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瑟無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華年。
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時已惘然。
錯縱複雜的家族關係,竟然潛藏著無盡殺機?
抽絲剝繭後的真相,竟有如五里霧般開始變得撲朔迷離起來
☆發跡於島田獎的香港新銳作家顧日凡,繼《血紅梔子花》後再次締造融合香港文化底蘊的全新推理小說!
☆錯縱複雜的家族關係,竟然潛藏著無盡殺機?抽絲剝繭後的真相,竟有如五里霧般開始變得撲朔迷離起來
☆《錦瑟》由許多寓意深遠、難解難明的典故組成,乍看好像互不關連拚湊在一起,卻是天衣無縫糅合,幻化無窮意象,意境迷離,令人墮入作者所佈下的迷魂陣。
☉發跡於島田獎的香港新銳作家顧日凡 繼《血紅梔子花》後再次締造融合香港文化底蘊的全新推理小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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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瑟〉是晚唐詩人李商隱的名作,也是他最難解釋的作品。
千百年來有無數人試圖解讀過,有一說官場失意,有一說悼念亡妻,眾說紛紜,莫衷一是。
不,這是一首情詩,主旨談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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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四二年中英簽訂《南京條約》,中方割讓香港予英。廣州的伍姓商人看準商機舉家遷往香港。
一八九八年中英簽署《展拓香港界址專條》,英方向中方租借深圳河以南「新界」地。伍氏一家在港已綿延三代,同年伍氏大宅落成,題號「滿庭芳」,期許伍氏家族飛黃騰達、出人頭地。
然而,伍家三代皆剋死妻子。第三代家主伍鶴齡尤其厲害,十年間就剋死了一個正妻、兩個小妾,其兄松齡也不遑多讓,剋死兩個正妻。「剋妻大宅」的名聲不脛而走。
另一件廣為街坊巷里流傳的,則是伍家第四代伍業成金髮碧眼的長相頗似洋人,懷疑身世並不單純。
一九一一年,二十二歲的伍業成因緣際會,撞見一起無頭無臂女屍的凶殺案,並意外發現這這起凶案竟與自家家族有所關聯。震驚的業成找上擅長法醫與解剖學的老同學顧日凡,兩人決意追查出業成的身世之謎與埋藏在伍家大院背後的真相……
《錦瑟》由許多寓意深遠、難解難明的典故組成,乍看好像互不關連拚湊在一起,卻是天衣無縫糅合,幻化無窮意象,意境迷離,令人墮入作者所佈下的迷魂陣。
作者簡介:
顧日凡
生於香港,長於香港,會計為業,喝點小酒,愛看閒書,特喜本格謎團的推理小說。
章節試閱
【第一章】
秦朝嶺南設南海、桂林、象三郡,香港隸屬南海番禺縣,東漢時始有中原人氏定居,宋朝時香港地名始見於文獻。
一五二三年明朝第一次開放港口對外通商,廣州是其中之一。
一七五七年英國商人多次違反禁令闖入浙江港口,清政府加重關稅仍阻擋不了外商的攻勢,關閉了閩、浙、江三個港口,只保留廣州海關對外開放。
