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歲的當代藝術家泓正準備著人生首次的歐洲巡迴個展,作品中最令人矚目的,便是懸吊了各式各樣不同椅子的裝置藝術──「懸空的椅子」,象徵著任何東西只要改變了原有的功能與狀態,就會進入一種懸而未決的不安,同時也顯現了一絲新的機會與可能──這是不同來歷、不同身分的人的共同處境,昭示著存在與命運的祕密。
意氣風發的泓,卻在此時因賄賂罪鋃鐺入獄,人生瞬間跌落谷底。除了助理海倫和友人瓊、鏞、豐、英等人在外奔走,冀望讓個展如期舉行,牢房中的泓意外「結識了」天花板上殘存的血跡──子靈,並與它展開一場又一場關於存在、自由、命運的討論。支持著泓的,是對藝術的信念?與子靈的辯證?還是海倫純粹無私的愛情?
《懸空的椅子》取材當代藝術圈,藉由泓與海倫的際遇,探究生命的本質──循規蹈矩的舒適生活一旦被打破,人們選擇如何面對生命的不確定性?如同那些懸在空中、不安的椅子,在新冠疫情尚未明朗的今日,「不確定性」帶來的是毀滅?還是新生?
「我同時堅信,在巨大且無處不在的不確定性中,唯有愛才可以聯結人心並使得美好的心靈得以延續。」──唐寅九
作者簡介:
唐寅九,藝術家、詩人、小說家。現生活於臺北、香港、北京。
章節試閱
一
我叫子靈,最初是牆上的一抹血跡(哪年的血跡?誰人的?),經過潮氣和歲月的侵蝕,變成了一塊黴斑。因為長年待在天花板上,我很容易就可以看見這些嫌疑人;這些嫌疑人一躺下也很容易看見我,一閉眼腦子裡也很容易浮現出我的樣子。由於角度不同,他們看見的我也不相同,腦子裡浮現出來的我的樣子(──哦,我的樣子……)也不盡相同。比如宋,就說我像一張臉,長著一雙透明的、像外星人一樣沒有眼白的、圓圓的大眼睛。泓呢,則說我像一隻鳥,長著一張沒有羽毛的肉翅、顏色幽藍幽藍(近乎黑色)的鳥……。不管怎麼說,我得感謝泓,他充滿想像地給我取了一個名字──子靈!使我不再那麼呆板無趣,甚至還有了一種古人的悠遠韻味。但更多的嫌疑人卻固執地認為我不過是一塊斑痕,發了黴,樣子難看,眼看著隨時都要剝落掉了。好吧,我無所謂,我被安排在這部小說中,不過是為了在必要的時候串連不同的人物,呈現不同角色的性格、心態和命運。我待在這裡二十多年了,讓他們看見,並讓他們有一個說話的對象多好呵!因此,本質上我只是一個聽者。他們有話要說,又沒有說的地方;他們說的話總得有人聽。我生逢其時,在一個不容易被人發現的天花板的角落裡,眼睛又大又圓,透明,沒有眼白,充當了一個聽者的角色。雖然有時候我也會飛出去一小會兒(像泓說的那樣),但基本上我都待在天花板上,和那些來了又走了的嫌疑人在一起。偶爾我也會給他們一些回應,但這樣的情形多半只發生在夢裡。我在夢裡回應他們,也多少給他們一些安慰。事實上,即使最初只是一抹血,我也同樣是有身分和來歷的,只不過歲月無情,一個人或一段事總是很容易被人忘記,更何況看守所是羈押嫌疑人的地方。羈押當然就是臨時的,幾個月之後,他們又走了。再多的心事也只是幾個月的心事,一個人臨時的心事又怎麼靠得住呢?所以,我從不指望那些來了又走了的人會有心過問我的身分與來歷。說到底,即便是一抹血,也只是另一個嫌疑人的血而已,沒有人會問這血何以濺那麼高(在天花板上)?也沒有人會問這血是怎麼濺上去的?事實上,我隱身在這麼一間號房的天花板上挺好,這使我有機會看到各種罪行與恐懼;至於多情的泓為我取了這麼好聽的一個名字,也不過是當時的心境所致。但他臨時的命名卻讓我有了一種意義,也讓我在這本書裡有了一個稱呼,以便讀者閱讀。
好了,也許我得先介紹一下這間看守所了;對於普通讀者,也得給他們一個關於看守所通俗易懂的概念。在中國,看守所是羈押犯罪嫌疑人的地方;這就好比民間常說的閻王殿,那些要過生死輪回關的人,在這裡等待判官判決;最後去哪層地獄,全靠這人的造化及判官當時的情形。這樣解釋之後,細心的讀者可能就有了自己的想像──從某個角度上講,看守所也算得上是一個等待機會的地方。
