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明棠自然不希望被遺忘,不管怎樣,遺忘這件事本身就是悲哀的,但若能走得更遠,有時也是必須的。他不願意鄭雅岑受傷難過,因此盡快調適自己接受現實,卻沒想過鄭雅岑其實是個反射弧有點長的傢伙,一開始或許沒那麼在意,可是不代表之後不會放心上,這個人只是習慣擱在心裡把一件人事物反覆琢磨透了。
「不管怎樣,我們都會在一起。」霍明棠溫聲對他講,一手搭到他後頸輕輕揉捏,催眠似的低柔說話:「只有死亡能分開我們。」
作者簡介:
大家好,我是禪狐,就是個普通路人甲。喜歡挖坑寫故事分享,如果它們能陪伴誰度過一段有趣的時光就好了。由衷感謝願意出版及願意閱讀這故事的你們。
章節試閱
十六
鄭雅岑知道這回周刊爆料和徐珍禎有關,他懶得揣想對方什麼心態,只想先應付眼前問題。所有工作停擺,合約出問題,沒多久手機和網路帳號湧入許多訊息和來電,有同事、粉絲打氣關心的留言,也有站在道德制高點批判謾罵的人,只不過他這個當事人完全沒有點開來看的勇氣和打算。
現在的他看起來平靜如常,其實精神狀態不怎麼穩定。事發突然,平常相處的老闆跟同事知情後,態度都有明顯轉變,連看他的眼神都怪了,而他已經脆弱到連最普通的一句關心及眼神也承受不了,深怕一個不經意的刺激就能令他失態。
他必須維持平靜的表象,不能露出破綻,因為這些外顯的形象,某種程度是他自我保護的盔甲了。他竟然有點懷念過去在野外求生的時光,那時的他可以毫無懷疑地信賴著身邊的人,只要習慣大自然的法則,有伙伴一起砥礪心志,可能生存不是一件太艱難的事,但在文明社會裡,懂得再多、看得再透,沒有信賴交心的伙伴,一旦遭到圍剿簡直求死不能,寂寞痛苦。
他很徬徨,忍不住埋怨了一下霍明棠為何不在身邊,但也清楚不能怪任何人,幸好他不是當年那個六歲的孩子了,他知道自己必須再更堅強,他有家人、朋友、戀人,而他們也同樣相信自己,不能輕易倒下。
戴琳翎擔心他精神不佳,開車容易出意外,特地送他回公寓,離開前她問:「霍明棠還沒回國?」她並不知道兩人交往的事,只是直覺認定這兩個人感情深篤,身為前輩的霍明棠或許能給鄭雅岑幫助。
鄭雅岑勉強擠出一抹笑容搖頭回應,揮別柒姐就上樓了。門口貼著一張A4紙,用色筆畫得花花綠綠,寫了幾個語言的句子,下面畫著一隻卡通人物雙手朝空頂著許多漫畫式的對話雲,雲裡寫的內容是「一直都是好朋友」、「努力向上」、「有事 call班恩。」、「給你元氣彈!」等等,這是班恩做的海報,人沒碰到面卻還想出這方法為他加油打氣,他看著不禁噗哧笑了,同時眼眶泛淚,小心將那張紙撕下來收好,滿心溫暖和感動。
班恩跟郭渢英有點像,跟他也有點像,都是很直覺的人,直覺地交際相處,認定是朋友就會一路相挺,就算不是共患難,也不至於落井下石。
回到公寓後,他把紙放桌上,坐在懶人骨頭上發呆,半小時後傳訊請柒姐統計合約違約金,再打電話給鄭尚海報告概況。電話接通了,他不知從何說起,鄭尚海先開口:「還活著?」
「廢話喔。不然現在我們是在通靈嗎?」
那頭鄭尚海輕哼,回說:「活著就好。不要胡思亂想。」
