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吸引
陳家卻出事了。
原來陳老六陪著陳老太太出門上香,不知怎麼回事,他騎的馬驚厥了,把他掀翻在地,摔得昏了過去。
於是鎮上也紛紛傳開來,說是顧蕊剋夫。先頭孫祿壽死在後山上,這次陳老六又摔昏了。
這樣的女人,誰敢娶回家去?不僅不敢娶,連議親都不能議的,一旦沾連上,說不定就攤上禍事了。
詠梅出門找媒人,在媒人嘴裡聽見這個話,氣了個半死。偏那媒人還不怕得罪人,陰陽怪氣道:妳家姑娘啊,就等著讓官府給她配個人吧。還不能在這附近配人,得走遠點。
這意思很明白了,顧蕊在這方圓幾十裡地,剋夫的名聲早就傳出去了,壓制就沒人敢娶。要嫁,也只能嫁到那山旮旯子裡,別人打聽不到她的名聲的。
詠梅是哭著回家的,見了顧仲書,也不敢說實話,只說媒人沒合適的人選。但她是個老實不會撒謊的,顧仲書再三追問,才知道實情,當即氣得摔了一個茶盞,差點兒沒昏死過去。
這幾日,送去萬寶齋的藥賣得不好,再加上之前送的貨京中人見識得差不多了,萬寶齋就沒有下單。倒是江南那邊的商舖來了幾撥人,訂單絡繹不絕,顧蕊也大賺了一筆。
她在家又開始研發新的藥品,也就忘了自己的生辰了。
七夕乞巧節,楊員外家的小姐穎兒同她一起過的。顧蕊自己不善女紅,也沒什麼興趣,應付過去,叫穎兒好笑了一頓。
過了七夕,聽說楊員外已經給女兒挑選了一戶好人家,乃是京中開藥舖的,家裡頗有些資產,打算過了中秋就叫女兒嫁過去的。
顧蕊聽了直撇嘴,跟詠梅說起這事來:穎兒不過才十八,怎麼嫁得這麼急?
十八都是老姑娘了,詠梅戳一下她的額頭,頗有些憤恨:有的人十八兒女都成群了,妳還不急呢。
我急有什麼用?顧蕊好笑地說道:這婚姻大事,不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嗎?我著急還能上趕著自己找女婿不成?
這倒也是!詠梅被她說得笑起來,又開始恨陳家了:本來好好的親事,那老太太聽信謠言,硬是給斷送了。如今他們家六郎摔昏過去,跟咱們家都斷絕關係了。
顧蕊沉思了一會兒,忽然起身,道:越是這樣,我還得越要給陳老六治好,也免得有人又平白造謠。
詠梅楞楞地看著她,過了會兒才長嘆一口氣:都是我那殺千刀的嫂子,歪門邪道的,把兩個孩子都給斷送了。
顧蕊也恨孫翠香一家子狼心狗肺,不過當著詠梅的面,她還是不好說什麼,畢竟那是人家親哥嫂,打斷骨頭連著筋啊,就算現在詠梅也恨得牙根癢癢,她也不好多一句嘴。
顧蕊說到做到,當真叫門房套了車,帶著一個丫頭來到陳家。
陳家門上人一聽說是顧蕊來了,死活都不叫進,連通傳都不肯:我們家老太太發火了,說是跟你們顧家萬不可再有瓜葛,顧大夫還是請回吧。我替我們家六少爺謝過妳了。
顧蕊就知道會有一番波折,卻不料陳家老太太會這麼決絕。
她忙說明來意:我來不為別的,就是想看看能不能治好你家六少爺。
這個不勞顧大夫費心了,我們家老太太已經託人去京裡請好大夫去了。門房答道,還跟顧蕊保持好大一段距離,連說話都要吼著才能聽得清,就跟顧蕊是個瘟神似的。
人家都說出這樣的話來,顧蕊臉皮再厚也不好再賴著不走了。她倒是真心希望京城中真有高明的大夫治好陳老六,不然昏迷得越久,對病人越不好。
悻悻地回到家裡,她連午飯都沒吃,實在是氣得沒有一點胃口。頭一次,她見識到什麼叫人言可畏,心裡對孫翠香的恨更強了幾分,恨不得提把刀把孫翠香那婆娘給殺了。好在那女人的兒子孫祿壽已經死於非命,也不知道是哪個綠林好漢替她做的,真是解氣!
想想孫祿壽那副潑皮不要臉的樣子,她就噁心!
