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手徵求有驚喜
CHAPTER 1 記住
柯羅跳進冰冷又黑暗的湖裡，不斷往下游去。
他心急著想要把某人從湖底撈起，可是當他往下游去，望進水裡，水裡卻什麼都沒有……那麼，他本來心急著想救的到底是誰呢？
迷茫地游上岸，一出湖面，柯羅卻又發現自己正坐在帳棚裡。
帳棚頂都是自己製造出的星光，星光像煙火一樣在柯羅眼底綻放著，耀眼奪目。他轉頭想看看身旁之人的反應，可是帳棚內就只有他自己一人，而他怎麼想也想不起這些把戲本來是要表演給誰看的。
柯羅失落地低頭，一抬眼卻又發現自己正獨自坐在獅心大橋上，身旁圍繞著用異樣眼光看他，並且竊竊私語的人群。
他在等誰呢？
柯羅一眼望去，沒有任何他希望出現的人出現，而他就坐在那裡，孑然一身，手上只拿了根蘋果糖。
蘋果糖一半淋著黑色的巧克力醬，一半淋著鮮紅色的冰糖糖漿，奪目耀眼。
柯羅試著要吃一口甜滋滋的蘋果糖，但還沒張嘴，鮮紅色的糖漿忽然不斷地往下滑落，黏稠的糖漿變得像血水，流滿了他的雙手，沾溼了他的衣服。
他驚嚇地起身扔掉了手中的蘋果糖，身上卻仍像被血跡浸染一樣。
柯羅的呼吸急促，他看著手中沾染的血水，又看向前方。
人群已經消散，只剩下趴臥在地上，一身白袍同樣被血水浸染的金髮教士。
萊……特？
他終於想起了那個人的名字，卻是在這種情況下。
柯……
柯……羅？
血泊中的金髮教士正虛弱地喊著他的名字，一道古怪且巨大的黑影則從他的腹部爬出、蔓延，幾乎籠罩住整個空間。
小太妃糖。
黑影也跟著親暱地喊了他的綽號，柯羅全身一震，一時踉蹌向後，直墜大橋之下。
「唔！」倒抽了口冷氣，柯羅從惡夢之中清醒。
盯著陌生的天花板、陌生的房間以及陌生的一切，他抹掉額際上的冷汗，緩緩從床上坐起身來。
房間裡很安靜，只剩下自己的呼吸聲，還有窗外嘩啦嘩啦的雨水聲。他的肚子裡卻一點聲音也沒有，他的腦袋裡也是，一片黑暗，什麼都沒有。
「萊特。」柯羅喊了聲那個人的名字。
他伸出手指，不斷在手心上寫著同樣的名字──萊特。
寫了三遍，柯羅張嘴，將名字吞進肚子裡。
「要記住。」他喃喃自語著，隨後閉上雙眼。
萊特、萊特、萊特。
金髮、藍眼睛、蠢死了。
柯羅試著在腦袋裡建構出金髮、高個子、漂亮的藍眼睛，蠢到不行的笑容。白袍教士的面容終於出現在腦海裡，對著他揮手。
不是全部都被吃掉了，所以要記住。
柯羅對自己說，他盯著天花板，用手指彈出星火。
點點星火在天花板上構築成熟悉的白色身影，他在廚房裡穿著圍裙煎鬆餅的模樣，他半夜不睡覺拉著也睡不著的他一起看電影的模樣，還有他笑著說一些蠢話的模……
叩叩兩聲，一隻烏鴉忽然出現在窗外，牠用喙敲著窗，張開翅膀示警。柯羅倏地張開眼，天花板上的星花隨之墜落消散。.