一八○二年英國欲從葡萄牙手中奪取澳門不果,十九世初廣州的商貿活動被赫赫有名的十三行壟斷,英商無從入手分一杯羹,英政府蠢蠢欲動發動戰爭,誓要打破貿易壁壘。
一八四○年第一次鴉片戰爭,清朝戰敗,次年英軍登陸香港島水坑口(possession point),自行將香港改換做自由港。
一八四二年中英簽訂《南京條約》,正式割讓香港島予英國,大批商人離開廣州來香港經商。
一八四七年清政府興建九龍城寨宣示主權,此時,伍阿炳在廣州商行做事,商行東主看準香港的地理位置日益重要,大有可為,派兒子和伍阿炳到香港開分店,伍阿炳離開妻子王氏、兒子伍沛添隻身赴任。
一八五一年太平天國長毛軍起事,初期甚得農民擁護,數年後發生內訌,軍紀日差,盛極而衰,長毛軍變質成了長毛賊,到處打家.舍,殺人放火,人們視之為洪水猛獸。
一八六四年,正是太平天國滅亡那年,一天早上伍阿炳的兒子伍沛添上班前經過村口的半月池,從口袋掏出飽點拋下池中,一只尺長的烏龜浮出水面接住,吃過後不像往常游到池心的石頭曬太陽,卻爬到池邊對著伍沛添伸頭縮頸三次,像是向伍叩了三個頭,接著反身游到對岸,爬進草叢消失不見了,第二天伍照樣拋下飽點卻不見烏龜影.,心覺不妙,消息傳來長毛軍節節敗退,軍心散渙,敗軍到處流竄,姦淫擄掠,南方大亂,賊匪流氓攻城搶掠,伍沛添急忙捎個信兒給父親伍阿炳,伍阿炳立即囑咐他帶同母親、妻子和兒子松齡從廣州慌忙逃命到香港,伍阿炳當時已離開舊東家走單幫來回廣州香港,攢了點錢,在必列者是街和樓梯街交界附近買了一間小屋,剛好安頓一家。伍沛添在廣州讀過幾年私塾,認得幾個字,在廣州一間南北山貨店幹活,伍阿炳具保介紹他到文咸東街相熟商行做打雜,此時香港轉口港的角色略具雛型,商鋪經營出入口生意,將南洋貨物轉運到北方,反之亦然,到二十世初華人商行已發展得成行成市,俗稱「南北行」,也兼營貨幣兌換、保險和匯款,久而久之商行開設門市零沽南北山珍燕窩、海味乾貨,全盛時期有店鋪三百多間,更組織「南北行公所」聯繫同業。
一八六三年伍沛添得一子名鶴齡,三年後再添一女名妍玥,香港風氣洋化,伍沛添待三個孩子適齡時送他們到教會開辦的學校唸書,松齡完成早期階段後無心向學,年滿十三到商鋪做後生,鶴齡則考上中央書院繼續學業,那是政府開辦的第一所官立中學,提供西式教學,妍玥也唸了幾年書,纏足後退學留在家中幫忙。
一八八○年伍松齡成家,二年內伍阿炳和其妻相繼去世,再二年松齡育一子名業昌,三年後妻子因病身故,同年續弦娶師塾老師之女江氏,後妻貞嫻淑德,持家有道,二年後生一子,其子金髮綠眼,大家心中大為詫異猜疑,伍沛添解說其家族本是北方人氏,帶有外族血統,避禍南方,孫子貌如西洋人也不足為奇,又說長孫女雅婕也是貌似洋女,眾人心中咕噥,未能釋疑,子改名業成,後江氏意外身亡,松齡沒有再婚,只收了個丫頭做妾。
一八八一年伍鶴齡於中央書院畢業,精通中英兩文雙語,旋即受聘洋人商行做見習,鶴齡生得風流俊俏,溫文儒雅,甚得女子青睞,弱冠之年,有香港望族何氏一族人素聞鶴齡才貌雙全,其獨生女傲菡年華及笄,欲選他作東床,傲菡嬌美刁蠻,心高氣傲,執意要偷偷相過鶴齡才答允,父母拗不過她任她胡來,怎料一見傾心,應承這一門親事。傲菡是天足,小時紮腳哭得呼天搶地,雙親聽得傷心,放棄為她纏足,反正他們何氏大族,生活在香港不成問題。不過,成親當日何氏族人和嘉賓將新娘子的大腳竊笑一番,及後街坊鄰里也傳為笑談,傲菡也不以為然,三年後誕一女名雅婕,黑捲髮灰眼眸。
