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筆如舌的誇飾修辭美學

散文家朱自清在〈說話〉一文中說：「說話即使不比作文難，也絕不比作文容易。有些人會說話不會作文，但也有些人會作文不會說話。說話像行雲流水，不能夠一個字一個字推敲，因而不免有疏漏散漫的地方，不如作文的謹嚴。但那些行雲流水般的自然，卻絕非一般文章所及。――文章有能到這樣境界的，簡直當以說話論，不再是文章了。但是這是怎樣一個不易到達的境界！我們的文章，哲學裡雖有『用筆如舌』一個標準，古今有幾個人真能『用筆如舌』呢？不過文章不甚自然，還可成為功力一派，說話是不行的；說話若也有功力派，你想，那怕真夠瞧的！」
如今時代，不要說學生說話和作文少有講究謹嚴，教書先生和文字工作者對於推敲說話和作文學習的認真態度也大不如前了；學生作文要不是腦筋裝不了幾個閒字，敘述能力差，用不慣文字說心情，講事件，就是只會拿未臻純熟和生動美妙的日常說話口氣、用語、態度寫作文，所以寫起作文來，文字不像文字、文章不成文章，雜亂無章的程度讓批改作文的教師抱頭涕零，不知如何刪修是好，嚴重者，乾脆全篇退回重寫。

這樣不好，那不是指導作文的高明良方。

教作文的先生，要跟教理化和教數學的老師一樣有實證精神，親身帶領學生投入實驗作為，從再三再四的耳提面命，不離不棄的諄諄教誨，探求問題所在。話說，尋找真確的答案不正是教學的主要任務嗎？

這樣說來，作文的實證精神和態度又是什麼？就是教作文的先生不能一味「照本宣科」這一招，偶而也該自習提筆寫作，不論日記、臉書速記，或抒發文學創作一兩篇，嘗試文章如何醞釀開筆？如何娓娓道來？如何修飾美化？否則，哪能確切明白學生寫不好作文的癥結何在？
元明雜劇《貶黃州‧第一折》寫到：「這裡有當途虎狼，那裡有拍天風浪，我要過水雲鄉，則是跳出是非場。」與其憂心幾十本堆積書桌眼前，橫七豎八不知寫些什麼東西的文字，作文老師何妨先跳出修改作文的苦惱場，泡杯香醇咖啡，清閒情緒，再閱讀幾篇名家名著，記幾段好文好句，琢磨幾下人家怎能把心情、心事、所見、所聞寫出玲瓏趣味，撼動人心。

讀三島由紀夫的《金閣寺》，讀到作者描繪這座建造完成於一三九七年，原名鹿苑寺的日本佛寺，「猶似橫渡『時間之海』而來的一艘美麗的船。」三島敘述：「什麼時候妳可以對我親切些？並告訴我有關妳的祕密？我相信，再進一步就可以發掘到妳的美麗了，但目前我還捉摸不出來，但願妳比我幻想中的更美麗動人。還有，如果妳的美若真是舉世無匹，也請妳告訴我，為什麼妳會那麼美？為什麼非那麼美不可。」他還說：「美麗的景色是地獄啊！」

實際前往京都金閣寺參訪，環顧這座被作者形容美到這步田地：「美，君臨天下，統攝著這些部分的爭執和矛盾，解決一切的不調和。」的寺院，果真那麼美嗎？如若作者使用文字描繪景色的效果是十分，眼見真實形象的金閣寺，在耀眼陽光輝映下的實景，恐未必如此，怕也僅於八、九分！這該是作者「感覺」靈敏和揮動「修辭」功力的成效吧！

再讀村上春樹的《圖書館奇譚》。這本書描寫一位為了弄清楚鄂圖曼土耳其帝國到底是怎麼蒐集稅金的年輕人，按照母親的教誨，去到圖書館查詢資料過程所發生的離奇故事。其中，作者描繪書中一位怪異的禿頭老人，既「誇飾」又「傳神」：「房間裡有一張舊的小桌子，後面坐著一個臉上長滿小黑斑的老人。老人頭禿了，戴一副深度眼鏡，頭禿得有點不乾脆，還有稀稀落落彎曲的白髮，像火燒山之後的殘局似地，牢牢貼在頭皮上。我覺得乾脆全部剃光還比較好，不過那當然是別人的問題。」這種透過精煉的修辭文字描述的方式，結果是讓讀者能「恍如」親眼見到真實老人的模樣，這是修辭描寫的功能發揮作用的實例。

