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手徵求有驚喜
在一個月黑風高的夜晚，一輛車疾駛在蜿蜒的山路上。
車內有兩人，開車的是穿著實驗室白袍的男子，他專注地盯著前方。坐在副駕駛座上的是一位年輕男人，他有一頭蜂蜜色茶色的柔軟髮絲、俊美的容貌，綠寶石般的眼珠此刻卻憂慮不堪，他看到遠方的天空出現藍綠色的極光，便知大事不妙。
「艾利，你不能快點嗎？」
他就是綠洲集團的第三代繼承人，張綠水。
「山路是有時速限制的，我不會拿你的生命安全開玩笑。」
開車的人是巴克萊雅博士，他不僅遵守時速限制，要轉彎的時候還慢條斯理地減速、打方向燈，即使周圍都沒車。
「艾利！」
張綠水有點生氣了，但博士沒有改變自己的行為，他本來就是一個不容易被改變的人。
極光逐漸改變顏色，在夜空綻放波瀾，最後卻像放過的煙火，消失得無影無蹤，車子也停在一所孤兒院外。
張綠水急忙下車，但就如他所預料的，兩人已經晚了一步。
孤兒院古老的紅磚牆全部像積木一樣倒塌，房舍已經被夷為平地，宛如世界末日的廢墟。
但在廢墟中，有一位小男孩。他的黑髮微微飄起，執拗的紫色眼眸彷彿閃爍著電花，他的小手緊緊握拳、小嘴緊緊咬著，瞪著突然其來的陌生人。
男孩身上穿著一件破破爛爛的灰色長袍，沒有穿鞋，長袍的袖子已經破掉了，露出他滿是傷痕的小手臂。張綠水敏銳地注意到，那手臂上新傷舊傷夾雜，甚至有一些是針孔造成的瘀青。
「萬尼夏……」張綠水想走上前，但博士拉住了他的手臂。
張綠水看了博士一眼，博士面無表情，好像眼前發生的這一切都與他無關。
這確實與他無關，這一切又不是他造成的，而且一個剛釋放過超能力的孩子，仍有可能會放第二波，到時候離他越近的人將首當其衝，博士無論如何都不想讓張綠水受到傷害。
但張綠水沒有想太久，他推開博士的手，走過滿地的瓦礫，來到男孩身邊。
「萬尼夏，我的名字叫張綠水，我是來接你回家的。」張綠水脫下自己的斗篷大衣，披到男孩身上，「你願意跟我回家嗎？」
斗蓬大衣隔絕了寒意，布料上還有張綠水殘留的體香。男孩露出驚訝的表情，他飄浮的髮絲降下來，環繞周身的微量電流也消失了，他困惑地看著張綠水。
「萬尼夏，我希望可以領養你，過幾天我就要提出正式的書面申請了，對不起我來晚了。」張綠水蹲在男孩面前，雙手握起男孩的小手，「你願意跟我回家嗎？我已經把你的房間布置好了喔。」
──自己的、房間？
男孩的小手冰涼，張綠水的手卻是溫熱的，但那股暖意沒有進到男孩的心裡。他抽回自己的小手，往後退了好幾步，斗蓬大衣滑落下來，男孩也踩到一個人的手。
那是一個被壓在磚瓦下的人，想必已經變成了屍體，男孩同樣困惑地看著那個人的手，似乎是想起了什麼，他的頭髮又微微飄起，周身出現藍紫色的電流。
「綠水！」
「別過來，艾利，我可以應付！」
張綠水不逃也不躲，對男孩張開雙手。他相信自己的誠懇可以感動男孩，但男孩仍把電流握在手中，一副要對張綠水發動攻擊的樣子。
不顧張綠水反對，博士毅然決然地上前。
博士認為自己不像張綠水，他沒有張綠水那麼感性，做事都是靠策略，就像現在，他從白袍口套裡掏出了小孩子的致命武器──
「要吃嗎？」
巧克力棒！
而且出自知名甜品工廠，最近剛好有促銷活動，裡面的包裝紙印有「銘謝惠顧」或「再來一條」。
「你不要的話，我只能自己吃了。」博士撕開包裝，咬了一口。那甜度讓他生厭，甜到他牙根都要發疼，但他還是裝出很美味的表情，「嗯……我從來沒吃過這麼好吃的東西……」
男孩的表情變了、身上的電流消失了。他起先有點疑惑，但或許是禁不起誘惑，在博士把巧克力棒伸向他的時候，他立刻搶走，背對著兩個大人猛吃。
張綠水瞥了博士一眼，挑眉。博士卻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好像他剛剛什麼事都沒做。