我待了二十多年的這間看守所,位於北京西北方向一個小縣城的郊外,四周是荒蕪的曠野。一年四季強勁的風吹打著看守所兩幢「火柴盒」一樣的房子;秋天的風裹著黃沙,冬天的風裹著白雪,春天和夏天的風則帶著野花的氣息。這個看守所一共有二十五間號房,我待了二十多年的這間是八號,擠滿了可以住十四五個人。號房裡有一張大通鋪和一條不到一米寬的走道;一個蹲位,可以解決大小便,也可以洗漱和沖澡。簡單的生活往往更見出人的智慧,任何一個生活圈子都有有魅力的人。一間二十來平方米的號房,要住下十幾二十個人,需要一套規矩和一個好坐號。何況這些人又來自天南地北,有高官也有小偷,有殺人的也有吸毒的,有文化高的也有文化低的,有年輕英俊的也有年邁醜惡的,有富人也有窮人……嚴刑峻法與一個人的出生與教養、身分與來歷無關。這正如上帝是公平的,並不會因為一個地方有罪人就少給一片晴天,也不會因為一個地方住著善人就多下幾場暴雨。上帝愛善人也愛罪人,愛英俊富有的也愛醜陋窮苦的──這俗套的道理無論出自何處,時間長了相信你都會懂得。事實上,看守所最強大的功能並非羈押而是通過羈押抹去一個人原有的身分與地位;在這裡所有的人都是嫌疑人,都只有一種身分,他們將在一個共同的身分中被重新定義,也將在一種簡單而粗暴的平等中開始自己的救贖。瞧,不久你就可以看見,我們這些嫌疑人是如何發現樂趣的。雖然四周密布著鐵絲網,但號房依然有一小扇條窗,從高高的條窗望出去,偶爾也可以看見天高雲淡或風起雲湧的美景……
一
我叫子靈,最初是牆上的一抹血跡(哪年的血跡?誰人的?),經過潮氣和歲月的侵蝕,變成了一塊黴斑。因為長年待在天花板上,我很容易就可以看見這些嫌疑人;這些嫌疑人一躺下也很容易看見我,一閉眼腦子裡也很容易浮現出我的樣子。由於角度不同,他們看見的我也不相同,腦子裡浮現出來的我的樣子(──哦,我的樣子……)也不盡相同。比如宋,就說我像一張臉,長著一雙透明的、像外星人一樣沒有眼白的、圓圓的大眼睛。泓呢,則說我像一隻鳥,長著一張沒有羽毛的肉翅、顏色幽藍幽藍(近乎黑色)的鳥……。不管怎麼說,我得感謝泓,...
作者序
〈繁體中文版後記〉
最近不斷有朋友說新冠病毒正在使人類處於巨大的不確定性之中,而我多年前就通過《懸空的椅子》表達了這個主題。這些朋友有誇獎我的意思。不確定性是人類亙古未變的主題,我既不是先知,也沒有超出前人對這一主題的思考。但是人們在範式中生活得太久了,習慣了生活是可以計畫和安排的,也相信社會的發展有規律可循,在一段不算太短的歷史中人們甚至於一直秉持著「人是萬物的尺度」這樣一種理念。格式化是人類文明的成果,也是精神與心靈的舒適地帶;在那裡人們只需要一切照著來就好了,循規蹈矩便可安然無恙。格式化的生活一旦打破,人們就會茫然無措,甚至於失去安全感。偏偏任何一種格式化的生活都註定會被打破。新冠病毒僅僅是打破既有生活秩序的事件之一,它無孔不入,如此兇猛,讓我們比任何時候都更真切地看到了不確性那帶有毀滅性的力量。
「各種椅子都懸空著?椅子的基本功能是坐,坐會讓人安穩、閒適、舒服,若都懸空,安穩、閒適、舒服就會被打破,從而進入了一種懸而未決的狀態……。泓,你又在表達我說的那種不安全感了,但這次更密集、更絕對,所有的人,無論什麼身分、什麼年代、什麼來歷,都是懸空的、不安全的,對嗎?」海倫在《懸空的椅子》中問本書的男主角泓。
不確定性是格式化生活的警醒與反動,它既是命運的祕團,又昭示著新的機會與可能性。在《懸空的椅子》中海倫和她的好友潔另有一段對話:
與潔見面。
……她所說的讓我深思。「世上並不存在一種自己想要的生活,所謂自己想要的生活其實只是一團黑。」這是她第二次用這句話來勸導我了。
「我只走別人走過的路──這樣的路才是順路和平路。」她說。
「你呢,正相反,你在走別人不走的路,這樣的路是難路,像崎嶇的山路一樣難,甚至於常常無路可走。」
