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死逃離皇宮的小麟子回來了!回復女兒身,藉著秀女選拔再次回到了有楚鄒在的深深皇宮。她回來的原因除了報仇,還有為了多年未見的故人們……
晉江名家[玉胡蘆]細細述說紫禁城內的宮闈秘事,文辭細膩,讀來令人如歷其境、如聞其人。
天家緣薄,情意難深,縱然後宮三千的天子無數,他楚鄒,偏要做這紫禁城唯娶一人的皇帝!
四皇子復起,原以為皇儲之路已無波折,卻因著錦秀為先皇淑女的身分大明,陸梨竟成了皇族血脈,再與楚鄒便是亂常違綱,就又硬生生地將二人分開,斷了孽緣。
被派去浙江辦差的楚鄒並不知曉,他思念萬分的女子在遙遠的皇宮裡面臨著什麼樣的困境與磨難。紅花落不下堅強的孩子,陸梨便悄悄地在冷宮中孕育長大,如同當年的小尿炕子,嘻嘻哈哈地不知人間憂愁。
楚鄒回宮,那早該懸了梁的錦秀竟還是在宮中呼風喚雨,捏著優柔的棋子小九,一心想連同戚世忠將他與陸梨盡除。
驚天大案接連降臨皇宮,一向被冷落的皇子暗地裡蓄勢待發,密謀著推翻自己的父皇。早知此事的楚鄒將會如何應對?他與陸梨,在最終又能獲得什麼樣的結局?
作者簡介:
玉胡蘆
作者玉胡蘆,久居福建東南隅,射手座,喜好隨性,思緒天馬行空。私認為寫文是一種修煉,同時亦希望筆下故事得到你的喜愛,看完若能留於心中,則為榮幸。本篇《太子妃花事記》源於一次故宮之行,在完結後又動筆了現言《非正式戀愛》,不同風格,期待閱讀。
繪者
殼中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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暱稱是蠍子~喜歡畫畫、看劇和玩遊戲的認證宅女,每天最幸福的事就是能夠睡到自然醒。做為一個半路出家插畫師,喜歡各種畫風並樂於嘗試,目前古風作品比較多。如果你喜歡我的畫,我會感到很榮幸,你也可以通過上述社交網站找到我的更多作品( =?ω?= )。
章節試閱
八月的紫禁城,碧瓦飛甍,雕梁畫棟,金黃的老樹襯著朱漆的宮牆,秋意甚濃。戊戌日那天,完顏霍領著二子、三子與九郡主完顏嬌從東華門進宮朝貢。
算算其五子完顏辰被俘,已過去了四個多月。完顏霍此次入漢,除卻用三座城換回兒子外,還贈了一把漢代失傳的名劍赤霄,又把愛女帶在身邊似有意聯姻,可見還是誠意滿滿。
大奕王朝建國近兩百載,國運淵遠流長,那天的場面很是浩瀚。奉天殿前文武百官著藍的紅的大襟斜領朝服,沿須彌座往三十九級台階層層而下。兩排錦衣衛在東華門下開道,領著完顏霍一行過了內金水橋。按說仗原本是老二打贏的,但這樣的風光皇帝卻沒有讓楚鄺出面,卻叫了楚鄒與完顏霍對接。
萬里蒼穹之下風輕雲淡,楚鄒頭戴金漆九旒冕,那日的禮服甚為考究,原本普通皇子因著青衣,他卻穿了更上一階的玄色,刺繡亦不與普通皇子一般規制,但又比東宮皇儲少了一點飾物。如此這般看在朝臣們眼裡,想來離東宮復位已是不遠了。