使用修辭學之中的譬喻或誇飾作為形容與修飾文詞，是成就作文美學的重要工具，作者如果排斥修辭藝術對文字的功利性，或是，不擅長應用修辭傳遞事件或情感的資訊，拒絕文字也有其美學因素的修飾考量，作文自然難有起色。

譬喻和誇飾兩者經常糾結難分，有時譬喻中有誇飾，有時誇飾中添了些譬喻，那麼，怎樣才是真正的譬喻？什麼又是精準的誇飾？這樣說吧！把內心騷動或感動的情緒和情感，藉由修辭技藝表達出來，休管它譬喻或誇飾如何糾纏不解。千萬記住：文字要「美」是本質，修辭則是以修飾文字登上美學境界為使命。

譬喻與誇飾自來並存並榮，永遠不廢；文字有限，情致無邊，事物的變化無窮無盡。作文創作，總是寫情說理，敘事記物，或抽象或具體，常困住學生的思維，不知如何下筆成章。劉勰在《文心雕龍》說：「因誇以成狀，沿飾而得奇。」文學之美不外辭達而已，用誇飾修辭摹寫真實形象，便能充分發揮文字描寫的藝術效能，使人驚駭。

本書以文學作品為底本，擇選眾多修辭法之中，最易產生效果，卻不易寫好的誇飾修辭為基礎，以幽深峭拔之氣，棋列錯布的誇飾語法，賞鑒清勁挺拔或根節分明，呈其奇氣的大好文章為範例，傳輸誇飾修文要素，以奇特為貴，以誇顯為主的玄妙文采與文理，供作賞閱、練筆之用。

用筆如舌的誇飾修辭美學

散文家朱自清在〈說話〉一文中說：「說話即使不比作文難，也絕不比作文容易。有些人會說話不會作文，但也有些人會作文不會說話。說話像行雲流水，不能夠一個字一個字推敲，因而不免有疏漏散漫的地方，不如作文的謹嚴。但那些行雲流水般的自然，卻絕非一般文章所及。――文章有能到這樣境界的，簡直當以說話論，不再是文章了。但是這是怎樣一個不易到達的境界！我們的文章，哲學裡雖有『用筆如舌』一個標準，古今有幾個人真能『用筆如舌』呢？不過文章不甚自然，還可成為功力一派，說話是不行的；說話若也有功力派...

序言：用筆如舌的誇飾修辭美學

第一章：千里江陵一日還──誇飾是一種修辭美學
第二章：文辭所被，誇飾恆存──《文心雕龍‧誇飾》
第三章：我每天只睡一個小時──從廣告文案練習誇飾寫作
第四章：千萬年的淚水一次哭乾──從流行歌誇飾詞說起
第五章：我希望我知道如何戒掉你──從電影對白誇飾詞句臨摹
第六章：人若犯我，我必以牙還牙，加倍奉還──從電視劇對白尋找誇飾詞句
第七章：我要代替月亮懲罰你們──從動漫發現誇飾詞句
第八章：我餓得可以吞下一隻大象──學生作文最常引用的誇飾詞句
第九章：白髮三千丈，緣愁似個長──古典詩詞中的誇飾詞句
第十章：天色，美到從窗口跌下來──現代文學家作品中的誇飾詞句
第十一章：我的一生在眾多恥辱中度過──東西洋文學家作品中的誇飾詞句
第十二章：有錢烏龜坐大廳，無錢秀才人人驚──成語中的誇飾詞句

序言：用筆如舌的誇飾修辭美學

第一章：千里江陵一日還──誇飾是一種修辭美學
第二章：文辭所被，誇飾恆存──《文心雕龍‧誇飾》
第三章：我每天只睡一個小時──從廣告文案練習誇飾寫作
第四章：千萬年的淚水一次哭乾──從流行歌誇飾詞說起
第五章：我希望我知道如何戒掉你──從電影對白誇飾詞句臨摹
第六章：人若犯我，我必以牙還牙，加倍奉還──從電視劇對白尋找誇飾詞句
第七章：我要代替月亮懲罰你們──從動漫發現誇飾詞句
第八章：我餓得可以吞下一隻大象──學生作文最常引用的誇飾詞句
第九章：白髮三千丈，緣愁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