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以言史,史以入詩。
李白、杜甫、王維、孟浩然、白居易、李商隱、薛濤……
詩人的命運與詩作,暗藏了大唐歷史的縮影。
歷史在詩歌裡流轉,詩歌是一面鏡子,映照出唐人的悲歡離合、愛恨情仇。
以詩證史,繪出一幅唐代詩歌的春秋畫卷。
誰寫下了大唐第一詩?
絕版月色──十首唐詩就有一首寫到月亮,由月亮構成的另類唐詩極簡史。
初唐四傑──帝國在上升,而天才在沉淪。
很多人想學李白,卻活得像杜甫,最後變成了高適?──唐詩三大佬的命運分野。
誰的詩紅了,人卻沒紅?而大唐最鬱悶的詩人,到底有多鬱悶?
大唐女詩人之死。
王維──一個「佛系詩人」的平凡與偉大。
元白──千年來最感人的生死之交。
盛唐第一朋友圈──孟浩然死的時候,半個盛唐心碎了。
!推薦!
Cheap(歷史YouTuber)、蔣竹山(中央大學歷史所副教授兼所長)
現今流傳的四萬多首唐詩中,飽含著大量的唐代史內容,其中涉及到大唐的歷史與地理、承平歌舞與戰亂塗炭、宗教的影響、部族的關係、社會變遷與經濟民生等眾多唐代史實和故事。
《詩裡的大唐》分為三部,分別以詩人、事件與地理為線,講述唐朝重要詩人的生平故事與詩作分析,詩人的命運與唐朝主要歷史事件的牽動,以及唐代的城市、環境、地理版圖等宏觀的視野勾勒。本書參考大量文獻,從詩人的角度來瞭解唐詩、瞭解大唐史。
作者簡介:
最愛君
微信公眾號「最愛歷史」創作團隊的集體筆名。兩位主創者鄭煥堅、吳潤凱均為《南方都市報》原高級記者,鄭煥堅係華中科技大學文學碩士,吳潤凱為南京大學歷史學碩士。最愛君曾參與編著、合著有《南京大屠殺史料集》、《洪流:中國農民工30年遷徙史》等著作。由最愛君獨立原創著作《一看就停不下來的中國史》系列叢書,為歷史文學類暢銷書。
章節試閱
西元七四四年:唐詩三大佬的命運分野
〈壹〉
天寶三載(七四四),詩仙李白與詩聖杜甫在東都洛陽初次相遇,留給後世無限遐想。
聞一多將其比喻為日月相會,在中國數千年的歷史中,唯有孔子見老子可與之媲美:「譬如說,青天裡太陽和月亮走碰了頭,那麼,塵世上不知要焚起多少香案,不知有多少人要望天遙拜,說是皇天的祥瑞。如今李白和杜甫──詩中的兩曜,劈面走來了,我們看去,不比那天空的異端一樣神氣,一樣的有重大的意義嗎?」
當時,李白剛被唐玄宗賜金放還。
兩年前,他接到玄宗詔書,還曾高唱「仰天大笑出門去,我輩豈是蓬蒿人」,心懷「願一佐明主,功成還舊林」的抱負,進京供奉翰林。
可來到長安,李白才知自己不過是專供帝王娛樂的文學侍臣,偶爾寫幾首《清平調》,用「雲想衣裳花想容,春風拂檻露華濃」這樣的詩句來滿足玄宗的虛榮心,與自己所追求的帝師卿相大相徑庭。
他壯志難酬,狂放不羈,耍起大牌,要宦官高力士為其脫靴,得罪朝中權貴,只好再次仗劍遠遊。
杜甫比李白小十一歲,那時的他不過是初出茅廬的文學青年,出身書香門第,熱衷於科舉考試,一心想「致君堯舜上,再使風俗淳」。可杜甫考砸了,儘管已在翰墨場嶄露頭角,仍是一介布衣,只好四處旅遊,排解憂悶。
年輕的杜甫「性豪業嗜酒,嫉惡懷剛腸」,「放蕩齊趙間,裘馬頗輕狂」,和後來那個憂鬱的老杜截然相反,自然和李白意氣相投。
李、杜相逢,一見如故,相約同去梁宋之地遊玩,攜來詩酒相伴,求仙訪道,寄情山水,「醉眠秋共被,攜手日同行」。
世人多記得李杜初遇,卻忘了他們此次旅行,還有一個「驢友」,那便是高適。
明明是三個人的電影,高適怎能沒有姓名?