完顏霍五十上下年紀,兩個兒子亦都是土生土長的謖真血種,不比被俘虜的漢妃之子完顏辰清朗。十五歲的九郡主完顏嬌乃是正室嫡出,身條兒高且勻稱,臉上也像能望見白雲似的。楚鄒那時站在奉天門場院裡迎候,完顏嬌乍然與他一對視,不禁怔然恍了神,又認真地再看了一眼。
楚鄒卻是沒注意她的,只按制伸手把路一引,然後垂袖上了漢白玉台階。
微風拂著他的袍服輕揚,小九楚鄎站在左翼門廊簷下,不禁看得滿目崇拜,對身旁的陸梨感慨道:「他看起來終於是好了。」
陸梨開解道:「殿下好起來,小九爺應當感到高興才是。大公主和壽昌王出宮建府了,唯有殿下陪著小九爺在宮裡,殿下好了,便可在前頭為小九爺擋風遮雨,這是血緣親情斬不斷的。」
楚鄎聽了便想到錦秀和她肚子裡的那個小團。已是三十有一的錦秀孕起來似乎特別辛苦,近日肚子也像掩不住了,忽然地微隆起來。宮人們都在等著看她的蕭條,楚鄎每日過去請安,錦秀卻兀自與他笑顏以對。她若是臉上露出些愁苦倒還好,證明她有過掙扎;她這般溫柔親善,倒叫他覺著她對那團小肉的費心掩護。
楚鄎默了一默,便吁口氣,「我聽懂了。我前陣子夢見我母后了,我看見她的臉竟不覺得陌生,像從前就看見過很多回似的。她對我笑得慈祥,說真抱歉沒能夠好好抱過我。」忽而頓了一下,又繼續道:「我從此不會繼續怪我四哥,我會一直站在他身後,他是我母后生下的親四哥。」
體仁閣裡一前一後走出兩條人影。十四歲的宋玉柔著一襲玉白纏枝底團領袍,髮束脂玉冠,打扮得萬般臭美又俊俏,邊走邊道:「宋玉妍說她大後兒也得去。」
剛從廟裡回來那幾天叫著「我姐」,這才沒過多久又開始直呼名字了。
年已三十八九的宋岩依舊高健而挺拔,將一襲正一品仙鶴補服襯得威武翩翩,聽了話應道:「去哪兒,馬場嗎?不是病得厲害?就在家養著。」
「那她這回準得一哭二鬧三上吊了。」宋玉柔不禁頹唐地吐舌頭。那姐兒哪裡有病,她是痴迷二皇子痴迷成癲,最近聽說老二要和戶部尚書左瑛的千金議親,這便急著天天在家裡鬧進宮。
眼看著太子就要起來了,年歲亦相當,皇帝又已暗示過這門親事,哪容她胡鬧。宋岩也不理會,只繼續往前走路。
宋玉柔愁巴巴地跟著走了兩步,忽而桃花眼一抬,便瞥見側對面廊簷下站著的陸梨。
清風拂著她丹櫻色的裙襬,那長開的模樣總叫他看得心生疑惑,宋玉柔不禁吶吶地慢下步子。
宋岩等不到兒子隨上來,順著視線側頭一看,便也看到陸梨了。晌午的光景之下,那姑娘十四五歲,眼睛也像掬著水兒,在風中遠眺著,朦朧如絕世美人。宋岩只這般看一眼,便生生地記起來久遠的另一張臉。
那是十五年前的一幕,有個女人站在親屬探視的玄武門下,那個女人應該叫朴玉兒。
此刻看著陸梨那張相似的臉龐,不禁又想起朴玉兒當年遺下的卑賤小太監,一時只覺得心底有些膈,宋岩便冷漠地收回眼神。
宋玉柔發現爹爹也在看陸梨,跟上幾步問道:「聽說她與我同歲,父親可是也覺得她像一個人,像那個小太監?」說著把手勾上宋岩的袖子,一種自然而然的父子親情。
宋岩卻是料不到兒子也會往這方面想的,他的這個兒子說來還有一樁故事。
當年楚妙生下的龍鳳胎男嬰將要不行,皇覺寺因為常年得宋家的香火,便偷偷托人帶口信說寺廟裡撿著個孩子。夫婦倆沒兩日便瞞著家中老人上了山,真該是一個續了一個的緣,那男嬰就在到廟門口的時候嚥了氣。方丈把宋玉柔抱出來,廟裡的山水將他養得白嫩可人,正在吐舌頭,竟和那個死去的孩子長得差不離,一看到楚妙,就伸出粉嫩的小手輕輕撫她的臉。楚妙當即眼淚就下來了。