「我沒那種腦力胡思亂想。」他扯了下嘴角,沒有笑成功,抿嘴道:「有事要跟你交代,其實我之前跟徐珍禎見過面。」
鄭尚海蹙眉,並不急著打斷小弟的話。鄭雅岑接著講:「她想要錢,我不給。這次的事大概跟她有關。但我會處理,你不用擔心。」
鄭尚海聽他稱那女人全名,而不是喊媽,初時有些納悶,但在知道徐珍禎的目的是錢就不意外了,反而理解鄭雅岑,除了心疼還有顧慮。畢竟是小弟的生母,他總不能直白批評那女人的不是,想了想,鄭尚海只回說:「知道了。你不用顧慮我,不管發生什麼事,你都是我弟,是家人。萬一在T市混不下去,大不了回來,我養你。」他頓了下:「養一輩子。」
這話太肉麻,鄭尚海不曉得自己是怎麼講出口的,鄭雅岑聽了也心情複雜,既感動又彆扭地笑應:「我還沒那麼廢吧。」
兄弟倆難得溫情,結果在一陣尷尬中結束通話。鄭雅岑心情好很多,想到大哥也會講那種肉麻的話不由得哈哈笑兩聲,走去衣帽間收拾名牌衣物,準備丟二手精品店換錢。他打算把車也賣了,雖然不怎麼值錢,但也是一筆數目。
他不想給柒姐增加工作量,反正自己也閒,就先開車將東西載到藝人朋友店裡寄售,不過店員們都說老闆不在店裡,他們無法作主,這話其實是敷衍、打發,他聽懂後苦笑,換了幾家店都是一樣遭遇。過去只要標上他鄭雅岑三字就能大賣的東西,現在變得像詛咒,再沒有任何加持效力。
車停紅燈時手機響了,是霍丹妃打來的鈴聲。他開了耳機接聽,語氣平靜:「妃妃啊,怎麼啦?」
「我剛才從中西區的某間店走出來看到你了。你要賣東西?」
「都是男用的,跟妳的店客群不太一樣。」
「我買給我男友啊。」霍丹妃讓他去她的店裡,她帶了人上樓吃甜點,說甜點能讓人心情愉快,接著稍微看了幾套西裝和飾品,一臉滿意說全包了。
鄭雅岑笑得古怪,他說:「雖然是當二手賣,可是妳還沒看標價。這是我印的清單和價格,妳看一下再決定。」
「好喔。」她接過單子,幾秒後又是那句話,全包了。
鄭雅岑深吸一口氣:「妳不必這麼──」
「我相信你的品味。岑岑,我不是給你錢,我是跟你買這些東西,都是給我男友和其他朋友的,年末有很多禮物交換的活動,這些東西都還很新,甚至有的還沒拆包裝,都可以用上。你不用想太多。」
鄭雅岑眼眶酸澀燙熱地望著她,抿嘴擠出一個滑稽笑臉。霍丹妃這麼講義氣,他也不想矯情逞強,揉揉鼻子笑回:「謝謝妳。我會一直記在心裡的。」
霍丹妃微笑,眼神難掩擔心:「不過,我哥都沒說什麼嗎?」
「他不知道跑去哪裡了,也不曉得回國沒有,可能什麼都不知道。」
「什麼?」她跺腳:「太差勁了。我要好好念他!」
「唉,就是風一樣的男人啊,說走就走,抓都抓不住。」他開玩笑道。
霍丹妃不顧自己美豔高冷的形象,嗤聲:「什麼風一樣的男人,瘋男人才是真的。」
鄭雅岑抿笑,怎麼覺得她好像嗆中了真相。他看她這麼氣,忽地想到什麼,反問她說:「妳也不清楚他的動向?不過,妳是不是知道我跟你哥……唔,就是、我跟他的關係?」
