動盪不安的年代,使得淳樸的小鎮蒙上一層陰影,
所有孩子被迫長大,快樂的日子一去不復返……
少年劉火自幼喪母,和父親及家犬大黃蜂相依為命,
一天,鎮上搬來了一戶人家——長年不在家的謝父、經常怨天尤人的謝母、姐姐亞軍、弟弟亞洲和大狗坦克。
大黃蜂怎麼看坦克都不順眼,似乎覺得自己的領導地位岌岌可危,
兩隻大狗展開了一場肉搏,最終以大黃蜂脖頸掛彩告終。
「打狗還得看主人呢!」
劉火想替家犬討回公道,卻不慎打傷了亞洲的眼睛……
闖下大禍的一人一狗,飛也似地逃走了,
劉父為了尋找兒子,離開小鎮不知所蹤,
然而,劉火其實一直都躲在家中的某個角落……
初來乍到的謝亞軍一家,因為弟弟受傷的事,
認識了熱心的女鄰居「喇叭花」,亞軍也和白小蘭成為了摯友。
原本對未來充滿憧憬的她們,卻在弟弟被關禁閉、坦克失蹤、白父意外過世後,開始感到茫然而不知所措……
隨著政府政策的推廣,家家戶戶被迫上繳鐵器、糧食,
說是以後吃大鍋飯了,再也不用擔心誰餓肚子——真的是這樣嗎?
鎮上所有的男丁都被派去挖煤煉鋼、建設大壩,
女人也不能閒著,得沒日沒夜地和麵、烙餅、蒸饅頭、熬粥,
就連謝亞軍這些青少年,都組成了表演團為工人加油打氣。
本該是收穫的季節,鎮上的居民全都在響應政策,沒有誰顧得上來年的食物……
少年與狗,一齊見證了那段人間煉獄般的歲月
作者簡介:
張學東,著名作家,迄今已公開發表長、中、短篇小說三百萬字,多部作品被重要選刊和選本轉載,部分作品被翻譯至海外發表。曾獲多個獎項,其中中篇小說《堅硬的夏麥》入圍第三、四屆魯迅文學獎。著有長篇小說《給蝌蚪想像一種表情》、《超低空滑翔》,中篇小說集《女人別哭》,短篇小說集《跪乳時期的羊》等。
章節試閱
1
天將傍晚,暮色比往常要些微暗了那麼一點。西面的楊樹林子中,靜靜地浮動著鐵鏽色赤霞;楊樹林子背後那條渾濁的河水,正自南向北不快不慢地流淌著;更遠處的山谷裡,日頭已悄然隱沒了漲紅的臉面,整個五尺鋪鎮便被暮氣輕輕收攏,活像一只剛剛降落在地面上的大風箏,倏忽靜了下來。
大黃蜂最先聽到馬蹄聲和車軲轆聲,箭一般離開了家門奔向路口,虎視眈眈地蹲守在牠平時最喜歡的那塊風水寶地上。說是「風水寶地」並不為過,這裡還真是一夫當關萬夫莫開,但凡南來北往的人要經過這座不起眼的小鎮,都得從這棵巨大的老榆樹前經過。
很顯然,大黃蜂迷戀的絕不是這些,牠之所以蹲守在老榆樹下,也許是為了占據最有利的地形。狗跟人最大的差異在於,牠們永遠保持高度警惕,即便是一絲一毫的風吹草動,也不會輕易放過。因此,這天最早看到或者嗅到那一家子人的,定是大黃蜂無疑了。
那家人的箱箱櫃櫃還真不少,結結實實足足拉了一馬車。那馬車真夠寬闊的,儘管上面已裝得滿滿當當,可車轅和車廂板上還猴了兩三個人。一對粗壯的膠皮車輪,早被厚厚的泥漿黏糊住了,轅轅轆轆,由遠而近,重荷下的車輪車身一路扭曲呻吟著,要散架了似的。