高適,出生於敗落的官宦世家,和李、杜一樣,他一向志在官場。二十歲時進京,寫下:「二十解書劍,西游長安城。舉頭望君門,屈指取公卿。」
高適豪言,哥要當官,就該名列公卿。然而理想很豐滿,現實很骨感,在長安,沒人看得上這個熱血青年。他在科舉之路上也屢次碰壁,考一次掛一次,考到懷疑人生。
高適一怒之下去了燕趙,投身邊疆建設,還跟胡人打過仗,後來寫下「戰士軍前半死生,美人帳下猶歌舞」、「相見白刃血紛紛,死節從來豈顧勳」等邊塞詩名句,成為大唐極負盛名的邊塞詩人之一。
尤其是《別董大》中那句「莫愁前路無知己,天下誰人不識君」更是送別詩中的千古名句。名不見經傳的董大和汪倫一樣,都靠著朋友寫給他們的詩而存在感飆升,至今活躍在中小學課本裡。
李、杜結伴旅遊時,高適已經返回中原,旅居宋地數年,躬耕於野,讀書不輟,算是半個「河南人」。由高適做東,三位大詩人不期而遇,開始了一次別開生面的三人行,成就唐朝文化史上一件盛事。
那年秋天,李、杜、高暢遊梁宋之地,「飲酒觀妓,射獵論詩,相得甚歡」。他們開派對,逛夜總會,在孟諸野澤狩獵,在吹台、梁園賦詩,品味陳年佳釀,笑談天下大勢,何等快意瀟灑。
據傳,三人一路來到王屋山。
這座曾出現在愚公移山故事中的名山,在唐代時道教興盛。道士司馬承禎曾受唐玄宗召見,奉詔在山上陽臺觀修行,他與李白曾有交情。
李白想起他的這位道士朋友,當即帶著杜甫和高適前往拜訪。
到陽臺觀一問,才知司馬承禎早在幾年前駕鶴西去。
李白得知與友人已天人永隔,悵然若失,請道童取來司馬承禎所作山水畫觀賞,只見畫中山澗丘壑,高聳峻拔,極為壯觀。
李白一看這畫,心潮澎湃,拿出紙筆,思緒飄蕩於大好河山,乘醉寫下二十五字草書:「山高水長,物象千萬,非有老筆,清壯可窮。十八日,上陽臺書,太白。」
李白草書師其好友張旭,這二十五字豪氣雄健,氣勢飄逸,即便歷經千年滄桑,百代艱危,我們仍能從中窺見詩仙的昔日風采。
這幅作品,正是李白唯一的傳世墨寶《上陽臺帖》。這是李白留給後世的「國寶」級遺產,也是李、杜、高三人旅行的一個見證。從此以後,他們各自為前程奔波,可萬萬沒想到,等待他們的竟是迥然不同的結局。
〈貳〉
梁宋之旅結束後,杜甫繼續求取功名,於天寶六載進京趕考,偏偏遇上奸相李林甫上賀表,對玄宗進言「野無遺賢」,人才都已在朝中,民間沒有遺漏的賢人。
李林甫明顯是在吹牛,可唐玄宗為顧及面子,竟然真當回事。結果,應考士子全部落榜,杜甫又沒考上。
在長安,杜甫開始了長達十年的「京漂」生涯,四處投簡歷,窮得叮噹響,飯都吃不飽。
在《奉贈韋左丞丈二十二韻》一詩中,他對自己這段窮困生活如此描述:「朝扣富兒門,暮隨肥馬塵。殘杯與冷炙,到處潛悲辛。」
杜甫在京城混了十年,才當上右衛率府兵曹參軍這麼一個小官,這一職位主要負責看管兵甲器杖,就是高級別的門衛大爺,他也無可奈何。
杜甫趕緊到奉先縣,探望寄住在此的妻兒,將這一消息告訴家人。一到家中,「入門聞號啕,幼子饑已卒」,原來小兒子已經餓死了。