霍丹妃怒顏僵了下,眼神閃爍,微笑坐到他一旁小聲講:「嗯,知道啊。我哥沒有特地告訴我,但是上回我們傳緋聞的時候,我就察覺到了。我跟他畢竟是兄妹,他以前管我管得可嚴了,所以我也很瞭解他的思維和習慣。一開始知道你跟我哥是朋友的時候,我也沒多想,但後來我看我哥對你好像特別在意,坦白說偶爾我也有些吃醋呢。直到鬧緋聞那時、唉,希望這麼講不會嚇到你,我隱約察覺這都是我哥搞的小動作啦,而且不是為了我,分明是為了你啊,你們關係肯定很不一般。拜託你不要告訴我哥是我講的,也不要覺得我哥很恐怖,他、他那個人雖然心眼很多,可是某種層面來說也是很單純,認定了什麼就很死心眼的,他只是很在乎你。唉,我不小心爆我哥的料啦,這算不算背刺啊、不算吧?」霍丹妃十隻塗紅的爪子在桌面撓呀撓,不安碎念。
鄭雅岑看她怕成這樣都有陰影了吧,普通人家的妹妹會對哥哥如此敬畏?他微笑安撫她道:「別擔心,我不會跟他講什麼,也不怕他。他其實很溫柔。因為溫柔,所以習慣什麼都一個人擋前頭,受傷、奮鬥、挫折都不會講出來,只讓人看到他得意、優雅的樣子。大概是習慣當個保護者,難免也有一些後遺症吧。」
霍丹妃聽他說這番話不覺露出詫異的眼神,直覺想反駁,但又壓下心情細想了會兒。她一直覺得岑岑像哥哥說的少根筋,是個又傻又樂的一個活寶,所以很好相處,但實際上這人就是天生無害,令人毫無防備暴露出自己真實的一面。也因此鄭雅岑早就把身邊每個人都看透,選擇用最簡單樸實的方式與人相處,他並不是真的又傻又天真,而是將他人的好壞看在眼底,記在心裡,所以選擇不變成跟其他人一樣算計、迂迴。
這麼一想她就恍然大悟了。真正傻又天真的人多少有些白目,但鄭雅岑卻是個細心的人,就算是作節目的時候也能照顧到來賓和工作人員的狀況,包括先前他們傳緋聞,他是第一個打電話關心自己,那不是鄭雅岑傻,而是他真心在付出。
怪不得哥哥會對這人動心,霍丹妃釋然一笑:「謝謝你這麼說。」同時她也明瞭鄭雅岑非常喜歡哥哥。若非如此,也不會把她哥哥腹黑、陰沉、病態、扭曲、執著、死心眼等毛病講得這麼好聽、看得這麼美好了。
被霍丹妃招待了一餐,閒聊一會兒,鄭雅岑心情平緩不少。柒姐回訊告知他記者會的時間,請他早做準備,公司方面有公關部擬稿,他坐在車裡聞訊嗤笑。高寬恆不愧是個當老闆的,當斷則斷,當然他並不認為老闆都是高寬恆那樣,正常情況下,高寬恆還算挺自家人,只不過出了這種事似乎談不上誰對誰錯,就是立場不同之下各有選擇罷了。
理智上他並不怪高寬恆,不過情感上他真想把高寬恆吊起來狠抽一頓洩憤,他,花時間金錢整形、保養出這麼好看的臉,就算不待這公司搞不好也還有別處啊!居然拿熱茶杯砸他這張臉!
然而氣頭上的鄭雅岑早就忘記那杯子原本是會砸到戴琳翎,他一時護姐心切跑去擋的。不過就算想起來他還是照樣會生氣,拿東西亂砸就是暴力。
他瞄了下照後鏡,好像有記者開車尾隨,因而打消去超市的念頭直接回公寓。一停好車就接到郭渢英來電關心,他沒接,不知道該說什麼,也有其他朋友打電話來,當然更多來電是他沒看過的號碼,乾脆關機了。
人一回公寓又陷入停機狀態,完全不想思考、做事,鄭雅岑像塊化石抱膝待在沙發上,開著電視播放兒童頻道的節目。這種時候能選的就是兒童頻道、旅遊生活頻道或知識性節目,比如動物星球頻道那些。無神論的他,對宗教頻道完全PASS!
節目進廣告,他去廚房倒水喝,想到過去許多大明星遭遇過許多風浪,比他更荒誕離奇的都有,那些人有的挺過來了,有的乾脆消失了。他會是哪一類?從前他抱著看戲的心情看那些風波,有時甚至還覺得精彩萬分,現在自己出了這種事算不算也是種報應?
