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本書榮第十屆全球華文文學星雲獎長篇歷史小說參獎,作者以父親被徵召到海南島作戰的真實經歷,加上想像力的構築,鋪敘一段戰亂時期的愛恨情仇。
本書榮獲第十屆全球華文文學星雲獎長篇歷史小說參獎
陳芳明 專文導讀
作家 李敏勇
小說家 李璐
台灣史研究者、《零下六十八度》作者 陳力航
台灣文史作家 曹銘宗
中央歷史所副教授兼所長 蔣竹山
文史作家 李政亮
好評推薦
人生就像下圍棋一樣,前面下的一步,會影響到後面人生的走向與方式。
歷史的演變也像下圍棋,下一盤棋的結果,就是一段歷史演變的結論。
日治時期的二戰期間,家住新竹的高中生羅廣奇,正要展開錦繡前程,談一場如木棉花般熱烈的戀情,卻因日軍徵調作戰而被迫提早畢業,只能揮別人生未來的種種夢想。腳踩著如泣如訴的〈軍伕之妻〉的歌聲,披掛著親友祈求平安歸來的「千人針」,患有恐血症的他,踏上被派遣去海南島擔任巡查補的征途。他繪製給意中人的芒草花美景、和同學同遊旗津町的歡樂活躍,全都像他控窯時遇到的空襲一般青春夢碎,如芒草花絮隨風飄散,只能從漣漪幻夢中驚醒。
羅廣奇在海南島多次被日軍派為前線的先遣探查,屢屢恐血症病發,歷經軍隊血洗屠城和姦淫擄掠的人間煉獄、被敵方俘虜而九死一生的存亡關頭、烽火中與護士萌發的曖昧情愫、和軍醫下圍棋建立的微妙關係……近乎離奇的遭遇,令人見證了人性的扭曲與光輝。戰後羅廣奇為了尋找和解救台灣同袍,重回海南島戰地,直面戰禍造成的生命缺口和自我認同的矛盾。這些台灣兵有如棋子,被無情的戰局擺弄,進退由天決定,最後無辜地被棄子沙場,究竟屬於戰敗的日本國,還是戰勝接收的中國?縱有逃脫的運氣,也無法決定是輸是贏。
作者以他父親被徵召到海南島作戰的回憶為主線,用虛實交織的小說手法,描繪二戰末期的台灣士兵羅廣奇,夾在戰爭和國籍的邊界,被人性的殘酷和溫暖拉扯,備受上天考驗的故事。作者考證諸多文獻,結合史實與文化,發揮豐富的想像力,把鮮為人知的台灣兵調派海南島的往事寫得活靈活現。面對戰火的殘暴、強權的高壓管理,台灣人展現生命如雜草般的韌性,以及受命運撥弄的悲歡離合。時局動盪,重返戰亂頻仍的年代,讓人得以審視和縫補心靈的傷口。
作者簡介:
王楨棟
新竹教育大學美勞教育研究所畢業,曾任彰化縣芳苑、馬興、平和國小,台中市協和、惠文國小教師,彰化縣美術學會總幹事,調色盤畫會會長、青峰藝術學會會長。
獲得第三屆國父紀念館全國徵畫第一名,第三屆國父紀念館全國寫生第三名,第三十屆全省美展版畫第三名,2012年法國藝術家沙龍展榮譽獎。入選中國語文學會散文創作獎,教育部七十二年文藝創作獎散文正取,本書為第十屆全球華文文學星雲獎長篇歷史小說參獎作品。
章節試閱
楔子
父親在日治時期的二次大戰期間,曾經被日本政府徵調為巡查捕,派駐於海南島服務。後來由於戰爭吃緊,日本兵源不夠,巡查捕已淪為日軍戰爭的士兵,並參與作戰。
小時候常常聽父親談起他年輕時候,在海南島當巡查捕的種種遭遇。當我們年紀稍大時,他將這些被徵調到海南島的經過寫在紙上,可惜寫了一半時他就過世了,所幸從頭到尾的經歷他已完整的口述。