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在長安十年,這就是杜甫眼中的大唐。
可是,高適所見卻與杜甫不同。
在李林甫「野無遺賢」鬧劇的三年後,高適受名相張九齡之弟、大臣張九皋推薦,參加專為隱士開設的「有道科」,終於取得人生第一個正式官職──封丘尉。那一年,他已經年近半百。
得到這份工作後,高適寫了一首《留上李右相》,為奸相李林甫歌功頌德。
詩中說:「傅說明殷道,蕭何律漢刑。均衡持國柄,柱石總朝經。」李相可比傅說、蕭何,實在是一位治國能臣。
「恩榮初就列,含育忝宵形。有竊丘山惠,無時枕席寧。」我高適何德何能,竟然有幸得到李相的恩惠,感激涕零,一夜難眠啊。
寫完這首詩沒多久,天寶十一載(七五二),高適就把這份工作辭了,前往河西,做了哥舒翰的入幕之賓,辟為幕中掌書記。那幾年是哥舒翰的事業巔峰,高適抱住這一大腿,由此步入權力遊戲的中心。
第二年,李林甫去世,死後被楊國忠誣告謀反,子孫抄家、流放。
高適的政治嗅覺可見一斑。
杜甫與高適,一人心想「致君堯舜上」,另一人念叨「屈指取公卿」,都曾是不甘雌伏的白衣秀士。
可是,十年過去了,在險惡的官場中,杜甫只看到了大唐的危機,而高適卻學會了如何在黑暗的朝堂生存。
〈參〉
天寶十四載(七五五),「漁陽鼙鼓動地來,驚破《霓裳羽衣曲》」。
安史之亂,終結了大唐盛世,也撥動著李白、杜甫和高適的命運之輪。
安史之亂第二年,高適輔佐哥舒翰守潼關。
潼關被叛軍攻陷後,哥舒翰投降,守城官員四散逃命。唐玄宗聽說這一消息,倉皇西逃,跑得比兔子還快。
唯有高適,臨危不懼,他也跑了,卻是抄小路跑去覲見唐玄宗。唐玄宗心急如焚,得知高適自前線而來,便問他戰況如何。
高適先為其解釋潼關失守的原因,然後話鋒一轉,為玄宗逃跑開脫,稱此舉可以避叛軍鋒芒,是社稷之幸,不足以為恥。
高適嘴甜,唐玄宗聽著高興,到了成都,封高適為諫議大夫。
入蜀途中,唐玄宗採納宰相房琯的建議,命諸王分鎮,其中,太子李亨為天下兵馬元帥,永王李璘則為江陵大都督。高適一眼就看出這一安排的缺陷,極力反對:「所謂分鎮,不過是效仿西周初期封建諸侯以藩屏周的伎倆,必然會導致南北各自擁兵對立。」高適一語中的。
縱觀唐朝歷史,皇權的爭奪總是伴隨著陰謀與殺戮。提心吊膽做了近二十年太子的李亨,早就迫不及待地想要上位,於是他遙尊玄宗為太上皇,自己登上皇位,是為唐肅宗。
新君一即位,老邁的唐玄宗就成了吉祥物,高適一轉身就跑去投靠唐肅宗。
杜甫顯然沒有高適那樣的政治遠見,不僅求仕經歷一路坎坷,還在安史之亂中身陷長安,被叛軍俘虜。
某夜,絕望中的他見明月高懸,想起分隔異地的妻兒,不知自己還能不能活著見到他們,心如刀割,寫下這首《月夜》:
今夜鄜州月,閨中只獨看。
遙憐小兒女,未解憶長安。
香霧雲鬟濕,清輝玉臂寒。
何時倚虛幌,雙照淚痕乾。
估計是杜甫的官職實在太小,人微言輕,安史叛軍根本不把他放在眼裡,困在孤城一年後,杜甫趁亂逃出,前往唐肅宗所在的鳳翔。
一路上險象環生,生死難料,正是「今夏草木長,脫身得西走。麻鞋見天子,衣袖露兩肘」,終於在至德二載(七五七)見到唐肅宗。
