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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手徵求有驚喜
第一章 老溼啊老溼
剛下過小雨，天還有些灰濛濛的。
經過一番細膩滋潤的小巷子潮氣很重，現在又剛好是初秋時節，晨間更顯涼意十足，彷彿直滲骨髓，令許多走過這裡的人都不自覺的縮了縮脖子，緊緊合攏上外套。
比起身邊擦過一個穿著厚風衣的公事包哥兒們，曲蒼茫那被Ｔ恤衫包裹著的小身板就略顯單薄了。
不過他倒是不覺得冷，臉色紅潤，嘴角翹得老高，手裡緊緊捏著一張紙，手心還特別沒出息的冒了點虛汗。
這張紙，便是昨天拿到手的元興中學入職通知書，被他蹂躪一路，根本不成形狀了。
抬腳踹開了正準備順著他的褲管向上攀爬的「小朋友」，曲蒼茫斜眼瞥了一眼，收斂了些笑容。不過漂亮的大眼睛中波光閃爍，還是不難看出他的高張心情。
「我說啊！別得寸進尺了。」曲蒼茫停住腳步，在對方又抓住他褲腿往上爬的時候開口道。
半晌，下面才傳來一聲低低的回應：「哦！」
就見一個穿著灰色長款毛衫的小男孩兒撓了撓頭，有些悶悶的退開幾步，一頭栽進右側的牆壁中沒了蹤影。
曲蒼茫彎下腰，彈了彈被男孩兒折騰出摺皺的褲腳，這段小插曲並沒有擾亂他喜悅的心情，未多做停留，他繼續向前走。
在工作競爭如此激烈的社會，找個像樣點的工作實在不容易。更何況他這種剛剛從大學校園裡走出來的愣頭青，讀的還是師範。很多學校裡都是一個坑圍滿了虎視眈眈的蘿蔔，當老蘿蔔即將從坑裡退休出來的時候，千千萬萬的年輕蘿蔔都爭先恐後的湧上填坑。
老師確實是一個好職業，光是每年那兩次以月計算的長假就令人極度垂涎。另外老師的工資待遇也不差，工作環境優良，工作時間穩定，非常受人尊敬。
只是每一年從各路師範大學走出來的畢業生沒有幾千也有幾百了，放眼全市，一共也沒幾家學校在招人。很多畢業生因為沒有工作經驗，也沒有什麼好的門路，不得已，只能去一些小型補習班做老師慢慢積累，或者乾脆咬牙轉行，徹底斷了做人民教師的念想。
曲蒼茫覺得自己應該屬於僥倖走狗屎運那一類的人，他是Ｓ市師範大學今年的畢業生，剛走出校園，根本就不敢妄想能立刻找到工作。不過還是和很多同學一樣抱著試試看的心態在網上投了幾家簡歷，可是因為操作不熟練，他甚至連照片都忘記上傳。
所以當他接到面試電話的時候，那震驚絕不止一星半點。
不過隨即曲蒼茫就淡定了，只是面試通知而已，並不能說明太多問題，成與不成還很難說。
於是他抱著積攢面試經驗的心態，非常平穩的……過了！
再然後，入職通知書就發來了，職位居然是一個高二班級的班主任。雖然已經上繳了一份學習計畫，可計畫如果施行不好，一切都僅僅是紙上談兵啊！他教學經驗零蛋的。
「校長啊！我連科任老師都沒當過。」曲蒼茫喃喃道，明亮的眼睛卻突然一瞇，望著身前不遠處一名掛著包包講電話的紅衣女人，頗有些無奈的嘆道：「今天怎麼就沒完沒了？第一天上班就遲到的話，以後我還怎麼混啊！」
元興高中是一所名聲並不算好的私立學校，因為那裡學費貴得離譜，升學率卻平平。