最令人好奇的是:當時戰爭吃緊,日本正處於兵源短缺之窘境時,父親竟奇蹟似的經過日本軍方的核准,在戰爭還沒結束時就已經安全的回到台灣了。以下就是父親當時的經歷,父親的名字叫做「羅廣奇」。
一、營救
斜坡上的荒地,被韌性堅強的芒草攻占了滿地,白茫茫的芒草花沿著鐵絲刺網架成的圍籬邊盛開著,芒草花蔓延到遙遠處,有如飄向遠方的一片白霧。片片白茫茫的芒草花搖曳著,像是對著情人哼唱著詩篇;但是,綠色的芒草葉反而是會割傷人的利器。站在坡崖下的羅廣奇,只得小心翼翼的用腳上的鞋子,折撥開叢叢的芒草葉。然後踩在芒草葉的夾縫間,蹬上了坡崖頂端未長草的土坡塊,剛好站在圍籬邊。
他站穩腳步後忽然覺得腳踝處有一陣癢痛,本能的低頭一看,發現長在腳邊的白色芒草花上沾了一點點紅紅的血跡,這才知道腳踝被芒草葉割傷了;但羅廣奇不以為意,因為他著急的往圍籬內瞧著。
◇ ◇ ◇
這是羅廣奇第二次再踏上海南島,雖然戰爭已經結束將近七個月了,但是被徵調到海南島當巡查捕的人卻一個也沒有回來。這個原因使得很多家屬找上門來委託羅廣奇尋找他們的兒子,而羅廣奇的心情也是跟他們一樣,更想找到那些同僚、朋友以及同學們,並且希望帶他們回到這塊屹立在迷濛大海中的「超大航艦」,也是家鄉「台灣」本島。
當船停靠到海南島的榆林港時,羅廣奇立刻跑到在港邊賣台灣進口水果的攤位上找阿水,阿水嬸告訴他:聽說他們是被關在陵水或三亞附近的集中營內,也聽到說有一些人是關在北黎和那大的集中營。戰敗國的日本兵都已經由米國或聯合國派出的艦隊載回日本本土了;開羅宣言使得台灣歸屬於中國,原來歸屬於日本的戰敗國–台灣,瞬間又轉變成了戰勝國的一分子;那些台灣籍的日本兵皆從「為天皇而戰」的激情中接受了戰敗國的悲情,忽然間又要改成了站在戰勝國的「中國」這一邊狂歡。悲情和狂歡膠著在一起,那樣的心情好像失心瘋一樣,久久無法靜止來釐清情況,就像芒草花延伸到遠處一樣,和霧氣交錯成茫茫的一片,讓人分不清遠方是霧氣還是茫草花。
那麼為日本作戰的台灣兵現在到底在哪裡呢?變成戰勝國的台灣兵又怎麼會被關在集中營內?不管怎麼疑問,羅廣奇還是決定先帶他們回到台灣比較重要。
阿水熱心的到附近的鄰居處幫他打聽,回來後他告訴羅廣奇:「可以到專門協助辦理台灣官兵遣送回台灣的「忠誠會」問問看。」
於是他立刻搭車趕往三亞市區,找到了「忠誠會」的位址,會長聽說有人從台灣來找他,立刻出來迎接:「歡迎!歡迎你來。」
「大隊長好!」羅廣奇認出了是他們第十六警備隊的大隊長吳振武,立刻舉手向他敬禮。
「你怎麼知道我是大隊長?」
「報告大隊長,我之前是第十六警備隊第七小隊的巡查捕,有一次移防時我跌到水溝,您剛好到達,並請救護車來送我到三亞海軍醫院醫治。」
「可是衛兵說你是從台灣過來的?」
「因為我在三亞海軍醫院醫治一段時間後,三亞海軍醫院把我送回台灣。」
大隊長吳振武聽了羅廣奇的說明後告訴他:「海南島已經是回到戰勝的中國領域了,由中國國軍接管,台籍日本兵也隨之列入中國軍方管理,軍人到處走動必須要有「路證」才能通行。」
因此,他建議羅廣奇先到「台灣同鄉會」辦理「路證」,並告訴他要接回的那些台灣朋友,最有可能被關在陵水集中營。所以第二天,羅廣奇先去了位於三亞的「台灣同鄉會」,替登記在名單上的人辦理幾張「路證」。