沒過多久，房門外的腳步聲響起，有人敲響房門。
柯羅緊張地看著門口。窗外的烏鴉被一隻體型更巨大的渡鴉驅趕，渡鴉站在窗外，紅色的眼珠直盯著他看。
陌生卻又熟悉的人端著一盤香味四溢的鬆餅走入，那個有著極鴉家的黑髮紅眸、五官與柯羅十分神似的男人，一和他對上視線，立刻笑瞇雙眼。
「什麼時候醒的？餓了嗎？我替你做了早餐。」瑞文殷勤地端著餐盤走來，他坐在床邊，溫柔地替柯羅準備餐具。
柯羅抹著臉，因為這是平常萊特會做的事情，而不是這個在離開前發瘋攻擊他的兄長。
「不了，我不餓。」柯羅拒絕，他下意識地遠離瑞文。
瑞文頓了頓，他默默地放下餐盤與餐具，自言自語道：「也是，可能你還沒心情吃東西，沒關係，我們等一下再吃。」
柯羅蜷縮在角落，警戒地盯著瑞文，瑞文卻像沒事般親暱地坐在床邊，歪著腦袋問他：「為什麼這樣看我呢？」
柯羅不能理解，離開這麼久，還在離開前後犯下這麼多血腥罪行的人，怎麼還有臉這麼平靜地面對他，裝得像什麼事情都沒發生過。
「柯羅……」瑞文伸手要替柯羅將垂落的瀏海撈起，卻被柯羅一把拍開。
房間一下子安靜下來，彷彿連窗外的雨聲都消失了。瑞文輕輕撫摸被拍紅的手，他皺起眉頭，窗外的渡鴉拍著翅膀嘎嘎叫。
對方的沉默讓柯羅整個身體都跟著緊繃起來，那些堆積沉澱在心中深處的回憶再度被揚起……瑞文狂暴地壓在他身上，掐著他的頸子，令他窒息，然後企圖奪走他肚子裡的東西的畫面不斷閃現。
雖然現在他的肚子裡已經沒有瑞文想要的東西了，但一切還是讓柯羅感到坐立難安。
瑞文還不知道他肚子裡的東西沒了，也不知道自己最後將他一直很想要的蝕塞進了萊特肚子裡。
如果被知道這件事，他不確定瑞文會有什麼樣的反應。
「我沒有惡意，柯羅。」瑞文說，可是他光是講話都能讓柯羅瑟縮。
「你沒有惡意？你用約書他們的性命威脅我將聚魔盒交給你，還要我丟下萊特跟你一起走，這樣叫沒有惡意？」柯羅握緊拳頭。
「我這是為了你好！你為什麼就是不懂呢？」瑞文忽然對柯羅大聲吼道，連窗外的渡鴉都因驚嚇而飛起。
柯羅下意識地抬手護住臉，將自己整個縮進角落裡，預期的攻擊卻沒落下來。他放下手，只看到瑞文一臉失落地站在床邊。
「你以為我會打你嗎？柯羅，你是這樣認為的嗎？」
柯羅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回覆，他抬頭看向瑞文，瑞文卻一副自己才是受害者的模樣。
這讓柯羅沒來由地感到憤怒。
「你到底想做什麼？帶我回到你身邊，然後呢？」柯羅問，「你以為你帶我回來之後我就會像之前一樣，當個乖巧的弟弟在你身邊撒嬌嗎？」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只是認為我們可以重新開始……」
「開始什麼？你忘記你對我做的事了嗎？你想殺我、吃掉我，還和達莉亞一樣拋下我，你現在卻跟我說要重新開始！」
「那不一樣，你不明白我那時候的用意，我會那麼做只是為了保護你！如果我能帶走蝕，我就有足夠的能力能夠保護你！」
「你要怎麼保護？你當時都差點殺了我啊！」柯羅吼道。
「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一時失控⋯⋯」
「像達莉亞一樣嗎？」柯羅冷哼一聲，用著他最惡毒的言語說道：「這就是她為什麼不把蝕給你而是給了我，她說你太像她了，你承受不住⋯⋯」
柯羅的話還沒說完，整個人就被一股力量壓制在牆上，就像有人用力捂住他的嘴，扭曲他的四肢，他痛得臉色蒼白，渾身冒冷汗。
瑞文的雙眸在黑暗裡散發著紅光，柯羅知道自己觸到了他的逆鱗。
「唔嗯！」柯羅痛得發出悶哼，眼淚從他眼角冒出，身上的力量才終於消失。
柯羅跌回床上，而瑞文就像剛從夢中醒過來一樣，著急地扶起床上的柯羅：「抱歉，你沒事吧？」
柯羅再次甩開瑞文的手，緊握雙拳，這次他沒有憤怒或恐懼地大吼，他只是抬頭看著瑞文，隱忍著淚水詢問：「還是你叫我回來，就是想折磨我？因為達莉亞把蝕給了我，讓你很不高興？」
這也是柯羅一直以來的疑問，瑞文從不願意承認，但自從達莉亞將蝕給了他之後，瑞文就完全變了一個人。
