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書重點:
.新歷史主義學派宗師、美國國家圖書獎及普立茲獎得主史蒂芬.葛林布萊代表鉅作。
.縱深六千年,橫跨哲學、神學、文學、藝術、歷史、人類學領域,關於「亞當與夏娃」最權威、最完整的全面性探討。
.人類起源《創世記》真相,揭示幾世紀以來龐大的神學、藝術和文化資產,及其對猶太教、基督教、穆斯林世界的深刻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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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類起源的神話、刻畫人類本源之作
——《創世記》的亞當與夏娃
亞當和夏娃的故事會對我們全部人說話。它道出了我們是誰,來自哪裡,為什麼會愛和受苦。
有數以百萬計的人,包括那些最細密和最優秀的心靈,都接受《聖經》有關亞當和夏娃的敘事是沒有經過文飾的事實。雖然地質學、古生物學、人類學和演化生物學搜集了大量證據, 依然有數不清的當代人繼續相信此故事是對宇宙起源的精確說明,並將自己視為伊甸園第一對男女的直系後人。歷史上很少有故事像它那樣持久、遠播和儼然栩栩如生。
無論是否相信亞當和夏娃的故事,或將之視為荒謬的虛構,我們依然都是按照它的形象被塑造。許多個世紀以來,這個故事形塑了我們思考罪與罰、道德責任、死亡、痛苦、工作、休閒、同伴情誼、婚姻、性別、好奇心、性愛和我們共有的人性的方式。
哈佛大學人文學約翰.柯根榮譽教授——史蒂芬.葛林布萊,藉由探索經久不衰的人類原祖故事,重新梳理了西方文明的緣起,不僅追溯至希伯來人被擄至巴比倫的時代,又縷述了巨大的神學、藝術與文化創造力,是如何攜手把亞當和夏娃打造得栩栩如生,時至今日仍然讓人心有戚戚。
葛林布萊更深入挖掘奧古斯丁、杜勒和密爾頓在打造亞當與夏娃的集體努力中的強烈個人參與,並論及伊甸園故事的許多不同後嗣:豐富的寓意、惡毒的厭女症、深邃的道德洞見,以及一些最偉大的藝術與文學作品。為數眾多的哲學家、神學家、詩人和藝術家,全都對於這種巨大的集體努力有所貢獻。
作者力主,聖經起源故事為人文學的作用提供了一個楷模:不是對事物性質做出科學說明,而是與一些從古至今讓我們著迷和困惑的問題周旋。伊甸園的故事除了是人類責任性的一首贊歌,亦是人類劣根性的一個幽暗寓言,第一對人類男女的故事也可以充當一面鏡子,映照出漫長歷史中的人類恐懼與人類欲望。
※收錄十六頁彩色插圖
※原書名:亞當與夏娃的興衰
作者簡介:
史蒂芬.葛林布萊(Stephen Greenblatt)
新歷史主義學派開山祖師,當代重要文學評論家,哈佛大學人文學約翰.柯根榮譽教授(John Cogan University Professor of the Humanities at Harvard University)。
二○一一年美國國家圖書奬年度非文學類得主,二○一二年普立茲年度非小說類作品獎得主。
暢銷著作眾多,包括《大轉向》、《推理莎士比亞》、《暴君:莎士比亞論政治》、《創世記真相:人類起源的傳說與演變》(原書名:亞當和夏娃的興衰)等,也是《諾頓莎士比亞》與《諾頓英國文學選集》總編輯。
譯者簡介:
梁永安
