小時候，我很不喜歡上學。
在上學途中，偶爾會爬到山上，
隨意的把書包放在墓塚草丘旁，
趴在山坡上，遠望大關嶺的景色，
到了中午，就一個人孤零零的大口吃便當。
後來，我越來越大膽，
有時乾脆耍賴不出門。
我會提出各式各樣的藉口：
因為肚子痛、因為頭痛、因為昨天下雨、因為昨天下雪，
因為沒有備齊兇巴巴老師交代今天要帶去學校的東西……
五月的某一天，
我說不想去上學。
媽媽問我為什麼不想去，
我說上課很無聊，上學也很無趣。
「你還是得快去把制服換上。」
「我不要去上學。」
「那麼，你要做什麼？」
「我不去上學，長大以後我可以去種田。」
「不是隨便任何人都能種田的。」
「所以才說我來種呀！」
「媽媽會陪你走到大馬路，快去換制服。」
我和媽媽僵持了好一會兒，才心不甘情不願地換上制服。
這時候，媽媽已經先到院子等我了
我拿著書包走出門，看見媽媽早已拿著背架棍正等著我。
我以為媽媽拿著棍子，是為了教訓我這個不上學的小孩。
從小到大，媽媽沒打過我，
媽媽現在的模樣看起來既陌生又嚇人。
雖然我已經穿好鞋子，卻躊躇了好一陣子，
才走進院子裡。
「快走吧。」
媽媽催促我。
「天底下少有把上學當作樂趣的人，但是大家還是上學。」
「可是，我還是很討厭上學。」
媽媽拿著我的書包，
另一手拿著背架棍，離開院子，
走在我前面。
一路上，我默默的跟在媽媽身後。
抵達通往大馬路的山路時，
媽媽把書包拿給我。
「好，從現在起，你自己拿書包吧。」
我想，媽媽送我到大馬路口，
應該是擔心我走別的路溜走吧。
「你跟著我走。」
這個時候，眼前出現一條露濕草長的小徑。
只能勉強通行一個人的狹窄小徑兩旁，
長滿鬱鬱蔥蔥的青草。
每當清晨時分，每片葉子上都會掛著晶瑩的露珠。
媽媽把書包交給我之後，沿著山路，走在前面為我抖落草葉上的露珠。
媽媽的褲腳，一下子就被朝露打得濕漉漉的。
媽媽用腳、用背架棍抖掉露珠。
即使有媽媽在前面幫我擋掉露珠，我的制服褲子還是沾濕了。
原本只需要十五分鐘的腳程就能翻越這座山，
我們卻花了超過三十分鐘。
媽媽和我的衣服都濕透了。
媽媽穿的是橡膠鞋，我穿的是運動鞋。
每踏出一步，就像踩進水窪裡，
骯髒污黑的泥水，濺在我和媽媽的腳踝上。
從膝蓋到腳上，我們幾乎全都沾滿了泥水，
全身上下都濕透之後，總算走到了大馬路上。
「兒子，穿上這個吧。」
媽媽從懷裡拿出新襪子和新鞋子，替我換上。
看來是媽媽為了讓我好好上學，才狠下心來花錢買的新鞋襪。
「以後我天天幫你開路，
所以，你別再半路溜到其他地方，
沿著這條小徑直接去學校。」
當時我並沒有落淚，但不知為何卻有股想哭的衝動。
「不用了，明天不用出來陪我，我會自己去上學。」
隔天、還有再隔天，
媽媽都沒有來為我開路。
不過，媽媽偶爾還是會為我開路。
她會在清晨醒來，
為我抖落那條小徑兩旁的草葉上的露珠。
我已經長大成人，
直到今天，我依然認為，
如果媽媽當初沒有幫我開闢那條上學路，
就沒有今日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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