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喜歡做愛嗎?」
時隔幾日再見到麥昆,他突如其來的問句,
瞬間讓艾德想起那一夜衝動地追上去、
脫口說出「你要跟我睡嗎」的自己,
而這題的答案似乎決定了當時那一連串舉動的意義。
可就在艾德終於承認對麥昆的感情是喜歡、是心動後,
那位主宰著色情片王國的冥王卻不改冷酷作風,
竟還能如常地和他對坐,公事公辦地說明拍攝細節,
如同那晚的火熱交纏並不存在。
也許對麥昆而言,
自己只是他無數次性愛中微不足道的一人,
於是艾德只能膽小地將所有期待埋於心底,
待對方結束長篇大論後,立即同意拍攝。
即使他將變成這個世界中「渴望性愛」的一員,
即使麥昆並不知道,他實際渴望的是……
本書收錄番外〈DIARY & GOSSIP〉。
商品特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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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邀人氣繪師Kanapy繪製全新封面,完美呈現麥昆的深邃五官&大肌肌~~
◎一個開始在意愛情的色情片帝王VS一個喜歡上男人的直男,究竟會是誰先打破佇立在兩人之間的那道牆?
◎收錄番外〈DIARY & GOSSIP〉:閱GV無數的朋友們,快來加入「麥昆娛樂論壇」──各種超火辣解析&尺度勁爆心得文,看完後別忘記重溫經典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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榮獲韓國2019年RIDI BL小說作者大賞!4.7顆星好評推薦☆
性慾旺盛事業型CEO╳不善言辭禁慾系直男
前方是深不見底的泥沼,
他真的能夠為了那個人,果斷踏出那一步嗎?
作者簡介:
Jangmokdan
熱愛動物和大自然,並喜愛著各種事物。我從小就喜歡英美文學,快二十歲的時候接觸到了BL題材。2006年執筆創作了《美國的平凡十幾歲少年們》,開啟了創作生涯,已出版的作品有《相思夢》、《在水面行走Walk On Water》、《盜賊》,目前居住在韓國首爾。
章節試閱
1
這輩子,我能為他做的事情一件也沒有。
我不確定自己是否曾在這貧瘠的一生當中,為他帶來至少一次的安慰。其實,我偶爾也會想,光是我的存在應該就足夠讓他欣慰了吧。
畢竟我是他的孫子啊,是他僅存的唯一血脈。我覺得,他一定能從我身上感覺對生命有所交代。
但是大部分的時候,我總覺得自己像是塊黏在爺爺生命中的肥厚累贅。當發現到處都有寫著育幼院地址和電話號碼的便條紙時,又或者看他總是神情疲憊地出門,直到深夜才離開工作崗位回來時,這種想法就會更加根深蒂固。長期洗腎的他,連照顧自己的身體都看似有點力不從心。
我認為愛是一束光,能讓籠罩在黑暗中的自己顯現出清楚的輪廓。
沒能獲得愛的保證,年幼的孩子對自我的懷疑也就與日俱增。因為缺乏愛而產生抗拒,希望自己的存在感能越模糊越好。孩子的防衛心會變得比較重,或者一有關愛自己的對象出現就會傾盡所有。而原因便是,他會因為那個關愛自己的某人,反過來感受到「我」是明確存在的。
幼年的我對於一切事物都過於消極,甚至沒有勇氣開口問問爺爺愛不愛我。和他相處的日常總是沉默的,沒有稱讚也沒有訓斥,提出這種問題感覺太引人注目了。在爺爺面前,我這個人就像是沒有輪廓的透明空氣一樣。
