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種選擇（增訂新版）- TAAZE 讀冊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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１逃學
「他那對深邃的大眼睛，眨也不眨一下的看著我。我覺得自己的心跳越來越快，越來越急。突然，我發現他慢慢的向我靠近，向我靠近，他的嘴唇就要……」我兩眼盯著書上的字，兩頰跟著女主角一起發熱、發紅，甚至連手心也冒出汗來了。正在關鍵時刻，小珍在我耳邊低聲吼了一句：
「蹲下！陶子，快點蹲下！」
「什麼啦？」
我嘴裡回答她，眼睛卻沒離開書本。我最討厭在看書的時候，別人來打擾我。尤其是男主角就要親吻女主角了，這個臉紅心跳的時刻竟然來吵我，這小珍真是有夠討厭的。我不理她，繼續看我的書；她卻拉住我的手，硬是把我扯得彎下腰來。
「你們兩個在搞什麼鬼嘛？」
我發現娃娃也蹲下來了。她在小珍旁邊，低頭看著最底層的貨架，裝出一副正在挑選東西的樣子。
小珍把食指放在嘴唇上輕輕「噓」了一聲。我莫名其妙的蹲在她旁邊，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過了一會兒，小珍先站起來，她朝店門口看了一下，然後跟我們說：
「起來吧！沒事了。」
「到底怎麼回事嘛？」我問。
「你看，那是誰？」小珍指著一個剛走出店門的大人問我。
不看還好；一看，嚇得我心跳加快一倍！那是訓導主任呀！他手裡的包子和茶葉蛋，正是剛剛在這裡買的。要是小珍沒把我拉下去，我今天鐵定要在訓導處待到天黑了。我們都知道，逃學被抓，班導也不會說情的。說不定她會馬上通知家長呢！我吐吐舌頭，把書放回架上去，告訴小珍和娃娃：
「快點走吧！說不定等一下又有什麼老師進來，我們就被抓回去了。」
「就是嘛！為什麼那個結拜儀式一定要在學校對面的便利商店進行呢？我都快怕死了，還是趕快走吧！」娃娃的聲音抖抖的。
從我認識她到現在，這是第一次聽她一口氣說那麼多話。我想她是怕得有點反常了。可是小珍堅持一定要在這裡把儀式完成。她說：
「事情越難，就表示我們的約定越有效。你們知道嗎？我老哥和他結拜兄弟的儀式是一人一部機車從三重上高速公路，再從五股交流道下來。跟他們比起來，我們真是差太多了！再不增加一點難度，我都不好意思跟別人說了。」
每次都是這樣，小珍說了就算數，我抗議也沒用！娃娃走到掛滿貼紙的架子前面，大概準備下手了。
我甩甩頭，來到一堆膠水這邊。大大小小、各式各樣的膠水，每一瓶的瓶蓋上都貼著價錢。
不過，我今天沒看那些價錢，我在找最小、最不起眼的那種包裝，希望能逃過櫃檯那個店員的眼睛。
「咦！這個不錯，放在口袋裡應該看不出來。」
我心裡這樣想著，就伸手把貨架上最小瓶的膠水拿起來。
正要把膠水放進口袋，耳邊卻響起了阿公的聲音：
「曉春啊！舉頭三尺有神明，別以為沒人看見你，其實每個人頭頂上都有個神明張大眼睛在看呢！」
我記得很清楚，是隔壁阿洪偷採人家的西瓜，被西瓜主人抓到家裡來，阿洪的爸爸把他綁起來，用塑膠水管狠狠的抽打一頓的時候，阿公跟我說了這些話。
不由自主的，我抬頭看看上面是不是真的有個神明在看我。我當然沒看見什麼神明，不過我看見一面大圓鏡子，高高的掛在天花板上！於是，我把膠水放回貨架，大大的鬆了一口氣。
「嘿！那個同學，請你回來！」
店員突然大聲的叫起來。我剛剛放下來的心臟，馬上又提到半空中來。是小珍？
還是娃娃？一定是她們其中一個被發現了！
我該怎麼辦？裝作不認識她，趕緊溜出去；還是乖乖的一起認罪？怎麼辦？怎麼辦？
「我沒有偷東西！這隻筆是我自己的。真的，這是我自己的！」
這聲音不是小珍也不是娃娃，是個男孩子的聲音。
我好奇的往櫃檯看過去，一個穿著國小制服的男孩，不斷的跟店員小姐重覆那句話。他的聲音越說越沙啞，最後終於哭了出來。這個男孩大概跟我家小弟一樣大吧，看他哭的樣子，我有點不忍心，可是又不知道怎樣幫助他。
「小弟，你弄錯了，這才是你的筆，剛剛掉在地板上，被我撿到了。那枝筆還是還給小姐吧！」
是小珍！她不知道從那裡拿來一枝一模一樣的舊筆，塞進男孩手裡。然後迅速的把男孩推出了店門口。