親生子後來叫方丈化了,骨灰就收在廟中佛像的背後,盼望得著佛經的仁慈普渡,早早能夠托生投胎,亦為著能夠保佑宋玉柔替他續命。
抱回來的宋玉柔,也像是天生該與宋岩做父子似的,連午睡時伸出的小胳膊、仰臥的姿勢都學著宋岩一模一樣,長大後飲食上的一些喜好更是如出一轍。彼時夫婦倆以才做完法事不便開門見人為由,把宋玉柔藏著養了半個月,後便替了那個短命的男嬰。
楚妙因著孩子與丈夫有緣,在悲痛之餘總算得了些安慰,因此對待宋玉柔便越發視若性命,好像要把對死去那個的愛與虧欠雙重地加諸在他身上。是以當年小麟子死後,宋玉柔因為中了晦氣去了半條命,那幾年楚妙便狠狠心把他送去廟裡,只因想要得著那「死去的」庇佑,以保他能續命活著。
只是宋岩卻料不到時間過去了這麼多年,兒子竟依舊對那小太監念念不忘,明明八竿子打不著的關係。太卑賤的命,他不喜從自己兒子口中提及,便冷沉地道一句:「提那些過去的做什麼。不是說沒見過北蠻韃子嗎,這就帶你去瞧瞧。」說著又把陸梨看一眼,一道袍服翩翩上了台階。
◎
景仁宮裡熏香清幽,沈嬤嬤勾頭跪在地上,邊上站兩個威風的嬤嬤,張貴妃雍容華貴地端坐在上頭,拖長著嗓音道:「沈妙翠,這可是本宮第二次召妳了,妳說是不說,全看妳自個兒的造化。妳本名叫沈妙華,十四年前本就該死的人,可巧妳在宮裡的堂姐沈妙翠,生得與妳一般微胖不起眼,因為在浣衣局落了癆病將死,便生生把妳藏了三月,病死後叫妳替了她名字活著。倒是差事卑微,竟無誰瞧得出來。
「本宮查雖查了,但也不打算為難。只這裡問妳一件舊事,當年妳在東筒子闈院裡伺候著一個高麗進貢的淑女,那淑女名字有冊卷可查,叫作朴玉兒。那院裡與她同住的還有一個,卻生生被劃空了去,本宮這就問問妳,她叫的是什麼名字?」
沈嬤嬤料不到,時間過去了十多年,張貴妃卻忽然尋出自己問起這檔子事,因怕把陸梨牽扯出來,只是默著不敢應話。
張貴妃勾唇冷笑,又繼續道:「妳可以選擇不說,本宮既能問妳這句話,那便是心中早已有了數,妳說與不說,都不妨礙本宮把她鬥倒。但妳該知道的是,她也在暗中找妳,妳今日說了,本宮尚能發發慈悲保妳一命,否則等到她把妳揪出來,那時下場妳自己想像。
「聽說妳老家還有兩個姐姐、一個弟弟,算算年紀也都是膝下兒孫滿堂了,最年長的大孫子歲初剛當爹,說起來也是四世同堂。妳進宮前的同郡相好李大壯,當初為了救妳被折斷了條腿,娶了門妻難產死了,幾十年也都一直鰥著。妳今兒若說出名字,回頭給本宮在皇帝爺跟前做個證,事成後本宮賞臉放妳出宮回鄉,妳還有二三十年好活。妳不說,本宮也一樣有法子鬥倒她,可妳還有多少日子活頭?是進是退,妳自己掂量。」
她故意不提及朴玉兒生孩子一事,只把矛頭指向錦秀,話說著便端起邊上的銀耳羹,輕輕舀了一小勺。
沈嬤嬤果然聽得眉間一顫,到底那宮外頭久遠的煙火人情漫上來。她默了很長時間,最後便雙手伏地不再抬起。張貴妃揮揮手,命身旁一干人等摒退出去。
