藝術家故事系列
拉斐爾是文藝復興三傑中最年輕的一位,也是生命最短暫的一位。
他七歲喪母,十一歲喪父,肩負畫坊經營的重擔。個性溫和,人緣極佳,與同期畫家在繪畫技法上的交流與互動,從不藏私,更為後人津津樂道。
在短暫的三十七年生命中,他以海納百川的自學方式,大量吸收他人的智慧與經驗,擷取前輩藝術大師的養分,逐步形成自己古典圓潤的繪畫風格。
他對母親的思念,化成了一幅幅溫柔和美的聖母子像,為他帶來「聖母畫家」的美譽,不僅結合古典的浪漫和高潔的宗教情懷,並富有抒情的詩意。他的藝術作品開啟了巴洛克風格的先河,影響後世甚巨。
【本書特色】
藝術素養養成入門
欣賞大師傑作不用出國,理解畫作內涵不用導覽!
以引人入勝的故事情節,帶你進入拉斐爾精采的一生。
作者簡介:
韓秀Teresa Buczacki
一個四海為家的紐約市人,在臺海兩岸度過漫長歲月。曾任教於美國國務院外交學院、約翰‧霍普金斯國際關係研究所。近三十餘年來以華文文學寫作為志業,出版長篇小說《亞果號的返航》、《多餘的人》、《團扇》;短篇小說集《長日將盡—我的北京故事》、《親戚》、《一個半小時》;散文集《Mom,沒有人這樣愛我》、《文學的滋味》、《尋回失落的美感》、《雪落哈德遜河》、《風景》;書話《與書同在》、《永遠的情人—46篇藏書札記》、《翻動書頁的聲音》;文林憶述《尚未塵封的過往》;藝術家傳記《林布蘭特》、《塞尚》、《米開朗基羅》等四十餘種。
在臺灣與美國的報刊雜誌上撰寫四十個專欄的過程,正是一個大量閱讀、擁抱人群、探索時代脈動、回顧人類文明殘片以及前瞻人類命運走向的過程。
章節試閱
4
肩負著沉重的責任,移居佛羅倫薩的計畫並沒能夠迅速付諸實行。
拉斐爾盡心盡力完成祭壇畫《童貞聖母的婚禮》時,所得到的讚譽幾乎是鴉雀無聲的,因為人們面對傑作都感覺到詞窮,感覺不知該如何讚美才能表達自己的心意。很多人甚至歸功於神意,神意使然,年輕的拉斐爾創作出的這幅作品是人間的奇蹟,沒有神的眷顧,人無法成就這樣的美麗之物。
佩魯吉諾也來了,看到這幅作品之後,未曾有任何的表示,靜靜地走了。剛剛完成同一個題材的作品,自己為畫面設計出的靈動、歡快的氣氛,在拉斐爾端莊、秀美與優雅的小小戲謔比較之下顯出了雜亂與輕狂。佩魯吉諾知道自己被比下去了,怎麼會這樣?一時卻想不透。作品完成的喜悅已經蕩然無存,他獨自回到佩魯賈,甚至覺得自己再畫下去簡直是毫無意義;不再畫了,經濟的損失又無法估量。他陷於兩難之中。
此時,拉斐爾已經離開卡斯泰洛,他剛忙完一系列的聖母聖子畫像,如今正在佩魯賈加緊完成貴族歐迪(Oddi)家族的委託。這是一幅重要的祭壇畫《聖母加冕》。祭壇畫下方還有三幅精美的鑲板畫,分別是《天使報喜》、《三賢士來朝》,以及《聖母在神殿中呈獻聖子》。
這幅祭壇畫原本是鑲板油畫,一七九七年,時任義大利方面軍總司令的法國名將拿破崙,擊潰盤踞在義大利的奧地利軍隊之後,得到這幅祭壇畫並攜回巴黎。了解到這是拉斐爾的作品,拿破崙商請專家們將這幅作品移轉到畫布上,以利長久保存。多年後,作品回歸義大利,並被梵諦岡博物館珍藏。