軍用悍馬車趕到，一群特工下來，迅速包圍了孤兒院。
一位三十多歲的女人走過來，她便是遠山空軍基地戰略情報部的部長，車慶媛。
車慶媛向張綠水和博士點頭致意，領著特工們開始工作。
「我過去看看。」博士摸了一下張綠水的肩膀，便走向車慶媛。
兩人低聲交談，張綠水聽不清楚那兩人在講什麼，但他與博士就是懷疑孤兒院以收留之名，行虐待之實才連夜趕過來的。
看來，他們的懷疑是對的。特工在廢墟裡找到實驗器材，並挖出一具具穿著白袍的屍體，張綠水連忙將斗篷大衣披回男孩身上，並摟著男孩，不讓男孩看到屍體被搬出來的畫面。
博士正在分析從廢墟裡找到的資料，張綠水看到特工挖出了小孩子的屍體，他們都與男孩一樣穿著灰色長袍，戴著電子手銬、腳鐐。
張綠水這才注意到男孩腳上也有電子腳鐐，但男孩手上的電子手銬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圈燙傷的紅痕。
「你自己拿掉的嗎？」張綠水心疼地問。
男孩嘴唇上都是巧克力醬，他點點頭。
「會痛嗎？」
男孩又點頭，然後搖頭。
「為什麼不痛？你的手都紅了，你可以跟我說實話，你可以哭，你可以……」
張綠水突然說不下去了，因為看到男孩困惑的表情，他恍然大悟。
如果說出口的話一直沒有獲得回應，那說還有用嗎？
這麼小的孩子遭遇到這種事，那些想要研究他、利用他的大人也不會理會他的聲音，那麼，他的求救與他的心情統統都會在得不到回應的過程中放棄。所以，這樣的孩子是不會哭鬧的，他們早已緊閉了心扉。
「萬尼夏，對不起，我不知道你發生了什麼事，但是以後，希望你有話就跟我說，好嗎？」張綠水望著男孩，男孩也眨著圓圓的大眼睛，望著他，「我願意跟你分享生活中的大小事，講故事給你聽。」
「……」男孩垂下眼眸，左手握著右手的手腕。
就在張綠水疑惑男孩要做什麼的時候，男孩的手掌發出電流，一瞬間光芒四射。
「綠水！」博士衝回張綠水身邊，把張綠水從男孩面前拉走，受車慶媛指揮的特工們也持槍對著小男孩，但還沒有開槍。
「你沒事吧？他對你做了什麼？」
博士急著想確認張綠水全身上下有沒有受傷，但張綠水搖了搖頭，又回到男孩面前。
張綠水跪在男孩面前，小心翼翼地把男孩的手從他自己的手腕上移開。
他看到一圈焦黑的皮膚。
男孩沒有治癒自己，他只是想辦法讓自己感受不到疼痛。
張綠水抱住了小男孩，讓男孩感受到他的體溫、呼吸與心跳，就像把一個嬰兒抱在懷中似的。車慶媛也讓特工把槍放下。
經過一番搜索，博士和車慶媛拼湊出事件全貌。他們看著平板電腦裡的資料，螢幕裡一張張都是小孩子的照片。
「他們都是超能力者。」博士直接講結論。
「沒錯，」車慶媛點頭，「平均年齡落在一到五歲，他們被恐怖組織集中到這裡，恰好都是孤兒。」
「他們在研究超能力者？我看這報告寫得挺詳細的，比我手下的研究生都還要優秀。」
博士翻看著關於超能力者「發作」的紀錄，有些是自然使出超能力，有些是透過人為誘導，但無論如何，他對紀錄者的手筆倒是挺欣賞的。
都已經看到了現場和記錄中的慘狀，博士還能說著風涼話，車慶媛不禁搖頭，「就憑你給人家的那一點錢，還希望報告寫得有多好？」
「部長，妳太冤枉我了，我哪有壓榨研究生。是他們本來就被學院大量輸出，不拿來利用，他們出去還找不到工作。」
車慶媛懶得跟博士廢話，「我們至今為止發現的超能力者沒有一個是大人，都是小孩子，非常好控制。我們懷疑恐怖組織的目的就是要把超能力者打造成武器，如果他們的研究繼續下去，等這些超能力者長大後，後果將不堪設想。」
「教育就是一種洗腦。」
博士從不怕別人知道他的想法，即便是偏激的言論。
「你之前不是在大學任教嗎？」車慶媛倒有些好奇了，「你也在洗腦你的學生？」
「我會留在大學，是因為校方會給我研究經費。」博士把看完的平板還給車慶媛。
