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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手徵求有驚喜
第一章
進入十月後的Z市，天氣一直不太好，連綿的小雨，濕濛濛冷颼颼的，整個城市像是跌入了灰暗朦朧的印象派畫作中；人的心情也像是被雨澆了水，又濕又重。
這樣的壞天氣一直持續到雲朵來到Z市的那天，那天之後，天空驟然放晴，旬日不見的太陽高高掛起，陽光金脆，籠罩萬物，霎時使這座城市變成了一幅明亮的油畫。
「真是一座好客的城市啊！」雲朵不禁感嘆。她揹著一個大大的雙肩包，一手扶著掛在胸前的相機，另一手提著一個用塑膠袋裝著的茶葉蛋。茶葉蛋是她早餐吃剩的，不忍心浪費糧食，因此一直提著。
與她並肩而行的是一個矮個子中年男人，雲朵稱呼他為「孫老師」。她今年夏天大學畢業後進入《中國體壇報》工作，一直是孫老師在帶她。現在她的試用期剛過。
孫老師扭頭看她一眼，笑了笑。他是個很愛笑的人，待人一團和氣。孫老師打趣她：「雲朵，帶著茶葉蛋去游泳館，成何體統？」
雲朵嘿嘿一笑，把塑膠袋打了個結，順手丟進上衣寬大的口袋裡。
孫老師又問她：「第一次正式做採訪，緊不緊張？」
雲朵仔細感受了一下此刻的心情，方才答道：「不緊張啊，反正有您罩我呢！」
「瞧妳這自信！」孫老師搖搖頭，「下次有這樣的場面，就讓妳單獨出訪。」
雲朵知道他在說笑，這麼大的場面，怎麼可能讓她一個小蝦米單獨去採訪呢。
是的，大場面。因為，前方的游泳館內，正在舉辦一年一度的全國游泳錦標賽。
一直以來，游泳在中國並不是一項受到廣泛關注的運動，一個世錦賽游泳冠軍的身價要遠遠低於一位普通的中國國家足球隊運動員，儘管後者在他的領域內未必有什麼建樹。
這種稍嫌尷尬的現狀，一直到去年的奧運才被打破。因為那屆奧運走出了中國天才祁睿峰，在游泳項目上獲得了一金兩銀，還破了世界紀錄，使中國揚眉吐氣了一番。
這樣的好成績，自然在全國體壇掀起了一陣游泳熱。
雲朵到的時候，游泳館竟然已經座無虛席了，可見人民群眾的熱情之高。在西看臺，有一大群人正拉著旗子高聲呐喊，旗子上的口號是「祁睿峰，加油！」
另外還搖晃著各種應援板，寫字的、畫畫的、鼓勵的、示愛的……看這氣氛，很像是在參加明星接待會。
游泳比賽的耗時都很短，會如此大費周章、一點也不考慮CP值地加油助威，那一定是真愛粉了。
不愧是奧運冠軍啊，雲朵感嘆，連真愛粉都比別人家的高檔。
也不怪這些真愛粉如此高調，因為祁睿峰有參加今天的比賽：男子一百公尺自由式的預賽、準決賽和決賽。
說起來，祁睿峰擅長的是長距離游泳，他的奧運金牌也來自於一千五百公尺自由式，至於這次為什麼要報名參加一百公尺的，大概也只是想挑戰一下自己吧！
當然了，在粉絲眼中，他們家祁睿峰就算是參加一百公尺自由式，那也必然是所向披靡的。
其實這種自信並非盲目，因為接下來的成績，祁睿峰在預賽和準決賽中都排在第一名。
不愧是奧運冠軍啊！雲朵又要感嘆。
可惜的是，這個奧運冠軍比較大牌，預賽和準決賽一筆完就走運動員通道離開了，理由是不想因為記者採訪而影響到後續的比賽。
想要採訪到他，也只能等決賽結束了。
記者們不敢抱怨，都在媒體專區乖乖等著。決賽即將開始時，孫老師已經做好了等等就帶著雲朵搶採訪位置的準備，他擔心雲朵揹著大大的雙肩包跑不快，還主動把那包包揹在了自己肩上。
雲朵伸長脖子看著運動員入場。運動員們一個個都很奔放，一邊走一邊脫衣服。寬肩腹肌大長腿是這些游泳運動員的標配，雖然看了好幾次，但她還是看得一陣眼花繚亂。
幾乎所有記者都盯著祁睿峰，他在第四泳道。從他一露面，粉絲們就沒停下呐喊和尖叫，「祁睿峰！冠軍！祁睿峰！冠軍！」
幾位運動員做好準備，像是蓄滿力的弓弦。隨著比賽槍響，他們飛快衝入水中，宛如劍魚一般破開水面，逐浪前行。
雲朵不是很能欣賞游泳的魅力。這場比賽給她最深刻的印象就是：快，太快了。