大功告成,拉斐爾懷著雀躍的心情整理行裝,準備奔赴佛羅倫薩。
拉斐爾一向擁有女人緣,歐迪家族的祭壇畫更是讓整個家族感覺榮耀。一五○四年年底,歐迪家族中的一位貴婦對拉斐爾鍾愛有加,主動為他寫了一封信給佛羅倫薩的執政者蘇得利尼(Pietro Soderini),請蘇得利尼為「爾比諾的拉斐爾」提供方便。
懷裡藏著情深意切的「介紹信」,拉斐爾終於來到了名城佛羅倫薩。幾乎是一踏進這座大城,拉斐爾就愛上了她,空氣裡飄拂著歷史的芳香,到處是古蹟,到處是藝術品,滿街都是藝術家。拉斐爾幾乎要醉倒了。但他畢竟是見過世面的,第一件事自然是拜會蘇得利尼。
面對彬彬有禮的翩翩美男子拉斐爾,尚未打開那封來自佩魯賈的飄著香芬的信件,蘇得利尼已經是笑容滿面,他熱情地歡迎拉斐爾,表示願意為拉斐爾提供所有的方便。
佛羅倫薩是藝術之都,是見過大世面的。青年才俊拉斐爾的到來沒有在這座名城掀起任何的漣漪。佛羅倫薩在靜靜地觀察,倒要看看這位人見人愛的年輕藝術家在自己的地盤上能有甚麼作為。
拉斐爾沒有貿然直奔達文西工作室,也沒有直接奔向米開朗基羅繪製巨大草圖的市府舊宮,他來到一家著名的畫坊,吉蘭達約的畫坊。我們已經知道曾經與少年米開朗基羅有著親密師生之誼的老吉蘭達約已經去世。老吉蘭達約的兒子瑞道夫(Ridolfo Ghirlandaio)同拉斐爾同年,同樣十一歲就失去父親,小小年紀便肩負起畫坊主人的責任。兩位同齡人一見面就成了無話不談的朋友。相同的身世、早已熟悉的畫坊工作氛圍讓拉斐爾感覺輕鬆自在。瑞道夫告訴拉斐爾,自己曾經跟前輩畫家巴托羅謬(Fra Bartolommeo di San Marco)學畫,而且應允拉斐爾一定找機會介紹他們認識。正聊得高興,一位青年畫家來訪,他是出身藝術世家的亞里斯托提勒‧桑格羅(Aristotele da Sangallo)。交談之中,拉斐爾很高興地發現亞里斯托提勒曾經跟佩魯吉諾學習繪畫,「但是我更鍾情雕塑,所以我現在跟米開朗基羅大師學習雕塑。」亞里斯托提勒這樣說。他又告訴兩位朋友,米開朗基羅在市府舊宮議事廳繪製的卡西納戰役草圖接近完成,他來找瑞道夫就是想請老朋友同自己一道前往觀賞。瑞道夫工作繁重走不開,拉斐爾便同亞里斯托提勒一道前往市府舊宮。兩位新朋友一路走一路談,十分愉快。
舊宮廣場上人潮洶湧,擠得水洩不通。亞里斯托提勒熟門熟路帶著拉斐爾穿過層層迴廊進入議事大廳。這是第一次,拉斐爾看到米開朗基羅,同時看到他正在完成中的作品。
對繪畫異常敏感的拉斐爾在瞬間被感動得熱淚盈眶,讓身為米開朗基羅弟子的亞里斯托提勒興奮得滿臉紅光。
這是怎樣緊張的戰前時刻啊,拉斐爾已經聽到了警號的鳴叫「敵軍來襲!」,正在沐浴的士兵們緊急著裝、迅速將武器抓在手上、緊急中旗手正在把軍旗舉起來……。畫面上男性碩壯的肌肉正在跳動,每一根強韌的骨骼正在奮起,每一張臉上都迸發出對大戰的渴望以及必勝的決心……。
米開朗基羅正在全神貫注地工作,面部表情幾近瘋狂,手的動作卻是毫不猶豫的,線條如同飛射的箭矢強有力地出現在巨大的畫紙上,震動得那個脆弱的木架搖搖晃晃。