算了,不想了,想事情都耗腦力,明明才在丹妃店裡吃過東西,但他的肚子還是越來越餓,可是家裡已經沒有食物。內心糾結良久,他開了筆電上網,在社群平台發一則訊息:「一直以來,感謝支持我的人,我還活著,謝謝各界關心。另,徵求幫買便當的好心人。」
他這則訊息的重點其實是最後一行,底下立刻湧進數十則留言,有的罵他不要臉、騙子、百變怪,但也有人力挺他、為他說話。他看了其實不忍心,也很感動,那些人不見得是他的粉絲卻還替他說話,就是看不慣有的人亂噴難聽話。
餘光瞄到一則留言提及陳年往事,說是最新的新聞挖出來徐珍禎介入別人家庭,導致人家夫妻失和最後造成死亡車禍。看來陸續有媒體嗅到了腥味,試圖挖出更多東西來曬。他咋舌:「不意外會模糊焦點,但重點是幫買便當啊。唉。」
他完全沒料到自己這則徵人買便當的訊息立刻被記者截取畫面當成新聞報導,摸著餓扁的肚子縮小頁面嘆氣。電視兒童台的音樂非常洗腦,但他滿腦子只有肚子餓的困擾,出去會被記者跟,不出去餓肚子,叫外送如何?靈光一閃,他立刻搜尋附近能外送餐飲的店家。
外送小弟收錢時多瞄他幾眼,他沒在意,回頭用餐時點開網頁逛逛,就看到有則爆料被轉來轉去,爆料者提及去鄭活寶家外送時,看鄭活寶氣色不錯,一點都沒消沉,說他不知道是少根筋,還是真如媒體講的沒良心,底下頓時罵聲一片,充斥著惡意猜測。
他失笑,看來也不方便叫外送了呢,呵呵。鄭雅岑吃著最後一餐外送,開始看通訊錄裡誰有空幫自己買便當,最後乾脆把信賴的好友們全拉進群組裡,群組名是:「一人一餐救救鄭活寶!」接著丟出首則留言:「拜託哪位好心人幫我買便當。(崩潰哭 .jpg)」
班恩第一個跳出來丟個大笑的圖,他回訊:「不早講。我在T市,今天晚餐可幫送。」
霍丹妃第二個冒出來:「那我負責明天早午餐吧。你睡晚一點。樓上大帥哥,岑岑幫要簽名喲。」
接著郭渢英也浮水:「每週三中午跟晚餐我都可以幫你帶。」
群組裡有四十多人,都是鄭雅岑相處過的工作伙伴。除了明星,更多是幕後的同事,大家最後甚至討論一起去鄭活寶的公寓聚餐,大家拍完戲、錄完影,下了班可約去他家打牌喝酒吃消夜,鄭活寶提供場地。雖然話題好像歪了,但不論彼此熟不熟都因為鄭活寶的聯繫而笑鬧得不亦樂乎。
群組太歡樂,鄭雅岑感染了他們的元氣,當下一點都不悲傷了。霍明棠的帳號忽然上線,另外跳出一個獨立視窗來說:「我盡快回去。你別怕。」
「我不怕啊。你沒看到群組很多朋友挺我?還有我哥,晴晴,你,跟你妹。^^」
「……對不起。」
「不要對不起,你道歉讓我覺得你又搞了什麼事情。囧」
「沒有。不在你身邊,覺得對不起。」
「我知道你的心在我身上就好了。而且你正在趕回來。」
霍明棠那邊安靜半晌,傳來訊息說:「屋裡有個避難急救包,裡面有餅乾跟罐頭,可以撐一下。」
「哈哈哈哈。沒關係啦,你也看見群組裡很多人要幫我帶食物啦。^(+++)^」
「嗯。對不起。」
「不用抱歉啦。快回來就好,我好想你。」
「雅岑。」
「柚!」
