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解台灣陣頭：宋江系統武陣

陣頭中的鬼殺隊——家將與官將首？

禁中除夜呈大驅儺儀，並係皇城司諸班直，戴面具，著繡畫雜色衣裝，手執金鎗、銀戟、畫木刀劍、五色龍鳳、五色旗幟，以教樂所伶工裝將軍、符使、判官、鐘馗、六丁、六甲、神兵、五方鬼使、灶君、土地、門戶、神尉等神，自禁中動鼓吹，驅祟出東華門外，轉龍池灣，謂之「埋祟」而散。

「儺以逐疫」是中國人自上古以降解除瘟災的做法，《周禮》即有由人戴著面具、穿著黑衣紅裙扮成方相氏，在前開道率眾歌舞進行儺儀的記載。方相氏是當時民間所信仰的逐疫武神，一手執戈，一手揚盾，頭生雙角，青面獠牙，還長了四隻突眼，這一臉兇相讓鬼魅妖魔望而生畏，逃之夭夭。類似這種「裝神扮鬼」進行驅除的儀式，其實歷朝歷代、從官方到民間都有，甚至跟著移民的腳步跨海至各國華人社會裡，只是扮演的角色有異，所進行的儀式內涵不同。
在台灣，學界的研究論述多指出家將系統武陣即有古儺的遺跡，是宗教性格最強烈的陣頭類型。家將系統武陣只是一個統稱，泛指真人妝扮成神明的部屬、家臣或侍將的陣頭，它包括了什家將、八家將、官將首、八將、三十六官將、十二婆姐、十三太保、五毒大神、十三金甲戰帥、三叉五大神將、十二家司、二十四司、五靈聖將、護衛聖將、五營神將、五虎將等等，其中有些陣頭是某地某廟某神所專屬，舉世唯一，這類絕無僅有的陣頭又以屏東縣較多見。
家將和官將首是傳播最普遍的家將系統陣頭。前者以主祀五福大帝（五靈公）的台南市白龍庵家將團歷史最悠久，五位神明各自擁有一個「如」字為號的家將堂館，但因職務不同，家將編制也分別四到十人不等。其中張顯靈公為五神之首，麾下「如意增壽堂」是完整的十將編制；劉宣靈公和趙振靈公分掌進表和刑事，所屬的「如良應興堂」與「如性慈敬堂」各有八將；史揚靈公負責糧草，其「如順協興堂」配六將；鍾應靈公職司檢察，祂的「如善范司堂」只有四將。家將文化由白龍庵開始對外傳教，從府城傳到嘉義、再擴散至南北各地，甚至影響了其他類似陣頭的衍生，可謂台灣什家將和八家將的發源地。
官將首創始於新北市新莊大眾廟地藏庵，前身是日治時期信徒為了還願，自發扮演隨護文武大眾爺出巡的「八將」（當地俗稱「香跤」或「將跤」），其中為首的兩位大眾爺先鋒官叫做「關將首」。到了戰後，大眾爺的先鋒官改扮為地藏王座前的護法增福鬼王和損祿鬼王，論地位仍為「八將」之首，故名「官將首」。後來為了豐富隊形與陣容，該陣又增設了鬼差、虎爺、白鶴童子、陰陽司官等角色，外傳到其他各地之後，變化就更加多元了。
組有傳統什家將、八家將或官將首的廟壇，很多都祀奉王爺、嶽帝、地藏或城隍，在一般民眾的信仰觀裡，這些神明的「專業領域」通常與疫癘、災厄、鬼魂、冤凶、精怪等相關，所以家將、官將首的主要功能除了護駕開路之外，更在於協助主神、主公處理陰煞、鬼魂之事。為了達到「以惡制惡」的厭勝效果，扮將的「將跤」必須畫上絕對不算好看的臉譜，並透過念咒請神、點金（類似開光）等程序賦予神格與能力，謂之「開面」，才可以喊班、領令出軍。
每位家將、官將首都有自己的法寶，如刑杖（板批）、魚枷、虎牌、水桶、火盆、金光錘、毒蛇、三叉戟、火籤、手銬等，這些其實都是古代衙署捕捉、拷問罪犯時經常使用的刑具。而他們所演練的陣法當中，如兩儀、四象、七星、八卦等，除了蘊含道法義理，具備祈安賜福的功效，同時也是模擬古時衙役圍捕、施刑的動作，將爺的神靈還會在必要時（例如遭遇凶煞的頑抗等等）降駕在扮將人員身上，增強力道來鎮壓、驅離盤據當地的「歹物仔」。
傳統家將系統陣頭在出軍期間往往擔負著重要的宗教任務，因此「將跤」必須遵守的禁忌與言行上的約束也比其他類別的陣頭來得繁複，神示、禁口、茹素、忌慾、避穢是比較常見的規矩，藉以維持「神明代理者」的神聖性，其實是相當辛苦的差事。然而由於各地將團的素質參差不齊，也有不肖人士利用陣頭組織拉幫結派、懲兇鬥狠，致使家將、官將首的負面傳聞不斷。而外界在未充分認知的情形下，把家將和官將首混淆不清，或者任意給予「身邊正妹很多」、「很會打架鬧事」、「武器是很長的西瓜刀」等粗淺而謬誤的見解，甚至冠上「8＋9」、「八嘎冏」等戲謔輕浮的外號，這對於窮畢生之力保存傳統家將文化的人來說，都是非常不公平的。