良久,米開朗基羅放慢了速度,繼續加強著一些細部,終於,停下手來。猶如樂曲的終了,室內爆發出的歡呼聲似乎喚醒了米開朗基羅,他緩緩地轉過身來。亞里斯托提勒拉著拉斐爾擠上前去,將自己的新朋友介紹給老師。
拉斐爾眼神迷離,激動之情溢於言表。米開朗基羅的目光何其銳利,他看到了這位年輕紳士不同一般的面部表情,微微點頭,並未說甚麼。動手收拾畫具,自然是弟子服其勞。拉斐爾恭謹行禮告別,退了出來。
夜深,拉斐爾信手畫下這一天的觀感。面對手中的素描,思緒萬千。
燭光黯淡,拉斐爾坐在昏暗中,閉上眼睛,米開朗基羅繪製的草圖再次在眼前浮現,他再次被震撼、被激動。在這樣的時刻,他冷靜地提醒自己,需要另外一面鏡子,才能真正了解米開朗基羅的偉大之處。
隔天,拉斐爾獨自一人來到達文西的工作室。米開朗基羅畫草圖的市府舊宮寒冷、四壁透風,這裡卻是溫暖、舒適、暢亮的。米開朗基羅張貼畫紙的木架粗糙、簡陋;達文西卻為他的草圖製作了精巧、細緻的木架,隨著木製扶手的推移,木架可以開合伸縮,畫紙便可以上下移動,非常方便。米開朗基羅作畫的時候並無任何助手,圍觀者們也都悄無聲息凝神觀看;達文西這裡僕從如雲、笑語喧譁,熱鬧得很。兩位大師工作狀態的差異讓拉斐爾心下驚異。兩人作品的風格更是不同,達文西的草圖上是凶猛的廝殺、馬腿的交纏、武器搏擊時巨大的衝撞之聲以及戰鬥者冷酷、凶狠的面容……,與米開朗基羅筆下的蓄勢待發大相逕庭。拉斐爾不由得血脈賁張……。
達文西畫了幾筆之後正跟朋友說笑,一眼看見站在眾人當中鶴立雞群的拉斐爾,便親切地招呼他。拉斐爾上前同達文西見禮,言詞得體,舉止大方,達文西非常歡喜,拉著拉斐爾噓寒問暖有說有笑。助手們早把畫具收拾起來,端上茶點。工作室的氣氛頓時變得像優雅的沙龍,異常溫馨。
就在這樣的氣氛裡,拉斐爾談到他對草圖中戰馬的觀感,「每一條肌肉同骨骼的關係都被描摹得淋漓盡致……」
達文西狡黠地笑了,一隻手有力地抓緊拉斐爾的手腕,把他拉近自己,用很大的聲量直接地說,「解剖,親手解剖,無論是蟲子、蜥蜴、一匹馬、還是一個人……,非如此,你不可能得到真知……」達文西的話淹沒在眾人的哄笑聲中,在這裡,達文西解剖屍體的事情完全不是祕密,有一個助手還大聲說,「大師對屍臭毫無感覺,真讓人受不了……」引發更多的笑聲。達文西滿臉得色,神情愉快地看著面前的「小朋友」拉斐爾。拉斐爾矜持地微笑著,並沒有任何的表示。
告別之時,達文西在拉斐爾手裡塞了一個小紙筒,笑嘻嘻地跟他說,「輕輕一吹,裡面的東西會掉出來,小意思,給你留個紀念……」還順勢在他肩上拍了一掌以示親熱。
返回住處,管家見拉斐爾回來,趕快在起居室添加蠟燭,然後將門虛掩,退了出去。
拉斐爾看看手裡的小紙筒,想著達文西表情豐富的面容,微笑起來,在桌前坐下,真的在紙筒一端輕輕一吹,一張紙嗶地一聲飛了出來,在桌子上彈了開來筆直落在他面前。這是一張解剖圖,一匹馬的解剖圖,馬的肚腹部分筆觸格外細膩,竟然是一匹未曾出生的小馬。拉斐爾感覺渾身發冷目光呆滯腸胃痙攣,不經意地抬頭,在明亮的燭光下,面對自己的一面鏡子清晰地反射出達文西在這張圖背後所寫的註記,「屠馬,被明令禁止,但是一匹母馬因難產而死亡。機會難得,我抵達之時,母馬尚有體溫……」