「因此,重要的只是因勢利導──凡事都順著來,順著這個世界的變化而變化……」
我聽她一句一句地說下去,最後竟引用了《聖經》中的一句話來回敬她──「寬敞的門和寬廣的路使人墮入地獄,許多人都是從這裡墮落的。」
我無意反駁她,我看得出她很幸福。可她顯然沒有聽懂我的話,又繼續往下說──
「你沒注意到嗎?當你對世界說不的時候,世界也會對你說不,而且會形成巨大的回聲;當你對世界說好的時候,世界同樣也會說好,它所形成的回聲也是好的……」
她的生活的確一直都是平平順順的,我知道這是生活態度的不同,我無意批評與我不同的價值觀,當然,我也沒有權利去懷疑她的幸福。一個人快快樂樂地坐在身邊無論如何都是一件讓人高興的事。我只是覺得她的生活美中不足,缺少點什麼;或者我應該說:「唉,這樣的幸福來得也太容易了,像清湯掛麵一樣容易……」
可話又說回來,我自己想要的生活又是什麼呢?說實話,我還真不清楚;可就是因為不清楚我才如此執著並熱愛。一眼望到頭的生活有什麼意義呢?」
這段文字表明了海倫對格式化生活的否定──「唉,這樣的幸福來得也太容易了,像清湯掛麵一樣容易……」「一眼望到頭的生活有什麼意義呢?」也表明了她對不確定性的擁抱──「我想要的生活又是什麼呢?說實話,我還真不清楚;可就是因為不清楚我才如此執著並熱愛。」當潔提醒並勸告她──「你在走別人不走的路,這樣的路是難路,像崎嶇的山路一樣難,甚至常常無路可走」時,她引用《聖經》中的話,進一步表明了自己的立場與價值觀──「寬敞的門和寬廣的路使人墮入地獄,許多人都是從這裡墮落的……」「人啊,你要從窄門進來。」
作為這部小說的作者,我安排了「平順之人」潔提醒海倫──「世上並不存在自己想要的生活,所謂自己想要的生活其實只是一團黑。」我也安排了海倫的死,她令人悲傷地死於了一場車禍。我用筆兇狠,是因為我深知生活險惡;海倫必須死,她沒有任何理由活著。意外是不確定性最暴虐的形式,偏偏我們的生活充滿了意外。然而海倫的死會讓我們明白另一層喻示,即:活著,連意外也得擁抱,並以此與生活和解。「好人都不該死,但偏偏都死了。這就是老天爺的安排,老天爺總有他的道理。那個地方人誰都沒有去過,可能真的很好,比我們這裡要好得多!」這句話是泓的姐姐說出來的,她從小就患有小兒麻痹症,最羸弱、最不幸卻也最堅強、最慈悲。
海倫是我所有的小說人物中最美好的形象,修訂這部小說時,每每讀到她的日記,我都會禁不住流下眼淚。雖然《懸空的椅子》充滿了對命運之祕的探尋,我卻更願意讀者把它當作一部愛情小說來讀。我同時堅信,在巨大且無處不在的不確定性中,唯有愛才可以聯結人心並使得美好的心靈得以延續。
《懸空的椅子》原本只是我的一件裝置作品,二○一六年我將它寫成了同名小說,二○一八年由江蘇鳳凰出版社出版。秀威的發行人宋政坤先生有興趣以繁體中文字在臺灣出版,於是有了這篇後記。我期待它在臺灣上市,也期待在臺灣有更多的讀者與朋友。
感謝宋政坤先生、伊庭小姐和人玉小姐。
唐寅九
二○二一年十月二十八日寫於臺北
〈繁體中文版後記〉
最近不斷有朋友說新冠病毒正在使人類處於巨大的不確定性之中,而我多年前就通過《懸空的椅子》表達了這個主題。這些朋友有誇獎我的意思。不確定性是人類亙古未變的主題,我既不是先知,也沒有超出前人對這一主題的思考。但是人們在範式中生活得太久了,習慣了生活是可以計畫和安排的,也相信社會的發展有規律可循,在一段不算太短的歷史中人們甚至於一直秉持著「人是萬物的尺度」這樣一種理念。格式化是人類文明的成果,也是精神與心靈的舒適地帶;在那裡人們只需要一切照著來就好了,循規蹈矩便可安然無恙。格式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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