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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來自敵營的援手
把忠放在心裡，把皇帝放在眼裡，把河朔抓在手裡
元和四年（八○九年）二月，李純終於等來了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成德節度使王士真死了，其子王承宗自立為留後。
一開始得知這個消息時，李純的腦海裡就是一個念頭：不能讓他做節度使。
自從王武俊以來，王家已經在成德軍節度使的位置上坐了兩代人，倘若再傳到王承宗手裡，這成德幾州之地就真要成為王氏一族的祖產了。
他無論如何都要維護大唐的領土和主權完整，不然百年之後，實在無顏見列祖列宗啊！
於是李純決定裝一回傻，不予回覆，看王承宗怎麼辦。
而不管王承宗怎麼辦，朝廷都有辦法。
要是反了，朝廷就借此機會興兵征討，武力拿下成德軍。
要是任憑處置，那就另行委派節度使，兵不血刃地收回成德軍軍政大權。
總之是吃定你了。
果然，被晾了幾個月之後，王承宗坐不住了，他幾次三番上奏表給李純，為自己辯解，只求能得到皇帝陛下的答覆，哪怕是吱一聲也好。
但成捆的奏表發了出去，長安方面竟然一絲動靜也沒有。
王承宗快要瘋了，因為他不能造反。
時至今日，河朔三鎮雖然都在，但早已沒了當年那麼深厚的情誼。更何況，幽州的劉濟和魏博的田季安據說近期都得了大病，臥床不起。而淄青的李師道︵李納之子︶對於朝廷也是一副恭順的姿態，不僅將軍鎮的徵稅權和官吏任免權統統奉還給朝廷，還多次在公開場合表示，完全支持和擁護朝廷對驕橫跋扈的藩鎮採取一切必要的制裁措施。
說實話，就算是李師道領兵來了，王承宗也未必敢打開城門放他進來。理由很簡單，因為李師道是李寶臣的外孫，而李寶臣之子李惟岳一家子當年就是死在王武俊手裡的。
有如此血海深仇，淄青不幫著朝廷打自己就算不錯了，指望李師道，是絕對靠不住的。
王承宗想來想去，都覺得自己沒人可以指望了。誰知，關鍵時刻，竟然有意想不到的人為王承宗解了圍。
李純天真卻不單純，李拭拍錯馬屁成了儆猴的雞
出來讓王承宗躲過一場滅頂之災的，是朝中的宰相裴垍。
對於借機除掉王承宗這件事，裴垍是堅決反對的。
這倒不是裴垍與成德軍有啥不可告人的祕密交易，而是裴垍堅定認為，朝廷這樣做顯得非常不厚道。
為什麼這麼說呢？
裴宰相認為，德宗在位期間，平盧節度使李納是最為囂張不臣的節度使之一，而成德節度使王武俊雖說也不是啥善茬，但好歹倒戈滅了李惟岳，又率兵打垮了朱滔，對於國家而言多多少少是有貢獻的。
既然之前朝廷能夠容許叛臣李納的兒子順利承襲節度使的位子，現在又有什麼理由拒絕王武俊的後人上位呢？
裴垍相信，如果堅持剝奪王承宗的繼承權，不但不合情理，也會讓王承宗及其部下們不服。
李純認為裴垍簡直迂腐得令人髮指，當時要不是朝廷對西川的征討進入最為關鍵的階段，無力兼顧東面，怎麼可能讓李師道竊據淄青的軍政大權。
李純沒有當下直接否決裴垍的話，畢竟老頭兒歲數不小了，還是宰相，面子總是要給的。
所以皇帝陛下拿出皇帝們慣用的伎倆，換一撥人來問，藉由這些人中有利於自己的發言來證明自己正確，讓反對聲浪消停下來。
然而李純萬萬沒想到，事情沒有按照他的劇本上演。
當他將相同的話題拋給幾個翰林學士時，翰林學士李絳等人居然站在裴垍一方，勸諫李純不要輕舉妄動，輕啟戰端。