拉斐爾抖著雙手,將圖捲起來放回小紙筒。他強自鎮定下來,打開抽屜,取出信封、信紙,在信紙上寫道,「……,大作無比珍貴,璧還,並致上誠摯的謝意……」在信封上寫了達文西的大名,將小紙筒放進信封裡,將信封封好,用了封蠟,蓋了自己的鈐印,正準備請管家送到達文西的工作室,想了一下,決定自己專程送去,便將這個信封放進抽屜,熄滅了燭火,回到自己的臥室。
這是一個艱難的夜晚,拉斐爾輾轉反側無法入睡,母馬圓睜著的眼睛如在眼前,母馬的肌肉骨骼血管神經纖毫畢現,小馬蜷縮著了無生氣……。時間雖短,拉斐爾的視線卻如同照相機一般,已經將那張解剖圖刻畫在腦海中,再也拂之不去……。毫無疑問,拉斐爾不但在理智上無法接受親手非法解剖,就是在生理上,他也無法接受。睡不著,他下床,跪在床前禱告,「上帝啊,我無法這樣對待生命,雖然我知道對於一個畫家來講很可能是必須的,但是我就是不能,我的心、我的靈魂、我的身體都不能接受……」床側的燭光照亮了穿著睡衣的年輕人,室內靜謐而溫暖,拉斐爾終於漸漸安靜下來,上床睡了。這一個晚上,母親入夢來,溫柔地跟他說,「……不要惶惑,你一定可以找到變通的做法……,不要焦慮……」,拉斐爾在夢中感覺母親的手正輕撫著自己的肩頭,他開心地笑了,用自己的兩隻手將母親的手包在其中,貼在自己的臉上,沉沉地睡了。
早上,管家拉開窗簾,燦爛的霞光射了進來。管家看到拉斐爾將醒未醒時甜美的笑容,高興地笑了,自去準備早餐。
達文西工作室大門外,一位助手正在檢視商販送來的葡萄酒,看到拉斐爾走來便熱情地招呼,殷勤地告訴拉斐爾,「大師今天正在畫《蒙娜麗莎》,在那間小畫室,你聽到音樂聲,推門進去就是……」
果真,循著音樂聲,拉斐爾很容易就找到那間小畫室,厚重的地毯之上立著畫架,一個小樂隊正在彈奏歡快的樂曲,達文西手拿畫筆、調色盤在畫架前左右移動,忽然之間他停下了腳步,仍然面對著畫布,揮動著畫筆向身後的樂隊叫道,「換一首有趣一點的,我要她笑起來,笑起來……」一位助手看到拉斐爾,便走來招呼他,拉斐爾將手中的信封交給助手,在他手裡塞了一枚金幣,很親切地跟他說,「大師正忙,不打攪了,請把這封信交給他。」助手眉開眼笑,「您放心,放心,我當面親手交給大師……」
歡快俏皮的樂聲繚繞中,拉斐爾退了出來,他走向市府舊宮。
議事廳裡傳來人聲,米開朗基羅已經應召前往羅馬,空曠的大廳一片狼藉,達文西那面牆上的畫面剛剛開始繪製不久,墨色勾勒的線條還在,顏色卻大面積地脫落了,慘不忍睹。米開朗基羅的草圖上面的罩布被掀了起來堆在木架上。三三兩兩聚在那裡的人們手裡都有素描簿,正在臨摹。恍然間,拉斐爾似乎已經看到無數嫉妒的心、貪婪的手撕扯著這幅傑作,將其支解,甚至爭論著碎片在本來的畫面中應當有的位置……。拉斐爾感覺心悸,感覺遭到重擊,頭昏眼花,快步走出,站到了舊宮的廣場上。