一八八八年,伍氏家族憑藉傲菡可觀的嫁妝、行業豐富的經驗及何家廣闊的人脈關係,在填海的文咸西街開設商鋪自立門戶,及後涉足出入口生意,業務平穩,家境漸入小康,伍氏家族在祖屋附近購買土地,從新規劃加建樓房。同年,伍妍玥嫁予在洋人商行做買辦代理的林氏。
一八九三年伍鶴齡之妻傲菡難產,母死子存,子名業勤。同年,鶴齡納一妾,不久亦病故,一年後再納一小妾名蝶婷。
一八九四年太平山街發生鼠疫,從上環蔓延到西環的華人聚居地,死了二千人,其時香港三份之一人口離開返回內地避災,伍沛添的妻子也染疾死去。香港政府為了根除疫症,把太平山街一帶的華人住宅全拆掉,將空地闢成公園,喚名「卜公花園」。當年正值中日甲午戰爭,伍氏抓緊機遇,運送軍用物資到內地,發了大財,藉著疫症影響地價大跌,在「卜公花園」、大笪地一帶買了許多房產和祖屋後面一大片山頭,將祖屋擴建,供人口漸多的家人居住。伍沛添這年也納了一妾名嫣紅,據說是在荷李活道一間中檔妓院的老舉1。
一八九五年鶴齡之小妾蝶婷生一女,生產後抑鬱得了失心瘋症,整天傻傻呆呆、瘋瘋癲癲,狂哭喪叫,惹人煩厭,有一天幾個下女、女僕大娘看她不住讓她跑了上街,遍尋不獲,第二天有一個印度人的大頭綠衣2來報在「寶靈碼頭」海旁找到她的屍體。自始,鶴齡對幼女異常冷淡,眾人忖度是女嬰間接害死她母親的原故,幸好,她得到爺爺的偏愛憐惜,補償了不少,親自給她取名雅婷。
一八九八年中英簽署《展拓香港界址專條》,英方向中方租借深圳河以南土地九十九年,名為「新界」。同年伍氏大宅落成,伍沛添附庸風雅,請得文人雅士賜墨寶為大宅題名,府阺正名「伍寓」,別號「滿庭芳」,「滿」與「伍」諧音,「滿庭芳」寓意伍氏家族後人飛黃騰達,蘭桂齊芳,出人頭地。鄰人在背後戲稱是「剋妻大宅」,暗諷伍家是託死去女人之福氣才能發跡,他們還替伍氏男丁計算過,伍沛添剋死妻子,伍松齡剋死兩個正妻,伍鶴齡尤其厲害,十年間剋死了一個正妻,兩個小妾,不過他們又嚼舌根,看他年輕英俊,溫文爾雅,家財萬貫,只要他拋一個媚眼兒,隨時隨地有許多女人甘心情願為他而死。
【第二章】
一九一一年。
「不許動。」一個肌膚光潔無瑕、雙眼漆黑如墨的美貌少女嬌滴滴地叱責。
老人連忙正襟危坐,雙眼直勾勾向著木箱子的圓孔呆望著,後頸枕著一支鐵叉。
「不許眨眼。」少女又再責罵他。
兩個十八、九歲的侍女站在一旁竊笑,又不敢笑出聲,憋得好辛苦。
花園裡微風不停送上柚子花濃馥的甜香,老人家就在大太陽下端坐太師椅,動也不動坐了十多分鐘,卜帽、馬褂、長袍看上去也冒煙。
「行了,你可以起來了。」
老人家仍是硬繃繃坐著,雙頰凹陷,面無表情,說不出話。
「爺爺,你沒事嘛?」少女驚叫,跑過去看他。
「我沒事,只是臉龐僵硬,雙腳發麻站不起來。」
「喜兒、壽兒,還不扶起太老爺?」少女罵道。
「太老爺吩咐過只要雅婷小姐在旁,就不用我們攙扶他。」兩個侍女慌張說道。
「爺爺,您也恁刁鑽。」雅婷握著他的左臂幫他站起,喜兒急忙趨前扶著他的右臂,扶他回到書齋坐下。
老人伸手要摸雅婷的臉蛋,她靈巧地避開說:
「不許再摸我的臉,我已經是大姑娘了。」
「給我握著手總何以吧?」態度有點像色老頭。
「手也不可以碰,十四藏六親。」
「你這個瘋丫頭,人小鬼大,我還是趕快替你找個婆家。」
「爺爺好討厭,你不想我待在你身邊跟你談天說地嗎?」
「是你挑起這碼子的事情。咦,莫非你已有心上人?」
兩個侍女又在竊笑,雅婷噘著嘴。