馬車就這樣慢慢地向鎮街而來。
大黃蜂警覺地豎起耳朵,雙眼如炬。其實,那個晃動在馬車身後的黑影,早就引起了牠的注意,儘管車輪轆轆,儘管車身吱吱扭扭,但這黃昏中微小的細節沒有逃過牠的眼睛。事情來得太快了,沒有絲毫過渡,一場激烈的戰鬥,就在大黃蜂獨自發動的突襲下展開了。
當時天色暗沉沉的,四周一派靜寂。趕車的老者也有些昏昏欲睡,完全沒有留意到榆樹下面還守著一條矯健的大狗。大黃蜂齜牙咧嘴的模樣,著實叫趕車人膽戰心驚了。不過,大黃蜂並不打算傷及拉車的牲口和趕車人,而是靈巧地繞過車頭,徑直衝向車尾,瞄準時機,就想一招置對方於死地。
原來,這輛馬車後面,用繩子拴著一條狗。那狗大概是一路跟著馬車趕路的,不知走了多久,也許從黎明走到黃昏了吧?總之,在到達這五尺鋪鎮街的時候,牠早已經飢腸轆轆、無精打采了。所以,當大黃蜂突然衝上前去,狠命地撲翻牠的時候,這條狗才淒厲而憤怒地報以狂吠。似乎是因為被繩索無情地拴牢在車後,沒有逃脫的可能,更沒有進攻的餘地。於是,那大狗只能掙扎著,從地上奮力爬起,以更加高亢的吠叫聲來顯示自己的怒氣和強悍。
狗咬狗一嘴毛,真是一點不假,大黃蜂早已準確無誤地銜住對方脖頸處的皮毛;那狗也不示弱,一個鷂子翻身,兩隻前爪便用力抱住大黃蜂的脊背,毫不客氣地反齒相擊。
這陣子,馬車上的幾個人全都被驚醒了,一時間大人喊,孩子叫,趕車的老者驚恐萬狀地高高舉起馬鞭,鞭梢在半空中啪啪作響。兩條激戰中的大狗徹底瘋狂了,那鞭子甩下去,也只是哼叫一聲,彼此都不肯鬆開咬緊的牙關和撕扯的利爪。
沒過多久,鎮上其餘的幾條狗也紛至沓來,跟打群架似的,迅速在兩條難分難解的戰鬥者四周形成了一個有效的包圍圈。大黃蜂狺狺吼叫,也許牠是想告訴同伴,不希望別的狗隨便插手,因為牠確信憑牠自己的力量,是完全可以控制局面的。也是在這個當口,鎮上好多老少都被吸引過來,最重要的是,大黃蜂的主人也飛快地趕來了。
這個男人揮一揮拳頭,再來兩聲粗魯的斷喝,大黃蜂儘管一百二十個不樂意,可最終不得不嗚嗚低叫,暫時不甘心地放棄攻擊陌生的闖入者。然而,大黃蜂雖有些不依不饒地閃躲到主人身後,但並不想立刻撤離戰場,牠那凶巴巴的眼神,依舊死死盯著車後那條看似強大的對手,隨時要伺機而動。
起初,沒人知道這輛馬車的來歷,更不知曉車上那些人的底細。正值晚飯當口,前來圍觀的人,手裡還捧著冒熱氣的飯碗。人們一面往嘴裡扒拉飯菜,一面鴨子般伸長了脖頸巴望,嚷鬧聲、狗叫聲此起彼伏。趕車老者倒是藉機跟人們打聽了幾句,大夥兒才聽出對方口音並非當地的。
大黃蜂的主人皺皺眉頭,朝路口的另一條窄街指了指,說:「呶,前面的路口一轉,就到了。」趕車老者連忙十分友好地道了聲謝,又重新吆喝起疲沓無神的牲口,拉著馬車朝著剛剛問妥的那個方向軲轆軲轆去了。