「如今，你加入遠山空軍基地了。」
「因為軍方給我的錢更多。」
「艾利！」張綠水站在車子旁邊，揮著手。
「基地的預算有一部分是來自民間贊助，你不會不知道吧？」
車慶媛沒有明說那就是綠洲集團，但綠洲集團旗下有軍火公司，該公司長年擔任遠山空軍基地的承包商，張綠水也是軍方必須以禮相待的對象。
「那不是我的錢。」博士向車慶媛點頭致意，便走向張綠水。
「艾利，萬尼夏要睡了，我們回去吧？」
張綠水用眼神一指。車門敞開著，男孩已經躺在後座上，身上蓋著張綠水的斗篷大衣。
「是啊，你們先回去吧，小孩子不要晚睡，對發育不好。」車慶媛也走了過來。
「妳好像很懂？」
博士原本是想回敬車慶媛先前的提問，沒想到車慶媛卻不否認。
「我有一個兒子，今年五歲。」
「我都不知道妳結婚了……」博士很意外。
「那是我的私事，不影響工作。」車慶媛不會就這種小事跟博士計較，但看到博士踢到鐵板的表情還挺有趣，「我老公會照顧好孩子。」她補充道，「你們快回去吧，這裡我會處理，不會留下痕跡的。」
「嗯，就交給妳了。」
博士已經跟車慶媛講好了，車慶媛不會把萬尼夏的來歷報告上去，世人將來只會知道他和張綠水領養了一個孩子，名叫萬尼夏，萬尼夏是超能力者的身分也僅在基地裡流傳，一般人不會知道。
「我記得綠洲集團旗下有醫療體系，你們明天帶孩子去做一趟身體檢查，他的身分我會幫忙掩護。」車慶媛道。
「我正有打算。」張綠水望向躺在車後座的男孩。
男孩的電子腳鐐已經由特工幫忙剪開了，但身上的傷暫時還無法處理，因為現場沒有醫療兵。
兩人向車慶媛告別後坐上車，由博士開車離去。
幾週後，男孩身上的傷痊癒了。他的頭髮和指甲都經過修剪，並穿上名牌童裝，由張綠水牽著亮相，看起來就像個就讀名校幼稚園的富家子弟。
男孩漸漸會在張綠水面前露出笑容，在博士面前則板起小小的臉蛋，非常有自我的矜持。
「我有對他做什麼嗎？抽不到『再來一條』是我害的嗎？」博士經常在張綠水面前抱怨。
「好了啦……」張綠水看著廚房垃圾桶裡的巧克力包裝，只能苦笑。
在一個風和日麗的下午，張綠水牽著男孩來到戶外的月季花牆下，他蹲在男孩身邊，男孩看到博士起初還板著臉。
「看那裡，萬尼夏，笑一個。」
張綠水指向拿手機替他們拍照的博士，但男孩一直不聽話，靠在張綠水懷裡扭來扭去，就是不願好好站著。
「你們兩個能不能快一點……」
「艾利！」
「……」博士翻了個白眼，他的耐心快耗盡了。
「萬尼夏，你可以為我笑一個嗎？我想要看到你的笑容，因為你好可愛喔！」張綠水抱著小男孩，親親他的額頭、臉頰，「我愛你，萬尼夏，我會永遠愛你。」
兩人一起看向鏡頭，男孩終於露出燦爛笑容。
喀嚓──
「好了，我們去吃下午茶！」拍完照，張綠水要牽著男孩回屋，卻看到博士還站在原地，「艾利，你在幹嘛？剛剛拍得不好嗎？」
「喔，我在調光，我覺得這顏色好像……沒事。」
噗嗤一聲，張綠水笑了，他走過去看博士手機裡的照片，明明就拍得很好。
光線好、背景好、人也好，唯一不好的大概就是博士追求完美的心，而這男人只會對他在意的人事物這麼做，張綠水清楚得很。
「我餓了。你餓了嗎，萬尼夏？」
張綠水轉頭問男孩，男孩點點頭，他對男孩伸出手，男孩便跑過來拉住他的手臂。
「快點過來，『爸爸』，不然餅乾要被我們吃光嘍！」張綠水故意大喊。
「吃光！吃光！啊哈哈哈！」男孩也大聲笑了起來。
張綠水牽著男孩跑回屋子裡，留下博士搖頭嘆氣，隨即跟上。
照片後來被印了很多張，放在家裡的書房、地下的實驗室，也被擺在遠山空軍基地和極樂世界公司的辦公桌上。
這時候還沒有人知道，這一刻的美好，未來只能從照片裡回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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