「好了,好了,你是我的好孫女,小姑娘。為什麼拍照要硬挺十多分鐘,怪辛苦,那個蓋著大黑布的木箱就是照相機?」
雅婷臉色稍霽說:
「照相是用玻璃做媒介,先在玻璃塗上感光藥水做底片,可是玻璃感光效果極慢,往往要等上五至十鐘才能將影像印在上面,之後將玻璃底片用化學藥水沖印在照相紙,一幅照片才完成,有了玻璃底片就可以不斷沖印照片。」
「雅婷小姐,幾時也替我拍一張照片?好讓我寄給我鄉下的弟妹。」俏麗的喜兒說。
「雅婷小姐,也給我拍一些啊。」壽兒答話。
「好的,等會我給你們拍一些單人照,還有雙……。」雅婷倏地閉嘴,迅速站在老爺爺後面,垂頭不語。
「大老爺、二老爺。」兩個侍女也恭謹地退在一旁。
兩個中年男子走進來,前面一個相貌粗獷和顏悅色,剃了半月頭,腦後晃著辮子,身穿沉實藍色長衫,後面一個相貌英俊儒雅,留著西裝頭洋裝打扮,滿臉寒霜橫了雅婷一眼,立即收回。
「大伯父、爹,婷兒給你們請安。」雅婷向他瞟了一眼低頭說,額前一綹前劉海微微顫動,嘴角漾出一絲微笑。
「乖。爹,我們回店去,怎麼不見太姨娘?」年紀較大的男子對老太爺說。
「嫣紅的姐妹今天從廣州來探她,我叫她不用服侍我,陪她姊妹去逛街,她們說要到『先施百貨公司』逛一會,再到蘇杭街買花布,看絲綢。」
「她的姊妹還有什麼好人!」
「松齡!輪不到你說長輩。」
「雅婷,為什麼不穿裙子?像個野孩子,成何體統。」另外一個男子厲聲說。
「我……我……。」雅婷突然犯了口吃病結結巴巴說不出話。
「鶴……齡。」老太爺拉長尾音說。
「是,爹。」
「今天是禮拜日,是我叫雅婷不用穿裙子,有你倆在,雅婷和業成也變了玩偶,大殺風景,你們還是早點回店去,今天會有許多人客來買東西。」老太爺說。
松齡二兄弟行過禮轉身出門,松齡邊走邊說:
「我也不知為什麼你這樣討厭雅婷?」
鶴齡哼了一聲還嘴說:
「你對業成還不是一樣!」
「那個小雜種,分明是野種,只有老爺子當他如珠如寶,寵愛有加,小時有什麼小病發熱受傷也十分著緊,誠惶誠恐,還緊張過自己生病,真令人摸不著頭腦。」
「各人有各人的緣份。」
「說起來雅婷長得越來越似蝶婷,跟她媽媽生前一樣嬌俏可人。」
鶴齡臉上柔和起來。
兩人走遠,雅婷才敢鬆一口氣,隨即又惘然若失。
忽然又聽到一陣叱罵聲,顯然是大伯父伍松齡在罵人,他不會是罵下人吧?
接著一個在陽光下閃著波浪形金髮、垂頭喪氣的西洋男子和一個青年走進來,後面還有一個跟班,看清楚,那個跟班小個子可是西裝革履,身穿四顆紐扣的淺灰色上衣和摺腳長褲的時尚洋服,白色企領襯衫結了一條紅藍灰的斜紋領帶,神氣得很。他們向老太爺請安,順便介紹那個小個子。
「爺爺,這是我西醫學院的同學顧日凡。」金髮男子說。
眾人寒暄後,老太爺伍沛添頻頻打呵欠說:
「我還是上山吃幾口福壽膏回一下魂,打個盹。」
老太爺握著喜兒和壽兒的手離去。
金髮男子叫住喜兒,喜兒輕聲問老人:
「老太爺,業成少爺叫我?」
「唔,你過去吧。」
喜兒走到業成和顧日凡跟前,業成遞了一些東西給她,低聲說:
「這是你們想要的西洋布錢包。」
業成看了她的前臂一眼說:
「你的手臂多了新的瘀痕,又是那回事?」
喜兒連忙放下袖子回答:
「也沒什麼。」
喜兒謝過業成後離去。
「業成哥,剛才是否大伯父罵你?」雅婷問。
「嗯。也不是第一次。」
「大伯父罵他為什麼不穿長衫,還頂著個西裝頭。我跟鶴齡二叔也是一樣打扮,他卻只針對業成哥來罵。」
業成苦笑。