人們又七嘴八舌地吵嚷了一陣兒。有人說那馬車上裝的盡是些過日子的家什,八成是來此安家落戶的;也有人說,車沿上低頭坐著的那個女人很洋氣,衣裳乾淨敞亮,剪髮頭上還別著兩根黑亮黑亮的夾子,有股子很香很香的味道,直往人鼻子眼裡鑽。這個議論一出來,馬上有人戲謔道,你又不是大黃蜂,鼻子怎麼還狗靈狗靈的。於是,大夥兒又禁不住稀里嘩啦一片哄笑。
霎時,這鬆快的笑聲就把原本昏暗的天色徹徹底底攪和得一團漆黑了。靠街邊的那一排小窗戶,零星地閃起了亮光,人們這才一隻手抓著空飯碗,一隻手捏著油膩膩的筷子把,吊兒郎當地往家去。孩子們把碗盆敲得噹噹響,難免又被大人一通吼罵:敲敲敲!當個討吃要飯去……
大黃蜂一會兒走到主人前頭,一會兒又故意落後那麼一截。這很明顯,牠的情緒並沒有完全恢復,嘴裡分明還銜著幾根氣味怪異的狗毛。那毛是灰褐色的,黏在舌尖上吐也吐不掉,怎麼說呢,有點像狸貓那種幽冥的顏色。這感覺很糟,直叫牠作嘔。想到那些整天貓在堂屋暄軟的被垛上,喵嗚喵嗚怪叫的貓,大黃蜂就氣不打一處來。貓是奸臣。這話主人經常掛在嘴上。但人們似乎又離不開那些做作的貓,因為貓能抓住老鼠,主人還得靠牠們打幫手呢!狗向來不屑於去抓老鼠的,想想老鼠那猥瑣渺小的醜樣,就覺得好笑,更別提要去碰一下了。
自然,主人也說過狗是忠臣的話,這就足夠了,狗在歷朝歷代都是好樣的。可是不知為什麼,現在鎮上只要一放電影,什麼狗腿子、狗漢奸、狗雜種,還有狗娘養的,都從黑洞洞的大喇叭嘴裡理直氣壯地罵出來,大黃蜂聽了真是又惱火又傷心,狗到底惹著他們什麼了,幹嘛老把狗扯進去?有時實在聽不下去,牠就朝那晃動人影的雪白幕布上,汪汪汪大叫一通,可是喇叭聲音太強大了,根本沒人理睬一條狗的憤怒。牠簡直討厭死電影了。
現在,大黃蜂滿腦子想的都是剛才那條不知從哪裡冒出來的大狗。如果主人再晚來一步,興許那貨已經完蛋了,牠非咬斷對方的喉嚨不可。在五尺鋪,牠從來沒有輸過,左鄰右舍的狗都把牠當老大。牠向來說一不二,在這個世界上,除了主人一家的話需要言聽計從,此外牠誰都不怕,尤其是那些摸不著頭腦就貿然闖入自己領地的傢伙,非得給牠們點顏色瞧瞧。
不過,不過……今天牠似乎多了一些隱憂,這種感覺很奇怪,讓這條自以為強大的老狗好半天都心神不寧。對方先前死死撲抓到牠身上的時候,那恣睢的牙齒和滔天的嚎叫,都是牠以前罕見的,直到此刻,那傢伙留在自己身上的陌生而冰冷的口水氣息還經久不散。讓牠感到疑惑的還有,鎮上的男人怎麼跟沒事人似的,一個個好像還很歡快,尤其是牠聽到那些無聊的傢伙談論什麼女人啦、香味啦、洋氣啦的時候,牠真是替這些男人感到悲哀。
