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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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薦序

詩的性靈與美感──讀湯智秀的詩
林盛彬

作為藝術家，智秀的繪畫從寫實走向抽象；作為詩人，她的文字則從心情走入心靈。如同她自己所言，「我……終其一生所期翼追尋的自在境界，就像是秋天的時光裡，風吹過的感覺。」那種秋風吹過的感覺，只有藝術的敏銳心靈能夠承載。她在詩與畫中追求的，是潛藏在物象深處那種生命流動，與自己內在的情思相融時，在瞬間迸出的非象之象，滯於物質表象的體悟。
智秀的詩，從與外在世界的眼目相遇，返而追求內在的靈性之光。他的詩如他的畫，不是對日常生活所遇的大小事物、自然景致的描繪，而是用她的心靈對生命機遇的回應。尤其是在旅行中把跟城市、鄉間，以及大自然風景的靈性對話，互相激盪之後的線條、色彩或文字的呈現。在這部《風的眼神》詩集，那些婉約又深摯的抒情，都是她對美好世界的期盼，與對失落心情的寄託。而在畫家的本性中，不免將形象與色彩不經意地流之於文字。在其中，有幾首詩或多或少與繪畫有所關聯，在此且舉三首詩為例，或許我們可以從中略窺智秀心靈世界的輪廓。

一、〈炭色〉
在妳的臉頰
添上一筆炭色
讓動人的表情
構一幅醉人的神采

妳的嘴角帶動
一個美的弧度
如梔子的皓潔
百合的遠香

如垂掛半空的深月
靜靜地
守候夜的絕色
我伸手捕捉那彎明亮
用一支筆
側寫美的弧度
二○○二．十一

這首詩可以是在描述一幅炭筆人像畫，也許就是自畫像。從整體來看，這炭色應該沒有顏色的情感象徵作用，即黯淡感傷；因為添那一筆炭色是為了表現出畫像的醉人神采。第二段用梔子花的潔白與百合的馨香比喻一個美好弧度的嘴角，這也是補述前段的動人表情。末段將那種神采昇華為靜候夜之絕色的半空深月。最後則是詩人提筆側寫那彎明亮唇角的美麗弧度。雖然作者描繪一個藝術家用炭筆勾勒畫中女子的過程，而且聚焦於如彎月微笑的美麗唇角，但詩人捕捉的不是表面的形似，而是內在那種皓潔、遠香、絕色的韻味。

二、〈路〉
路
在凝視你時
掉了邊
我來回張望
看不見原來的風景
是你覆蓋了隱形的框
還是捲起拾在行囊裡

我模糊地
照記憶的邊影
粉上你慣用的色
和我的綠
隱形的風景
擾了原路時你走來自由
我尋的痕跡
二○○三．○九

這是一首特別的詩，路可以是一幅畫，也可以是一條具體或象徵的路。前段記述作者在凝視對象時，「掉了邊」。邊，在這裡可以指畫框，也可以指失去「足」邊只剩「各」的路。但不管事實如何，兩者都意指了失去或分離；畫中的風景也分崩離析。後段是詩人憑記憶的修圖，作者不用「畫而用「粉，可以指粉彩，也可以指粉色。儘管如此，對方慣用的顏色是什麼顏色，並不清楚，但詩人卻深知自己的綠，帶有生命力的綠色自然；後三行是一種無聲的喟嘆，失去的風景，打亂了原初自由自在的夢。

三、〈夜夜星〉
思緒神采飛揚
瘋狂於指間
我的心跳躍上你的眉梢
結伴靈感之翼
忘情地舞動生命的脈搏

勿怪我多情的狂熱
在你的臉頰留溫
你的手
正觸摸著靈魂的
深度與孤獨

遠距離的
是你緊緊扣住
讓我留一片天色
塗上灰灰的藍
補上點閃亮的夜爍
畫一幅
永恆的夜星
二○○四．○五

這首詩的第一段可以是記述創作者與靈感相遇時的愉悅之情；第二段承前面的忘情舞動，那種被觸摸到靈魂的深度與孤獨的感受，真的是已達狂喜（éxtasis）的狀態。末段則在靈感之中拿起畫筆，以灰藍色調為自己留下一幅永恆的星星之夜，那些星星都是閃亮的夜爍，都是灰藍夜色中的喜悅和希望。
從以上的炭色、綠色和灰藍三例，雖然不能說那就是智秀常用的顏色，但是可以確定，她追求的不是顏色的光影秘密，而是顏色後面那些在心靈深處發酵、沉澱之後，屬於她個人所擁有的特殊亮光與美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