就我所知,爺爺身邊向來沒什麼固定班底。女兒、奶奶,就連僱用他的老闆也都是如此。他並沒有所謂的朋友。
我若是那種會渴望關愛的個性,甚至有膽子跟他耍賴的話,爺爺或許也不會吝於表達。但是,面對一回到家就滿臉疲憊找酒喝的爺爺,我根本沒勇氣吵著要他對我表現出疼愛。
然而,正如同我那樣渴望關愛,我知道他也是需要被愛的。
不管是剛出生還在喝奶的嬰兒,和朋友在背後說爸媽壞話的頑劣小學生,電視裡面那些有錢的藝人,推著鏡框眉頭深鎖的校長,又或者是活在回憶中的老人,他們都需要被愛。因為愛會讓一個人被賦予輪廓。
爺爺總是帶著一身漂白劑和纖維的味道,直至深夜才回到家。開燈之後,為了脫下汗溼的衣服,他會在牆邊動作遲緩地磨蹭好一陣子。
大約從八歲開始,我便不再早一步上床睡覺,而是為了眼睛不好的他在房裡留下一盞燈。我能為他做的就只有開著房間裡的燈,讓他工作晚歸時不至於在黑暗中摸索。
於是,我們的小房間就變成了在夜間也亮如白晝的不夜縣,連晚上也有旭日升空的「不夜」城,對於活在自己這方小天地裡的爺爺,這便是我愛的證明。
『你還沒睡在等我啊。』如果能收到這樣的稱讚就好了,但爺爺起初並沒有意識到。他其實沒怎麼留意,每次都早早睡下的孫子,這會兒卻醒著等待自己。
就在為他留燈的第三個禮拜那天,爺爺帶了一隻小貓回來。原因就是,我想獲得爺爺稱讚的這個舉動,被他解讀成是孫子晚上害怕才開著燈的。
被取名為「小玉」的貓咪,除了貓砂盆之外,也會在各種地方大便。小玉每次都在令人意想不到的地方排泄,卻從來沒表現出抱歉的樣子。對此,身為人類的我也不好鬧脾氣。就算我年紀小,也知道要一隻貓咪像人類那樣到馬桶上廁所,實在有點強貓所難。
不僅如此,牠的毛也是到處亂飛,每次呼吸都會被貓毛弄得鼻子發癢。拜這所賜,我幾乎天天都得趁爺爺還沒皺著眉頭打噴嚏前,先到處擦拭一番,並把混著貓砂的大便裝進垃圾袋裡。本來是想幫忙爺爺才開始的行動,結果卻連貓咪也一併照顧起來了。我曾以為,我們三個會就這樣永遠在一起。
礙於爺爺的收入和月租的行情,我們時常在搬家,但我一點也不會捨不得。從布魯克林的低收入戶專案公寓搬到皇后區法拉盛的唐人街時也是如此。進到梅利小學就讀之後,尼克‧路克就一直欺負我,能夠脫離他的魔掌,對我來說反倒是一種解脫,因為我再也不用當著班上同學的面,像個小嘍囉一樣替尼克‧路克拎包了。
在我有記憶以來第二次搬家的時候,便在那裡遇見了凌寶。
這位老人家就住在隔壁。她身材矮小,聲音也小,給人的印象就像個笑口常開的孩子。除了媽媽和爺爺之外,凌寶是第一個讓我特別在意的人。
第一次見到奶奶的那天,她坐在走廊的椅子上,凝視著對面牆壁上一幅筆觸粗糙的畫。畫中是一名騎著腳踏車往某處疾駛而去的少女,而奶奶看畫的眼睛就彷彿是在作夢一樣。
我們在走廊上碰過幾次面。某天,她告訴我自己患有老人痴呆,腦部正在持續萎縮。由於不可逆的自然法則,她已經在慢慢準備變成一個孩子了。然而年幼的我並不是很明白這番話的意思。
和她相處的時光裡,我成天就只顧著笑。不是因為奶奶的假牙時常從上顎脫落導致講話漏風,也不是因為奶奶說我爺爺長得很像她的初戀情人,一副少女懷春的傻樣把我逗得樂不可支。
她總是讓我的存在變成另一種截然不同的面貌。在其他人眼中,我一直都是謙遜、話少又無欲無求的乖孩子,但至少對她而言,我無論何時都是「最棒」的那個。不管是劈腿還是模仿武打明星,又或是跟著奶奶的中文腔說相聲,她都能把我捧得活像是全世界最搞笑、最厲害的人一樣。
雖然從沒聽她親口說過,但是我知道她很喜歡我,總會在小房間和走廊中間等待我的到來。和凌寶奶奶待在一塊,如空氣般的我便會消失不見,而那個被賦予了清晰輪廓的我,才是最接近我自己的存在。