唐肅宗一見杜甫前來,心裡頗為感動,甭管認不認識,先封個左拾遺,以資鼓勵。
照理說,杜甫在此時選擇唐肅宗,一點兒毛病都沒有,前途一片光明,可惜他認識了一個肅宗欲除之而後快的人。
這個人就是隨唐玄宗入蜀、提議諸王分鎮的宰相房琯。
房琯和杜甫是布衣之交,喜好文學,兩人相交淡如水,本來無關政治。
然而,唐肅宗靈武即位,備受爭議。不甘心就此退出政治舞臺的唐玄宗為牽制肅宗,派房琯前往靈武,傳授國寶玉冊。
唐肅宗剛剛在亂中即位,不敢輕易換掉老爹安排的人,於是留房琯繼續為相,心卻想著早點兒把他從相位上撤下來。
此時,有人告發房琯門客受賄賂。唐肅宗抓住機會,以此為由,將其貶為太子少師。
房琯罷相本來只是皇位交接的一個政治事件,不過是唐肅宗嫌棄玄宗系老臣礙事,找個機會「請」他退休。杜甫卻看不懂其中玄機,他身為左拾遺,職責就是舉薦賢良、勸諫皇帝。房琯既是賢良,又無重罪,杜甫當機立斷,上疏直陳:「罪細,不宜免大臣。」
唐肅宗勃然大怒。
誰?杜甫?剛來那個?就你話多!貶!
為殺雞儆猴,唐肅宗將敢做出頭鳥的杜甫貶為參軍,放回鄜州探望家人,實際上就是跟他說,不用再回來了。
乾元二年(七五九),屢遭打擊的杜甫棄官,入蜀避亂,開始了客居草堂、漂泊西南的窮苦生活。他再一次成為政治的犧牲品,這一次毀掉他仕途的不是奸相,而是皇帝。
〈肆〉
高適向唐玄宗陳述的憂慮很快成為現實,永王李璘是唐肅宗的第一個隱患,而高適的好友李白牽扯其中。
杜甫、高適都在求取功名時,李白在幹嗎呢?自賜金放還,離開長安後,他在仕途上一蹶不振,整日借酒消愁。備受排擠的李白也想放棄,他大聲疾呼:「安能摧眉折腰事權貴,使我不得開心顏!」
安史之亂爆發後,李白攜家人在廬山隱居,躲避戰亂,若能就此歸隱山中,不問世事,倒真應了謫仙人之名。
偏偏在這個時候,永王給李白拋出了橄欖枝。他多次派人上廬山,懇請李白出山相助。
生性浪漫的李白以為,出鎮江陵的永王只是為平定安史之亂而組建幕府、壯大隊伍,根本沒意識到永王早已成為唐肅宗皇位的威脅,有另立朝廷之嫌。
在永王的再三邀請下,李白懷著「終與安社稷,功成去五湖」的理想重出江湖,加入永王帳下。
那兩個月裡,詩仙迸發久違的工作熱情,創作一系列詩歌為永王加油助威,以盡宣傳委員之職。他高唱:「永王正月東出師,天子遙分龍虎旗。樓船一舉風波靜,江漢翻為燕鶩池。」在他筆下,永王的軍隊軍紀嚴明,浩浩蕩蕩,奔赴戰場,似乎跟著這支王師,他就能實現濟國安邦的人生抱負。
可是,唐肅宗早已把這支隊伍定義為「偽軍」,宣布永王為叛逆,身在其中的李白不經意間成了反賊。
唐肅宗命永王覲見,永王死活不肯奉詔,偏要跟朝廷對著幹。
攘外必先安內,至德二載(七五七)二月,忍無可忍的唐肅宗派兵鎮壓永王,安史之亂還未平定,兄弟倆先開戰了。
率軍而來的正是飛黃騰達的高適,這一年,他官拜淮南節度使。
永王的雜牌軍一擊即潰,毫無反抗之力。唐朝大軍一來,一波帶走,永王被殺,「賓禦如浮雲,從風各消散」。