台灣大學文化人類學學士、哲學碩士,東海大學哲學博士班肄業。目前為專業翻譯者,譯著包括《心靈的棲地:愛德華.薩依德傳》(Places of Mind: A Life of Edward Said / Timothy Brennan)、《文化與抵抗》(Culture and Resistance / Edward W. Said)、《啟蒙運動》(The Enlightenment / Peter Gay)、《現代主義》(Modernism:The Lure of Heresy / Peter Gay)等。
各界推薦
名人推薦:
一部豐富、博學和活潑的著作,凡是對我們想像力的歷史感興趣的人,還有對信仰、詩學和哲學的交織感興趣的人,都應該會被吸引。
——威廉茲(Rowan Williams),前坎特伯雷大主教
淵博和探索活力的罕有結合。就連最熟悉的材料都被放置在清新和人文的光線下觀察。本書讓人明白古老的神話為什麼仍然重要——哪怕它們已經徹徹底底被視為神話。
——奧爾特(Robert Alter),《鐵筆:美國文體和欽定本聖經》(Pen of Iron: American Prose and the King James Bible)作者,《摩西五經》和《詩篇》譯者
赤條條然後穿上衣服,天真無邪然後羞怯,被祝福然後被詛咒,被蔭庇然後被放逐。葛林布萊透過細心解讀他們故事的古代起源和他們在猶太教、基督教和伊斯蘭教藝術、文學和哲學展開的死後生命,乃至他們在我們時代的後達爾文主義堅持,追溯了亞當和夏娃的來龍去脈。無比有啟發性,讀來讓人樂趣無窮。
——邁爾斯(Jack Miles),《上帝:一部傳記》(God: A Biogrephy)作者,《諾頓世界宗教文選》總編輯
名人推薦:一部豐富、博學和活潑的著作,凡是對我們想像力的歷史感興趣的人,還有對信仰、詩學和哲學的交織感興趣的人,都應該會被吸引。
——威廉茲(Rowan Williams),前坎特伯雷大主教
淵博和探索活力的罕有結合。就連最熟悉的材料都被放置在清新和人文的光線下觀察。本書讓人明白古老的神話為什麼仍然重要——哪怕它們已經徹徹底底被視為神話。
——奧爾特(Robert Alter),《鐵筆:美國文體和欽定本聖經》(Pen of Iron: American Prose and the King James Bible)作者,《摩西五經》和《詩篇》譯者
赤條條然後穿上衣服,...
章節試閱
第1章 骨架Bare Bones
亞當和夏娃的故事——在現代版欽定本《聖經》的一千七百八十頁篇幅中只佔了大約一頁半——為什麼能夠那麼不費吹灰之力發揮作用?當你在五或六歲聽過這個故事之後,就永遠忘不了。最梗概性的漫畫也會讓你把它聯想起來——哪怕不是全部細節而只是基本大綱。這個敘事的結構有什麼可以深印心坎,幾乎名副其實是過耳難忘。
在這故事第一次被講述之後的許多個世紀中,它累積出龐大的支持系統:老師們重複不斷地講述它;機構獎勵相信者和懲罰不信者;知識份子玩味它的細節,對它的謎題提供互相競爭的詮釋;藝術家生動地把它刻劃出來。然而,這故事卻是看似獨立於這些複雜的附麗,而一切從它而來的東西都依賴於它不可窮盡的能量,就像它的核心有著放射性。
出於一些同時有著挑逗性又難以捉摸的理由,亞當和夏娃的故事是我們的恐懼和欲望的漫長歷史的一面鏡子。它同時具有解放性和摧毀性,是人類責任性的一首贊歌,也是人類劣根性的黑暗寓言,是對大膽的禮讚也是對激烈厭女症的煽動。幾千年來,它在無數個人和社群激起了讓人驚訝的眾多不同反應。
古代的拉比望向這面鏡子,設法弄明白上帝的意向:人類是什麼,為什麼天地宇宙的創造者要在乎他們?當初為什麼要創造他們?細細研究過聖典上的文字之後,他們認定「開墾土地」的責任並不是指耕田,毋寧是指鑽研《托拉》(Torah),就像他們自己那樣把這種鑽研視為生命中最崇高的目的。