「清朝大勢已去,香港華商會去年四月決定步剪髮不易服,擇了吉日各人穿著長衫小掛,集體剪去辮子,禮成後由樂隊帶領列隊遊行,場面甚為壯觀。同年九月還破天荒舉行一場辯論大會,議題是『辮子應否保留』。」
「結果怎樣?」
「經由幾位知名人士做評判,正反雙方得分恰好相等,不分勝負,反映保守和開明勢均力敵。」
「大伯父遲早也抵擋不住歷史潮流剪去辮子,那些洋鬼子很可惡說清人腦後拖著豬尾巴,暗嘲我們是豬。」
「不過業成哥還是留西裝頭好一點,以前小時他剃了個半光頭,編了一條金辮子,穿上小馬褂,像個傻寶寶,被隔籬的小孩取笑他做『白皮……』。」雅婷笑說。
「你這個小不點,看我怎樣教訓你。」業成作勢要打她,雅婷捉住他兩隻毛葺葺的大手將之撐開,還用頭頂著他的胸口,不讓他碰到她的臉,像兒時玩樂,兩人鬧了一會雅婷鬆開手,忽然不高興說:
「誰叫你給喜兒西洋布錢包?不給我?我還不如丫頭?」
業成神祕地笑了一下,從手提袋拿出一個精緻的棕色長夾皮包出來說:
「這個皮夾送給你。」
「好漂亮啊。業成哥小時候留著又長又捲的金髮,可愛得像西洋畫中的小天使,大家都爭著抱他,當他是香餑餑。」
兩人又鬧了一會,跟著並排而立,雅婷剛好到業成的肩膀。
「你們二兄妹感情真好。業成長得像羅馬神話的太陽神阿波羅,雅婷像來自九天的佻皮美麗的小仙女。」
「謝謝你。不過我們不是兄妹,是堂兄妹。」雅婷強調說。
業勤不滿地瞟了她一眼。
業成身材挺拔,金頭髮,髮際中央有一個美人尖,眉毛也是淡金色,墨綠色的眼睛摻著些許黑色,高鼻樑,弓型薄嘴唇,輪廓柔和有著淡淡的華人影子,業勤矮業成半個頭,劍眉朗目,唇紅齒白,挺直鼻樑透出極輕的西洋人風味,顧日凡長得不賴,站在兩個中西美男子旁邊,給比下去,顯得平凡。
「顧大哥,你們在西醫學院唸第幾年級?學些什麼?」
「我跟業成剛完成四年級的課程,包括法醫學、初級外科和解剖學等,現在放暑假,到『雅麗醫院』實習,還有一年畢業。」
「讀大學真好已經放暑假,你們明年可是醫生囉。」
「是醫生學徒,還要在醫院實戰幾年,累積經驗才是正式醫生。你呢?」
「我在庇理羅士女子中學唸書,還有一年畢業。業勤哥,你呢?你不想再唸書嗎?」
「不是啦,香港政府正在籌備『香港大學』,明年成立,爹己拜託何家預留了一個學位給我,到時我會唸法律,現在到店裡幫忙。」
「今天不用上班嗎?」
「爹說我跟洋人商行的規舉,星期天不用上班。」業勤說完後連忙改口說:
「店鋪和商行有大伯,爹和業昌哥坐鎮,不用我閒著礙事。」
「爹只寵你跟雅婕大姊,藕婆婆待你們如心肝寶貝,對我挺兇。」雅婷幽怨說。
「日凡,你不是說要看我們家的建築嗎?」業成換過話題。
「你們去吧,我等喜兒、壽兒拍照。」
「好吧,等會我們看完後到大笪地逛逛,聽說來了許多外江漢子賣武表演雜技,十分精采。」
三名男子離開書齋來到主樓去。
「整座建築物是東西向,有別於中國建築傳統坐北向南?」
「我們的住宅是建於山上,後面是山坡,再上是堅道,根據政府頒布的《山丘地帶居住限制條件》,只淮許西洋外藉人士在香港島的山頂居住,太平山很快發展為高尚住宅區,以堅道為界,華人只能居住在其下,我們也是住在『太平山街』這條街上面,所處的位置是華人能住的極限,這裡地窄山多沒有太多平地,房子也只能以東西走向建築。」
「太陽每天由東向西走,整天受到太陽日照,夏天豈不翳熱?」