這世上,真是什麼樣的人都有啊!
七月半鬼門開,民間在七月半也就是中元節的時候,一般大興祭祀之事,多有禁忌。而顧蕊恰巧生在這一日,所以,平日裡顧仲書很少提到她的生辰八字。
但畢竟這一日是顧蕊的生辰,顧仲書就只得這麼一個獨生女兒,還是給她整了桌席面,一家子打算關上門慶賀慶賀算了。
誰知這一日,銀歡跟著王大生送貨的車來了,把自己親手繡的兩塊帕子給顧蕊,說是給顧蕊慶生的。不多時,楊小姐穎兒也帶著幾樣針線過來,一同給顧蕊慶生。
顧蕊十分高興,沒想到這些人不忌諱她的生辰,到底不枉平日交往一場。
顧仲書也是激動得要命,有閨閣姑娘給女兒慶生,比他給女兒在慶豐樓定一桌上等的席面都要光彩。畢竟,女兒從小到大,除了做爹娘的,沒人肯給她慶生,這麼多年,也著實委屈了顧蕊這孩子了。
顧蕊把江南要的貨盤點完,交給王大生拉到碼頭上,自己就放下手頭活兒,陪著銀歡和穎兒吃喝起來。三個人年紀相仿,話語又投機,就跟幾輩子沒見一樣,怎麼都說不完。
推杯換盞之間,那天色已晚,顧蕊就問銀歡和穎兒:妳們兩個真不忌諱啊?我這生辰可不怎麼好!
若較真說起來,她不僅剋夫,還剋父剋母呢。只是外人不知道她生母已亡罷了。
銀歡一口乾了杯中酒,呵呵笑道:有什麼好忌諱的?誰還不是爹生娘養的?七月半就不能生孩兒了,這個誰能保證?
這丫頭一向大大咧咧的又豪爽,她的話一下子就把顧蕊和穎兒給逗樂了。
瞧這小丫頭,連生孩兒的話都敢說了,真是不害臊!穎兒捏了捏銀歡的小鼻頭,忍不住逗她。
這有什麼?銀歡不服氣地鼓著腮幫子,圓溜溜的大眼睛流光溢彩,轉個不停:我爹說了,天生萬物自有道理!顧姐姐人那麼好,又能幹,偏有人拿她的生辰作伐,莫不是羡慕嫉妒恨?
這話說的有理,妳爹真是個大好人!穎兒由衷誇讚了銀歡一句,又舉起杯子來對顧蕊道:今兒我們兩個給妳慶生,妳可莫要留著量,不把妳灌醉了我可是不依的。
就妳們倆?顧蕊也端起酒杯來:我可沒放在眼裡。
三個人說笑著,又鬧成一團。
那天色已經上了黑影,等三個小姐妹吃喝完,已經到了安歇的時間。
穎兒家就在鎮上,又有車馬僕婦跟著,顧蕊放心送她出了門,自回家去。
而銀歡家裡遠,顧蕊不放心,就把她留下來住一夜:等明兒跟大生哥一起回去,或者多住幾日都使得,咱們可以出去逛逛,我請妳去慶豐樓吃好吃的包子!
銀歡本也是個貪玩的,高興地直拍手:好呀好呀,聽說妳發財了,明兒可得宰妳一下!
慶豐樓就是當初顧蕊送調料的那家酒樓,如今生意紅火,掌櫃的又把旁邊的幾間商舖買下來,打通了,樓下是散客吃飯的地方,樓上是雅間。
規模檔次上來了,那價格自然也上來了,尋常的一桌席面都要五兩銀子起底,不過有顧蕊提供的香料,客人還是絡繹不絕。
那劉掌櫃的採用顧蕊的建議,對於熟客採取打折會員的辦法,像顧蕊這樣的,乃是慶豐樓頂級的顧客,享受白金會員價,也就是吃飯打六折。
因顧蕊經常去送調料,和掌櫃的熟絡,要是想打個牙祭,就去慶豐樓。
銀歡還從未去過,雖然她爹是裡正,但對於五兩銀子起底的席面,她還是沒有勇氣去嚐嚐的。聽說顧蕊要帶她去,她歡快地要命,眼巴巴地盼著天明了。
不過今夜給顧蕊慶生,大家都放開了喝,小姑娘都沒啥酒量,雖然兩人住了一屋打算抵足而談,但說了兩句話,銀歡就已經進入夢鄉了。
顧蕊好笑地給她掖了掖被子,心想到底年歲還小,喝了幾杯就上頭了。但自己也沒撐多久,不多時也睡熟了。
第二日起來,銀歡精神倍足,嚷嚷著叫顧蕊趕緊起來帶她去慶豐樓吃包子。
顧蕊懶洋洋地睜開眼,揉揉還有些發懵的腦袋,叫小丫頭給她熬了一壺紫蘇陳皮茶,和銀歡兩人喝了一大碗,覺得神清氣爽,這才挑了衣裳穿戴了。
銀歡沒帶換洗的衣裳,顧蕊見她身量跟自己差不多,就拿了套蔥綠衫配銀白挑線裙子。銀歡一穿上去,清新得就像荷葉上的露珠,別提多嫩了。
她高興地在顧蕊面前轉了好幾個圈兒,嚷嚷道:姐姐,妳瞧瞧,我漂亮不?