「算了,回去再說。我先下線了。轉乘中。」霍明棠有股衝動想告訴他「我愛你」,但他不允許自己隔著網路說這樣的話,那會變得好像在敷衍。他恨不得自己立刻出現在鄭雅岑身邊,不管鄭雅岑想留下面對或是逃到天涯海角,他都會陪伴左右,然而事實是他錯過了。方才的交談也令他擔憂,他知道鄭雅岑雖然樂觀又少根筋,卻也意外的感情細膩,習慣逞強,擅長用樂天的形象偽裝。在他看來剛才,鄭雅岑的開朗安好都是強顏歡笑吧。
而這一頭的鄭雅岑看霍哥帳號變暗,咋舌:「訊息一出,人就下線,看來是把握最後一秒聊天。」他瞄向擱在桌上的手機,好奇開機,然後就看到它因為大量來訊及來電的關係不停地震動,簡直像情趣用品。
次日上午十點記者會,某娛樂公司一樓大廳已聚集了各家記者。鄭雅岑搭乘公司車抵達門口,在車上戴琳翎拿擬好的稿給他說:「你自己看著辦吧。我幫不了你什麼,抱歉。」
鄭雅岑對她淺笑:「我才要跟妳講抱歉,辛苦了。」
「阿岑!」柒姐在他下車前喊住他,吸了口氣告訴他說:「我不是個好的經紀人,對別人總有過多要求,脾氣個性都不算最好最成熟的。但我知道你是好藝人,你不是天才,但也不是沒天賦,只是需要契機、需要貴人、需要被發掘。在這圈子、在這社會都不是努力就有成果、就能被認可,可是你對得起你自己,這樣就好。」
他對戴琳翎報以微笑。有時受人恩惠令他慌張,不知能回報什麼,也感到自己無力渺小,但為了不辜負那些人的好,他希望自己能堅持。他不是沒人要的孩子,儘管心情低落,也沒忘記對著鏡子練習怎麼笑。
一下車,媒體燈光閃個不停,這跟之前走紅毯、出席活動不一樣,都是來看他好戲的。他偏偏不讓人如願,不僅不見憔悴,更是雲淡風輕地出場,因為他不需要博取誰的同情或認同,只是來盡交代的責任和義務,這也是他的工作之一。
他沒有保鑣,只有公司保全辛苦維持秩序,陪他站到麥克風前的人一個也沒有。只不過他也不需要柒姐或其他人站到這尷尬的位置,獨自手握著麥克風調整角度跟高度後,簡單問候,照稿子上列出的合約和工作情況報告。基本上所有代言都解除,也會和目前的東家解約,接下來關於他個人隱私的內容並非他心裡想講的,於是將剩下的稿子直接擱置了。
記者們開始搶著提問,第一個被點到站起來的男記者問他是不是小三生的孩子,他面無表情握起麥克風說:「是非婚生子。我媽有名字,她姓徐,不叫小三。」
男記者皺了下眉換人問:「你對此就沒有什麼要交代的嗎?你是幾歲才知道真相的,在鄭家生活不會有任何愧疚感?畢竟當年的感情糾紛還造成了死亡車禍。」
鄭雅岑垂在身側的另一手抖了下,指尖發顫,然後攏緊,但表面依舊平靜:「其實我沒義務對陌生人交代什麼。親友、粉絲,每個在乎我的人,我都感謝他們,也同樣在乎,特別是我哥。對,是他把我教養大的,他希望我好,我就會盡力過好自己的人生。
但我希望不要牽扯到我的家人。我喜歡我的工作,為此奉獻我的心力跟時間,但沒有誰能讓我出賣我的全部,我是屬於我自己跟關愛我的人們。所以其他落井下石、看熱鬧的人,喜歡怎麼腦補隨便,只不過我不欠你們,一切會冒犯到我家人的問題我拒答。」
接著一名女記者站起來問他是否整過形,他點頭,底下一片嘩然。女記者再問:「之前有幾項保養品代言都以你是天然美男為形象宣傳,這跟你整形的事實不符,你有沒有什麼話想交代一下?」