陽光下,露臺之上,米開朗基羅的《大衛》側對著他,那俊美的容貌在陽光下格外的柔和。拉斐爾的視線緊緊地跟隨著大衛,信步拾階而上,直到大衛整個聳立在他的面前,拉斐爾感覺剛剛擁塞在心中的塊壘消失了,他覺得迷醉,覺得飄飄然,覺得被大衛的美震撼得說不出一句話來,他打開素描簿,眼睛不離大衛,畫了一張又一張素描。忽然間,眼睛的餘光看到一紙告示,明令「不准觸摸」。拉斐爾像小孩子一樣開心地笑了,這就是了,母親所說的「變通的做法」就在眼前……。拉斐爾面對羅馬方向碎碎念道,「……請原諒我,請允許我輕輕碰觸一下您雕琢出的肌膚……」
拉斐爾從披風下伸出右手的食指,手指的指腹剛剛接觸到大衛肌肉勻實的大腿,拉斐爾感覺被電流擊中……,那種幸福的感覺永難忘懷。
這一天,拉斐爾早早返回家中,極其流暢地完成了《聖喬治大戰惡龍》的主體部分。
這幅作品的訂單來自親愛的故鄉爾比諾,委託人正是圭多巴爾杜公爵。
一五○二年,教皇亞歷山大六世(Pope Alexander VI)之子,野心家凱撒‧布喬亞(Caesar Borgia)攻陷爾比諾,聲稱爾比諾本是教皇的領地,將宮廷中的藝術瑰寶劫掠一空。為了保衛自己的百姓不至於遭到屠殺,領主圭多巴爾杜放棄一切權勢,流亡威尼斯。人算不如天算,不久之後,教皇與他的兒子雙雙感染霍亂。教皇病死,其子雖然痊癒,但財政狀況已經是一塌糊塗。爾比諾民眾趁勢揭竿而起,奮勇擊垮敵人,收復了失土,迎接自己的執政者返回家園。
一五○三年,出身爾比諾顯赫的羅維雷(Rovere)家族的教皇朱利阿斯二世登基。
一五○四年,一切平定,為了長治久安,被冊封為公爵的圭多巴爾杜選定教皇朱利阿斯二世的姪子為爾比諾王位繼承人,等於將爾比諾置於羅馬教廷的保護之下,得享一段時間的安寧。
為了歡慶勝利,圭多巴爾杜請拉斐爾為宮廷繪製聖徒屠龍的畫作,拉斐爾畫了聖麥可(St. Michael)屠龍與聖喬治(St. George)屠龍兩幅作品,大受歡迎。圭多巴爾杜公爵接受英王授予的嘉德騎士勳位之後,很想送給英國人一件禮物,便請拉斐爾再次繪製聖喬治屠龍這個主題,因為聖喬治正是英格蘭的守護聖者。
一直愛護拉斐爾的爾比諾執政者並不知道一年之間,拉斐爾的飛躍騰越,他只是知道,這件作品非常精采,英國人非常珍愛,爾比諾與英格蘭的關係也更形親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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肩負著沉重的責任,移居佛羅倫薩的計畫並沒能夠迅速付諸實行。
拉斐爾盡心盡力完成祭壇畫《童貞聖母的婚禮》時,所得到的讚譽幾乎是鴉雀無聲的,因為人們面對傑作都感覺到詞窮,感覺不知該如何讚美才能表達自己的心意。很多人甚至歸功於神意,神意使然,年輕的拉斐爾創作出的這幅作品是人間的奇蹟,沒有神的眷顧,人無法成就這樣的美麗之物。
佩魯吉諾也來了,看到這幅作品之後,未曾有任何的表示,靜靜地走了。剛剛完成同一個題材的作品,自己為畫面設計出的靈動、歡快的氣氛,在拉斐爾端莊、秀美與優雅的小小戲謔比較之下顯出...