店員小姐不知道是不想追究，還是被小珍突如其來的動作
嚇到了，她沒有去追那個男孩，只是默默的把筆收起來，默默的看我們離開。
「小珍，你好神呦！我正在替那個小孩緊張，不知道怎麼辦才好，你就把他救出去了。」
出了便利商店，我就跟小珍這樣說。小珍回答我：
「是那個小子運氣好，我書包裡剛好有一模一樣的筆，不然我也沒辦法了。走！我們到前面那個公園玩。」
小珍沒再提偷東西當結拜儀式的事，我和娃娃當然也沒說什麼，我甚至希望大家把這什麼儀式不儀式的忘記最好。我們三個背著書包，晃呀晃的晃進公園裡。上課時間，公園裡沒什麼人，只有幾隻麻雀在草地上跳來跳去。小珍二話不說，
書包放在地上當枕頭，馬上就躺在草地上。娃娃當然有樣學樣的也躺下去了，她還拍拍旁邊的地板，要我也躺下。我搖搖頭：
「等一下一陣風吹過來，掀開你們的裙子，那些麻雀就要大飽眼福了。」
「我才沒那麼笨呢！裙子底下早就穿上安全褲啦，再大的風我也不怕！」
小珍朝我眨眨眼睛，丟給我一句「安啦！」。
「安全褲？什麼是安全褲？」
我發現我這個鄉下土包子要學的東西真是太多了。娃娃小小聲的說：
「就是在裙子底下再穿一條短褲啦。這樣那些男生就……就看不見……」
「就看不見你的內褲是什麼顏色了啦！」
小珍的嗓門有夠大，還好這裡沒有別人，不然我都要挖個地洞躲起來了。
「哎呀！你不知道那些男生有多賤，有些人會故意在地板上放鏡子，有些人乾脆就來掀女生的裙子。不穿安全褲就不安全啦！」
小珍說完大概看見我的嘴巴張得合不攏了，趕緊又說：「當然不是所有的男生都這樣啦，不過碰到一個就算很倒楣了，對不對？陶子，你以後最好也穿安全褲喔。」
我當然要穿安全褲，我恨不得現在就回去穿呢！不過讓我吃驚的還有小珍說的話，她說「賤」說得那麼自然，我卻覺得好刺耳。大家安靜了一會兒，娃娃突然說：
「你們看，那朵雲好像一個女王頭喔！」
我和小珍找了半天，也沒找到那朵像女王頭的雲。娃娃急了，她說：
「就在那裡嘛！她梳了兩層的包包頭，中間還綁了一根絲帶呢。有沒有？有沒有？」
我不好意思說沒有，可是又找不到娃娃說的女王頭，只好看小珍怎麼說。
「娃娃，你是不是想當髮型設計師想瘋了？連雲也變成包包頭，真有想像力！放心，以後我們一起開一家美髮屋，你就可以美夢成真了。陶子，要不要參加一份呀？」
「我？當客人還可以，幫別人洗頭我可沒興趣！」
「那你以後想做什麼？」
「我也不知道，我還沒想過這個問題呢。」
躺在草地上東扯西扯的，比關在教室裡發呆要好多了。可是我心裡多少有點不安，這可是我這輩子第一次逃學啊！要是阿公知道了，一定會很傷心。不過他遠在花蓮，不可能知道的。
至於爸爸和媽媽，他們根本就沒時間管我，沒什麼好擔心的。可是，不知道為了什麼，我就是有點害怕，不斷的看手錶、看手錶，我發現放學時間已經過了。
「陶子，你的錶壞了是不是？怎麼一直看它？」小珍被我的動作弄得不耐煩，跳起來問我怎麼回事。
「沒有啦！我想……我想回家了。」
「回家？精彩的才正要開始呢！等一下我們去麥當勞吃漢堡，再去打電動，然後……」
我搖搖頭，跟她說：
「我媽會把晚餐留給我，沒吃的話，她會問東問西的，我還是回去好了。」
小珍聳聳肩膀，說了一聲「隨你！」，拉著娃娃走了。我一個人慢慢的朝公園的另一個出口走去。
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欺騙小珍，其實媽媽早上就把一天的飯錢放在餐桌上給我了。我現在回家，一樣是我一個人關在空空的屋子裡。可是，現在不回去，我又很不安。真的，我最近常常不知道自己在搞什麼鬼。前一秒鐘做的事，下一秒鐘就後悔。像早上，我明明要上學的，碰到小珍和娃娃，莫名其妙的就跟她們逃學了；還有現在，明知回家只有我一個人，卻又不敢跟她們走，好像有個看不見的人在我心裡做怪，我對他一點辦法也沒有！
走著，走著，前面有個小池塘。我在池邊站了一會兒，裡面的魚馬上就聚集到這邊來，大概是以為我要餵牠們吧。唉！這裡連魚都跟鄉下不一樣。這裡的魚五顏六色、漂漂亮亮的等人來餵；阿公家旁邊那條河裡的魚，灰噗噗、醜哩巴嘰的四處找東西吃。池塘裡的魚越來越多，我卻沒東西餵牠們。而且，我自己的肚子也餓了，還是買個便當回家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