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文試閱】
1 「無悔」是阻撓人生的廢話
一九六○年十月二十四日，作曲家查理．杜蒙（Charles Dumont）在公事包內裝了一份樂譜，戰戰兢兢來到伊迪絲．琵雅芙（Edith Piaf）的巴黎高級公寓。琵雅芙年僅四十四，堪稱當代最知名的法國藝人，也是舉世聞名的歌者。但在成癮問題、意外事故、困頓生活摧殘下，不及四十五公斤的她體質孱弱。三個月前，曾因肝臟受損而昏迷過。
儘管琵雅芙身材纖弱，脾氣卻是出了名地難捉摸又易怒。在她眼裡，杜蒙和隨行的作詞家事業夥伴米歇爾．弗凱爾（Michel Vaucaire）都不過是二流的音樂人。那天稍早，她曾經吩咐祕書留言取消會面。琵雅芙起初並不想見杜蒙和弗凱爾，獨留他們尷尬地在公寓客廳裡空等。但琵雅芙就寢前一刻，竟然穿著一襲藍色連身睡裙現身，態度不再拒人於千里之外。
她告訴杜蒙和弗凱爾，原因是，她聽見了一首歌。
杜蒙坐在琵雅芙的鋼琴前，緊張地直冒汗。他開始彈奏歌曲，並柔聲念誦弗凱爾撰寫的歌詞。
Non, rien de rien.
Non, je ne regrette rien.
不，無怨無悔。
不，我毫不後悔。
她要杜蒙再彈奏一遍。她說，這真的是他寫的歌嗎？琵雅芙把正在家中作客的幾名朋友找來一起聽。然後，又把管家和傭人叫來。
根據記載，杜蒙在那數小時一遍遍彈奏，不下二十多次。琵雅芙撥了通電話給奧林匹亞音樂廳（L’Olympia）的總監，要他來家中聽一聽這首音樂作品。奧林匹亞音樂廳是巴黎首屈一指的音樂表演場地。總監在黎明破曉前，抵達琵雅芙的宅邸。
Non, rien de rien.
Non, je ne regrette rien.
C’est payé, balayé, oublié.
Je me fous du passé.
不，無怨無悔。
不，我毫不後悔。
償還後，風吹了無痕，也遺忘了。
往事絲毫不留我心。
數週後，琵雅芙在法國電視節目上，演唱這首兩分十九秒的歌。十二月，在演唱會上，她以這首振奮人心的歌曲作為壓軸。應觀眾要求，她謝幕多達二十二次。該場演唱會，帶領奧林匹亞音樂廳躲過破產的嚴重危機。時至隔年底，這張名稱《我無怨無悔》（Je ne regrette rien）的唱片銷量已經超過了一百萬張，將琵雅芙從歌者推上偶像的寶座。
三年後，琵雅芙離開人世。
二○一六年二月，一個寒冷的週日早晨，安柏．崔斯（Amber Chase）在加拿大西部城市卡加利的公寓住處醒來。她當時的男朋友（現在的丈夫）出城了，前一天晚上，她和幾名女生好友出門，有幾人留宿她家。當三五好友正啜飲含羞草雞尾酒閒聊，安柏不知哪來的靈感，在無聊的催化下，對朋友說：「我們今天去刺青吧！」於是一行人坐上車，由加拿大一號公路駛向小丑穿環紋身店（Jokers Tattoo & Body Piercing）。駐店刺青師在安柏的皮膚上，紋了兩個英文字。
安柏那天紋的圖案，和相距三千八百公里外的米雷拉．巴蒂斯塔（Mirella Battista）五年前決定紋的圖案幾乎一樣。巴西長大的米雷拉，在二十出頭時來到美國費城就讀大學。她非常喜歡移居到這座城市後的生活。就學期間，米雷拉在當地會計事務所找到一份工作。她交遊廣闊，甚至和費城當地的一名男孩愛情長跑了五年，只不過，兩人在論及婚嫁之際分手了。為了尋找她所謂的「重新開始鈕」，在美國住了九年的米雷拉打算搬回巴西。回國前幾週，米雷拉在右耳後方，紋上兩個英文字。
米雷拉並不曉得， 她的兄弟傑曼諾． 特利斯（Germanno Teles）前一年也紋了幾乎相同的圖案。傑曼諾從小迷戀重機。凡事注重安全的醫師雙親，不僅沒有相同的嗜好，也不支持。但傑曼諾仍設法學到重機的所有知識，攢下每一分錢，終於購入一輛鈴木牌重型機車。他愛極了。某天下午，傑曼諾在從小生長的巴西城市福塔雷薩（Fortaleza）附近的高速公路馳騁，被另一輛車攔腰撞擊，左腿受傷，從此再也無法騎重機快意飛馳。不久之後，他在傷膝正下方紋了重機圖案，一旁沿著疤痕走向，有兩個彎曲的草寫字。
傑曼諾那天紋的圖樣，跟二○一三年布魯諾．桑托斯（Bruno Santos）在葡萄牙里斯本要紋的圖案幾乎一樣。擔任人資主管的布魯諾並不認識安柏、米雷拉和傑曼諾。那天下午，工作不順的布魯諾步出辦公室，逕自走向紋身店。出來時，他的右前臂紋了三音節的英文短句。
這四人，住在三大洲，身上紋有相同的兩個英文字：No Regrets（無悔）。
討喜卻風險十足的信條
信念，有些像生存的背景音樂，默默運作；有些是指引生活的聖歌。但幾乎沒有一種信念的詠唱聲，比「懊悔是蠢事」的信念更響亮—懊悔不僅浪費時間，也會讓我們不幸，這條訊息在文化的每一隅轟隆迴響；拋開過去，抓緊未來，閃躲苦澀，品嚐甜美，美好人生只能專注於一種方向（前方），擁有不可撼動的價態（正價態）。而後悔，兩項都不符合。它使你向後看、心情不美麗—快樂的血液容不下這樣的毒素。
無怪乎琵雅芙的歌曲在世界各國蔚為流行，成為音樂人仰望的成功標竿。傳奇爵士樂手艾拉．費茲潔拉（Ella Fitzgerald）、英國流行樂明星羅比．威廉斯（Robbie Williams）、紐奧良樂團「史帝夫萊利與馬摩花花公子」（Steve Riley & the Mamou Playboys）、美國藍調樂手湯姆．羅許（Tom Rush）、躋身鄉村樂名人堂的愛美蘿．哈里斯（Emmylou Harris）、饒舌歌手阿姆（Eminem），這些音樂人都錄製過名為「無悔」的歌。高檔汽車品牌、巧克力條、保險公司，紛紛在電視廣告中播放琵雅芙的〈我無怨無悔〉，推崇無悔哲學。
再說了，還有什麼樣的決心，比直接將信念紋成一條花臂，來得更強烈？就像布魯諾，將無悔以黑色小寫字紋在右手肘和手腕間，奉之為圭臬？
（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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