他帶著這幾張「路證」,先在三亞附近的金雞嶺、荔枝溝和中島等三個集中營尋找他們,但都沒有結果。接近中午時分,阿水陪著他急著坐上開往陵水的客運車,抵達他最熟悉的陵水時已經是下午時分了。
羅廣奇知道從鐵刺網的圍籬外往內瞧,只要認出在集中營內有幾個之前隊伍內的熟面孔,就可以確認他們應該是被關在同一個集中營內。
「看到了,有幾個之前是跟我同隊伍的人,我就知道他們一定是被關在陵水集中營。」他指著圍籬內並告訴同行的阿水。
雖然不知道他們的名字,但那是熟面孔。有一個人在遠遠的地方走動著,他瞧見了羅廣奇時一臉狐疑的看了他一下,羅廣奇想:「他應該也是覺得我很面熟,只是感到奇怪,我怎麼會是站在圍籬外面?」
「你們有什麼事嗎?」門口的衛兵看見他們在圍籬邊鬼鬼祟祟的觀望,提著槍從門口走過來,用槍指著羅廣奇問著。
「我想帶幾個台灣來的同胞回台灣。」羅廣奇一面說著一面把手中那幾張「路證」遞給衛兵看。
「這麼多人,可能要報告我們隊長吧!」
他們跟著衛兵走到大門口,大門口有一些衛兵,其中一個衛兵進去隊長的辦公室裡。不久,隊長和衛兵一起走出來。
「一次帶走這麼多人,恐怕有困難。」隊長右手搖晃著手中的「路證」,用那疊「路證」打拍著左手掌。
「那能不能再讓我看一下『路證』上的名單?我來挑選幾個人看看。」羅廣奇伸手拿回那幾份「路證」,利用身體的遮掩,迅速的把口袋裡僅剩的一枚金幣包夾在這疊「路證」的邊緣,然後假裝在挑選名單,接著再遞給隊長的時候,刻意將冷冷的金幣壓一壓他的手掌:「這樣好了,我覺得這些人都需要回台灣,能不能麻煩隊長通融一下,盡量找到這疊名單裡的人,讓他們回去台灣與家人團聚?」
「好吧!試試看好了。」隊長把「路證」上的名單抄給衛兵,幾個衛兵進入營裡尋找。羅廣奇看到隊長的眼角偷偷瞄了一下那枚金幣,然後左手抓著那疊「路證」,將「路證」裡的金幣抖到右手裡,用不著痕跡的姿態塞進了口袋。之後,他們被帶到辦公室裡等待。
「請問隊長,戰爭不是已經結束了嗎?日本人都遣送回去了,為什麼這些台灣兵還不能回家?」趁著空檔羅廣奇打破了沉默,一方面想和隊長攏絡感情。
「先生,您這個問題和台灣回歸祖國有關,台灣已經回歸祖國了,台灣兵也就沒有遣送回國的問題了不是嗎?為了他們的安全,並且希望他們繼續為祖國效命,所以我奉命看管他們。」
「他們還有任務嗎?」
「我說我奉命看管他們,其餘的問題無可奉告!」
羅廣奇看隊長臉色頗有微怒,板著一張臭臉;雖然金幣都拿了,但看來他還是一個很難搞的人,怕影響到他放行的意願,因此羅廣奇不便再扯下去了。這時衛兵已經帶了第一個人進來,這個人衣衫襤褸,有點喪氣的踏進辦公室。
「你……羅廣奇?」陳嶸嶔看見他,驚訝的表情寫在臉上,羅廣奇對他使了個眼色。這也難怪,幾個月前羅廣奇仍然跟陳嶸嶔在同一隊上,但是現在羅廣奇服裝整齊,像個紳士樣;而陳嶸嶔卻像戰敗的落水狗一樣。的確也是戰敗,可是卻也是屬於戰勝的一方,這種矛盾真令人迷惘。
接著又來一個人,是陳匱郭一跛一跛的走路進來,他用驚訝的表情與手勢指著羅廣奇,打斷了他的思緒。
「我是從台灣來接你們回去的。」羅廣奇用暗示性的話語打斷了陳匱郭的疑問。
陳嶸嶔也適時的伸手搭在陳匱郭的肩膀上,用表情表達不用再問下去的意思,否則搞不好讓隊長知道羅廣奇原來也是在隊上服役的人,是不是也要叫羅廣奇回到集中營看管呢?