「我們站在這裡是進入主樓的玄關,後面是從大門進來的步道,左邊是主樓,右邊圍牆後面是書齋和前花園,穿過玄關是小廣場,晾曬衣物,前面盡頭是廚房和下人的住所,越過主樓大門後有一條東西貫穿的長廊,是通往左右二邊的各個房間,最左和最右是主樓最好的房間,它們有一個露天的內花園,對著大門是一個八角型的小庭園,中間種了一棵桂花樹,當夏天太陽很猛烈時,小庭園的熱氣上升,帶動空氣由左右長廊引到小庭園,將室內的熱氣送到這裡擴散到天空,令主樓降溫。」
「真的是很科學的設計。」
「過了小庭園是大廳,是招待客人的地方,大廳二邊有小廊通到外面的後花園。」
眾人走到後花園,前面一片陡峭的翠綠山坡,山腰略平處有幾間錯落有致的青灰色頂小屋,一道溪流從山上蜿蜒而下,經過小屋旁,流到花園蓄水成池,池邊有一小水榭,小溪向右流去,來到一道小石橋,穿過橋底,去到盡頭有一個一塊青磚高、三塊青磚寬的去水位,旁邊有一個上鎖的小鐵門,有鐵栓橫亙,小門大小僅及一個三、四歲小童穿過。
「好一幅天然圖畫。」
「最左邊是『亦乎軒』,是舉行宴會的地方,對面略高的亭子是『萬象台』,那邊幾株宮粉羊蹄甲,是香港本土植物,每年農曆二月落葉後開花,花狹長粉紅,一夜春風,滿樹繁花,媲美桃花,花期卻有一個月長。」
「是誰想的好主意。」
「是先慈。」
「對不起。」
「沒關係,先慈已死了二十年。」
顧日凡指著『亦乎軒』旁邊那一塊七、八尺高的太湖石說:
「真是異品,玲瓏秀逸,難得其中綴滿奇形怪狀、剔透、大小不一的孔洞。」
「是家父與先慈成親時,特地到江蘇一帶選購,作為新婚禮物送給先慈,據家父說先慈性好新奇和漂亮的玩意。原本放在外面的小庭園,後來家慈去世,家父將它遷移到這裡,時刻接近它。」
「後面的房間是令尊的住處吧。」顧日凡指著十尺高牆後的內庭說。
一棵紅花羊蹄甲樹的枝幹伸出牆頭,粉紅花朵迎風招展。
業勤點一下頭回應。
「這一棟『菡秀水榭』也是叔父興建紀念先叔母。」
三人移步到水榭,水榭是由六條花岡岩柱撐起青灰色瓦頂,跟山上小屋上下呼應,左邊一棵影樹蓋著水榭,喧鬧的橘色花叢像一個媚態的女子將頭枕在左手臂,側臥在書案上,右邊是一棵不高的茶花,鬱綠的樹葉深藏著血紅的花朵,三、四朵枯萎的殘花像結疤的血污咬著傷口不放。
「這一棵茶花據說是先慈親手所種,先慈死後,這一棵茶花也無緣無故死去,花匠將它剪去只餘下一小截主幹,後來經過藕婆婆悉心照顧,又再次長出新芽嫩枝,茁壯成長。」
「這個牌匾『菡秀』是我們搬到這裡時請人題的。」
三人走進水榭,三邊裝置了美人靠和長板木凳,外面小水池擎著一支風華正茂的蓮花,白裡透紅,幾支含苞待放的嫩蕊在祈盼。
「坐在這裡,不時有暗香浮動。」顧日凡很愜意蹺著腳坐在木座上。
「夏日晚上爹有時喜歡在這裡獨酌。」
「伯父真是雅人,獨愛清風明月,蛙叫蟲鳴。咦,這個牌匾『望蝶』有什麼意思?」
「日凡,你從這裡望上山,會看到那幾棟青灰色瓦頂的精緻小屋,叫做『夢蝶館』,跟這水榭遙遙相對,隔溪相望,又配合青磚主樓大屋,是爺爺的居所,在那裡可以看到下面『文武廟』的全貌,遠眺中環和維多利亞海港的景色。」
「華人就是喜歡青色。老爺子好眼光選上了那地方。」
「那裡本來是爹用來讀書的地方,爹最初題它做『夢蝶齋』,爺爺愛它小巧清靜,命爹讓了給他,後來爺爺加建了二、三間小屋供他和太姨娘居住,及神遊蓬萊瀛州之用,後來不知怎樣其他人叫它做『夢蝶館』。」
「叔父被爺爺霸佔了小屋,改在這裡對著書齋看書,我時常聽到他低吟『相看兩不厭,只有夢蝶齋』,跟著就吟詠《錦瑟》,語調唏噓,神情悲傷。」
「令叔父真是性情中人,不過『齋』比『館』好,『館』令人想起茶館、酒館、煙館。」