陣頭中的鬼殺隊——家將與官將首？

禁中除夜呈大驅儺儀，並係皇城司諸班直，戴面具，著繡畫雜色衣裝，手執金鎗、銀戟、畫木刀劍、五色龍鳳、五色旗幟，以教樂所伶工裝將軍、符使、判官、鐘馗、六丁、六甲、神兵、五方鬼使、灶君、土地、門戶、神尉等神，自禁中動鼓吹，驅祟出東華門外，轉龍池灣，謂之「埋祟」而散。

「儺以逐疫」是中國人自上古以降解除瘟災的做法，《周禮》即有由人戴著面具、穿著黑衣紅裙扮成方相氏，在前開道率眾歌舞進行儺儀的記載。方相氏是當時民間所信仰的逐疫武神，一手執戈，一手揚盾，頭生雙角，青面獠牙...

家鄉剛好位於台南知名的三大香境（西港仔香、蕭壠香和土城子香）交疊之處，看傳統陣頭演練的機會從來不缺，在沒有網路、沒有電腦、剛有彩色電視的那個年代，看廟會、看陣頭算是人們所熱衷的娛樂，我自幼就喜歡。
文武陣頭百百款，我最愛看宋江系統武陣，那剛勁狂野的演武套路、震耳欲聾的吶喊吼嘯、高亢明快的鑼鼓急催，讓人情緒隨之激昂，內心憧憬不已，總覺得他們帥到掉渣！可以這麼說，當時只要戰鼓聲響起，哪怕正在睡夢之中，我也會立即從床上蹦起，翹首窗外搜尋鼓聲的來源，絕不誇張。
大約十五、六年前，在歷經一段時間的摸索之後，選擇了陣頭做為自己的研究主題，2009 年底很幸運地因為陣頭的研究取得了碩士學位。這是我一直以來的興趣，特別是針對宋江系統武陣的研究，希望將來能夠把它當成自己畢生的志業。
也大約是十五、六年前，我開始參與宋江陣的訓練與出陣，當初的想法很單純：唯有身體力行，才能深入瞭解陣頭的實質內涵。也就是說，我之所以會「潦落海」參與宋江陣，仍是為了研究。至於後來會擔任起陣頭的領隊或教練，則是始料所未及的際遇，從來不是我的生涯規劃選項，以後也不會是。
十五、六年來，我就是這樣利用教職以外所剩無幾的時間，邊學宋江系統武陣，邊教宋江系統武陣，邊參與宋江系統武陣，也邊研究宋江系統武陣。「教」和「學」是兩種極端位階的角色扮演，「參與」和「研究」在同時施作的過程中，更容易互相牴觸，顧此失彼。於是在教、學、參、研的矛盾拉扯裡，好像每件事情、每個角色，我都沒有做到專心一意，不過多少還是累積到一些心得就是了。
至少，我經歷了陣頭從很草根性的祭典組織，搖身成很熱門的文化議題；我看到了陣頭從信仰為根本的在地動員，質變為功利掛帥的現象；因社會少子化與人口流失而面臨的斷層危機，也從隱憂走向明朗化。這些經歷與心得，今日成為本書的內容。
這本書完稿之時，我甫從教職引退，這意謂著未來會有較充裕的時間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所以，此書的問世是一個階段的結束，算對自己這十五、六年來的陣頭「驚奇之旅」的回顧吧！同時也是另一個階段的開始，接下來我想為陣頭做什麼事？能為陣頭做什麼事？我不知道，誰也不知道。
只知道，以前田調時經常聽到前輩們掛在嘴邊的話語：「頂一緣留落來的物件，毋通佇咱的手裡予斷去。」相信現在身處其中的人，那種感受愈來愈深刻。
我的感受較不一樣：「頂一緣留落來的精神，毋通佇咱的手裡予走鐘去。」
以此共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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