顧蕊含笑點頭道:漂亮,我們銀歡自然是漂亮的,將來可得挑個好女婿才相配呢。
銀歡也不害羞,呵呵地笑,忙著給顧蕊搭配。
顧蕊不喜太豔的,穿了件雪白的紗衫,配一條綠底碎花的百褶裙,整個人如雨後新竹,身姿挺拔,氣質獨有,顯得超然脫俗。
銀歡怎麼看怎麼覺得好,不由拍手樂:姐姐當初女扮男裝時,如鶴立雞群。如今穿回女裝,依然巾幗不讓鬚眉呢。
就妳這小丫頭嘴甜。顧蕊擰了下她鼓鼓的腮幫子,拉了她的手去到堂屋,跟顧仲書和詠梅說了聲,就到門口上了車。
女子出門多有不便,即使有丫頭僕從跟著,顧蕊還是帶了兩頂大大的兜帽,下車的時候好用。
兩個人來到慶豐樓,下了車進去,店小二熱情地迎上來。雖然顧蕊戴著兜帽,但聲音、身形小二還是識得的,直接把二人領到樓上雅間裡。
不多時,熱氣騰騰的包子端上來,配上熬得糯糯的粳米粥,還有幾樣可口的小菜,銀歡看得眼睛都瞪圓了。
雖說家裡也吃過這樣的飯菜,可不知為何,就是沒有慶豐樓的味道好。她一聞到包子獨有的香味兒,就忍不住食指大動,開吃起來。
顧蕊也摘了兜帽,夾了包子,就著粥和小菜,優雅地吃著。
一會兒,雅間的門被人敲響,顧蕊叫進,進來的卻是劉掌櫃。
他和顧蕊問了好,又小心翼翼地問了包子的味兒如何,見顧蕊說好,他就賠笑道:用的是妳送過來的調料。只是這調料快沒了,這好幾日也不見妳送了,是不是搬家不方便採摘?
這倒不是。顧蕊擦了手,漱了口,這才跟劉掌櫃的說話:村裡也不缺人手,採摘也不用我親自去。就是後山上採摘得差不多了。
劉掌櫃的一聽,大驚失色道:那可怎麼辦?要不要到別的山頭去看看,能不能收些?
我已經叫人去問了,說是也不多,畢竟天涼了。顧蕊見他這般著急,就笑了:你也別急,我這裡還想著辦法呢。眼下這香料我可以叫人收購些過來,再配上其他的香料,我打算過些日子給你配一個獨特的方子,保證比這個還好。
劉掌櫃的還以為沒有指望了呢,一聽還有更獨特的方子,不由大喜,連連催促道:那成那成。妳吃完了飯回去就配吧。有什麼需要的只管給我說,我先給妳一百兩銀子押金……
好好好,有銀子賺我也就有動力了。顧蕊哈哈笑著,看著劉掌櫃出去,她又夾著包子吃起來。
銀歡已是看得目瞪口呆:天呐,妳這銀子賺得也太容易了吧?不過幾句話的工夫,一百兩就來了。
顧蕊含笑不語,這哪裡是幾句話的工夫?這可是她集聚了上千年的精華好不?
不過這話她可不能說,畢竟銀歡不會理解的。
這頓飯,劉掌櫃的給她全免,說什麼都不肯要顧蕊的銀子,還親自把顧蕊送到門口,囑咐著:常來這裡吃,雅間給妳留著,就盼著妳來品嚐我們的菜呢。
顧蕊笑著點頭,拉著銀歡的手去街上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