主人的興致似乎也很高。他沒有馬上扭頭回家的打算,而是倒背起雙手,鎮幹部似的,徑直朝那輛馬車消失的地方一步步走去。街邊是很多年前植下的兩排柳樹,那些巨大的樹冠早已耳鬢廝磨糾纏不清,這讓剛剛鋪展開的夜色,變得有幾分神祕莫測。
透過密密麻麻的枝葉在頭頂留下的一絲空隙,依稀可見深藍色的夜空,早有幾顆星星在俏皮地眨眼了。
大黃蜂一路猶疑著,東瞅瞅,西望望,到底還是尾隨在主人身後。主人上身穿了件藍色挖背背心,外面披著件半新不舊的白布衫,布衫很舊了,領子和袖口都開了線,走動的時候,兩隻空袖子微微擺動,長長的影子也跟著在地上胡亂搖晃。大黃蜂有時會嗅一嗅那個在地上晃動的玩意兒,黝黑的鼻頭一抽一抽,倏地又抬起鼻頭往前去了。走幾步,又原地站定,再次拿鼻尖去接觸地面。顯然,這條牠再熟悉不過的街道,如今出現了一種陌生而獨特的氣味,這讓牠的嗅覺和心頭都為之一震。牠像在仔細鑽研什麼,竭力將嘴唇貼向街面,以便兩邊鼻孔能準確無誤地捕捉到更清晰的氣味——牠終於恍然大悟,這氣味來自同類,更確切點說,是來自一條牠完全不了解的陌生公狗的尿液。一切都充滿了新奇和異樣,陌生感總是讓狗感到興奮。
轉過主街,再走不上幾步,一眼就能望見了,先前那輛馬車已停靠在一所冷清清的院落前了;而且,已有人影不時地進出那扇院門,間或能聽到丁零咚隆的響動,那是搬運東西的聲音。一個女人口氣謹慎地叮囑著:「喂,都當心點,別毛手毛腳的,小心碰疼自己……」再有就是兩個孩子,唧唧咕咕的說話聲,說不上是歡樂還是無聊。大黃蜂看懂了,那些人正忙乎著往院裡搬車上的物件。可是牠又弄不明白,這些人到底從哪裡鑽出來的,怎麼突然間就搬到這鎮上來了?誰允許他們冒冒失失這麼幹的?就算是打外面跑進來一條野狗,那也得跟牠打聲招呼吧!
但是,這個疑問還沒能解除,新的問題立刻又浮出水面。大黃蜂驚訝地發現,自己的主人竟也心血來潮,正信步朝那輛馬車走了過去;而且,他人一到車前,就不費吹灰之力從馬車上抱起一隻很大的木頭箱子,再一哈腰,猛地扛在肩膀頭上了。大黃蜂簡直蒙了,真是吃飽了撐的,有力氣沒處使了,牠不由得朝著主人傾斜移動的背影,大聲叫了兩嗓子。但是,牠的叫喊一點用也沒有,主人幹起活來向來這樣,他可是這鎮上有名的勞模,得過獎狀,胸前戴過大紅花的。很快,院子裡就傳來女人笑盈盈的道謝聲:「啊呀呀,真是太謝謝大哥了,我這裡正缺人手呢,你瞧,我們一家新來乍到的,孩子又太小……」
等主人放下那只大箱子,再從院裡出來時,身上的白布衫不見了,倒是那個女人緊隨其後。他倆雙雙走到車邊,四隻手很努力地去抬一只木頭櫃子,男人抬一頭,女人抬另一頭,臉和臉相對著,慢慢移動碎步,配合得十分默契。那櫃面看上去光滑平整,是上了頂好的油漆的,明亮得似乎都能映出他倆紅撲撲的面影。大黃蜂覺得,主人今天積極得有些過頭,畢竟跟人家素不相識,怎麼那麼好心腸呢?