早期基督徒不重視亞當的鑽研習慣,強調他的不順服所帶來的災難:失去伊甸園的災難。他們追隨使徒保羅的意見,把無可逃避的死亡歸因於第一對人類男女的行為。不過他們在他們對一個新亞當——耶穌基督——的信仰中找到慰藉,相信這個新亞當已經透過受苦和死亡解除了舊亞當所造成的傷害。彌賽亞的崇高犧牲讓信徒得以復得失落的清純和重回伊甸園。
伊斯蘭教的釋經學不著重亞當的罪性而著重他做為上帝最早先知的角色。成於七世紀的《古蘭經》類似早期的基督教文書,認定撒旦是個驕傲詭詐的天使,引誘第一對人類男女不順服神。後來的註釋家指出撒旦不是化身為一條蛇,而是化身為一頭漂亮駱駝:「牠有一條多彩的尾巴(紅色、黃色、綠色、白色、黑色),珍珠色鬃毛,黃晶色體毛,眼睛像金星和木星,氣味像麝香和龍涎香的混合。」因為違反上帝的禁令,亞當和夏娃被驅逐出伊甸園。他們的後代必須永遠保持警覺:「亞當的子女們啊,不要像你們的父母那樣中了撒旦的詭計!」不過,伊斯蘭教認為,亞當和夏娃被驅逐出伊甸園是因為犯了錯誤,而不是犯了一種會傳給所有後代的大罪。在被逐出伊甸園之後,亞當擔負起大地照顧者和宗教老師的角色,是一系列先知的第一位。最後一位先知是穆罕默德,他引領人類走回阿拉的光之中。
在整個上古晚期、中世紀和文藝復興,許許多多不同領域的專家試圖探索亞當和夏娃命運的意涵。苦行者沉思身體的誘惑,從經文上尋找線索,推測第一對人類男女本來可能採取的另類繁殖方式。醫生們研究亞當和夏娃在伊甸園裡採取的素食主義飲食方式對健康可能會有的好處。語言學家設法斷定亞當和夏娃使用何種語言,追尋這種語言可能留下來的痕跡。自然科學家反省伊甸園的生態意義,當時人類和其他動物的關係迥異於今日。在猶太人和穆斯林之間,宗教法的專家推敲這故事的教義和法律意涵。在三大一神教社群,哲學家爭論這個故事的道德意義。在基督教世界,視覺藝術家熱烈接受一個邀請:刻劃充滿光榮和羞恥的人類身體。
特別是,普通人——那些從講道壇、父母或朋友聽到創世故事的人——為那些讓他們感到困惑的問題,反覆向這個故事尋求答案。它有助於解釋或至少向他們反照出性愛、婚姻緊張、身體痛苦、筋疲力竭勞動中最讓人困惑的事情。當他們望向亞當和夏娃,他們就像拉比、教士或伊斯蘭解經家一樣,看見了某些有關他們自身的極端重要的東西。
亞當和夏娃的故事會對我們全部人說話。它道出了我們是誰,來自哪裡,為什麼會愛和受苦。它的巨大用途看來是原設計的一部分。雖然這個故事是世界三大宗教的基石之一,它卻是先於或號稱先於任何特定的宗教。它捕捉住我們物種對待工作、性愛和死亡的奇怪方式:工作、性愛和死亡本是我們與所有動物共有的生存特徵,卻被我們當成了思辨的對象,就像它們本來有可能是別的樣子。
根據這個故事,我們是上帝按自己的形象創造,所以獨一無二。上帝授權我們支配所有其他物種,又給了我們一道禁令。祂並沒有解釋這禁令或提出合理化根據。但是在太初,我們的最早祖先並沒有理解的必要,只有服從的必要。但亞當和夏娃沒有服從,他們違背了上帝的禁令,從而導致人類有了徹底改變:變得有羞恥心和必有一死。
堅持這個故事是歷史事實——真有過亞當、夏娃其人和伊甸園其地——成為了基督教正統教義的基石之一。這種堅持居於我自己對亞當和夏娃故事入迷的核心。一件虛構出來的事情怎麼會逼真得那麼扣人心弦?一尊石像是怎樣會開始呼吸或一個人偶是怎樣會在沒人拉線的情況下站了起來和跳起舞來?當虛構的人物看起來就像活的一樣,會發生什麼事情?是不是就因為這樣,他們會開始死去?