秋天吳爸爸易火燥睡不安穩,陸梨去御膳房給吳全有送了一摞配好的茶包,回來一腳跨進咸安門,就看見沈嬤嬤抱著包袱從廊簷下迎面過來,她就好奇地住了步子,「嬤嬤這是要去哪兒?」
清脆的少女嗓音,聽得沈嬤嬤詫然抬頭,略微現出一絲慌亂。但想想又還好,畢竟宮裡無人曉得朴玉兒還生了個女嬰,早點把錦秀鬥倒了還安妥。
她便鞠了鞠腰,答道:「原是老奴該辭行了,四年前貴妃娘娘把老奴安排在殿下身邊,如今殿下在前朝風光無限,身邊又有了姑娘照應,老奴的差事也就無甚要緊,這就還回去歸貴妃安置。」她故意這麼說,把自己說得好像是張貴妃的人,是不願勞陸梨再惦記。
陸梨前些天原看見過沈嬤嬤從外頭悄悄回來,當年楚鄒跟前的人皆是張貴妃安排的,此刻聽了倒也不覺得意外,她便不好挽留,只說道:「嬤嬤人好著哩,這些年殿下禁在這廢宮裡,身子又時時不好,得虧嬤嬤悉心照拂。殿下是個記著好的善心人,將來嬤嬤若遇了難處,便托口信回來。」
沈嬤嬤睇了眼陸梨的手,又想起當年她剛出生時洗澡的模樣,小手嫩嫩的,攥得像個小肉球,哭得哀哀。她便忽然下了一個決定,停步喚道:「姑娘留步。」
陸梨回過頭來,「耶?嬤嬤可是有話要說?」翦水般的眸瞳裡噙著笑。
沈嬤嬤說:「姑娘可曉得一個叫朴玉兒的女人?」
「朴?」陸梨聽得一愣,這樣的姓倒不像是漢人的姓,便搖搖頭,滿臉茫然。
沈嬤嬤看得有些不忍,但還是慢聲道:「姑娘不曉得也正常。這話說來就長了,十八年前高麗進貢兩百多名淑女,朴玉兒就是裡頭頂頂美貌的,也是紅顏該遭人嫉,萬禧把她安排在東筒子盡頭的闈院裡,一住就住了四年,老奴也就在她身邊伺候了四年。剛來的時候與妳一般大年紀,連漢話都說得磕磕巴巴。可惜啊是個傻女人,那個男人的身家地位可是她能高攀得上的?生下一對龍鳳胎,身子還沒捂暖呢,最後自個兒就先死了。姑娘別誤會,這不是在影射姑娘,太子爺對妳是情真意切的,姑娘他日必貴不可言。我這麼說,是因為看見姑娘的臉想起她來了,日後姑娘若記著這個名字,想知道她長什麼模樣,便拿起手邊鏡子照照,那鏡子的就是她的樣子了。」
說著堆起眼角幾絲魚尾紋,慈善地把陸梨再看看,便欠了欠身子往外走。
陸梨乍聽得回不了神,什麼叫往鏡子裡看看……龍鳳胎……心中莫名略過幾許空悵,待要再問那個男人是誰,沈嬤嬤一道微胖的老婦身影卻已往門外台階矮下去。
她回到自己的屋子,看到床面安靜地擱著個銀鐲子還有一枚小三角的掛飾,像是由原本一個玉珮打碎成了兩片,然後各自用繩子穿起來,而她這個只是其中一片。她怎麼多看了兩眼,心裡就奇怪地揪著不舒服。
那天晚上的陸梨便入了夢魘,彷彿被擱放在一個漆黑的炕頭,正在嗚哇著小嘴大哭,似乎有什麼非常渴望的東西正在向自己靠近,帶著徹骨的不捨與愛憐,她也渴望它。陸梨的心就重重一顫,猛地從夢中驚醒過來。
八月中秋,月亮掛在天空,將春禧殿打出幽藍的光影,然後就看到身旁楚鄒沉睡的樣子,似是因為白日裡負荷了太多,睡夢中也像斂著一絲沉鬱,叫人看了忍不住疼惜。