作者序
寫在前面/韓秀
二○一七年十一月九日,曼哈頓滴水成冰。大都會博物館卻是人潮滾滾,這一天,來自世界各地的會員們可以參觀「神的最愛」米開朗基羅(Michelangelo)特展的預展。走向特展大廳的門口,接待人員安娜看到我便笑著迎了上來,我卻被遠處一個修長的絳紫色身影所吸引,匆匆謝了安娜便向前移動,走向那個婀娜的身影,她正面對著自己的畫像,臉上的表情有些錯愕、有些興奮、又有些害羞。她是這樣的美麗啊,我在心裡讚道。「這真的是我啊,沒有想到,會在這裡看到自己的肖像……」她喃喃自語。「你是米開朗基羅生命中唯一的女性摯友,這樣的一個特展,你是不能缺席的。」我在她耳邊小聲說,昏暗的燈光下,我看到了她臉上的紅暈。聰明的柯隆娜(Colonna)低下頭,眼睛的餘光看到我胸前一個銀光閃閃的頭像,便問道,「他是誰?」我微笑,「祂是太陽神阿波羅。」柯隆娜也笑了,「祂應當也在這裡吧?」
我挽著柯隆娜,帶她避開人群,來到《最後的審判》面前,這件使用高科技複製的作品實在是太清晰、太華麗、太精采了。柯隆娜睜大眼睛瞪視著,瞬間,眼睛裡溢滿了淚水。這是她第一次看到作品完成後的樣貌,將近五百年前,她看到的是部分的草圖。審判者的體態面容都接近太陽神,審判者身側的聖母卻有著柯隆娜的面容與身形。柯隆娜看到了,淚水冉冉而下。我靜靜地站在她身邊,給她時間緩緩地平靜下來。她望向我,眼睛裡的千言萬語讓我一時不知如何應對,便挽著她來到了一座雕像之前,說明語這樣寫,「大衛抑或阿波羅?」我同柯隆娜相視而笑,「當然是太陽神,那一根通天鼻屬於希臘……」
「這裡的光線怎麼這樣昏暗?」一個似乎是傷了風的聲音裡有著不耐煩,柯隆娜笑了。我知道,不會有別人,那是米開朗基羅來到了我們附近。「毫無疑問,大都會博物館為了保護閣下的筆跡,而特別採取了這樣的燈光設計。畢竟是五百年前的舊物,很嬌貴的。」聲音裡有著一絲笑謔,黑色貝雷帽下面的一雙眼睛滿溢著笑意,俏皮地又補上了一句,「歡迎來到年輕的曼哈頓!」竟然是拉斐爾(Raphael)正緩緩走向米開朗基羅。柯隆娜迎了上去,拉斐爾見到她,恭謹地行禮問好。米開朗基羅看到了柯隆娜,關切的眼神停留在柯隆娜的淚痕上,露出了一絲侷促不安。柯隆娜回報以溫暖的微笑,他這才釋懷,打量著四周的展覽品。
不消一時三刻,米開朗基羅看清楚了牆上懸掛的草圖,叫了起來,「李奧納多(Lionardo Buonarroti)!這小子,他躲到哪裡去了?這些不成形的東西應該早就被我燒掉了,怎麼會在這裡?一定是他動了手腳……」。一襲灰色長衣的阿瑪杜利(Amadori)適時出現,他先向拉斐爾鞠躬致意,然後靜靜回答道,「您的姪兒看到這一百二十八幅素描在此地展出,大驚失色,早已逃之夭夭了……」。年輕的面容同穩健的話語形成那樣強烈的對比,我忍不住微笑起來,那一廂的三位男士也都笑了起來。拉斐爾輕聲慢語,「講老實話,我真是受益不淺。最近一個月,展覽緊鑼密鼓的準備中,從開箱到懸掛,我一直在這裡仔細研究。如果,我能夠早一點看到您的這些作品,我的畫很可能會進入一個更有意思的境界,很可惜,我最近才看到您的這些研究成果……」。米開朗基羅睜大眼睛,仔細審視著拉斐爾,看到拉斐爾的眼神是如此的澄澈,這才放下心來,臉上浮起淡淡的微笑。