「你的腳受傷了?」
「他亂吃東西,染上了腳氣病?」
「大概是亂喝水吧!沒辦法,沒東西吃,每天餓得受不了。」陳匱郭看羅廣奇皺著眉頭,自己就回答。
後面接著走進葉松條,他打著赤膊。
「喔!葉松條,你身體真壯,今天天氣算是有點冷,不用穿衣服呀?」其實羅廣奇看他打著赤膊的身體卻是瘦很多了。
「唉!外套和上衣都拿去換吃的食物了。」
他們的回答使羅廣奇感覺到他們的食物應該是不夠吃,他們不是在集中營看管嗎?怎麼會落得食物不夠吃的窘境?羅廣奇用疑問的眼神瞄了一下隊長,隊長有如置身事外的看著窗戶外頭那片霧氣中的芒草花,根本懶得理睬他們。不過看到要找的人一個個的出現,使得羅廣奇帶著找到人的欣喜心情等待著。
接著又進來一位羅廣奇不熟悉的人,他有點慌的四處張望著。
「請問你叫什麼名字?」看得出來這應該也是託羅廣奇找的人之一,因此他用台灣話問他。
「賴旭洋。」他聽到台灣話,臉上的表情放鬆了許多。
「我想起來了,你是嘉義人,你父親打聽到我,專程從嘉義到新竹來拜託我找你回去的。」
此後等了一陣子,接著後面卻沒有人出現了。
「還有的人呢?」羅廣奇著急的問著。
陳嶸嶔說:「還有梁京晃還沒到。」
「不止吧!還有很多個人呢?」羅廣奇說。
「阿奇,我跟你說,已經沒有了啦!」葉松條說得有點無奈。
「那江禾埕呢?」
「誰叫他會修車技術,被調到中國軍隊的運輸單位了。」
「聰明仔呢?」
大家一陣默然之後,陳匱郭才悠悠的說:「你是說賴充茗嗎?他已經死了。」
「你是說我回去台灣以後的這段時間,他戰死了嗎?」羅廣奇非常震驚:「他太太在等著他回去呢!」
「不是,是在戰後,他酒醉時在街上和當地人吵架被追打,那群人將他打死了啊!」
「我們也沒辦法救他。」葉松條轉身讓打赤膊的背和手臂給羅廣奇看:「你看,我也被打得身上都是瘀青,幸好我逃得快。」
羅廣奇在台灣要過來時,在街坊聽說他們在海南島的大概遭遇。戰爭結束後,戰敗的日本兵由日本政府或米國軍方遣送回去了;屬於戰勝國的台灣兵呢?被繳了械,沒有單位幫助他們回家,只能繼續滯留在海南島。戰爭期間被日本兵欺負的當地居民,把怒氣發洩在當時屬於日本兵,現在還穿著日本軍服,但卻是屬於中國的台灣兵身上;而原來效忠日本的台灣兵,一時之間也很難適應角色的轉換,聽說產生了很多衝突,消息傳回台灣,鄉親們都很著急。
「怎麼會這樣?這叫我怎麼對他太太交代?」雖然聽說了,但是羅廣奇還是很難接受這種情況發生在弟兄們的身上:「還有沈雲城呀!」吳妮莉渴望與哀求的眼神浮現在他的腦海中。
頓時空氣中靜默的氣氛,讓羅廣奇感覺到事情的不妙,立刻後悔問出去的這句話。
「他也死了啦!」無法阻止的回答迴盪在空氣中,是葉松條無奈的說出這句話。
羅廣奇閉著眼睛用意志力抵抗這句話,但「他得了瘧疾,病死了。」這個聲音還是從腦子的隙縫中滲進去了,腦中接收了這個訊息,湧上來的是無法面對吳妮莉的絕望心情,癱軟了羅廣奇的身心。
這時候梁京晃進來了,打破了這尷尬的氛圍:「嗯!你們怎麼都來這裡,大家怎麼這麼安靜?」
隨後他又看到了羅廣奇:「阿奇,你不是回去了嗎?你怎麼又跑來這裡了?」
羅廣奇大聲的問:「聰明仔和沈雲城真的都死了嗎?」因為他要提高聲調來擾亂梁京晃的聲音,羅廣奇當然已經知道他們都不在人間了;雖然,大家都用台灣話語夾雜著日語交談,但還是怕隊長或衛兵聽得出他們交談的內容,如果得知羅廣奇原來也是巡查捕的隊員,是不是也要將他關入集中營內?