瑞文不再是那個處處護著他，願意耐心陪伴他的好兄長。
就像達莉亞說的那樣，瑞文變成了第二個達莉亞。
「不是這樣的！」瑞文反駁，他伸手抓住柯羅的肩膀，「相信我，我現在已經不需要蝕了，我有聚魔盒，有你，還有使魔，我們可以一起合作。」
「我才不要和你一起合作，你是個小偷！瑞文，聚魔盒是達莉亞連同蝕一起給我的，你肚子裡的使魔也是萊特的，你身上的東西全部是你偷……」
柯羅被瑞文緊緊掐住肩膀，痛得說不出話來。
「你也被那個教士洗腦了嗎？」瑞文忽然笑出聲來，他伸出手指，輕輕推著柯羅的額頭。「你會這麼想，只是因為被教廷和那個教士洗腦了而已，你根本不知道，那個教士才是真正的小偷。」
「萊特才不是小偷，他也不只是教士，他是我們的一員！」
「他不是，如果他也是巫族，怎麼會站在教廷那一邊呢？別忘了他身上穿的是白獅的教士制服。」瑞文起身，不再抓著柯羅不放，隨後又喃喃自語般說道：「沒關係，你只是剛回來而已，你會懂的。」
柯羅摸著被掐痛的肩膀，看著瑞文的眼神依然警戒。
「先不談這些，起來就記得吃點東西，不要餓肚子，會長不大的。」瑞文又伸手，這次只是寵溺地摸了摸柯羅的腦袋，柯羅卻別開頭。
「你在逃避我說的話。」
瑞文看著柯羅，原本溫和的微笑一下子冷卻下來，「我沒有。」
「你有病，瑞文，你就跟達莉亞一樣。」
「柯羅……」瑞文發出警告。
「你自己搞砸了，你丟下我，丟下圖麗，摧毀一切之後你竟然還敢厚著臉皮回來要和我們重建家庭？你想把我和圖麗也變得跟你一樣嗎？」
「不要試圖激怒我。」
但柯羅就是想激怒瑞文，他抱持著一絲希望，如果讓瑞文陷入混亂，他會不會有機會趁隙逃跑？就算冒著可能會被殺死的風險，他也想試試。
他需要盡快回到萊特身邊，不然他怕自己會忘記──
這個想法很快就破滅了，下一秒，柯羅就聽到瑞文在他的頭頂說：「如果你以為這樣做會令我做出什麼失控的事情，讓你有機會離開，那你就錯了。」
柯羅抬頭，他看著已經將情緒平靜下來的瑞文，反而感到更加毛骨悚然。
「我想讓極鴉家再度圓滿，是認真的。」
「帶著不信任你的弟弟和根本沒見過幾面的妹妹？」
「是的，會很辛苦，因為他們被教廷和教士洗腦太久，但我會想辦法救回他們。」瑞文伸手按住柯羅的腦袋。
「你到底在胡說八道些什麼？你這瘋子。」柯羅痛斥，按在他腦袋上的大手卻只是溫柔地撫摸。
「不要故意惹我生氣，我警告過你了，柯羅。」瑞文微笑道，「你如果惹我生氣，我不會對你發脾氣，但我會把脾氣發在那個金髮的教士身上。」
柯羅頓時愣住。
「你這是什麼意思？你明明說過我跟你回來，你就不會動他們。」
「我說過，我會放過你那群教士小伙伴還有威廉，但金髮教士從不包含在內。我只是答應你會留他活口，放逐他。」瑞文冷著臉說，「這不代表我不能繼續找他麻煩。」
柯羅開始緊張了。
「瑞文……不要，拜託，萊特和這些事無關。」
「無關嗎？我倒覺得這一切的事情都與他有關。」瑞文輕拍柯羅的腦袋，「不要緊的，我不會殺他，只是找一些小麻煩，嗯？」
「不行，不可以！」
「這就當作是你搗蛋的小處罰。」不管柯羅的叫喊，瑞文轉身走出房間。
「瑞文！」
「乖乖吃掉你的早餐，好嗎？」瑞文回頭丟下一句話後，房間的門在瞬間被關上。
「瑞文！拜託，我、我錯了行不行？你不要把對我生的氣發洩在萊特身上……瑞文！瑞文！」柯羅猛捶著門，外頭卻毫無回應。
沒想到自己的行為竟然造成了反效果。
捶門捶到雙手通紅濺血，外頭也沒反應，柯羅手足無措地抱著腦袋。
不行，冷靜下來，這就是他之前把蝕塞給萊特的原因。他告訴自己。蝕現在在萊特身上，只要萊特能找到與蝕相處的方法，就不會有事的。
抹了把臉抬起頭，柯羅盯著門，他冷靜的速度很快，一方面卻又感到挫敗。
為什麼冷靜下來得這麼快呢？明明應該更在意的。
是因為自己已經學到了焦急只會造成反效果？還是因為……
柯羅晃晃腦袋，用染血的手指在手心裡再次寫下萊特的名字，三遍，然後吞進肚子裡。
要記住，記住。他提醒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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