許多世代的虔誠男女一再認真看待一個神學命題,企圖把亞當、夏娃和蛇的故事視為導致我們所知道的人類存在方式的忠實說明。哲學家、神學家、教士、僧侶、詩人和藝術家全都對於這種巨大的集體努力有所貢獻。但一直要到了文藝復興——一個杜勒(Dürer)、米開朗基羅和密爾頓(Milton)的世紀,精采的表像新技術才終於成功把一種可信的實感灌輸在第一對人類男女身上,讓他們的故事完全活起來。
但這個驚人的成就——藝術和文學的一大勝利——卻帶來了始料未及的後果。亞當和夏娃被拿來和藝術狩獵者在希臘及羅馬廢墟出土的栩栩如生異教人像等量齊觀。他們不只被按遙遠古代的道德標準加以審視和論斷,還按活著的當代人的道德標準加以審視和論斷。他們被比較於在南、北美洲新發現的裸身男女——這些人看來不受人類墮落後被認為遍見於全人類的羞恥心感染。正因為他們現在看起來是那麼的真,以致亞當和夏娃的故事引起了人類在太初是如何學習語言的問題,引起了性關係的問題、人種的問題和死的問題。
真實感加劇了從最早期起就困擾著這個起源故事的惱人問題:什麼樣的上帝會禁止祂的造物明白善惡的分野?沒有這種知識,那些造物又怎樣可能服從?死亡威脅對那些從來沒有經驗過死亡、也不可能知道何謂死亡的人有什麼意義?教會和國家嚴厲對付堅持問這些問題的懷疑論者,但事實證明,當第一對人類男女被刻劃得那麼栩栩如生的時候,要止息擾攘是不可能的。隨著啟蒙運動的出現,疑惑倍數化地增加,不再能夠消音。等在前頭的是史賓諾莎的懷疑主義、達爾文的鋒利凝視和馬克吐溫的挖苦笑聲。
世界各地的自然史展廳都以擁有所謂的正模標本(holotype)自豪。又稱為模式標本(type specimen),正模標本是一整個物種的公認範本。例如,收藏在加州大學柏克萊分校脊椎動物博物館的粗皮膚蠑螈,以及收藏在查德國家研究中心的查德沙赫人都是正模標本。辨識和搜集正模標本的工作始於十八世紀。一七五八年由偉大動物學家暨植物學家林奈(Carl Linnaeus)描述的灰狼正模標本現,藏斯德哥爾摩的瑞典自然史博物館,那裡還有大量由他和學生首先辨識出的其他正模標本。(由於他用自我檢視的方法描述我們物種的正模標本,所以智人種的正模標本就是林奈本人。)華盛頓的美國植物標本館藏有十一萬種植物的正模標本。柏克萊的脊椎動物博物館藏有三六四種哺乳類正模標本、一七四種鳥類正模標本,以及一二三種爬蟲類和兩棲類正模標本。在柏林的自然史博物館的浸液標本展廳中,有無數裝滿乙醇的廣口瓶,裡面保全著各種海中生物。有些廣口瓶標示著紅點,表示它們裝著的是正模標本。
每個正模標本都是由發現一個新物種的人指定,這個人會在一篇科學論文中命名和描繪該項新物種。成功發表這篇論文並把標本存放在一個適當地點之後,他就會被稱為「創制」(author)了一個新物種。正模標本因此成為了官方標本,受到科學社群的公認,每個都是整個物種的關鍵特徵賴以被抽繹出來的具體準繩。今日,已經被辨識的物種近二百萬個。據估計,地球上有近九百萬個物種。
《創世記》想像上帝把地上走獸和天上飛鳥一一帶到亞當面前,讓他命名。這有點像科學家命名他們的正模標本的方式。《創世記》沒有指明亞當用什麼語言命名飛禽走獸、花了多少時間或這事是發生在什麼時候。《聖經》註釋家傳統上認定這事情是發生在亞當被創造的同一天,因為上帝是在他命名動物之後才創造夏娃(大部分註釋家都不願看見亞當在沒有伴侶的情況下一個人生活太久。)有些註釋家懷疑,有毒昆蟲是在上帝創世的六天之後才出現並獲得名字,是亞當犯罪的結果,不是上帝原來創造計畫的一部分。其他人則有一點點擔心魚類,因為《聖經》只提到陸上和空中的生物。英格蘭神職人員和業餘科學家羅斯(Alexander Ross)在一六二二年問道:「為什麼魚類沒有被帶到亞當的面前呢?」然後他自己這樣回答:「因為魚類不像走獸那麼像人。其次,因為牠們不能像走獸對人那樣有幫助。第三是因為牠們離開了水便不能活。」