陸梨撫著楚鄒精緻的薄唇,夜風透過被褥的縫隙吹進來,使得腰背有些涼,近陣子被他要得勤了,原本早該到的月事過了四五天還不見影。陸梨心裡無底,不由將身子往楚鄒邊上靠了靠,想要取他的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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謖真王完顏霍此次朝貢還算心誠,皇帝也就以禮相待。八月十五那天宮中設了招待宴席,十六請了戲班子連唱兩天,十八日遊萬壽山,到十九那天便去了郊外的馬場秋狩。留了張貴妃與德妃、淑妃在宮中掌事,連同懷孕的孫凡真和李蘭蘭也帶上了。
原本康妃錦秀是沒旨意去的,皇帝並未叫她。只楚鄎在出發前一天過去請安時,對錦秀說了一句:「我明兒要和四哥學騎馬了,太祖皇帝在馬背上打下的江山,我身為大奕王朝的龍子皇孫,可不得這般怯弱,我得學著克服它。」
錦秀聽了便從屜子裡取出一副嶄新的護膝與護肘,然後撫著腰蹲下來道:「九兒不說,錦秀也有這樣的意思。從前倒是總想叫你學,可殿下那時的眼睛……身邊也無有妥帖人照應。如今有四爺在,倒是叫我放心了。」看著楚鄎白俊的小臉蛋,目中幾許滄瑟與憐愛。
錦秀那天沒上妝,稱呼也時而不自覺地謙卑下來,不再用「本宮」與「小九兒」,而改叫「殿下與錦秀」了。楚鄎本是有意叫她聽出自己與四哥親近,不再依附她,怎的真被她聽出來了,心中又頓生空落。他依舊是顧念著錦秀的,眼睛卻不自覺地往她的肚子那裡看。
錦秀似察覺了,低下頭一默,又抬起頭暈開笑顏,「算起來,進宮已有十七年,宮裡不倒的是牆,唯人情卻是最短最留不住。我近來時常在夢中見到從前的夥伴,只是聽說常夢見死人不好,夜半醒來心頭空空的,就好像被她們召喚,怕再看不見我們小九兒……呀,瞧瞧我,這都說了些什麼,殿下自去玩得開心就好。」她說著潸然地拭了一下眼角。
楚鄎立在旁邊看,竟一瞬很怕她會因為父皇的失寵而自殺,便一意求了父皇的旨意,央著拖著錦秀一塊兒去了。怎知蒼天便偏在那天給了她一個機緣,讓她把肚子裡的去得轟轟烈烈。
是辰時初從東華門開始出發的,一向身子骨甚好的九郡主完顏嬌不曉得早膳用了什麼,半道上頻頻泛胃酸,皇帝便叫楚鄒和楚鄺護了宮嬪與年幼的皇子公主們先走,自己留下一部分人馬,與完顏霍父子在路邊亭子下暫作休憩。
秋日乾燥,侍衛們都往亭子旁的茶棚裡討水喝,卻忽然從暗處閃出百數名黑衣套頭蒙面人,聽一聲沙啞高麗暗語,各個便手持利劍與鋒弓包抄過來,行舉凶猛且招招致命。待楚昂發現不對勁時侍衛們多已飲水中毒。
刺客應是衝著完顏霍與皇帝去的,陸梨本護著楚鄎躺倒在車廂板上,眼看著呼嘯的利箭射向楚昂,怕再失去父皇,八歲的楚鄎忽然心中鈍痛,便掙扎著爬起來衝向對面。
錦秀就是在那個當口從角落裡撲過來,不顧一切地護住他們父子倆,然後一支利箭便險險地擦過楚昂的臂膀,另一支射中錦秀的肩背,是帶著毒的。等楚鄒帶著人馬從前頭率兵趕來救駕時,便看到錦秀已經緩緩地從父皇後脊剝離,然後躺倒在一片汪洋似的血水中。
那麼多的血,刺目鮮紅,就恍如五歲那年御花園裡的一幕,刺得他的眼睛生疼。
刺客是高麗派來的死士,楚鄒率一部羽林衛救駕後便迅速挽回局面。應是事前經過嚴密的布置,在隨後戚世忠與東廠趕來之際,便齊齊咬毒自刎了,其中有個動作稍慢一瞬,被楚鄒一個劍鞘扔過去打歪了下頜骨,沒死成,叫戚世忠帶回去拷問。