不過曲蒼茫倒是挺滿足的，但凡掛出私立頭銜的地方，給員工的待遇都不錯。升學率平平，充分說明發展空間很大。就他這種資歷比褲兜都乾淨的，能蹲上個正職位置，還有什麼可挑剔的？
看了一眼錶，距離他教師生涯的第一節課還有二十分鐘，把通知書收好。「看來這次要抓緊時間了。」
曲蒼茫抿了抿淡色的脣，大步流星朝那個紅衣女人走了過去。別說，這位長得還真不錯，五官端正，額頭飽滿，只是過分蒼白的臉，讓她看起來有些憔悴，尤其大衣顏色血紅，更襯得臉色慘白。
他若無其事的用肩膀撞了一下女人，然後在女人皺起眉頭準備開口前，先一步揚起了溫和的微笑，歉意十足的開口道：「不好意思，我碰到您了。」
「沒事。」女人見他態度良好，一時也不好擺臉色，只是掛斷了電話，聳著肩快步走出小巷子。
曲蒼茫目送她離開，收了笑，側目自己的肩膀。「該下去的不下去，不該下去的反而想下去。唉……你說說你啊！又是怎麼回事？」
曲蒼茫定在原地沒有動，一個從他身邊小跑過去的少年恰好聽到了這話，頓住腳步微微一怔。
「大哥哥，你在和我說話嗎？」
「啊！不好意思，是我在自言自語。」笑容依舊溫和，曲蒼茫從容不迫。
「哦！」少年點點頭，心道：真是奇怪的人。
少年漸漸跑遠了，公事包哥兒們一個接著一個穿過小巷子。紅衣女人上了公車，抱著小孫子從巷子裡經過的老阿姨也上了公車。
很多人從曲蒼茫的身邊路過，卻沒一個人能看到，他的右肩膀上，顫顫巍巍的坐了一個正在狂抹鼻涕的白衣女子。
她已經止住哭聲，正用之前拭淚的手帕摀鼻子。「我喜歡紅色的大衣，可是老天不公，為何我死後只能穿白色的外套？我恨，我……阿嚏！我恨所有的白衣服，更恨這個城市的汽車尾氣……阿嚏！」
曲蒼茫笑而不語，知道自己體質有多特殊，見鬼、與鬼交談不算特別稀奇，他還能觸碰到鬼鬼怪怪，親身感受靈異的存在。
他是如此，鬼也是如此。鬼靠在他身上，亦能感受到現實社會的一切，比如微風吹過、比如汽車尾氣排放過度、再比如垃圾發霉、下水道發臭……現在的鬼啊！比人還敏感。
「妳如果願意離我遠點，就感受不到尾氣了。」
白衣女卻厲聲反駁：「騙鬼！我沒遇到你的時候也整天被熏。」
聽她這樣一說，曲蒼茫沉思了片刻。「唔……原來是這樣嗎？我明白了。妳這種情況我幫不了，看來只能拜託別人了。妳稍微等等啊！我找白大哥來。」說著，不知從哪裡抽出了一張黃色紙條，口中開始念念有詞。
「白大哥？你的臉就夠白了，還有比你更白的？」提起白色，這個女的臉色有點扭曲，精緻的眉眼多了幾分猙獰。
曲蒼茫舉紙條的動作一僵。「大姊，敢問妳是哪年過世的？」代溝似乎有點大啊！
女人瞥了他一眼，竟然風騷的撩起頭髮順了順，泛青的臉上格外神奇的浮出了兩朵紅雲，兩條腿在他肩膀上盪開了。「倫家是○八年死的啦！就是帝都奧運會那年。你不知道啊！我當時還特意飄去水立方看偶像跳水了，誰也不知道我就站在偶像前面。後來我還飄去他的更衣室，偶像那身材就是給力啊！腰是腰、屁股是屁股，最後我還看到偶像他在……」
「停！打住！」曲蒼茫揉了揉太陽穴，把肩膀上的人往下一拱。「白大哥，剩下的就交給你了。」
「好的，這次又麻煩小蒼了。」
一個低沉的男聲毫無徵兆的冒了出來，被曲蒼茫稱為「白大哥」的人穿著一件過膝的白色風衣，純白無垢的顏色簡直要閃瞎女鬼的雙眼了。人如聲音一般，突然從土地裡浮了起來。