鄭雅岑也曾為此糾結過,無奈眨了下眼輕吁,他答道:「我的皮是加工,但心還不夠天然嗎?」他知道這話恐怕會引起更多騷動,大概又要被剪上網惡搞了吧。不過不管怎樣都會有人黑他,倒不如趁機暢所欲言。他說:「隱瞞是我的錯,對不起。我矯正牙齒,還動過一些小地方,變得好看不是錯,錯在我沒一開始講明白。
但這就是個看臉的世界,長得好看就吃香,不好看的人雖然也能成功,可是更費力。再說了,努力維持外在美也不比維持內在美輕鬆,光是飲食和鍛鍊身體就需要超乎常人的毅力,最後形成一種生活型態。究竟怎樣的人叫膚淺?用價值觀綁架他人的人就比較不膚淺嗎?電視新聞跟網路動不動就替女性工作者冠上美女這個標籤,美女警官、美女老師、美女護理師,好像不是美女就該死。小鮮肉店員、小鮮肉演員、小鮮肉,呵,好像老臘肉五花肉就不值得存在一樣。
當然,扯遠了,我知道犯了錯就要付出代價,工作的事確實是我處理不好。我不是那麼完美無缺,個性也有缺點,整得再好看也就像管樂器一樣,外表精神漂亮,吹久了管子裡全是口水,但我還是希望自己能演奏出好聽的音樂……很多事不是只有單一面相……在娛樂圈工作,我很快樂,就算辛苦、被罵花瓶,可是有人喜歡我的付出,成為我的粉絲,所以我還是想繼續在這圈子工作。是不是我要三代清白連一點小錯都不能犯,我是藝人,不是聖人啊。」
鄭雅岑知道自己開始語無倫次了,低頭抹臉,苦笑了下。戴琳翎和其他同事看得又擔心又尷尬,不知道該不該喊停,記者們還在舉手想提問,鄭雅岑抬頭恢復原來不帶什麼情緒的神情,繼續承受連番犀利問題的轟炸。
有幾家專門擅於煽動情緒、提出誘導性問題的記者,彷彿私下聯合好一樣地變著花樣挖掘八卦、套話,問的句式多半能引發他人聯想。比如問鄭雅岑是不是靠鄭尚海的關係走後門,或是背後有金主,網路言傳某資深女藝人包養他的緋聞是不是可以順便釐清一下,先前有謠傳他是富二代要不要也趁機解釋清楚。
他一律只答兩個字,沒有或不是。最後他受不了了,抓著麥克風指著那幾人點名:「你,你,還有妳。金風廣播的,星達周刊,還有你別遮你們周刊的名字,你們幾家媒體!要挖去挖真的有做那些勾當的人,我沒做,你們這樣暗示明示誰誰誰跟我有關係也是害到別人,損陰德知道嗎?還老提我哥,你們都沒資格提我哥!」
一改前面平靜應對,鄭雅岑拿起麥克風怒斥,保安跟公司裡的人接收到主管們的眼神示意,不去維持底下記者們的秩序,反而朝他圍過來準備將他拉走,試圖讓他閉嘴。他也惱了,拿麥克風指著平常跟自己就不對盤的同事說:「模特兒部門陳某某你平常就看我特別不爽了吧。怎樣?戲看得開心嗎?記者們好像還沒問過癮,怎麼了?不准我回應?這不是我、的、記、者、會?」
底下亂成一團,鄭雅岑嗆完後,稍微解氣,看到場面亂成這樣不知為何有點亢奮,對於隱瞞整形一事他確實心有愧疚,但除此之外,他還真不認為自己需要下跪道歉求誰的原諒,這整件事都太荒謬了。他抿嘴壓抑笑意,其實自己也不是什麼良善之人,有著唯恐天下不亂的因子吧。這時他瞄到大門某側出入口有個人被警衛擋住,他拿起麥克風大喊:「哥!你們不要推我哥!」