李白雖然僥倖不死,卻在回廬山的途中被捕,投入潯陽獄中,被判罪名「附逆作亂」,命懸一線。李白聽說老友高適現在發達了,寫了首詩給高適,請他高抬貴手,幫自己一把。
在這首《送張秀才謁高中丞並序》中,一向桀驁不馴的李白,難得謙虛一回,盛讚作為討伐永王軍的指揮官高適,稱其「智勇冠終古,蕭陳難與群」、「英謀信奇絕,夫子揚清芬」。
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想當年,三人游梁宋、高歌暢飲,如今高適對李白視而不見。
只因高適選擇了唐肅宗,李白加入了永王集團,昔日好友,形同陌路。
從此之後,李白、高適互相拉黑,似乎刻意刪去詩文中關於對方的記錄,史書留下兩人相識相知的痕跡,可李白的詩中不再有高適,高適的詩中也不再會有李白。
乾元元年(七五八),李白被判流放夜郎,儘管大難不死,卻已心灰意冷。
第二年,關中大旱,唐肅宗大赦天下。前往夜郎路上的李白終於重獲自由,他泛舟長江,順流而下,在絕處逢生的喜悅中寫下了千古名篇《早發白帝城》:
朝辭白帝彩雲間,千里江陵一日還。
兩岸猿聲啼不住,輕舟已過萬重山。
在生命的最後三年裡,李白四處寄人籬下,最終在當塗的同族家中病逝。
謫仙人魂歸明月,結束失意而瀟灑的一生,留下千年不朽的詩篇。
〈伍〉
杜甫在成都,他不會很忙,但是日子過得很苦。
當自己所住茅屋破敗,一家人饑寒交迫時,他仍心憂天下:「安得廣廈千萬間,大庇天下寒士俱歡顏。」
當得知李白下獄,流放夜郎,他時時擔心這位已經十四年未見的故人,寫下《夢李白二首》,詩中說「死別已吞聲,生別常惻惻」,開篇便寫生離死別,語調悲愴,又說「應共冤魂語,投詩贈汨羅」,為李白鳴冤叫屈。
「出門搔白首,若負平生志。冠蓋滿京華,斯人獨憔悴」,這說的是李白一生壯志終成空,也是在說二人同病相憐。
所幸,高適和杜甫的友誼沒有在政治的旋渦中改變。
早在高適入哥舒翰幕府,前往河西闖蕩時,還在長安漂泊的杜甫就常常寄詩問候。杜甫生性耿直,詩中滿滿都是對高適事業有成的欣慰和鼓勵,沒有一絲妒忌,如「主將收才子,崆峒足凱歌。聞君已朱紱,且得慰蹉跎」。
雖然我過得很失敗,但你成功了,我為你感到高興,這便足矣。
在有些人眼中,官場上從來只有利益,可在杜甫心中,還有一生不變的友誼。
乾元二年(七五九),高適入蜀,出任彭州刺史。
當杜甫與高適久別重逢,憂鬱的他難得寫了一首《奉簡高三十五使君》表達欣喜之情:「行色秋將晚,交情老更親。天涯喜相見,披豁對吾真。」
高適晚年詩作不多,但在見了杜甫後也寫詩唱和,同時對友人懷才不遇感到遺憾,詩中說:「身在遠藩無所預,心懷百憂復千慮。今年人日空相憶,明年人日知何處?」
杜甫生活窘迫時,高適多次給予資助,杜甫甚是感激,在詩中寫道:「故人供祿米,鄰舍與園蔬。」
後來,高適被調回京,杜甫恰好沒在成都,未能來得及相送,只能寄書以述別情,「天涯春色催遲暮,別淚遙添錦水波」。
從此,二人再未相見。
當年,李白揮毫,手書《上陽臺帖》,在場的杜甫、高適一樣壯志淩雲。