下面那地方，姓白的人可不多啊！
「啊……鬼啊！」白衣女渾身哆嗦，一個猛撲，轉身栽進了曲蒼茫懷裡，緊緊摟住他的腰就不放了。「救命！好可怕的鬼。」
如果這鬼不是女性，曲蒼茫絕對一腳踹過去。大姊，妳本身就鬼了好嗎？大驚小怪個什麼！
「別亂動，他不會傷害你的。」
「不！他……他有獠牙，他還有爪子。求你了，小哥，還是換你送我下去吧！我願意當牛做馬。對了！其實我還是個雛兒，你要是不嫌棄的話，我也可以……」
「抱歉，我還是比較心儀陽壽未盡的人。今天我有要緊的事兒，沒辦法送妳下去了。」曲蒼茫一聽苗頭不對，立刻反駁道，用上了從鬼差手裡買來的逃脫小能力，才得以從女人的鉗制中脫離出來。
整了整被弄亂的Ｔ恤，曲蒼茫鬆了口氣。「白大哥，你用原形嚇她了？」
白衣男子溫文爾雅的笑了笑。「怎麼會？」
曲蒼茫點了點頭，女鬼卻因為這位爺的微笑，顫抖得更厲害了：好恐怖啊，快點讓我去屎吧！
白無常，地府二爺之一，原形的威懾力自然不是一般小靈小鬼能承受住的。曲蒼茫有幸見過一次，倒也不覺得有多嚇人。第一眼看過去的時候有點像恐怖片男主角變異，但是看久了吧！其實還長得還挺耐看的。
「人你帶走吧！我還有事。」
曲蒼茫說完，化身為常人的白爺才發現，小傢伙今天掛了個像模像樣的皮包，經過初步「目測」，裡面裝的是教案和高二各科新版教科書（一）（二）（三）。「小蒼這是準備上課去？」
接著又瞄了眼摺皺不成形的入職通知書。這所學校、這個班級……呵呵，果然是小蒼。
曲蒼茫搖頭道：「不，是上班。」
「上班？呵呵……小蒼真的長大了。」
「唔……」中考、高考等等，每一次聽到白無常這樣說，曲蒼茫都覺得挺心酸。這樣欣慰自己成長的他，居然……不是個人類。
帶著癱軟成一團的女鬼，對著地上畫了個圓圈，立刻出現一個黑洞洞的通道；身為下面的白爺就是這點比較方便，隨時能將鬼門打開；不用像曲蒼茫，去下面買賣點東西還要特意找指定入口。
「對了，這次的報酬。」一隻腳都邁進去的白無常突然回身丟給曲蒼茫個袋子。
掂了掂分量，可不輕，曲蒼茫有些疑惑。「她只是一個到處亂竄的女色鬼，怎麼給了這麼多錢？」
白無常不太在意的揮了揮手。「今年這一帶還要靠小蒼多多關照了，最近離職了三個鬼差，還有一個副手和兩個助理在休婚假，多出來的就算預支吧！有情況隨時通知我們。」
「哦！」曲蒼茫沒在猶豫，立刻將滿滿一袋子的錢幣輕而易舉收進比袋子小了很多的口袋裡。
這些錢在陽界一文不值，連塊泡泡糖都買不下來，但是在下面用處可就大了，酆都步行街裡只有你想不到的，沒有你買不到的。
曲蒼茫最喜歡酆都特產之一──孟婆湯，不是喝了會忘掉過往記憶的那碗，而是孟婆賺外快做的每日限量湯飲。
自從十年前的那件事後，他吃喝什麼都是一股水味兒，嘗不出個鹹淡來；只有孟婆做的湯味道不同，有酸有鹹，苦中還帶辣，異常古怪，也異常令人回味。
緊張的看了看錶，曲蒼茫不敢再多耽擱下去，生怕第一次上課就遲到了，給未來的學生留下一個不好的印象。
元興中學位置有點偏僻，曲蒼茫第一天正式上崗，還沒辦教職員證，走到校門口，剛想亮出入職通知書表明身分，看門的老大爺便先一步為他打開了側門，口中吆道：「小夥子，早上好。」
曲蒼茫估摸對方是接到了會來新老師的通知，也露出了笑容，回應道：「您好。」