「這裡,正是無人企及的輝煌……」拉斐爾走向前去,西斯汀禮拜堂穹頂畫《創世紀》複製品懸掛在大廳天花板下,燈光從天花板上將畫面照亮,精細無比地展示出米開朗基羅的筆觸。觀眾們屏住氣息,用智慧型手機、用相機留下這令人震撼的一刻。拉斐爾、柯隆娜、阿瑪杜利抬頭仰望著這幅作品,臉上的表情各異,激動的程度各異,身形卻都是凝然不動的。一側,木製腳手架聳立著,米開朗基羅一個人站在那裡,撫摸著呈幾何形狀銜接的木條,玄色長衣下面的脊背頓時扭曲起來,整個人彎成弓狀。我大步趕過去,扶住他,跟他說,「這個架子恐怕使不得……」。聽到這句話,他鬆弛下來,從記憶深處被喚起的悚慄逐漸遠去了。他笑道,「確實是太細弱了一點,同我當年使用的鷹架大不相同。那時候的東西粗獷得多,也結實得多……」。「那時候,據說是個很了不得的時候,人們叫它『文藝復興』,我也是不久前才學到這個新名詞。」拉斐爾走到我們這裡,笑著說。「文藝復興?甚麼意思?」米開朗基羅的表情像個孩子。「大體上是這個樣子,花了好幾百年時間,很多人參加,加上達文西(Leonardo da Vinci)、加上您、再加上我,就是文藝復興了。」眾人撫掌大笑,樂不可支。
不遠處,身著華服的卡瓦萊瑞(Tommaso de Cavalieri)正處在一個尷尬的境地,他明知不該盯著妙齡女郎看個不停但就是沒法子移動視線;只見她穿著極短的深色裙子,一雙長筒皮靴高過膝蓋,短裙與長靴之間是兩段瓷白的肌膚,在光線幽暗的室內格外迷人。米開朗基羅笑著招呼道,「走了,我還得去找一塊石頭……」。卡瓦萊瑞一臉的意猶未盡,喃喃道,「真是妙不可言……」。大家又笑了,揮手道別。四個人的身影飄出了展廳大門,還聽得到卡瓦萊瑞意亂神迷的絮叨,「……曼哈頓的服裝設計真是不同凡響……」
「您怎樣?我送您回文藝復興廳?我喜歡您那幅《聖母與聖子在王座上接受聖賢之尊崇》,非常的甜美、柔韌、寧靜」。我很誠摯地說。
「這一幅並非我最好的,我自己不是很滿意。正如你說,是柔韌,而不是柔軟,我本來希望可以更柔軟一些……」。拉斐爾陷入沉思,娓娓說明當年創作這幅作品時的種種設想……。
「這次特展中那一幅『米開朗基羅十二、三歲時的作品』曾被誤認為是您的習作……」
「幸好畢加索(Picasso)力排眾議否定了這個謬說,我那時年少,還在爾比諾(Urbino),根本還沒有來到佛羅倫薩(Florence)。更不用說,我從來沒有進入過吉蘭達約(Domenico Ghirlandaio)畫坊學畫。這件作品在四百多年裡不是一直被認為是吉蘭達約畫坊的產品嗎?」
頓了一頓,拉斐爾的表情更加複雜,有著一些無奈,「事實上,除了我父親的畫坊,我沒有進入任何畫家的畫坊有系統地學習過,更沒有拜師學藝……。用現代語文來說,我不是科班出身。」