然而,她當時的神智就有些時好時壞了,也許已經很接近她口中所說的,那個成為孩子的瞬間。因為連對包尿布都不再害羞的奶奶,正在一天天地縮小,變成一個乖乖聽話的小孩。
她時不時在過去與現實中早已垂垂老矣的狀態間來回。遊蕩在過去時,她會把我叫成多年前去世的孫子「小玲」。雖然清醒的時候也會叫我的名字「餘韻」,但隨著她的思路停留在過去的時間越來越長,我最後還是變成了她口中的那個小玲。
小玲是奶奶的孫子,在九歲那年和凌寶奶奶的兒子、媳婦一起死於意外。據說他們當時是去買李小龍的公仔當他的九歲生日禮物。對於小小年紀的小玲來說,李小龍的《龍爭虎鬥》可比迪士尼的漫畫有趣多了。
我和她雖然隔了一道牆,實則已經和家人沒什麼兩樣了,不過她家裡還是有一個人是我怎樣都無法親近的。奶奶有一個比我大五歲的孫子──嚴格來講,那個男孩並不是她的親孫子,而是奶奶的媳婦和她兒子再婚時帶來的。
兒子、兒媳再加上兩人所生的小玲,全都於事故中喪生。少年是當時唯一的生還者,還和沒半點血緣關係的凌寶奶奶同住一個屋簷下。生著一雙飛揚的丹鳳眼,長相凶狠的少年,就是蔣立武。
◎
感冒還沒完全好透,可就算想在家裡好好睡一覺也不行。時隔多日,我又接到了蔣的傳喚。
原本每個月至少會見一次面的,現在都快三個月沒看到他那張臉了。面對他居高臨下掃視而來的銳利眼神,在斟酌遣詞用字的時候,我偶爾會感到窒息。過去那三個月的自由、不必忍受與他共處一室的時光,都即將畫下休止符。
爺爺時常把「受人點滴,湧泉以報」這句話掛在嘴邊。卡著濃痰、用混濁的嗓音念叨的爺爺,要是見到如今的我,可能會把這句俗諺換成另一種說法。如果是他的話,也許會用抑鬱的眼睛望著我,說我是「借人點滴,湧泉以還」吧。
因為我不符合借貸條件,所以用的是私人貸款,而那筆錢就像滾雪球般越滾越大。今時今日,欠債還錢雖然就像一日三餐那般理所當然,但以前只要一想到債務,心中便如同目睹一艘船沉沒那樣挫折。
不過,歷經長久的歲月,我已經學會了該如何放棄那些求而不得的東西。自己則依然被困在那艘滅頂的船裡,不斷下沉。
一股不適的負擔感從心中某處湧出,我往車窗外望去。公車從聳立的大樓之間穿過,一路往蘇活附近的唐人街駛去。路況好不容易遲滯下來,我才稍微鬆了口氣。
走進C‧i‧餃這家由謝靜經營的中國餐館之前,黑漆漆的櫥窗上映出了我的臉。投射在玻璃上的三分頭還是有點陌生。因為瀏海開始扎眼睛,我就在住家附近理了頭髮。用手掌捋過後腦勺的時候,那種刺刺癢癢的觸感讓人感覺心情舒暢,自己好像也變得更有男人味了。
我掠過從四面八方傳來的中文,從緊急出口的樓梯一躍而上,一口氣來到了五樓。
「幹嘛跑得這麼急啊?」坐在沙發上抽菸的蘇奇抬頭看著我。
溼熱的暑氣和揉合在空氣中的煙霧讓我感到有些乾澀。樓梯間充斥著熱帶雨霧一般的溼氣,椅子上坐著兩個人。一個是正在抽菸的蘇奇,另一個則是翹腳坐在他大腿上、與他共抽一支菸的中國美女。女人滿眼好奇地抬頭看了看我,我則裝作渾然不覺的樣子將視線轉向蘇奇。
「你看看,這都隔多久了?就叫你常來走動啊。」
「嗯。」
「剪頭髮了呢!」蘇奇將眼睛微微瞇起,像是在觀察我這段時間的變化。「活像一顆圓滾滾的栗子。」
雖然沒有剪得像栗子那麼短,但我聽完之後還是忍不住摸了摸髮頂。
「因為瀏海會刺到眼睛。」
「是喔。」他的眼神陷入沉思,手則在女人的膝蓋上游移,片刻過後用細長的眼睛直直地看著我說道:「進去吧,他在等你了。」
我推開門,背後傳來女人嬌滴滴的笑聲。
在香港時就在從事性交易仲介的蘇奇,目前在做的就是提供小姐給紐約市內主要接亞洲客的應召站。這位小姐大概也是需要他這種組織,來庇護中國非法滯留者的吧。女人對著那隻摸到鼠蹊部的手,用中文嚶嚀道:「那邊不行。」我一邊感嘆她在痴人說夢,一邊關上了門。