上週學年組集體備課的時候是在市中心的分校辦公室裡，曲蒼茫這還是第一次來總校。
沿路與很多工作人員打過招呼，曲蒼茫心下喜悅，他想，他是喜歡這所學校的。也許他們只是不經意的舉動，可確確實實的消去了他心中那份緊張。
待走到二年組辦公室門口的時候，曲蒼茫已經徹底放鬆下來了。
「曲老師來了？」
「啊！組長早。」回頭朝聲源一看，原來是頂頭領導，曲蒼茫馬上立正站好，恭敬說道。
二年組組長推了推眼鏡，邊打量著他，邊一板一眼的冷聲問：「距離上課鈴響還有五分鐘，現在這個時間，你應該做什麼？」
「提前去教室，做上課準備。」
「那還不快去？」聲音頓時拔高了幾度。
「是。」
組長眼神一厲，曲蒼茫只能默默苦笑，好不容易才壓下去的緊張這會兒又全迸出來了。
眾所周知，一般學校都是從高二開始分文、理科的，這裡全學年組一共有五個班，曲蒼茫要帶的高二三班正是一個剛剛分出來的理科班級，學苗規整後還沒有經任何老師接手，他這算趕上第一手了，相對而言比較容易與學生培養起感情。
全班一共十五人，其中只有女生兩名，文、理一分開後，妹子們基本都跑光了，理科班典型的陰陽比例失衡。人數比起公立學校來說確實有點少，不過這點還是可以理解的，畢竟元興是學費高昂的寄宿型私校，一般人家的孩子升學都不會首先考慮這裡。
臨上課前五分鐘，曲蒼茫腳步定在三班的班級門口。他並沒有急著推門走進去，而是先在腦海中過了一遍早已背得滾瓜爛熟的學生名單，緊接著又撩起垂在右耳邊的碎髮，食指輕輕的在非常不起眼的黑色貓眼石耳釘上點了幾下，耳釘驀地綻出一道幽暗光芒，曲蒼茫攤開的掌心中便多了一個茶杯。
盛滿了孟婆特調大補湯的茶杯，在酆都步行街的固定湯水鋪子裡賣五個銀幣一小碗。貓眼石耳釘則是當年他拎著第一個鬼去找白無常兌換錢幣的時候，從白無常手裡意外得來的小物件──帶有現代遊戲中形容的隱形背包功能，據說還在中古市場裡標價不菲。
不過這玩意兒有那麼一丁點弊端，耳釘背包裡只能裝和吃喝有關的物品，其他都放不進去。於是，從那以後，耳釘裡的幾格位置就成了他的備用零食口袋，餓了隨時掏出來吃吃喝喝，雖說沒大用，倒是讓比較貪嘴的他滿足了。
孟婆為人冷漠寡言，但人家做湯確實有一手。五個銀幣，足夠下面的居民到處胡吃海塞玩樂大半個月了，卻總是有人心甘情願花大價排隊買孟婆做的滋補湯。
那味道啊……實在妙極！
零食口袋有自動保鮮調溫功能，曲蒼茫一口飲盡，又舔了舔嘴脣，細細品味著口中溫熱適度、回味無窮的孟婆特調大補湯。嗯……意外還咀嚼到了幾粒很甜的枸杞。
有人說，喝下孟婆湯，過了奈何橋，就會忘記前塵過往、忘記所有煩惱、忘記昔日的愛恨情仇……曲蒼茫卻覺得，這點要因人而異。
他當年因為特殊的體質，被冒失的實習鬼差當成陽壽已盡的人勾走，趕鴨子上架登了奈何橋，喝下兩大碗孟婆湯，卻只喝出麻辣麵湯的味道，記憶依舊清晰，想忘記的一點都沒忘。
一口氣嚥下了五個銀幣的湯，曲蒼茫爽了。這樣……應該不會怯場了吧！嗯……應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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