在場的人都聽見他講了什麼,焦點一下子聚集到那個旋轉門,警衛這才知道這男人的確是鄭雅岑的大哥,放人進公司。鄭尚海眼裡就盯著自家小弟,無視其他人事物筆直走向鄭雅岑,最後站到鄭雅岑身邊拿走麥克風,一手壓著弟弟的腦袋鞠躬道歉:「整形跟家裡的陳年破事,為了這種芝麻蒜皮的私事浪費社會資源,對不起。謝謝你們關心,我弟愛漂亮,但他不壞。道歉啊。」最後一句是他朝小弟下令。
鄭雅岑揉揉鼻子低頭道歉:「對不起,為了這種小事惹出風波,浪費社會資源。謝謝各界關心。」
「辭職了嗎?」鄭尚海問。
鄭雅岑愣愣點頭,鄭尚海也點頭,把麥克風放下,平淡道:「那回家吧。也沒什麼好講的了。」
「噢。」他被大哥拉著手帶走,望著大哥的背影還有點恍惚,沒想到大哥特地從老家趕來。他好想哭,自己真不成材,二十幾歲人了還要大哥操心,不過這樣的自己太幸運也太幸福,鄭尚海像爸爸也是哥哥,同時也像媽媽,是最偉大的人。
所以不能哭出來,鏡頭還在追逐,他的眼淚不想讓無關緊要的人看到,除非是工作需要。
鄭尚海是搭大眾運輸來的,不是自駕,拉著小弟離開公司以後就找了公車站等公車,所幸也沒有媒體再追來把路段給堵了,畢竟再追問也問不出什麼料。
「哥,你請假啊?」鄭雅岑不管旁人注目,關心大哥的情況。
鄭尚海冷冷瞥他一眼:「不然咧?」
「晴晴呢?」
「請亮亮的家長幫忙顧一下。」亮亮是晴晴的同班同學,兩家的家長關係不錯。
「對不……」
鄭尚海直接截斷他話尾說:「要搬回老家嗎?還是繼續跟霍明棠住那公寓?」
「住公寓吧。搬回去的話,你們可能會被騷擾。」
「嗯。」鄭尚海說著從自己公事包拿出一個紙袋交給他,說:「最近醃的泡菜,吃看看。等下回去記得冰起來,裡面有保冷袋啦,怕不夠冰。霍明棠呢?」
不知為何鄭雅岑替自家霍哥心虛了下,回說:「他努力地從國外趕回來。」
鄭尚海冷笑:「趕回來幹嘛?」
「趕回來挺我啊。」
鄭尚海扭頭假裝看公車來了沒,忍不住翻了白眼。鄭雅岑看他這樣立刻強調:「他也不知道事情突然發展成這樣,不是故意不在我身邊啦!而且我、我自己會想辦法。」
「我沒說什麼啊。」鄭尚海故作無辜回嘴:「這麼緊張做什麼。」他難得看到為戀愛對象緊張的小弟,覺得這樣逗人蠻有意思的。早在前一天他就接到霍明棠的電話,那個人向他道歉沒能第一時間在鄭雅岑身邊,更保證會盡力協助他小弟面對這次的風波,倒是個不能小覷的狠角色。起碼懂得先跟他這個當大哥的知會一聲,只是他不打算告訴小弟,自己也算是有點壞心眼了。
不過半天,鄭雅岑幾乎在記者會暴走,以及鄭尚海出現救援的影片就成了娛樂新聞頭條,佔了各大版面和網路媒體的快訊,直播點閱率也不停攀升。只不過隨著鄭尚海的出現,某些本來想黑鄭雅岑的風向徹底被帶歪。
菩你老木:「天啊,鄭活寶的哥哥又高又帥啊啊啊啊!也是整的嗎?沒關係我可以啊!」
snow冰抖女王:「有人說他哥離過婚噯。」
花式瑪莉蘇:「熟男就是好,離過婚更好!」
Zoe:「人家有女兒。= =」
梨梨:「想當他女兒的媽。」
瞇瞇羊上學趣:「所以記者會重點到底講了什麼?」
耗剋:「樓上自己重看一次影片啊。」
陌上桑槐:「岑岑T口T整的也沒關係啊依然是萬年活寶。」
看著直播影片旁邊即時聊天室的討論,以及其他新聞下面的留言,鄭雅岑發現大哥的外形幾乎拉走一半以上的焦點,多數人似乎不太在意他是否整形,小部分人反而更關心鄭大哥是不是也是整的,整得真英俊好看。他合掌遙遙感激已搭車回老家的大哥把這次事件的負面氣氛都緩和了,同時心情也有點複雜,鄭大哥居然這麼搶鏡啊。