可能是有通風的緣故,裡面完全聞不到菸味。因為打麻將而總是鬧哄哄的樓房裡,此刻卻是格外地安靜。
「哎呀,餘韻。你好久沒來了耶!剪頭髮啦?」
一陣高亢的嗓音響起。我轉頭面向聲音的來源,便看到在垂掛紅色珠簾的房間裡,把腰身半倚在圓桌上的謝靜。她穿著一件顯露身材的青色旗袍,整齊的鬢角像上了漿似的貼在耳邊,臉上也漾起微笑。
在我還像個傻乎乎的小孩、成天哭哭啼啼的時候,謝靜就已經認識我了。她和蔣雖然在法律上是表姐弟,兩人卻並無血緣關係。今年即將三十九歲的她,是我認識的女人當中最讓人驚為天人的美女。
「要見你一面怎麼這麼難啊?蔣不在你就不來了嗎?」
面對這副眼角彎彎、讓人備感壓力的笑容,我微微搖頭,視線飄到女人的身後,正好和坐在椅子上的姚偉對到眼。一看到我,淚眼汪汪的小傢伙便吃驚地撇過頭。
用指甲把桌子敲得噠噠響的謝靜,將雙手抱在胸前。「啊,我剛才訓了他一下。大概是青春期還是反抗期吧,一點都不聽媽媽的話。」
「媽的,幹嘛跟別人說這些啊?」
謝靜身後的姚偉一邊發著牢騷,一邊用帶哭腔的聲音啜泣著。見他一直在看我臉色,想必是覺得被人瞧見自己流淚的樣子很丟臉吧。
「你瞧瞧!只擔心自己會丟臉,死都不反省耶!」
女人一副氣急敗壞的表情俯視著姚偉,掄起手打了他一個栗爆,又補了一句。
「還作秀說要離家出走。」
「啊,我有在反省啦。以後不會了。妳不要再說了。」
「你覺得呢?這個動不動就收拾東西說要去找你的小孩。」
「啊!我什麼時候那樣了啊!」
姚偉踱著腳激動得都快坐不住了,而謝靜只是用手掌把他的腦袋按回去。
本以為蔣是為了收款的問題才找我來的,沒想到會碰到很少見面的謝靜,還聽到了這樣的事情。畢竟她在紐約市裡掌管了包括C‧i‧餃在內的好幾間中國餐館,平常根本很難見上一面。
「你最近很常跟他聯繫嗎?」
等哀哀叫的姚偉終於消停下來,謝靜又轉過來看著我,嘴角扯出了一個微笑。沒在笑的那雙眼睛似乎在逼問我:是你教我兒子這樣的嗎?
姚偉小的時候我的確常常陪他玩,但那也是我高中時候的事了。隨著年紀增長,我和蔣的關係逐漸僵化,雖然不是有意的,但我也自然而然地疏遠了蔣的親戚姚偉──即便他們並無血緣關係,卻也互稱對方是遠房親戚。就算這傢伙一個月前毫無預警地找來我的公寓,我們兩個也算不上時常往來。
「沒有。」
聽了我簡短的回答,謝靜默不作聲地回頭看著姚偉。姚偉臭著一張臉避開了她的視線。
「那你為什麼說要搬到餘韻家附近?」
「我現在沒那個打算了。」
「你一個禮拜前不是還嚷嚷個不停嗎?」
「就說我現在沒有了。」
姚偉一邊耍脾氣,一邊伸手摸著桌上用來裝飾的花朵。
就我所知,謝靜一家的關係都很平等,也互相尊重著彼此。謝靜的丈夫,同時也是把蔣收為左右手的趙先生,在外面雖然會擺出一副冷酷的架子,但在家裡卻不是這樣的。因此,姚偉和父母的關係都不錯。若只是單純的青春期或者叛逆,我搞不懂他為何偏偏要躲到我那間小得可憐的公寓。
雖然不明白其中錯綜複雜的隱情,但我還是先對姚偉說道。
「要好好聽媽媽的話啊。」
「我又不是小孩子。」
「十五歲當然是小孩啦。」
「煩死人了。」
姚偉像在喝酒一樣,把杯子裡的果汁一口氣乾了。一下發火一下歇斯底里的,小傢伙吃力地呼出一口氣,抬起頭來與我對望。從姚偉幽幽的目光裡,似乎能感受到他對我的憤怒和埋怨。見我沒有避開視線,那傢伙反覆咬著嘴唇,過了好一會兒才開口。
「吃過飯了嗎?」
「還沒。」
「要幫你拿點心來嗎?」
「不用了,蔣呢?」
姚偉沒有回答。只見他皺著眉頭,把嘴巴高高翹起,我轉頭看向謝靜。
「蔣在哪裡?」
「在走廊走到底左轉那間房。」