這下李純傻眼了。
當然，李絳等人提出的江淮一帶水災嚴重、藩鎮世襲的積弊不可能一舉革除，以及王承宗實質上已經接管了軍政大權，不可能輕易屈服等情況，也都是客觀的事實。
在強大的反對聲浪下，李純不得不考慮智囊團的集體意見了。
就在皇帝顯得有些孤立無援時，一個人站到了皇帝身後，發出了無比堅決的支持聲。
這個力挺皇帝的人，叫做吐突承璀，時任左神策中尉，而在唐代，擔任這個職務的，一般都是太監。
沒錯，吐突承璀也不例外，而他卻有著普天下所有男人指揮千軍萬馬、馳騁疆場的夢想。因此他不只公開支持皇帝向成德軍出兵，還主動請纓，表示希望能帶神策軍走一趟，去掃蕩素來不聽話的河朔系藩鎮，揚我軍威。
對於吐突承璀的申請，皇帝還沒做出反應，朝廷裡面就有人激動了。
「承宗不可不討。承璀親近信臣，宜委以禁兵，使統諸軍，誰敢不服！」
說這話的，是宗正少卿李拭。
作為管理宗室事務的人，按理說，這樣的國家大事，是輪不到他發言的。
但他還是發聲了，為了達到兩個目的：在皇帝陛下面前刷存在感、拍吐突承璀的馬屁。
事後的發展證明，他沒能成功達成任何一項目的。
因為李純從來不吃這一套，但他還是露出了笑容。
李拭上表不久，皇帝就召集宰相班底和翰林學士，將李拭的奏表給他們看：「這個人是個奸臣啊，他知道朕打算讓吐突承璀領兵出征，所以才呈上此奏。諸位愛卿切記，自即日起，不能擢升和任用此人。」
皇帝陛下這句話意味著李拭就此前途盡毀，再無用武之地。不過，這並不是李純的真實目的。
如果想整一個投機分子，完全用不著如此興師動眾，他不過是借題發揮，拿李拭來說事，或者更準確地說，宣布一件事：我要命吐突承璀領兵出征！
假裝生氣，順便把這一決定突然講出來，讓反對的大臣們要麼默認，要麼據理力爭，再被自己否決。
然而出乎李純意料的是，大臣們都不開口，似乎對於李純這個決定既不驚訝，也不在意。
李純太過天真了，和朝廷裡這幫老油條比起來，他就是個小學生的水準。
憑藉多年的政治經驗，不用仔細去想，下面的那幫大臣們也很清楚李純的葫蘆裡賣的到底是什麼藥，所以他們決定以不變應萬變，先看看皇帝和那位太監想怎麼玩。
皇帝、太監、文臣都已各就各位，一場大戲即將開幕，但在開幕之前，這場戲又擠上來一個人。這個人是員武將，名字叫盧從史。
對這個人，很多人都有印象，因為在幾年前，他原本是昭義節度使，在任上幹得有聲有色，只因為老爹不巧去世了，不得不回家守孝。
要知道，節度使的位子可是眾人矚目的焦點，大夥兒趨之若鶩，且一個蘿蔔一個坑，這位盧從史一回家，馬上就過氣了。在家裡待了很久，不但沒有接到奪情的旨意，更遲遲得不到起復。
對於一個在官場上混的人，一不怕挨罵，二不怕被整，最害怕的就是被遺忘。特別是像盧從史這樣曾經身居高位的，被澈底遺忘了，比殺了他還讓他痛苦千倍萬倍。
為了從這種日復一日的痛苦中解脫出來，盧從史七轉八轉，託人找上吐突承璀，請求吐突承璀替自己給皇帝帶個話，大致意思是，只要皇帝陛下肯起復他，他一定帶上昭義軍去跟王承宗拚命，得勝乃還。
好，成交！
李純當即下旨起復盧從史為左金吾大將軍，餘職如故，令他好生訓練部隊，做好出征準備。
刀已磨好，只待揮下。不過在此之前，李純還是決定再開個會，與他的智囊團商量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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