彼時的路程已走大半,因為康妃滑胎生死未卜,許多人亦都受了傷,便繼續前往馬場宿了一夜。東廠拷打的酷刑果然無堅不摧,戚世忠在大約兩個時辰後便摳出了結果,那個高麗死士淌著血水沙啞地吐了兩個字:「亡月。」然後便翻白眼嚥了氣。
除此之外只從他身上搜出一塊褐木令牌,上刻「單暮」二字,「單暮」乃是高麗民間最為亡命也最為昂貴的殺手組織,只「亡月」不解其意。戚世忠便拿了令牌站在皇帝跟前請罪。
「亡月」為主,合起來便是「望」。楚昂這一輩的皇嗣,旁人也許不知道,可那「望」乃是遠在高麗的齊王楚曎小名。彼時楚昂的父皇仁宗身體已見不好,許惠妃尚懷著老十二在肚子裡,便給起了這個「望」字小名,然而還未望到他出生,孝帝便已歸天了。這些楚昂也是在幼年聽隆豐偶間提過一次。
若果然是他楚曎假託名字雇人幹的,他今番這般咄咄逼人,只怕是擔心完顏霍與大奕聯盟,那頭老高麗王驚慌了將他遣送回來,這便使了個破釜沉舟的伎倆妄圖刺殺自己。
明間裡燭火跳躍,魏老太醫正在給楚昂包紮手臂。楚昂伸手接過腰牌大略一掃,隨後就冷淡道一句:「先下去吧,此事回宮後再議。」
「是。」戚世忠把腰一哈,連忙躬身後退出門。
中秋過後天氣一日比一日轉涼,這荒郊野外的比皇城還要更清冷些。小花園旁可攏著不少人,都在議論著今兒那一遭生死奪命的突襲,正心有餘悸,對面第四間廡房下走出來兩個太醫和藥童,身後幾個嬤嬤端著紅木盆子尾隨而出,看神色一個個都是凝重,一時間不由噤了聲。
那廡房裡安置的乃是康妃,康妃流產了。
先頭宮裡雖暗暗傳她懷了孕,到底只是猜測,今兒這般一重創,可什麼也瞞不住了。聽說被太監抬回來時整身宮袍都浸得黑紅,人更是氣息奄奄。她本是後宮多年盛眷的寵妃,懷了骨肉卻瞞著,可見這個孩子並不受皇帝的歡迎。
安置後皇帝有過來瞧了一眼,在床邊站了站便漠著臉出去了。倒是九皇子楚鄎,從頭到尾坐在跟前守著。聽進去當差的奴才們說,康妃的臉白得像一張紙,肚子亦平復下去,一直沒睜開眼睛,九皇子抓著她的手,時而在她手心裡撓撓,兩嘴片子就跟著顫一顫。九皇子這是把她當養母哩,這般敬孝,皇帝不肯容她懷上子嗣想來也在情理之中。
酉末的京郊馬場,日頭漸漸沉了,一片光影昏黃。今兒夜裡四皇子與二王爺換了鎧甲親自輪流值守,四面場院時時可聽見羽林衛馬蹄聲踢踏作響。
一直被關在雲明樓裡的完顏霍第五子完顏辰亦受了傷。白天二公主楚池為了躲箭,下意識栽進他胸膛裡躲避,完顏辰為了救她,肩膀被刀劃破。楚池帶了藥去探望,又恐怕禮儀忌諱,便拖了討梅一道去。春綠不知道獨自上哪兒傷神去了,陸梨找不到她,便坐在石桌旁聽著眾人議論。
許是她心思狹了,怎的仔細把前頭後尾來回琢磨,總覺得哪兒似有些微妙,一時卻又琢磨不到點,見一排當差的迎面過來,便暗自斂回心緒。
皇帝為了安撫眾下,派膳房給大夥送來了安神的補給,奴才們的是蓮子大棗粥,主子們的是蟲草花煲雞湯下長壽麵。陸梨的和小主們是一樣的,太監把湯給她呈上,還附帶一小荷包的香烤鵪鶉蛋。她猜著就是楚鄒給她的「特例」了,曉得她從小愛吃這口,心裡頭不禁泛過暖意。
如今倒是換他處處學會疼人了。