就在大黃蜂滿腹疑惑、進退兩難時,一條黑影突然間就從那院門躥出來,並且徑直朝牠撲來……
當兩條大狗怒不可遏地咬成一團的時候,主人們才從院裡慌慌張張地跑出來。他們的喊叫已無濟於事,狗吠聲驚天動地,玩命的撕咬讓彼此難解難分。那個女人也許太過勞累,發出的聲音有氣無力,她根本不可能制止住自家的狗。
情急之下,倒是大黃蜂的主人,順手從牆根邊抄起一根短木棍。這個舉動,被撕咬中的大黃蜂注意到了,牠不無得意地暗想著,只要主人的棍子打中對手,牠就可以藉機掙脫,並狠狠地補上最致命的一口,這樣牠們倆就算扯平了。
可萬萬沒有料到,主人衝過來的時候,那根棍子卻不偏不倚,正好砸落在牠的尻尾根上,啪的一聲。牠驚愕地發出一記慘叫,整個身體頓時萎縮起來,尾巴耷拉下去,身體僵在原地,一動也不動。這種挨棍子的記憶,讓牠突然喪失了戰鬥力,主人平時很少動手揍牠,充其量也就是假裝生氣瞪瞪眼珠子,揮揮巴掌,喝斥那麼兩聲,像今晚這樣,不分青紅皂白,猛地來上一傢伙,實在是把牠給鎮唬了。
「妳個狗東西,太不像話啦,快給我滾回去!」主人劈頭蓋臉地罵著,怒火中燒的樣子,好像牠觸犯了天條,好像都因為牠太衝動太冒失,破壞了主人今晚樂於助人的好心情。
主人手裡的那根棍子竟又升到了半空中。大黃蜂徹底嚇呆了,絕望了,也膽怯了。牠不知道主人今天吃錯什麼藥了,胳膊肘子一個勁兒地往外彎,向著那個外來的畜生。
這工夫,女主人已經把自己的大狗喚回身邊,正貼著狗的一隻耳朵,絮絮叨叨說著什麼,好像牠只是一個不懂事的娃娃,或許也是在責怪,可那口氣一點都不凶。牠聽見那女人柔聲慢調地說:「怎麼那麼調皮,往後不行這樣胡來了,你聽懂沒有?」
在這種形勢下,大黃蜂嫉妒得簡直有些發瘋,可牠不得不夾著尾巴,一連倒退了好幾步,因為主人的口氣和眼神還是那麼陰鬱,那麼不留一絲情面,牠可不想再挨一棍子。於是,牠慢慢地掉轉身去,夾緊自己的尾巴,往家的方向悻悻地小跑起來,牠依稀能感覺到,豆大的血珠子,正隨著四爪的邁動,從毛皮上滑落下來。牠得趕緊跑回窩裡去,好好舔舐一下自己的傷口。牠可不想讓鎮上那些討厭的狗,看見自己鮮血淋漓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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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將傍晚,暮色比往常要些微暗了那麼一點。西面的楊樹林子中,靜靜地浮動著鐵鏽色赤霞;楊樹林子背後那條渾濁的河水,正自南向北不快不慢地流淌著;更遠處的山谷裡,日頭已悄然隱沒了漲紅的臉面,整個五尺鋪鎮便被暮氣輕輕收攏,活像一只剛剛降落在地面上的大風箏,倏忽靜了下來。
大黃蜂最先聽到馬蹄聲和車軲轆聲,箭一般離開了家門奔向路口,虎視眈眈地蹲守在牠平時最喜歡的那塊風水寶地上。說是「風水寶地」並不為過,這裡還真是一夫當關萬夫莫開,但凡南來北往的人要經過這座不起眼的小鎮,都得從這棵巨大的老榆樹前經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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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薦序