在這個同時,衛兵也正在報告隊長關於找得到的人都已經到齊的事情。
「能找到的人都到齊了,不想回去了嗎?再不回去就留下來好了。」隊長聽完報告後站起來,一臉凶樣的看著他們,手中晃著那一疊沒有找到人的剩餘「路證」。
「再不回去連你也一起留下來!」隊長凶狠的指著羅廣奇。
「是!」大家慌忙同聲跟隊長敬個禮,但是回答的語言都是台灣話,台灣話的「是」和中國話「是」的聲音有點像,只有葉松條說出來的是日語的「嗨!」夾雜在大家的聲音中。
梁京晃、賴旭洋和陳匱郭正轉頭要回營內,羅廣奇說:「你們要回去做什麼?」
梁京晃說:「回去拿行李。」
「不要拿了,快走呀!」
羅廣奇說完連喘口氣都不停的跟著大夥兒急忙走出大門口外,大家也深怕回去拿行李時,隊長放行的心意又變卦。事實上,他們的行李內也沒什麼有價值的東西了,羅廣奇算一算,他們連阿水算起來總共只有七個人,有些失望。
太陽漸漸往西邊的天際移動,他們的腳步快速前進著,驚動了路邊芒草叢內的斑鳩,牠們拍著翅膀,往空中竄飛,在黃昏的天空裡顯得格外有逃離的感覺。
他們得趕在最後一班開往榆林港的客運車之前到達車站;不只是怕搭不上車的問題而已,最重要的是怕趕不上阿萊伯的船。他的船停泊在榆林港邊,當初羅廣奇拿了二枚金幣給他,要求他給羅廣奇留十個位置,阿萊伯說大慨只能給六個位置左右。
他說:「有很多人拜託,大家都搶著要搭船,我還有許多貨物要載,所以位置十分有限。開船時間到的時候,你們得要趕回來,我是不會等太久的。」
會找上阿萊伯是因為那時候戰爭剛結束後的幾個月,隔壁的鳧湖村或本村的人,以及那些有親人滯留海南島未歸的人,紛紛經人介紹,或是親人自己跑來新竹州南寮地區的槺榔村,來找羅廣奇打探消息。
「聽說你是從海南島當兵回來的,我是來打聽看看,大戰已經結束半年了,我的囝仔到現在還沒回家?」
羅廣奇知道每個來打聽的人都是很著急,但是整個海南島那麼大,他也不是那麼神通廣大,他的能力也只能就他熟悉的人和單位去尋找而已。
可是羅廣奇卻無奈的只找到這幾個人,有些並不是沒找到人,而是再也帶不回家了;想到這裡,他停下腳步,不甘心的回頭往集中營的方向望望,想想也沒時間再回頭找了,只能選擇前進。
「砰!」正當他回頭往後方望的時候,前面卻傳來一聲:「打死你這個日本鬼仔!」
是一位當地村子裡的農夫,經過他們身邊時,這位農夫忽然拿起了挑在肩上的扁擔,冷不防的往陳匱郭的背部砸下去。這時候,大家已經又餓又累了,加上現在到底他們還算不算是日本鬼子?這個問題使得大家腦筋又轉不過來的愣在那裡。
羅廣奇立刻衝向陳匱郭那邊,對著那位農夫說:「我們是台灣同胞,不是日本人。」
「你們占領我們土地,又欺壓、殺害我們的人,你們就是!」
「你聽我說,我們是被徵調……」
那農夫根本不想聽,他又看到大夥兒都圍了過來,於是拿了扁擔挑起那兩個空籃子,立刻往村子裡跑,一面喊著:「有日本鬼仔打人呀!」