舀著勺兒才吃了幾口,孫凡真便搭著兔毛領披風盈盈碎步過來,看她在喝湯,倒好像故意坐在她身旁攪擾似的,手上拿著支笛子,把穗子尾巴一甩便甩進陸梨的湯裡,又似才發現,回頭道:「喲,瞧這風吹的,髒了妳的湯,也油了我的穗子。看妳像餓得不行,把本宮這份賞妳便是了。」
自從上次湯盅被人下毒之後,皇帝便時常留宿在孫凡真這裡,就連同住長春宮的李蘭蘭和沈妃都遠遠不得她的頻,現下被調養得丰韻潤澤,眼睛裡都像含著光,看著便越發傲慢了。
陸梨一直不篤定她上次是發了慈心不查,還是將計就計用來爭寵的,若那次想查,只須把每個人的頭髮比對過去,也能抓出幾個相似的,反正宮裡頭處置宮女從來不稀罕個數。
但她和孫凡真向來不對盤,那碗湯後來也就不吃了。
孫凡真是在許久之後才告訴陸梨,那湯裡被下了毒。她在來的路上看到了,一個宮女拐進林子裡,然後撒下一小包藥粉,一路隨過來,果然看到端去的是給陸梨。
但當時的陸梨並不知道,只當作是那湯裡燜了太多黃酒,又或者是著了涼,怎的走了兩步竟忽然有些頭暈,路上撞見個太監,說夜涼了,殿下叫送件披風過去,在大梧桐樹下等著。
從白天遇襲起,因著場面混亂,皇帝又受了傷,兩個人就都沒怎麼正經碰過面說過話。陸梨因為記起楚鄒當時掛了傷,便帶上藥粉和夜宵,攜著披風一道去了。
一路往小徑深處走,過了窄長一條石頭路,之後便是秋日枯澀的荒草拂動。怎麼走著走著眼睛有點花,嗓子亦顯得乾渴起來,但神志還是清醒的,看到大梧桐樹下坐著道寬健的身影,墨髮用玉冠高束著垂散下來,肩膀似乎比楚鄒厚實些,怎的身邊還有一只酒壺。
她便狐疑地吶了聲:「那位可是爺?把披風給爺送來了。」
楚鄺聽聞熟悉的動聽嗓兒,吭聲冷笑:「不是和那小子睡了嗎?兩個如膠似漆,何故又把爺叫來這裡寒磣?肯回心轉意了?」他說著便轉過臉來,眼睛有些紅,嗓子亦恁地澀啞。
陸梨那時才察覺出不對,她根本沒找過楚鄺,然而想要轉身走,卻已經來不及。
那天的楚鄺應該也是被下了藥的,兩個人被套進一個局,這個局的目的便是為了讓楚鄒失去陸梨,只是彼時的陸梨並不能知。
自己拚了性命打贏的仗,父皇卻讓他老四在前朝接洽使臣展盡風光,白日救駕又讓他先行一步占了上風,楚鄺的嫉恨與怒鬱無從沖泄。喝醉酒的他,把陸梨猛地抵在身後的樹上,他說:「爺費盡心思攀爬,最後什麼好處都他媽讓他老四沾去了!妳不是多麼心甘情願為他捨身為他付出嗎?那便把他欠下爺的也一併還了吧!」
一邊說著一邊混亂地去解陸梨的裙裾。隔著秋日的馬面裙,陸梨都已能感到鈍痛逼近的生疼。「放開我!二爺你是瘋了!」拚盡力打著楚鄺的肩背,可楚鄺卻一意要往她的裙下試探。
彼時,春綠因為思鄉正在草叢裡抹眼淚,驀地站起來被場面嚇昏了頭,在把石子砸向楚鄺後頸時也未顧及太多,楚鄺原本熱血上湧,懵然間便暈眩在地上。
陸梨牽著春綠的手往回跑,兩個人分開後,春綠發現母親留給自己的翡翠鐲子掉了,只得又匆忙跑回去找,瞧見鐲子掉在老二身旁,便掂著裙子邁過去撿。就這樣,在轉身的時候被醒來的楚鄺忽然拖住了腳踝……
一個多時辰後,被巡夜的羽林衛路過發現。彼時春綠已痛得昏厥過去好幾回,討梅給她上藥時裙子和那裡都已經破得不成樣了。皇帝得知後盛怒不已,在這般緊要關頭身為堂堂皇子竟不勤於值守,還這般穢亂後宮。因為不想叫完顏霍聽去丟了王朝的臉面,便把老二關了一晚的禁閉,第二天天不亮就叫張福派一隊人馬押送回京城。