「說起煙館,鴉片真是累人不淺,香港政府於一九○四年明令禁煙,可是仍禁之不絕,華人區的『二煙館』附近常嗅到油腥臭味,摧人作嘔。」
「洋人可不是這樣想,要吸食、要墮落是華人,這樣他們就能賺到更多白銀,他們明是禁煙,只是做個樣子給其他國家看,自己可是一個講道德的文明國家,骨子裡卻是偽君子。」
「不認識你的人聽到你說這樣的話會覺得很詭異。看,這條小巧拱橋可真逗趣啊。」
「這條橋原本叫『沁芳橋』,每當落花時節,站在橋上看片片落英隨流水穿過橋底,很有詩意,再經那邊小小的出口處流到外面去,當雨季大水時就會打開旁邊那道小鐵門,疏導泛濫的溪水,那個去水口雅稱『沁芳閘』。後來爺爺霸佔了『夢蝶館』,只有喜兒、壽兒、爺爺和太姨娘的朋友才能走過橋到爺爺山上的居所,日換星移下人都叫它做『不許過橋』,它像是爺爺設下的結界。」
「啊。真是可惜。」顧日凡望門興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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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腳:
1 粵諺「妓女」之意。本書中的粵語皆會用註釋的方式呈現,後同。
2 粵諺「警察」。
【第一章】
秦朝嶺南設南海、桂林、象三郡,香港隸屬南海番禺縣,東漢時始有中原人氏定居,宋朝時香港地名始見於文獻。
一五二三年明朝第一次開放港口對外通商,廣州是其中之一。
一七五七年英國商人多次違反禁令闖入浙江港口,清政府加重關稅仍阻擋不了外商的攻勢,關閉了閩、浙、江三個港口,只保留廣州海關對外開放。
一八○二年英國欲從葡萄牙手中奪取澳門不果,十九世初廣州的商貿活動被赫赫有名的十三行壟斷,英商無從入手分一杯羹,英政府蠢蠢欲動發動戰爭,誓要打破貿易壁壘。
一八四○年第一次鴉片戰爭,清朝戰敗,次年英軍...
作者序
【楔子】
〈錦瑟〉
錦瑟無端五十弦 一弦一柱思華年
莊生曉夢迷蝴蝶 望帝春心託杜鵑
滄海月明珠有淚 藍田日暖玉生煙
此情可待成追憶 只是當時已惘然
李義山(李商隱)這首詩千百年來許多人解說過,有一說官場失意,有一說悼念亡妻,眾說紛紜,莫衷一是。
不―這一首是情詩,主旨談情。
【楔子】
〈錦瑟〉
錦瑟無端五十弦 一弦一柱思華年
莊生曉夢迷蝴蝶 望帝春心託杜鵑
滄海月明珠有淚 藍田日暖玉生煙
此情可待成追憶 只是當時已惘然
李義山(李商隱)這首詩千百年來許多人解說過,有一說官場失意,有一說悼念亡妻,眾說紛紜,莫衷一是。
不―這一首是情詩,主旨談情。
目錄
楔子
登場人物介紹
第一章
第二章
第三章
第四章
第五章
第六章
第七章
第八章
第九章
第十章
第十一章
第十二章
第十三章
第十四章
第十五章
第十六章
第十七章
第十八章
第十九章
第二十章
第二十一章
終章
後記
楔子
登場人物介紹
第一章
第二章
第三章
第四章
第五章
第六章
第七章
第八章
第九章
第十章
第十一章
第十二章
第十三章
第十四章
第十五章
第十六章
第十七章
第十八章
第十九章
第二十章
第二十一章
終章
後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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