天空和地上的物種要比《聖經》所能想像的多更多。不過,不管是誰在幾千年前創造了這個故事,他都像現代科學那樣明白到,你只能透過一個物種的單一代表,才能夠牢牢掌握整個物種。《創世記》第一章裡的那個人,事實上就是人類的正模標本。上帝把他創造出來,然後小心翼翼把他引介到世界上,做為正模標本。當你諦視亞當時,你既是諦視一個特定的個人,也是諦視人類全體。
但我們在《聖經》遇到的亞當不只是人類物種的代表,還是它的最早例子,是所有後來人類的祖先。這在現代科學蒐藏品中也有等值體,但這一次不是正模標本,而是那些被認為是人類祖先的化石。其中最有名的是「露西」(Lucy),她是阿法南方古猿(Australopithecus afarensis)的一個女性個體,生活在三百二十萬年前。她的骨頭——一共幾百片碎片——是美國人類學家約翰森(Donald Johanson)一九七四年在衣索比亞找到,會被稱為「露西」,是因為約翰森進行考古挖掘期間,營地裡的錄音機反覆播放披頭四的歌曲《露西戴著鑽石在天空》。
現藏阿的斯阿貝巴的衣索比亞國家博物館,「露西」高三英尺七英寸,有一個像黑猩猩的小腦袋,生存年代距離現代人類為時甚遠,因為現代人類要待她的物種漫遊在地球上三百萬年後才出現在非洲。不過要緊的是她並不會在樹與樹之間擺盪。她是雙足行走。沒有人主張「露西」是所有人類的直接祖先,不過有非常強烈的證據顯示,我們的物種和「露西」有著重要關連。人族(hominin)——由現代人類和我們關係最密切的已滅絕近親構成的分類學範疇——乃是由「露西」這樣的二足靈長類演化而成。
這個演化過程的涵蘊厥為巨大。一度,我們看來有可能說一個直截了當的故事:我們智人種是位於一棵生命大樹的一根長樹枝的末端。檢視相繼滅絕的祖先,我們可以沿著樹枝回溯到樹幹,點算出我們為了抵達現階段(當然是最璀璨的階段)所要通過的每個階段。不過隨著越來越多的化石被發現——有鮑氏傍人(Paranthropus boisei)、巧人(Homo habilis)、盧多爾夫人(Homo rudolfensis)、匠人(Homo ergaster)、直立人(Homo erectus)、海德堡人(Homo heidelbergensis)、尼安德塔人(Homo neanderthalensis)和納萊迪人(Homo naledi)等等——整個故事顯得越來越不是那麼簡單。一個演化生物學家最近寫道:我們的祖源與其說像一根大樹枝,不如說像一捆小枝條,甚至是一叢糾葛的灌木。」
在哈佛大學皮博迪考古學和人種學博物館五樓的一間房間裡,知名古人類學家皮爾貝姆(David Pilbeam)給我看一些這些「小枝條」。在我到達前,他已經擺出一些骨頭(或骨頭的塑膠或石膏模型),有的放在紙盒裡,有的放在麗光板的桌面上,有些組合為骨架,有些放在有輪小平台上。每一副骨頭都代表著向後跳躍的一大步,與現在的距離以百萬年為單位。
「露西」骸骨的一副副本也在那裡,放在一塊玻璃紙覆蓋的硬紙板上,讓人聯想到花店給喪禮送去的花。事實上,「露西」的骨頭所餘無幾:一些頭顱骨的碎片、下顎骨的一部分、幾根肋骨、骶骨、骨盤一部分、腳和手臂的一些碎片。她旁邊放著一具重構得更完整的南方古猿骨架。附近有一副黑猩猩的骸骨,皮爾貝姆向我指出牠的結構和「露西」結構的細微差別。這些差別真的很細微,如果不是有他專門指出,我大部分都會看不出來,也因此看不出來牠們一隻是猿,另一隻是我的祖先。
