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序 無論活多久都要珍惜活著的每一天╱廖仁義
1. 任期長短，都得全力以赴 無論我的國美館館長任期只有一年或是更長的時間，我都是以最高的認真態度全力做好這個職務。這個過程，從開始到結束，我都是懷抱著實現理想的喜悅心情。 2022年春天，當時的文化部長李永得徵詢我擔任國美館館長的意願。當時我恭敬回覆，我當然有意願，而且深感榮幸，因為美術館是我長期研究與教學的專業領域，而且我認為自己能夠勝任這個職務，但當時我也誠實跟他報告：我該年7月即將實歲64歲，恐怕我只能做一年館長就要退休。然而，聽完我的回覆之後他還是堅定地跟我說，既然我認為自己能夠勝任，我們就開始啟動跟國立台北藝術大學借調的程序，準備從2022年7月1日接下館長職務。 借調的過程，經過北藝大人事室與文化部人事處雙方確認，我確實只有一年的任期，我必須65歲屆齡退休，只不過即使只有一年，行政院長蘇貞昌還是發出派令。這一年，我自己非常清楚，國美館的同事也都非常清楚，甚至關心這個職務異動的人士也都非常清楚，2022年7月1日我就任國美館館長，2023年7月1日我就必須歸建北藝大，7月31日屆齡退休。 屆齡退休的規定，只要熟悉公職人員任用資格與任期制度，任何人都能理解，沒有疑義。許多朋友善意關心，我不會想要做久一點嗎？我都回答他們，就好像人生美好而苦短，我也想要多活更長的歲月，但人生長短不是自己可以決定，自己能夠決定的只有珍惜活著的每一天，認真活，讓自己和周遭的每一個人相互鼓勵，共同創造有意義的生活。因此，國美館館長這個職務，我無法在意任期長短，我經常鼓勵國美館的同事，清楚掌握這個機構的核心價值，並以正確的專業方法去落實，這才是應該長久的工作，而不是館長任期的長久。 2. 高興就任，也要愉快卸任 曾有不少的親人與師友關心，既然只能做一年，為甚麼我願意讓生活與工作發生這個異動？坦白說，我自己也曾經猶疑，畢竟自己不再年輕了，如果機會錯過就只好錯過了，但既然能夠得到信任，參與國美館的服務工作，我還是積極接受這項任命。最主要的原因是： 第一，我認為這是從理論到實務的歷程。就好比我長期專門研究一種車款，而我卻從來沒有親自開過這款車，我無法確信自己確實能夠掌握這款車的構造、配備與性能，我親自開過它，我才知道自己會不會開，才不會只是站在一旁說風涼話。我長期以來研究藝術博物館，包括美術館，開授這一領域的課程也已經十幾年了，自然而然會想親身進入專業美術館服務，具體了解這個機構的組織、設備與技術。 第二，我對國美館懷抱高度的情感與期待。從我回國教書以來，長期一直或多或少參與過國美館不同組室或委員會的業務。除了第一任館長劉欓河，我幾乎跟歷任館長都曾有過專業方面的互動，也都受到他們的信任與託付。我清楚看見他們每一位都懷抱著理想，認真做事，而且無論是公職人員或研究人員，國美館的同仁也都盡自己全力，積極發揮美術館的專業功能與社會責任。 第三，我認為自己可以為國美館略盡心力。國美館是台灣目前唯一的國家美術館，因此承擔著各種不同藝術群體的期待，必須同時照顧台灣美術史與當代藝術的面向。這兩個面向的關係，沒處理好就會是衝突與危機，但處理好就會是和諧與生機。我從不認為一個家庭多代同堂就會吵吵鬧鬧，而是要看這個家庭每一個世代是否相互尊重，有爺才有爸，有爸才有兒。從以前到現在，國美館的美術內容涵蓋著許多時代與世代，至少應該有前近代藝術、近代藝術、現代藝術與當代藝術，我的想法就是讓每一個時代與世代的藝術家都要能夠得到重視，都要能夠被社會看見並且尊敬，並且都要得到他們奮鬥一生應該聽見的掌聲。 第四，我認為國美館的組織與設備的品質良好，應該參與。我從過去就已清楚看見，國美館基本結構健全，五個專業的美術單位分工良好，能夠橫向協調整合，各自有自己的空間、設備與人力去完成業務，更值得肯定的是，歷任館長在自己任內都努力提升這個機構的專業品質。如果我去擔任這個職務，我只需尊重歷任館長維護下來的組織品質，整理出合理的工作方法與原則，讓各個組室的同仁充分發揮自己的專業能力，國美館便能夠承擔國家美術館的行政品質與美術專業品質。 便是基於這些原因，我非常珍惜這個機會，抱持著自信卻謙卑的心情進入國美館工作，跟國美館全體同仁一起前進。 3. 必須覺醒，才能找回初衷 在我即將卸任國美館館長的時刻，我出版這本叫做「美術館的覺醒」的小書，一方面是想要簡單紀錄我對國美館的參與觀察與期許展望，二方面也是想要對於台灣正如雨後春筍的美術館趨勢提出專業的主張與建議。 