大家也被這位農夫的喊話驚醒了,本能的往車站的方向跑。跑了一段路後,羅廣奇忽然上氣接不下氣的大喊:「停!……停下來!」等大家停下來喘氣後,他說:「不要往車站的方向跑,村子裡的人一定會追過來,我們到旁邊的山坡上躲起來。」
他們躲在山坡上長得高高的芒草花叢裡,天色也只剩一點微光。過不了多久,農夫從村子裡帶來了一大群人,手上都拿著棍棒和扁擔。羅廣奇從芒草葉的隙縫中看過去,剛才那個農夫指著前方說:「他們就是往車站的方向跑走的。」這群人聽了後立刻往車站的方向追過去,留下一堆急驟的腳步聲和灰飛的煙塵。
他們躲在芒草叢中耐心的等待著,等到追他們的人跑到車站逛了一圈。再轉回來時,這群人一面走回村子一面咒罵著,發洩心中的怨氣。當他們的身影漸漸消逝在黑暗的路上時,大家才從芒草叢中小心的走出來。
天色已晚,顧不得每個人身上都被芒草葉割上了數條細細的傷痕,在黑暗中只能疾步的往前快走;所幸,陵水對他們來說已是非常熟悉的地區。
到達陵水車站時,最後一班客運車正在發動,羅廣奇趕快跑向前去攔住剛要開出車站的車子。
「我不載你們,你們就是剛才西武村的村民要追打的日本豬仔對不對?」司機搖下車窗大聲說著。
「不是的,他們誤會了,我們是台灣人,台灣已經回歸祖國了。」
「我是在榆林港賣水果的阿水,常常搭您的車啊!我保證他們都是台灣人,只是有些人還穿著日本的破軍服而已,拜託一下,我也要搭車回榆林港。」
司機靜默了一會兒,後來還是不大情願的打開車門給阿水上車,羅廣奇立刻跟在他後面上了車,拿出五元關金券給司機。那是他給阿萊伯兩枚金幣時,阿萊伯回饋一些關金券給他的,阿萊伯說:「現在島上流通這種關金券,你帶在身上可以使用。」
司機收了關金券後,其他的人也跟著上了車,寫在司機臉上的臭表情才漸漸的緩和下來,並且開始發動車子行駛。羅廣奇看看車窗外並沒有追來的人影,這才鬆了一口氣。
在深夜裡,他們悄悄的抵達榆林港車站,大夥兒只得在阿水房子內的地板上擠著睡了一個晚上。阿萊伯過來說:「明天清晨我們要趁早啟航,往南繞道,航程上會拉長一點。」阿萊伯經驗豐富,他知道避開海盜的航線。
楔子
父親在日治時期的二次大戰期間,曾經被日本政府徵調為巡查捕,派駐於海南島服務。後來由於戰爭吃緊,日本兵源不夠,巡查捕已淪為日軍戰爭的士兵,並參與作戰。
小時候常常聽父親談起他年輕時候,在海南島當巡查捕的種種遭遇。當我們年紀稍大時,他將這些被徵調到海南島的經過寫在紙上,可惜寫了一半時他就過世了,所幸從頭到尾的經歷他已完整的口述。
最令人好奇的是:當時戰爭吃緊,日本正處於兵源短缺之窘境時,父親竟奇蹟似的經過日本軍方的核准,在戰爭還沒結束時就已經安全的回到台灣了。以下就是父親當時的經歷,父親的名字...
目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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