房間中最古老的化石是來自查德的查德沙赫人(Sahelanthropus)。牠就像一隻小猿的頭顱骨,不過皮爾貝姆像個偵探那樣,從一些蛛絲馬跡指出牠八成是採取站姿,兩腳走路。如果真的是這樣,牠取得這種成就的時間非常早:其化石的年代被斷定距今大約七百萬年前,也就是離開「最後共同祖先」(Last Common Ancestor)的時代不遠——「最後共同祖先」分裂為兩支,一支通向黑猩猩,一支通向我們。
當我環顧房間,在幾百萬年之間跳躍時,我經驗到一種暈眩感——正是這種暈眩感讓科學家質疑人類演化是循一根輪廓分明的樹枝穩定進步的比喻。在房間的一個角落,我們的查德沙赫人祖先看來是屬於一個和我們非常不同的宇宙。在房間另一個角落,站立著尼安德塔人的全副骷髏骨,骨頭粗得就像大猩猩,但有著和我們差不多的腦容量。
古人類學家以越來越精細和具巧思的方式測量、審視與詮釋骨頭化石:讓我們的物種可以站直走路的骨盤和脊椎骨,幫助我們投擲致命拋射物的肩胛骨,牙齒的排列結構,越來越大的顱骨。不過,一度看似一直線的勝利推進現在卻迷失在迂迴曲折的路徑裡。要在一叢糾葛的灌木裡找到故事線非常困難。
演化理論並沒有因為通衢大道的消失而受到威脅。正好相反,達爾文從一開始就強調突變的偶發性,再經過天擇的剪裁,導致新物種的出現。儘管如此,人類演化所展現的龐雜不連續性和路徑交錯還是讓人不安。皮爾貝姆一度出過一本叫《人類的上升》(The Ascent of Man)的書,換成今日,他會不會出這書是個未知數。
儘管如此,我們大部分人(包括演化生物學家)繼續尋找和建構有關我們上升的故事。因為就像《聖經》在古早以前指出的,我們是支配性物種:「上帝就賜福給他們,又對他們說:要生養眾多,遍滿地面,治理這地,也要管理海裡的魚、空中的鳥,和地上各樣行動的活物。」(《創世記》1:28)人類能夠處於支配地位,顯然有賴我們的智力、製造工具能力、複雜的社會和文化生活,還有我們的語言和符號意識。但我們是怎樣從我們不會說話、不會創造符號或不會形成抽象概念的祖先發展出來,卻仍然是個謎。對此還沒有一個充分一貫且讓人滿意的科學解釋。
在第六日創造人類的記載中——「上帝就照著自己的形象造人,乃是照著祂的形象造男造女。」——《創世記》提供了一個科學家賴以獲得我們最早祖先形象的骨架的等值體。它提供了一個確定的起點(這是科學家一直未能做到的)。但是我們完全不能從《聖經》的文字確知最初的人類長得什麼樣子。這並不是因為對《創世記》缺乏強索力探的緣故。在二世紀,拉比以利亞撒(Jeremiah ben Eleazar)憑「照著祂的形象造男造女」一語斷定,亞當是雌雄同體。三世紀拉比納賀蒙(Samuel ben Nahman)認為,這句話表示上帝創造亞當的時候,是「把他創造為有兩張臉,然後把他劈開,讓他有兩個背部,一個背部在這一邊,另一個背部在那一邊。」還有人主張亞當的體積最初充滿整個世界,或主張他的身高高達天空,或主張他看得見宇宙中的一切,或主張他具有未卜先知能力。也有人認為上帝在最初給了亞當一條尾巴,但「後來考慮到他的尊嚴。把尾巴拿掉。」亞當「是那麼的英俊,以致光是他的腳底就足以讓太陽黯然失色。」他發明了所有的語言與技藝,包括書寫和地理。他原有一層保護身體的甲殼,後來是在他犯罪之後剝落。
然後在《創世記》的第二章,那個激起所有這些猜測的生物不見了。不再在有一個正模標本。代之而起的是一對太初男女(男的用土塑成,女的用男人的肋骨塑成),而他們被捲入一個故事。此時,《創世記》強調,為了了解我們的確實性質,需要的不是檢視一個正模標本,而是觀察最早人類的行為。我們有必要觀察他們的關係,審視他們的選擇,追隨他們的軌跡,以及沉思他們的歷史。因為不是人類的生物本質決定他們的歷史,而是他們的歷史——他們作出的選擇和這些選擇的後果——決定他們的本質。