我呆在原地不動,腦袋裡轟然作響,這麼多藝術史家津津樂道著拉斐爾師承佩魯吉諾(Perugino)之種種,甚至還有人說,拉斐爾還曾經跟品杜利基奧(Pinturicchio)學過繪畫。聰慧無比的拉斐爾看懂了我的震驚,心平氣和地跟我說,「我從來沒有跟他們簽過師徒之約,也沒有跟任何別人簽過類似之約。」換句話說,瓦薩里(Vasari)繪聲繪影的「拉斐爾的學徒生涯」根本是子虛烏有!這麼多人琢磨了五百年的事情就這麼一風吹了。
我實在忍不住,著急地跟拉斐爾說,「您知道嗎?為了您,米開朗基羅在西斯汀禮拜堂畫《最後的審判》,還砌了一道有些傾斜的牆……」
拉斐爾凝神望著我,「牆壁前傾,不易堆積灰塵,對溼壁畫的長久保存有益……」
我搖頭,「不是為了灰塵,是為了保護牆壁上原有的那幅佩魯吉諾的作品,因為米開朗基羅同很多人一樣以為佩魯吉諾是您的老師……」
拉斐爾的眼神矇矓,「為了我,不僅砌牆,甚至剷掉了穹頂畫的一個部分。這份情義實在是太厚重了啊……」他轉身望向米開朗基羅離去的方向,良久才轉過身來繼續前行。
此時,我們已經站定在拉斐爾的作品前,看到我眼睛裡殘存的無數問號,拉斐爾微微笑著,將話題轉了回去,「我們面前的這一幅連同小幅的基座畫《園中悲痛》確實是我的習作,無論好歹。至於你剛才提到的那個新發現嘛,就不好說了,瓦薩里的記敘並非全然可靠,米開朗基羅的老朋友葛拉納奇(Francesco Granacci)更是調皮……」
與拉斐爾依依告別,我滿懷心事走向博物館出口,與安娜撞個正著。此時,我們正站在米開朗基羅特展門前。我拉住她,跟她說,「特展中朱利阿斯二世(Pope Julius II)陵寢圖說中的年代是一五四五年」。她緊張道,「有甚麼不對嗎?」
「陵寢落成是一五四五年,那時候陵寢雕塑群裡米開朗基羅的作品只有摩西坐像,萊契爾(Rachel)同蕾亞(Leah)這兩座雕像卻是一五五五年放置上去的……」
「天吶,我們怎麼會沒有想到呢?怎麼會?」安娜滿臉驚恐,雙手摀住兩頰,眼睛裡滿是沮喪。
右手邊,不遠處,一抹腥紅吸引了我的視線,那是拉斐爾的披風。他站在文藝復興廳一側,關切地望向我們這邊。我向他點頭致意,滿心感激。他微笑,貝雷帽下藍灰色的眼睛裡,滿溢著期待。
寫在前面/韓秀
二○一七年十一月九日,曼哈頓滴水成冰。大都會博物館卻是人潮滾滾,這一天,來自世界各地的會員們可以參觀「神的最愛」米開朗基羅(Michelangelo)特展的預展。走向特展大廳的門口,接待人員安娜看到我便笑著迎了上來,我卻被遠處一個修長的絳紫色身影所吸引,匆匆謝了安娜便向前移動,走向那個婀娜的身影,她正面對著自己的畫像,臉上的表情有些錯愕、有些興奮、又有些害羞。她是這樣的美麗啊,我在心裡讚道。「這真的是我啊,沒有想到,會在這裡看到自己的肖像……」她喃喃自語。「你是米開朗基羅生命中唯一的女性摯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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