自尊多情的狗兒們
(代序)
我天南地北的朋友大多都是以文相交的。
小說家張學東自然也是了。相距千里之外,但這擋不住我熱愛張學東的文字,隨便什麼地方,只要見到了,都要或買或借,拿在手裡快快閱讀了。在我的記憶裡,讀過他的短篇,讀過他的中篇,也讀過他的長篇。我以為真正的長篇小說,必須要有這樣品質,就是直面生活,進入歷史或指向人性最深處。
「一條狗有一條狗的命,好比一個人有一個人的命。」我就是這麼進入張學東的這本書的,這是一部書寫少年和家犬成長的故事,我在書中見識了那隻名叫大黃蜂的狗,牠活靈活現地竄到張學東的筆下,承擔起他的精神思考,還有他的文學情懷。
大黃蜂是一隻自尊的而且是多情的狗。如果不是那隻跟隨馬車來到五尺鋪鎮狸貓樣色澤的陌生大狗,牠會一直保持牠在鎮上霸主的地位,且永遠地自尊,永遠地多情。那有什麼辦法呢?大黃蜂實在是太優秀了,通體一色的黃毛,寸來長鋪滿全身,質地柔軟,色澤鮮亮,「特別是從脖頸起頭到脊背,再到尾巴梢尖,恰到好處地覆蓋著一條一榨來寬的棕褐色的過渡帶,像是雲彩投下的一片奇謫的暗影,發著油亮油亮的一抹螢光。乍一看,很像是披著一條閃閃發亮的長披風」。在小說中,張學東就是這樣精彩地描述牠的。大黃蜂吃飽喝足了,立刻顯得肚腹渾圓,跑動起來四爪抓地,叭叭有聲;還有那條不粗不細、不長不短的尾巴,總那麼硬挺俊拔,很有點狼的架勢。所以,大黃蜂在五尺鋪鎮子上,逍遙快活了好些個日子。牠忠誠於牠的主人,包括最早收養牠的老人,以及後來與牠相依為命的老人家的兒子與孫子。特別是年少的劉火,是牠最為靈動的好玩伴。牠的主人但凡有什麼危難困苦,牠是不會疼惜自己的,哪怕是自己為此付出生命的代價,牠也是在所不惜的呢!
可是,狸貓色澤的大狗坦克到五尺鋪鎮來了,大黃蜂的優越性受到了極大的挑戰,原來那麼關心牠愛護牠的主人,似乎也不如以前那樣了。大黃蜂得維護自己的自尊,以及自己的霸主地位,要與狸貓色大狗決鬥一番。不過事有變化,變化來自那個名叫謝亞軍的小女孩,她是與狸貓色的大狗一起到來的,她可不像那隻大狗,惹得大黃蜂很不開心。女孩有她的好處,她人生得文靜白皙,透著那麼幾分黠慧,穿著跟別的女生大相徑庭,渾身上下飄溢著一股洋氣和不俗。
謝亞軍之所以不惹大黃蜂心煩,關鍵在於牠的小主人劉火對謝亞軍另眼相看,容不得牠對謝亞軍有半點不恭。至此,自尊多情的大黃蜂,似乎知道牠的自尊,還有牠的多情,都是因為牠的主人劉火。隨大人們轉學過來的謝亞軍,跟大家同學在一起,最讓劉火感到幸運的是,她就坐在他的前一排。劉火近水樓臺總是能多看她幾眼的,她的後脖子「雪白雪白的,彷彿白瓷花瓶細長的頸;簡潔的馬尾是用一個有碎花點的白手絹紮起來的,形狀類似盛開的大蝴蝶花;靠近髮際的地方,繚繞著幾根散開的青絲,蕩漾著某種微妙的波紋;她身上還穿了那麼漂亮的花布連身裙」。