《聖經》現在主張,有一件重大事情在上帝創造人類不久之後發生在人類身上。人類本來不是非得和現在的樣子一樣不可。他們本來可以是別的樣子。亞當和夏娃在伊甸園裡的完美形象表現出實然和應然的緊張關係,傳達出一種對於不同於我們現在的狀態的嚮往。
《創世記》的起源故事的核心是人類決定吃禁果。能夠講述選擇及其後果的能力非常重要。一個好的故事可以在略去細節和不管動機的情況下仍然扣人心弦。亞當和夏娃的故事並沒有使用「罪」、「墮落」、「撒旦」或「蘋果」這些字眼。它的可能意義的範圍非常寬廣:有些從幾乎兩千年前流傳下來的詮釋把蛇視為故事中的英雄,因為牠支持人去獲得嫉妒的上帝所拒絕給予人類的知識。就像見於幾乎所有口傳故事的那樣,它的力量繫於行動:「於是女人見那棵樹的果子好作食物,也悅人的眼目,且是可喜愛的,能使人有智慧,就摘下果子來吃了,又給他丈夫,他丈夫也吃了。」
必須有一個故事可說:這幾乎是所有古代起源神話的基本直覺,不管那神話是來自美索不達米亞、埃及、希臘、羅馬、西伯利亞、中國、美國大草原還是辛巴威。什麼發生在時間初始的事——某種決定、行為和反應——導致我們成為今日所是的樣子,而如果我們想要明白我們為什麼是現在的樣子,有必要回憶和複述這個故事。
第1章 骨架Bare Bones
亞當和夏娃的故事——在現代版欽定本《聖經》的一千七百八十頁篇幅中只佔了大約一頁半——為什麼能夠那麼不費吹灰之力發揮作用?當你在五或六歲聽過這個故事之後,就永遠忘不了。最梗概性的漫畫也會讓你把它聯想起來——哪怕不是全部細節而只是基本大綱。這個敘事的結構有什麼可以深印心坎,幾乎名副其實是過耳難忘。
在這故事第一次被講述之後的許多個世紀中,它累積出龐大的支持系統:老師們重複不斷地講述它;機構獎勵相信者和懲罰不信者;知識份子玩味它的細節,對它的謎題提供互相競爭的詮釋;藝術家生動地...
作者序
序言 在敬拜的殿中
小時候父母告訴我,在安息日禮拜結束前進行祝福禱告時,我們必須低下頭,緊閉眼睛,直到拉比把莊嚴肅穆的話說完為止。他們說這一點極度重要,因為每逢此時,上帝會經過我們頭上。沒有人可以面對面看見上帝還活著。
我沉思這道禁令。能夠看見主的臉必然是人類所能有的最美妙經驗。我未來能夠看見或能夠做的事情無一能和這種無上的親炙比擬。因此我有了一個重大決定;我要抬起頭看看上帝。我知道那將會是致命的,但這個代價不算太高。我不敢告訴父母這個決定,因為我知道他們必然會滿心恐懼,想方設法要我打消主意。我甚至沒有告訴哥哥,害怕他會洩露祕密。我要單獨行動。
過了好幾個星期六之後,我才鼓起勇氣,終於在一天早上低頭站著時克服了我對死亡的恐懼。當拉比念誦著自古相傳的祝福話語時,我抬起眼睛。我頭上的空氣空空如也。我發現自己完全不是會堂裡唯一張開眼睛的人。很多信徒也是東張西望或看著窗外,又或是用嘴型和朋友打招呼。我一肚子火:「我被騙了。」
現在距離那個時刻已經很多年,我也從沒有恢復那促使我準備犧牲性命看見上帝的愚稚信仰。但有什麼存在於我失去幻想的另一邊。我一輩子都對人類創造來企圖解釋我們的存在的那些故事著迷,而我慢慢明白到,「說謊」完全不足以形容這些故事的動機或內容—哪怕是最天馬行空的一些。
人類不能沒有故事。我們讓自己被故事圍繞;我們在睡夢中創造故事;我們對兒女講述故事;我們付錢去聽故事。我們有些人就是以創造故事為業,還有少數人——包括我自己在內——花了整個成年人生去理解故事的美、力量和影響。