以及，吵，太吵了。
從運動員們入水開始，場館內的大喊聲就上升了一個層次，雲朵的耳朵嗡嗡作響，半天回不過神來。
一百公尺自由式，全部都在一分鐘之內游完，雲朵還在耳鳴，孫老師已經在拍她肩膀：「朵朵，快準備！」
孫老師當然是很著急的，因為運動員們上岸了，祁睿峰正朝這邊走來，此時不搶更待何時！
記者們一窩蜂地衝過去，無一例外地，目標全是祁睿峰。祁睿峰最近話題度很高，又是女朋友曝光，又是和教練有矛盾……記者們看他的眼神十分饑渴。
雲朵因為反應慢了半拍，不得已只能在周邊乾瞪著，她已經找不到孫老師了……
其他運動員陸續走過時，雲朵心想反正閒著也是閒著，便隨便攔下了一個選手打算採訪一下。剛要開口，她突然發覺眼睛像是被晃了一下。
這個人，額，也太帥了吧……
他已經摘了泳帽和泳鏡，此刻臉上還掛著水滴。可能是經常泡在水裡的原因，他的皮膚特別白。臉型不大，鼻梁懸挺。英挺的眉毛，微有些上挑的眼尾，一雙眸子燦若星辰，此刻正認真地看著雲朵，看得她一陣不好意思。
在他乾淨坦誠的目光下，雲朵有點局促地低下頭。她的視線便落在他的胸前，透明晶瑩的水滴正沿著他寬闊結實的胸肌緩緩向下流淌。出於本能地，雲朵的目光追隨著那動態的水滴，緩緩地向下移動。水滴淌過他緊繃的腹肌，白皙肌膚包裹著結實而勻稱的肌理，它們整齊漂亮如白色巧克力，卻又蘊含著勃勃的力量。
平生以來，雲朵第一次如此近距離地觀察一個男人的小腹，她感到一陣慌亂，心虛地偏開視線，恰好看到他黑色泳褲邊緣那若隱若現的人魚線。
「咳。」她感覺到自己臉上悄悄升起陣陣熱意。
「妳好？」他微微偏了一下頭，像是在喚起她的注意力。
「……」她已經忘記要問什麼了，大腦一片空白。
他抬腳剛要離開，雲朵總算找回了大腦的正常波段，連忙抬頭看他，脫口而出道：「你感覺自己發揮得怎麼樣？」話是說出來了，她的情緒還停留在剛才那一瞬間的尷尬之中。
「還不錯。」
「嗯嗯，對自己的成績滿意嗎？」深吸兩口氣，雲朵感覺心情平靜了不少。
「滿意。」他這樣簡單地回答，靜靜地看著雲朵的眼睛，等待她的下一個問題。
溫和而堅定的視線讓雲朵莫名心虛了，「那個……嗯，接下來的……訓練目標是什麼？」終於又拋出一個問題。她覺得自己問的這些問題都太沒有水準了，鄙視自己！
他沒回答，而是輕輕一笑。他一笑，那雙眼睛更生動了，亮晶晶的眼眸，上挑的眼角，很像是勾引良家婦女的浮浪子弟。然而他的目光又很乾淨，乾淨得讓人不好意思想歪。
雲朵為自己毫無水準的提問而感到慚愧。她僅存的那點勇氣已經煙消雲散了，感覺自己像是全副披掛上了戰場的士兵，結果兵刃未接就先敗下陣來，真是情何以堪！無奈，她只好紅著臉說，「對不起，我是第一次採訪。」
「沒關係，我也很久沒接受採訪了。」
這話有些奇怪，雲朵不好深究。她撓了撓頭，問道：「請問你叫什麼名字？」
這是一個不太禮貌的問題，答了好幾句，才發現原來對方根本不知道你是誰，實在是太傷人了……雲朵問出這個問題之後就後悔了。
真是豬腦袋，怎麼會問這種問題！她今天的表現實在太差勁了！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他卻並沒有不悅的反應，只是認真答道：「我叫唐一白。」
雲朵依然沉浸在窘迫中。她低著頭，不想再開口了。
「加油，妳是這幾年第一個採訪我的人。」他頓了頓，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事情，神情有那麼一瞬間的恍惚，然後他伸手遞來一樣東西，「這個留給妳做個紀念，請妳收下。」
那是他的泳鏡。雲朵心想，他大概是在以這樣的方式安慰她，於是她心頭一暖，緊張的情緒也緩和了不少。不過……這位仁兄也太大方了吧……
她不想隨便收人家東西，可是她看到他的目光澄亮而真誠，並無給予者常有的那種自矜。一時間，拒絕的話竟然說不出口，她只好硬著頭皮接過泳鏡，「謝謝……你是我第一次正式採訪到的人，我也要送你點東西做紀念。」