少年劉火不僅頭一眼看呆了,後來只要看見她,就會靦腆尷尬、無所適從。大黃蜂可不傻,牠看得懂小主人的眼色,所以對待謝亞軍就也像牠的小主人一樣,是要另眼相看的呢!不過對於那隻狸貓樣色澤的大狗,大黃蜂依然看不順眼。之所以看不順眼,都在於這條狸貓色澤大狗太與眾不同了,牠生得真如一頭狼似的。應該說,大黃蜂的認知不錯,狸貓色大狗確實與鄉下狗不一樣,人家血統純正,的的確確是隻大狼狗,並在部隊上服過役,是一隻有名有姓的軍犬。聽聽吧,人家的名字威武著呢——坦克!沒有點來歷,敢叫坦克這個名字嗎?大概是不能的,像大黃蜂一樣的鄉下狗,叫個大黃蜂的名字,已經很給面子了。現在,這兩隻狗的自尊與多情,因為各自的出身和主人不同自然也就不同了,牠們從最開始的互相爭咬到後來的相濡以沫,著實讓人看得既驚心動魄又熱淚盈眶。
我曾經寫過一組〈城鄉差別〉的散文,其中既有鄉下的草與城裡草的不同,還有鄉下的雨雪與城裡雨雪的不同,很自然地,不能少了鄉下的狗與城裡狗的不同。不讀張學東的這本書,我以為自己寫的那些勞什子,還是很有意思很好讀呢!當我把張學東的這本長篇小說一口氣讀下來,我便要好好檢討自己了,我沒有像他那樣把鄉下的狗與城裡的狗觀察得仔細,刻畫得有趣,描寫得深刻……我因此努力地想了,不能說張學東就是一位現世的聖人,但他絕對具有現世聖人的情懷,因為他一次又一次地在作品中拉出這樣一種動物、那樣一種動物,並借助動物的獨特身分和視角,給人們一種哲學上的啟示。
我這麼說自有我的道理,譬如我喜歡的莊子,莊子在抒發自己的情懷時,就最愛拿魚呀鳥呀之類的動物來說事。「曳尾塗中」的烏龜、「螳螂捕蟬,黃雀在後」中的黃雀、「鳧短鶴長」中的鴨與鶴、「雁默先烹」中的大雁、「偃鼠飲河」中的偃鼠,以及「雞伏鵠卵」中的雞等等,都被莊子信手拈來,成了他哲學著作裡不可分割的部分,當然還有狗,也來到了他的筆下,為其哲學的思考服務了。莊子博學多識且敏銳細膩,觀察又非常深入,他從大千世界中動物的身上,看到了天下大道和世間的人道。我不用猜測,即可斷定,張學東也是喜歡老子、孔子和莊子這些傳統經典的,他看得多了,也悟出了自己的心得,所以就有了他想借各種動物之名,書寫他對天下大道及人間人道的體驗了。
在小說中大黃蜂和坦克這兩條狗,還有劉火、謝亞軍、謝亞洲、白小蘭等一群少年夥伴,以及眾多在五尺鋪鎮討生活的人們,一個一個,活躍在張學東的筆下,以大黃蜂和坦克兩條狗為中心,又一次豐富著張學東的文學創作的疆域,我閱讀過了,讀得情不自禁,讀得欲罷不能,就很想寫點自己的感受。但我欠缺寫這類文字的筆法,拉拉雜雜寫來,也算是對朋友的一種恩謝了。
恩謝我的好友張學東,總是能夠帶給熱愛他的讀者文學的、精神的、哲學的啟示。
魯迅文學獎獲得者
吳克敬
自尊多情的狗兒們
(代序)
我天南地北的朋友大多都是以文相交的。
小說家張學東自然也是了。相距千里之外,但這擋不住我熱愛張學東的文字,隨便什麼地方,只要見到了,都要或買或借,拿在手裡快快閱讀了。在我的記憶裡,讀過他的短篇,讀過他的中篇,也讀過他的長篇。我以為真正的長篇小說,必須要有這樣品質,就是直面生活,進入歷史或指向人性最深處。
「一條狗有一條狗的命,好比一個人有一個人的命。」我就是這麼進入張學東的這本書的,這是一部書寫少年和家犬成長的故事,我在書中見識了那隻名叫大黃蜂的狗,牠活靈活現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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