本書是有關歷來最不尋常的其中一個故事。上帝創造出世間的第一對男女(亞當和夏娃),把他們放在一個歡樂園中,讓他們赤身露體卻毫不羞慚。上帝告訴他們,他們可以吃園中任何樹木的果子,只有一棵樹木例外。他們絕對不能吃知識樹的果子。如果他們違反這禁令,就會死亡。然後有一天,一條蛇——畜生中最狡猾的一種——找夏娃搭訕。牠告訴她,不服從上帝命令的話不只不會死亡,反而會讓眼睛明亮起來,變得就像神一樣知曉善惡。因為相信蛇的話,夏娃吃下禁果,又給了亞當一顆,他也吃了。他們的眼睛真的明亮起來,意識到自己赤身露體,便把一些無花果葉縫起來蔽體。上帝召喚他們,問他們做了什麼。當他們老實招認之後,上帝發布了懲罰:蛇此後必須在地上爬和吃土;女人要承受生育之苦和受男人支配;男人必須為生計辛苦勞動,直至他們歸回他們所從出的塵土為止。「你本是塵土,仍要歸於塵土。」為防止亞當、夏娃吃園中另一棵特別的樹—生命樹—的果子而得到永生,上帝把他們趕出伊甸園。武裝的基路伯被派駐在園口以防人類潛返。
許多世紀以來,記述在《創世記》一開始的亞當和夏娃故事決定性地形塑了我們對人類起源和人類命運的理解。乍看之下,它會起這樣的作用非常不可思議,因為照理說,它也許能夠讓小孩入迷,但大人卻應該輕易看出它是最天馬行空想像力的產物。一個神奇的花園;一對赤身露體的男女,他們不需要經過童年就懂得說話和思考;對死亡的一個神祕警告;一條會說話的蛇;一棵能讓人有善惡觀念的樹;一棵可以帶來永生的樹;揮舞著火焰劍的超自然守衛:這是最縱情想像的虛構故事。
然而,有數以百萬計的人——包括一些最細密和最優秀的心靈——接受《聖經》有關亞當和夏娃的敘事,相信那是沒有經過文飾的事實。又雖然地質學、古生物學、人類學和演化生物學搜集了大量證據,還是有數不清的當代人繼續相信這個故事是對我們宇宙之起源的精確說明,把自己視為伊甸園第一對男女的直系後人。歷史上很少有故事像它那樣持久、遠播和儼然歷歷如繪。
序言 在敬拜的殿中
小時候父母告訴我,在安息日禮拜結束前進行祝福禱告時,我們必須低下頭,緊閉眼睛,直到拉比把莊嚴肅穆的話說完為止。他們說這一點極度重要,因為每逢此時,上帝會經過我們頭上。沒有人可以面對面看見上帝還活著。
我沉思這道禁令。能夠看見主的臉必然是人類所能有的最美妙經驗。我未來能夠看見或能夠做的事情無一能和這種無上的親炙比擬。因此我有了一個重大決定;我要抬起頭看看上帝。我知道那將會是致命的,但這個代價不算太高。我不敢告訴父母這個決定,因為我知道他們必然會滿心恐懼,想方設法要我打消主意。...
目錄
序言 在敬拜的殿中
第1章 骨架
第2章 在巴比倫的河邊
第3章 泥版
第4章 亞當和夏娃的人生
第5章 在浴池裡
第6章 原自由,原罪
第7章 謀殺夏娃
第8章 賦以血肉
第9章 貞潔及其不滿
第10章 天堂的政治
第11章 變成活生生
第12章 亞當之前的人類
第13章 凋零
第14章 達爾文之疑
後記 在伊甸園的森林裡
附錄1 詮釋取樣
附錄2 起源故事取樣
註釋
鳴謝
圖片版權聲明
序言 在敬拜的殿中
第1章 骨架
第2章 在巴比倫的河邊
第3章 泥版
第4章 亞當和夏娃的人生
第5章 在浴池裡
第6章 原自由,原罪
第7章 謀殺夏娃
第8章 賦以血肉
第9章 貞潔及其不滿
第10章 天堂的政治
第11章 變成活生生
第12章 亞當之前的人類
第13章 凋零
第14章 達爾文之疑
後記 在伊甸園的森林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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