可是,時光匆匆催人老,命運,最終讓昔日同游梁宋的三人天各一方。有一人,泛舟浩蕩江湖,酒入豪腸,仗劍長嘯,那是李白。有一人,徘徊山間小路,憂國憂民,蹣跚前行,那是杜甫。有一人,馳騁塞上邊關,金戈鐵馬,乘風而上,那是高適。
千百年後,我們仍記得狂放的李白、愁苦的杜甫和得意的高適。
人生無法重來,很多人想做李白,卻活得像杜甫,最後變成了高適。
西元七四四年:唐詩三大佬的命運分野
〈壹〉
天寶三載(七四四),詩仙李白與詩聖杜甫在東都洛陽初次相遇,留給後世無限遐想。
聞一多將其比喻為日月相會,在中國數千年的歷史中,唯有孔子見老子可與之媲美:「譬如說,青天裡太陽和月亮走碰了頭,那麼,塵世上不知要焚起多少香案,不知有多少人要望天遙拜,說是皇天的祥瑞。如今李白和杜甫──詩中的兩曜,劈面走來了,我們看去,不比那天空的異端一樣神氣,一樣的有重大的意義嗎?」
當時,李白剛被唐玄宗賜金放還。
兩年前,他接到玄宗詔書,還曾高唱「仰天大笑出門去,我輩豈是蓬...
作者序
把「唐詩」反過來,講給你聽
唐代中期有個詩人叫李涉,在我們今天看來不是大詩人,在當時卻很有名氣。李涉曾任國子博士,人稱「李博士」。
有一次,李涉經過九江,遇上了一夥強盜。
強盜們手執刀槍,喝問:「船上何人?」
僕人回答:「是李博士。」
「是不是李涉博士?」
僕人又答,是的。
強盜們說:「如果真是李博士,我們不要他的錢財了。久聞詩名,希望他能給我們寫一首詩。」
李涉聽罷,鋪紙磨墨,當場寫了一首絕句:
井欄砂宿遇夜客
暮雨瀟瀟江上村,綠林豪客夜知聞。
他時不用逃名姓,世上如今半是君。
強盜們拿到詩,忘記了打劫的本行,拜謝告辭而去。
這樣的「奇遇」放在哪個朝代都不可能發生,除了唐朝。
聞一多先生曾經說過:「一般人愛說唐詩,我卻要講『詩唐』,詩唐者,詩的唐朝也,懂得了詩的唐朝,才能欣賞唐朝的詩。」
唐詩──唐朝的詩,是每個中國人都會背幾首的,但詩唐──詩的唐朝,卻不是所有人都瞭解的。
究其原因,唐詩太美,使得誦讀它的人純粹陶醉於它的美,而忘記了它產生的時代和背景。那些穿越千年仍然閃閃發光的詩行,在歷史的流轉中獲得了普遍的意義,同時也丟失了特定的場域。
您現在打開的這本書,正是為了還原唐詩產生的特定場域而作。有別於市面上從文學視角講唐詩的書籍,我們希望響應聞一多先生多年前的號召,寫作一本從歷史角度講「詩唐」的書。
詩以紀史,史以入詩。《全唐詩》保存的四萬九千多首唐詩中,滲透著大量的唐代歷史資訊,涉及詩人命運、政治生活、經濟發展、歷史地理、戰爭、宗教、民族關係、社會變遷、環境保護等眾多史實領域。
以晚唐詩人皮日休的《汴河懷古》為例:「盡道隋亡為此河,至今千里賴通波。若無水殿龍舟事,共禹論功不較多。」詩中講述隋煬帝開鑿大運河,改變了中國此後歷代的漕運格局、都城遷移、經濟重心等豐富的史實和細節。
大詩人杜牧的《過華清宮》:「長安回望繡成堆,山頂千門次第開。一騎紅塵妃子笑,無人知是荔枝來。」唐代時,秦嶺山脈仍然覆蓋大量的原始森林,四川地區氣候溫暖,可以出產荔枝(唐代以後氣候趨冷,已無法再種植),所以唐玄宗為楊貴妃快遞的荔枝,是從四川經蜀道運輸到關中地區的。這裡就涉及了氣候、古蜀道等環境與地理問題。