書名取為「美術館的覺醒」，涉及幾個層面：首先，針對我自己的覺醒，雖然我研究美術館已經很多年了，但是實際參與的經驗也讓我發生不少的改變，讓我能夠更圓融地去找尋讓理想可以成為現實的態度與方法。其次，針對國美館的覺醒，雖然我剛剛說歷任館長都很認真，它的組織與設備品質良好，而且工作人員也都積極任事，但是每一個機構都會有長期習慣而形成的機構疲乏，因此都必須覺醒，才能重新找回自己努力的目標。其三，針對台灣到處正在成立的美術館，我認為都必須覺醒，我們不應該盲目成立美術館；許多地方，從行政首長到館長、從館長到館員，幾乎都不知道最初成立美術館的原因與目的，只是把前一任或更前一任首長提出的選舉政見給實現罷了，然後開始東施效顰，泡製其他城市或者其他國家的美術館，以至於台灣到處充斥沒有自己特色的美術館。 這本書，包括第一篇「美術館與美術史的視野重建」、第二篇「美術史與美術館的觀念評論」，以及附錄。 第一篇「美術館與美術史的視野重建」，收錄三篇長篇論文與三篇中篇論文；三篇長篇論文，分別是過去這段期間我針對國美館的發展、台灣美術史教育與黃土水展覽規劃而寫的論述，正好圍繞於說明美術館與美術史之間的知識關係以及這份關係對於社會的責任，可以幫助我釐清美術館與美術史的共生與共創關係；特別是過去這段日子，我參與了國美館的年度工作，幫助我詳細認識美術館的工作程序，讓我更具體認識這個美術館的發展歷程；三篇中篇論文分別涉及台灣美術機構的歷史發展、私人美術館與校園美術館，正好可以說明美術機構的創立意義與社會功能，可以鼓勵台灣社會建立正確的專業視野。 第二篇「美術史與美術館的觀念評論」，主要收錄過去四年時間針對美術史與美術館曾經發表的50篇短篇評論。50篇之中49篇來自我在《藝術家》雜誌的「藝術正論」專欄，只有「美術館越在地才能越國際」一文是我受邀參加新竹市文化局為新竹美術館的定位舉辦的座談會所寫的發言稿。這個專欄的寫作過程，我強調建立正確看待藝術史的態度，釐清藝術史與當代藝術的正確關係，其次提出關於藝術博物館或美術館的專業定義與社會責任，反省台灣目前有待商榷的美術館潮流，其三指出台灣的公立美術館未能善盡對於台灣美術史教育的社會責任，以至於我們的美術史教育只能依賴學校教育，造成美術史的知識學習偏廢進入美術館的「觀看」，以至於形成空洞的藝術知識。 這本書並不是結業報告，也不是工作成果，而是工作歷程的思想記錄。我把這些記錄結集出版，一則讓自己發表過的意見保留下來，提供社會做為參考，也接受社會的檢視，二則用來表達我對許多人心懷感激，感激他們信任我、鼓勵我。 4. 任期有限，感激卻可無限 雖然從一開始我就知道只有一年任期，我仍然高高興興上任，開開心心卸任。任期雖然有限，感激卻可無限。 我最最感激的是當時的文化部長李永得，他任命我擔任國美館館長，讓我能夠在自己深愛的土地上實踐理想主義的美術館思想與觀念，因此我將這本書獻給他。當然我也深深感謝當時的行政院長蘇貞昌，他的派令讓已在等待退休的大學教授振作起來，重拾荒廢的鬥志。我也必須感謝立法院副院長蔡其昌，無論多忙，他都會設法趕到國美館，勉勵我們，展現出熱愛與支持藝術文化的十足誠意。 從一開始直到現在，我真心感謝國美館的全體同仁。他們全都知道這個館長只有一年任期，卻都願意信任我，讓我以衰老的體力與薄弱的聲音帶領他們，認真前進，朝向我指引的那個方向。那個方向，我們對得起台灣每一個時代的藝術家。雖然我不便列出全部同仁名單，但我必須說出每一個組室主管姓名，他們固定時間跟我開會，把我的理念告訴其他同仁：副館長汪佳政、主任秘書亢寶琴、研究員薛燕玲、典藏管理組長林明賢、研究發展組長兼國家攝影文化中心召集人蔡昭儀、展覽組長黃舒屏、教育推廣組長賴岳貞、圖書資料組長尤文君、志工隊隊長朱靜慧；秘書室主任駱正偉、人事室主任粘惠娟、主計室主任曾淑錢、政風室主任吳榮豐。國美館有他們，未來的館長必定做得更為出色。 我的前任館長梁永斐，將國美館帶進穩定的局面，然後交給我，自己卻選擇調職正在整修館舍的國立歷史博物館館長，面對更為艱鉅的任務。接下他的棒子，我告訴自己不可以辜負他。 這段日子住宿台中，生活能夠讓台北的家人放心，必須感謝館長室的簡同樟、嚴碧梅、邱子翎與賴舒嫻。他們協助我管理時間、管理各個層面的人際關係，而且依照醫生與家人的囑咐，管理我的日常飲食。我擔心卸任以後需要時間，我才能適應沒有他們的日子。 這本書，不會讓出版社賺錢，但藝術家出版社總是二話不說就答應我。因此，我衷心感謝社長何政廣、主編王庭玫與編輯王孝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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