我退出珠簾外,走在通往寬敞大廳的走廊上。身後傳來謝靜的斥責聲和姚偉的嘀咕聲。
這麼一想,每次被蔣叫來C‧i‧餃的時候,也只有姚偉這傢伙會給我送來一大堆點心。這裡根本沒有人會問我類似「吃過飯沒」這種雞毛蒜皮的問題。確實,那傢伙一直以自己的方式關照著我,但是很抱歉,對於蔣這家人,我彷彿被一道牆堵著,沒辦法全心全意地待他。
我來到走廊盡頭,站在散發出巧克力光澤的門前。敲響門板之後,過了許久才聽到人聲。抓在門把上的手微微施力,還是沒能立刻將門打開。我猶豫了一下,而後轉動門把往裡面走,看到了正在望著螢幕、面無血色的蔣。
「你坐在那邊等一下。」
蔣的眼鏡鬆鬆垮垮地掛在鼻子上,他瞥了我一眼,又重新將目光移回螢幕。
我沒有坐到椅子上,而是拿起飲水機旁的紙杯泡了杯綠茶,靠在牆邊小口地喝著。他在兒時的那場意外中傷了眼睛,導致視力不是太好。所以,那雙狹長凶惡的丹鳳眼,此刻正藏在一副弧度柔和的銀框眼鏡下。
蔣還是老樣子。從來沒人強迫或建議他一定得穿西裝,但他依然一身正裝打扮,就連那條沒有勒緊的領帶也是筆挺的。他像個上班族一樣,總是穿著正式,準時上班,定時下班,下班後就處理些瑣碎的雜務。姚偉覺得他難相處,蘇奇說他是個自私的人,謝靜則用「怪胎」來稱呼他。
我把變溫的茶水一飲而盡後,捏扁手裡的紙杯,看著面無表情盯著螢幕的蔣。他現在應該是在撰寫文件,要將非法或遊走於違法與合法邊緣的事情合法化。
送出檔案之後,他悄悄抬眼看了我一眼,說道:「最近什麼都流行數位化。」
他眉頭深鎖,確認完發送出去的檔案,就從書桌裡面掏出一本沉甸甸的帳本。「但我們之間還是很傳統呢。」
「……」
「準確來說,是有必要傳統一點。」
他從座位上起身,坐到了房間正中央的沙發上,將帳本放在鋪有玻璃的黑色桌子上,用下巴朝對面努了努。
「坐。」
他找到記錄最新資料的頁次,把印有「艾德‧塔爾伯特」名字的身分證也放在旁邊。
蔣立武皮夾的某一面,總是插著幾張特別用傳統方式來管理的身分證。我沒有房子或車子來抵押,所以這其中也有我暫放的身分證。距離我跟他借錢已經快五年過去了,這期間,身分證一直沒有回到我的皮夾裡。
看著塑膠卡片上印著的那張稚氣臉孔,我將視線轉到帳本上。上面記錄了上週四匯入的8,034美元明細、本金、每個月所產生的利息,以及今年已還款的細項。兩週領一次的週薪再加上拍攝完所拿到的金額,就是八千美元。提筆簽完名之後,我一看向蔣,對方便把身分證塞回了自己的皮夾內。
「四十五萬美金也沒剩多少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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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輩子,我能為他做的事情一件也沒有。
我不確定自己是否曾在這貧瘠的一生當中,為他帶來至少一次的安慰。其實,我偶爾也會想,光是我的存在應該就足夠讓他欣慰了吧。
畢竟我是他的孫子啊,是他僅存的唯一血脈。我覺得,他一定能從我身上感覺對生命有所交代。
但是大部分的時候,我總覺得自己像是塊黏在爺爺生命中的肥厚累贅。當發現到處都有寫著育幼院地址和電話號碼的便條紙時,又或者看他總是神情疲憊地出門,直到深夜才離開工作崗位回來時,這種想法就會更加根深蒂固。長期洗腎的他,連照顧自己的身體都看似有點力不從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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