白居易的《長恨歌》中「漁陽鼙鼓動地來,驚破霓裳羽衣曲」,杜甫的《春望》中「國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以及《石壕吏》中「暮投石壕村,有吏夜捉人。老翁逾牆走,老婦出門看。吏呼一何怒,婦啼一何苦」……這些唐詩則描述了安史之亂對君王愛情的終結,對長安城的毀壞以及對民間造成的深沉苦難等一系列廣闊的社會歷史圖景。
元稹的《縛戎人》:「萬里虛勞肉食費,連頭盡被氈裘暍。華裀重席臥腥臊,病犬愁鴣聲咽嗢。中有一人能漢語,自言家本長城窟。少年隨父戍安西,河渭瓜沙眼看沒……」此詩則講述唐帝國在西域地區與吐蕃、阿拉伯帝國的爭霸,安史之亂後河西走廊陷落,大唐孤軍駐守西域,部分士兵被俘虜後留下了慘痛的回憶,中間涉及唐代民族關係及中亞國際歷史。
而晚唐詩人韋莊的名詩《秦婦吟》:「華軒繡轂皆銷散,甲第朱門無一半。含元殿上狐兔行,花萼樓前荊棘滿。昔時繁盛皆埋沒,舉目淒涼無故物。內庫燒為錦繡灰,天街踏盡公卿骨……」表現了唐末黃巢起義後,在黃巢起義軍和朝廷官軍的反覆爭奪下,長安城遭遇了毀滅性打擊,整個貴族階層面臨滅頂之災。在詩歌哀痛的亂世中,唐朝的悲劇性走向,正滲透在一行行詩史相契的文字裡面。
……
我們在這本書中採用新聞特稿式的寫法,參考大量基本文獻,希望從一個新的角度引領讀者瞭解「詩唐」,從而讀懂唐詩。
在中華文明的長河中,為什麼唐詩的生命力如此旺盛?我想,歷史的詩意若隱若現,無疑增添了它的魅力與傳播力。唐詩被中國所塑造,同時也塑造了中國。
生老病死,悲歡離合,無論古今,人類的情感是共通的。我們相信,若能深入古人的情境與內心,歷史自然就活了起來。
本書的三名作者分別是鄭煥堅、吳潤凱和陳恩發。其中,鄭煥堅和吳潤凱都是《南方都市報》原高級記者。本書的絕大部分文章,初稿首發在微信公眾號「最愛歷史」。承蒙八十餘萬粉絲和讀者的厚愛,多數文章均擁有了不俗的閱讀量,並獲得了一些不錯的評價。同時,部分文章被《同舟共進》、《青年文摘》、《廉政瞭望》、《南方雜誌》等刊物轉載刊發,謹致謝忱。至於書中的謬誤,還望諸位多寬容,多批評,多指正。
人比任何概念都重要。那麼,請跟隨大唐詩人們的腳步,開啟這趟歷史的旅程吧。
最愛君
二○二○年月三十日於廣州
把「唐詩」反過來,講給你聽
唐代中期有個詩人叫李涉,在我們今天看來不是大詩人,在當時卻很有名氣。李涉曾任國子博士,人稱「李博士」。
有一次,李涉經過九江,遇上了一夥強盜。
強盜們手執刀槍,喝問:「船上何人?」
僕人回答:「是李博士。」
「是不是李涉博士?」
僕人又答,是的。
強盜們說:「如果真是李博士,我們不要他的錢財了。久聞詩名,希望他能給我們寫一首詩。」
李涉聽罷,鋪紙磨墨,當場寫了一首絕句:
井欄砂宿遇夜客
暮雨瀟瀟江上村,綠林豪客夜知聞。
他時不用逃名姓,世上如今半是君。
強盜們拿...