楚鄒本是不知道此事的,陸梨也沒有告訴他。那天晚上他回屋的時候已經過了子時,身上沾著夜的濕氣與血的腥殺,要換作平時,陸梨一定趕他下去洗了再上來。可那夜始一上床,陸梨便把腕子環上他的頸貼近他不放。中秋的深夜寒涼,被窩裡沾了她少女的馨香與暖熱,他還只當她忽然體貼自己,直生出滿腔的柔情。
第二天楚鄒才知道老二對陸梨未遂的那件事,彼時兄弟倆除卻嚼穿齦血的仇惡,心中對陸梨的自疚自責業已幾近崩潰。
因為完顏霍與他的兩個兒子也都受了輕傷,馬場狩獵便沒了興致,隊伍次日傍晚便打道歸程。回宮後皇帝便大步往乾清宮洶洶然而去,隨後張貴妃也緊忙地跟著過來。楚鄺是在這天早上才認真看過春綠的,聽說春綠昨兒半夜上吊,被人揪了下來。她是不愛慕二皇子的,至今想起來都是痛與怕,哭得眼睛腫得像兩個水泡。楚鄺也從酒醉中清醒,剛俊的臉龐上一夜之間冒出青茬,顯得很是頹靡憔悴,這時把春綠定睛一凝,也不想說什麼了,只是垂下頭噤語。
皇帝陰鬱著臉,端坐在正中銅黃的影壁之下。這件事可大可小,往小了說是皇子與淑女生情,往大了說可就是淫亂皇帝的後宮了。張貴妃萬萬沒料到事情會突生變故,又聽說錦秀竟是為救皇帝父子才滑了胎,後來便叫人把劉廣慶從衍祺門喊了來。
那天早上的陸梨穿一身淺水紅的斜襟褂子,正坐在春禧殿前的矮凳上洗衣裳。辰時的朝陽打著淡暖的黃暈,楚鄒端坐在內殿條案上寫字。然後匆匆忙忙來了一個太監,也不知道說了什麼,楚鄒便換上袍服出去了。
又過了半個多時辰,小路子也來了。平時見人就笑,嘴也暢快,那天的臉色卻有些莫名,沉語一句:「梨子,妳跟我來一趟。」簡簡短短的話,說完便自在前頭走路。一襲森綠曳撒撲簌撲簌著,似屢屢想回頭過來問些什麼,又始終沒有說。
陸梨的心便隱隱地有些鬱亂的兆頭。
八月的紫禁城,碧瓦飛甍,雕梁畫棟,金黃的老樹襯著朱漆的宮牆,秋意甚濃。戊戌日那天,完顏霍領著二子、三子與九郡主完顏嬌從東華門進宮朝貢。
算算其五子完顏辰被俘,已過去了四個多月。完顏霍此次入漢,除卻用三座城換回兒子外,還贈了一把漢代失傳的名劍赤霄,又把愛女帶在身邊似有意聯姻,可見還是誠意滿滿。
大奕王朝建國近兩百載,國運淵遠流長,那天的場面很是浩瀚。奉天殿前文武百官著藍的紅的大襟斜領朝服,沿須彌座往三十九級台階層層而下。兩排錦衣衛在東華門下開道,領著完顏霍一行過了內金水橋。按說仗原本是老二打贏的,...
目錄
第一章 咫尺天涯
第二章 腌臢齷齪
第三章 寶兒天佑
第四章 險象環生
第五章 驚天貪案
第六章 東窗事發
第七章 元宵宮變
第八章 東宮大火
第九章 天災人禍
第十章 大奕之危
第一章 咫尺天涯
第二章 腌臢齷齪
第三章 寶兒天佑
第四章 險象環生
第五章 驚天貪案
第六章 東窗事發
第七章 元宵宮變
第八章 東宮大火
第九章 天災人禍
第十章 大奕之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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