他瞄到一則留言險些噴茶。喵瞄杳妙說:「鄭尚海神救援啦,帥得大地回春,大家都忘記原先在吵什麼了。」他抽著衛生紙擦嗆濕的嘴角下巴,盯著那留言咋舌道:「還大地回春咧。」把留言截圖給大哥看的話,搞不好會被大哥削死,兄弟何苦互相傷害,算了。
這天下午替他帶餐來的好伙伴們,都是以前他當奶酪葛格認識的好同事,帶隊的是香草葛格郭渢英及其女友,魏璐也來了,八、九人在客廳吃火鍋,女孩子帶了雞在廚房準備香料烤雞,剩下的再當作次日早餐。除了這天,有時是拍戲的朋友來吃消夜,不同圈子的友人隨時線上揪團,廚房多了好幾瓶酒都是這麼來的,要喝隨時有。
外人不知情,以為鄭雅岑足不出戶過得很苦,實際上是大餐馬拉松,在親友們熱血、義氣、友情相挺及糧食贊助下,短短幾天他身上肌肉線條趨於柔和,幾塊肌肉甚至有分久必合之勢。
對面戶的鄰居班恩更是有空就來串門子,場子每次都炒得很熱鬧。這天依然歡樂,郭渢英跟其他人握著遊戲手把競賽,有人加油,有人勸酒,還有個人從廁所跑出來喊:「鄭阿寶,你家馬桶堵住啦!」
「誰弄的啊?」
「好像是有人吐在馬桶。」
「對不起啊是我吐的。沖不掉嗎?」
鄭雅岑喝得有點醉,但他不是醉了會臉紅的人,只是反應遲鈍很多,看著越發混亂的場面也習以為常,擺擺手說:「算啦,我晚點再去看。那就去起居室跟廚房間那個廁所吧。不要再吐啦,要吐拿袋子裝!」
「活奶酪,門鈴響了!」有人把活寶跟奶酪葛格混搭在一起喊得像是奶酪成精,大概也是醉了。
鄭雅岑懶得糾正,起身去開門。門外站著的男人手裡掛著一件深灰色厚西裝大衣和一條圍巾,顯然是從寒冷的地方回來。他側分的劉海略長掩著半邊眉眼,讓本就冷峻剛毅的五官線條更添犀利和神秘,烏黑鬢髮夾在玉潤好看的耳後,厚薄適中、完全體現何謂性感的唇瓣微啟,隱約可見皓白齒列,喉間輾出低沉磁性的嗓音:「我回來了。」
鄭雅岑呆滯,臉上慢慢浮現出莫名心虛無辜的表情,屋裡其他人也在男人現身的瞬間靜止了所有動作和聲音,時空彷彿定格。
這情況就像是小孩在家作亂,被提前歸來的大人逮個正著,那種心虛慌亂。
提前歸來的大人,霍明棠表示:「你們,在開派對?」聲音聽起來有點不悅,卻也像是鬆了口氣。
十六
鄭雅岑知道這回周刊爆料和徐珍禎有關,他懶得揣想對方什麼心態,只想先應付眼前問題。所有工作停擺,合約出問題,沒多久手機和網路帳號湧入許多訊息和來電,有同事、粉絲打氣關心的留言,也有站在道德制高點批判謾罵的人,只不過他這個當事人完全沒有點開來看的勇氣和打算。
現在的他看起來平靜如常,其實精神狀態不怎麼穩定。事發突然,平常相處的老闆跟同事知情後,態度都有明顯轉變,連看他的眼神都怪了,而他已經脆弱到連最普通的一句關心及眼神也承受不了,深怕一個不經意的刺激就能令他失態。
他必須維持平靜的表象,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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