目錄
開篇
絕版月色:另類唐詩極簡史
唐詩的不凡,是從西元六七六年的一場溺水事故開始的。
第一部 詩人
唐詩創世記:誰寫下了大唐第一詩?
在唐詩的光輝旅程中,魏徵、虞世南和王績默默無言。
初唐四傑:帝國在上升,而天才在沉淪
那些天縱之才,一個個活成了天妒英才。
千年孤獨陳子昂:高尚是高尚者的墓誌銘
他給自己算了一卦,隨後仰天長歎,「我命絕矣」!
賀知章:大唐最幸福的詩人
平心靜氣,快意人生,方能福壽綿長。
張九齡:提前二十年預言了安史之亂
他是開元時期最後一位賢相,也是盛唐文壇老大哥。
「七絕聖手」王昌齡,死於一場謀殺
青山一道同雲雨,正義何曾缺席過。
王維:一個「佛系詩人」的平凡與偉大
塵世被過濾掉之後,他把靈魂釋放出來。
孟浩然:盛唐第一朋友圈
他死的時候,半個盛唐心碎了。
西元七四四年:唐詩三大佬的命運分野
很多人想學李白,卻活得像杜甫,最後變成了高適。
岑參:大唐唯一的西域詩人
他還是沒能趕上一個好時代。
元結:一個不該被遺忘的完美人物
妖孽當道,他罵得痛快。
孟郊:詩紅了,人沒紅
生命中的最後四、五年,孟郊基本處於絕望的狀態。
元白:千年來最感人的生死之交
君埋泉下泥銷骨,我寄人間雪滿頭。
李賀:我在大唐國家司儀館寫詩
在那兒工作,你也會成為「詩鬼」。
杜牧:大唐最鬱悶的詩人
政治的殘酷是,永遠必須站隊。
一生無題李商隱:政治、婚姻與詩歌
時代辜負了他,他並未辜負時代。
大唐女詩人之死
李冶、薛濤和魚玄機,三個悲哀的背影。
唐詩的最後六十年:一個時代遠去,來不及告別
下一個王朝,是屬於詞的時代。
開篇
絕版月色:另類唐詩極簡史
唐詩的不凡,是從西元六七六年的一場溺水事故開始的。
第一部 詩人
唐詩創世記:誰寫下了大唐第一詩?
在唐詩的光輝旅程中,魏徵、虞世南和王績默默無言。
初唐四傑:帝國在上升,而天才在沉淪
那些天縱之才,一個個活成了天妒英才。
千年孤獨陳子昂:高尚是高尚者的墓誌銘
他給自己算了一卦,隨後仰天長歎,「我命絕矣」!
賀知章:大唐最幸福的詩人
平心靜氣,快意人生,方能福壽綿長。
張九齡:提前二十年預言了安史之亂
他是開元時期最後一位賢相,也是盛唐文壇老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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