「好啊。」他欣然應允。
雲朵想翻翻背包，這才想起來背包被孫老師揹著，一種不妙的預感爬上了她的心頭。她只好渾身上下地掏口袋，越掏越尷尬，因為口袋裡空空如也……到最後，她只從上衣口袋裡掏出了一顆茶葉蛋。一顆卑微的，茶葉蛋。
雲朵把頭埋得低低的，哭喪著臉對著那個茶葉蛋。
然後她就聽到了他的笑聲，緩慢而低沉的聲音，輕輕敲在人的耳膜上，十分的悅耳和舒服。但是雲朵無心欣賞這樣的悅耳，她現在只想去死。
一隻白皙的手伸過來，拿走了她的茶葉蛋。悅耳的笑聲還在繼續，「謝謝妳，」他頓了頓，掃了一眼她胸前的媒體通行證，「雲朵。」
雲朵像雕塑一樣保持著攤手的姿勢呆立了很久，當孫老師走過來時，所有運動員都已經離開了。孫老師拍了拍雲朵的肩膀，安慰了她幾句。雲朵抬起頭，迷茫地掃視一周，最後視線落在巨大的電子螢幕上，那上面還停留著剛才那場比賽的成績。
第一名，唐一白，成績48秒52。
雲朵在之後的採訪中慢了不止一兩拍，被孫老師同情地定性為「臨場緊張」。不過孫老師覺得這也沒關係，因為今天剩下的比賽項目裡沒有什麼話題人物，他們的報紙版面有限。
言外之意，就是今天可以收工了。
這個時候，孫老師竟然遇到一個多年不見的老同學，驚喜之下，他和老同學攀談起來，越談興致越高，把雲朵晾在一旁。雲朵只好自己跑到游泳館外面閒晃，看看能不能挖掘到有新聞價值的東西。今天的表現太差勁，她不甘心啊不甘心。
游泳館外整齊地種著法國梧桐樹，在這個季節，法國梧桐的葉子已經變得金黃，遠看像是一棵棵巨大的搖錢樹。秋日的陽光透過密實的葉片，灑在淺灰色的地磚上，斑駁搖晃。在這搖晃的光影中，雲朵看到兩隻螞蟻在打架，戰火燒起的原因是一塊麵包渣的歸屬。
為世界和平著想，雲朵彎腰用一片枯葉勸開了牠們。她站起身時，突然聽到「啪」的一聲便低頭，看到一副泳鏡躺在地上。
喔！是她剛才彎腰時不小心滑出來的。
雲朵撿起泳鏡，擦乾淨上面的塵土。她低頭看著那副泳鏡，突然又想到了那個叫唐一白的運動員。真是一個超級友好的人啊！只是萍水相逢而已，就要送她紀念品，這對一般人來說可能會顯得唐突，可是他的氣質乾淨又真誠，讓雲朵一點反感的情緒也生不出來。
雲朵低頭笑了笑，笑過之後，臉上又出現困惑的神情。她對體育並不感興趣，對體壇的深入瞭解也僅限於入職後的這三個月，可是，為了這次採訪，雲朵也做了一些功課。至少她知道，當前的中國泳壇比較有實力的選手裡，並沒有叫唐一白的。
那麼這個在國家級比賽裡一舉摘金的選手，是從哪裡冒出來的？
而且，他的比賽項目是一百公尺自由式。游泳項目裡的一百公尺自由式相當於田徑項目裡的百米賽跑，是各領域裡最驚豔、最受矚目的比賽。那麼，在一個如此備受關注的項目裡橫空出世，這就更加匪夷所思了。
想不明白，雲朵乾脆就不去想了。她摸了摸那副泳鏡，沒有再放回口袋，而是把它戴上去。透過防霧塗層看世界，這世界依然很清楚，只是稍稍過濾了一些色彩，使這花花世界顯得不那麼浮躁。雲朵覺得好玩，也不在意別人詫異的目光，就這樣戴著泳鏡瞎晃。
走到場館後面，雲朵看到一條人為立起來的隔離帶，隔離帶外停著一輛巴士。她好奇地東張西望，想看看這輛車是接送什麼人的。正張望著，場館內走出一群人，穿著統一的運動服。帶頭的人身材高大，眉宇間有種桀驁不馴的氣質，正是中國泳壇新一代的領軍人物祁睿峰，他正在和一個比他矮一顆頭的人勾肩搭背，笑嘻嘻的不知道在聊些什麼。走在他們身邊的人五官俊美，此刻正雙手插著口袋，目視前方。
雲朵眼睛一亮，那是唐一白。
唐一白他們也發現了不遠處這個向他們張望的女孩。她揹著一個大雙肩包，紮著一頭馬尾辮，胸前掛著又黑又大的相機；白皙的鴨蛋臉，臉上戴著……泳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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