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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大學一年級，冬
難以忘懷
〈我愛的人，她有個愛的人〉
會去看這部電影，真的是碰巧。
上街購物，偶然路經電影院前時，一張海報吸引了我的注意力。
白色文字在雨夜背景下清晰可見。我目不轉睛地看著這句宣傳標題。
拿出手機，我在搜尋引擎欄上輸入電影標題，找到官方網站，點開。
頁面上出現一臉哀淒地看著溼淋淋玻璃窗另一頭的女子側臉，以及電影的介紹。
〈某一天，我突然像被天雷擊中般墜入愛河。喜歡她、喜歡得不得了，覺得可以獻出自己的一切。但是她有個無論過了多少年都忘不了的戀人。──如果是你，這份戀情能走到最後嗎〉
我感受到像心臟被緊緊抓住、頭部被鈍器敲打似的震撼。
幾乎是無意識地買了票，走進電影院。
電影從下雨的場景開始。一臉快哭出來的男子，望著被暴雨淋溼的女子背影。
『我無論如何都忘不了他』
聽了她的話，男子低下頭。雨勢更劇。
『贏不了死去的人啊……』
男子自言自語般地低語。
之後時間倒轉，描寫他們兩人相遇、越走越近的情景。但是，她無法接受男子的告白。
她有著最愛的戀人因病身亡的過去。
『我喜歡你，但我無論如何都無法忘記他。就算和這樣的我在一起，我想，你也只會覺得痛苦而已』
她在雨中一邊哭一邊說。
男子自己也因為知道她有個這麼喜歡的、現在仍然喜歡的人而大受打擊。煩惱著贏不了死去的人，是不是只能放棄。即使如此，他深深愛著她，無法簡簡單單的就放棄。
雖說無法放棄，但也無法不求回報的愛她。他壓抑不住對這個讓她這麼念念不忘舊情人的嫉妒，煩惱而痛苦。
你能愛著一個愛著別人的人嗎？這份感情，能走多遠呢？
『抱歉。我沒辦法……。』
某個時間點的記憶甦醒。
明明已經過了好幾年，卻像緊貼在耳膜上揮之不去的話語。
開始像被人扼住咽喉般痛苦起來，沒辦法好好呼吸，我就這樣緊掩著嘴站起來離開電影院。
不知何時，我的臉頰被淚水打溼。
雖然不想放棄，卻自己拉開距離。
雖然不能放棄，現在還是困在這裡。
那時候，應該怎麼做才好，應該做什麼才好呢？
接下來，應該怎麼做才好，應該做什麼才好呢？
我左思右想，還是不知道。
第二章 國中二年級，夏
不可思議的女孩
從我懂事起，就反覆夢見一個夢。
並不是完全相同的夢，而是有幾個景象會反覆在夢中出現，讓人印象深刻。
變成一隻鳥，飛在晴朗的寬闊天空中。
也夢過駕駛飛機。
乘著風飛向藍天的白色花瓣。
被許多盛放的百合花圍繞，背對著我仰望星空的女孩。她長到背脊的黑髮清爽飄逸，隨風翻飛。
我從小就喜歡飛機。小學一年級時，在作文裡寫了『想成為駕駛員』。大概因此才會做變成鳥啊、開飛機啊的夢吧，我想。
但是，會夢見完全不認識的女孩，實在是不可思議。
明明應該是不認識的人，但每次在夢境中遇到她時，光是看到她的背影，就有種懷念得不得了似的，心疼得幾乎要哭出來的似的，無法言說的感受。
做這個夢的日子我總會奇妙的早早醒來，怔怔看著還殘留著夜色，沉浸在幽暗藍色的窗外景色。
＊
我覺得在暑假前轉學，實在很不上不下。
反正都要轉學，如果是在暑假期間慢慢搬家，第二學期轉進去的話就更好了。這麼一來，我就能和夥伴們一起參加暑假舉行的最大賽事。
想是這麼想，但爸媽已經決定了，我無可奈何，嘆了口氣。
如果爸爸說『突然被調到外縣市』，媽媽說『讓爸爸一個人去工作不放心，全家人一起去吧』，然後說『盛夏搬家又熱又辛苦，早點搬比較好』的話，身為小孩的我也只能照辦。
輕輕踢飛嶄新的足球，我一邊追著它跑，一邊小聲咕噥著但我還是好想參加夏季大賽啊。
我從小就喜歡足球，愛看也愛踢，一直是地方上俱樂部球隊的成員。升上國中當然加入了足球社，每天都練到很晚、滿身是泥。
在冬天和春天的比賽當中，我們都拿到了不錯的名次。大家都幹勁滿滿地想著，一定要在今年暑假的縣賽裡擠進前四強。
再加上，六月初時社團老師跟我說：
『三年級生退休之後，我想請你接隊長。』
我在心裡悄悄地為自己加油，『得更努力才行』。
才剛說完，爸爸就被調職了。
而且是為了要在第一學期期間搬完家，我變成得在七月中旬轉學。
期末考考完，馬上就是暑假，在這種不上不下的時間點去新學校，大家一定會覺得『為什麼在這麼奇怪的時候轉來啊？』。
算了，所謂父母的工作需求，我沒辦法，隨便吧。
像說給自己聽似的，我在心裡緩緩低聲說著已經不知道說了多少次的話。
我追上踢飛的球，接著用再強一點點的力道踢出去。
閃閃反射著光亮的嶄新足球，在沿河的寧靜道路上滾動。
這顆球是在之前國中上最後一天課時，足球社的夥伴們送給我的禮物。
『雖然涼離開了會很寂寞，但你在新學校也要加油喔』
『以後在全國大賽上交鋒吧！』
和球一起送給我的紙板上，寫著這樣的留言。
和我相互競爭的大地，之後悄悄的來找我：
『以後J聯賽見吧！』
說了這種吹牛似的大話。我不由得爆笑出聲，但還是一邊笑著一邊輕搥大地的肩膀說：
『當然！』
就這樣，我搬往新的地方。
這個從以前住的區域搭電車大約三個小時車程，對國中生而言宛如不同國家一般，遙遠的地方。
一想到不能跟以前學校的朋友經常碰面，我腦中就冒出要是能再好好交換一些臨別贈言就好了這種一點都不像我的念頭。因為那時我莫名害羞起來，笑著揮手說『那就再見啦』，不讓他們看見我的眼淚，簡簡單單的告別。
在我抱起球呼的吐了口氣時，背包裡響起電子鈴聲。我拿出手機，確認螢幕畫面。
〈涼，你現在在哪？大概還要幾分鐘？〉
是媽媽傳來的訊息。我回覆〈應該要不了十分鐘吧〉。
接下來要去轉入的學校打個招呼。學校那邊好像會介紹學校和說明。
雖然媽媽說『一起坐車去吧』，但因為昨天搬了一天家，沒有訓練的時間，所以我想稍微活動一下身體，就步行去學校。
離開河邊沒多久，看見穿著制服的學生們，絡繹不絕朝我這個方向走來。
男生是白襯衫配深藍色長褲，女生是淡藍色的水手服。大家肩上都揹著深藍色的書包。大概是新學校的學生們吧。
我無意識地低頭看自己的衣服。淺卡其色的襯衫，配上棕色格紋長褲。此外，冬天制服是深棕色的西裝外套。
在同年齡的人群中，只有自己一個人穿著不同的制服。怎麼樣都覺得不自在。
我一邊微低著頭，一邊在穿著陌生制服的人潮中逆流前行，而後看見學校。我把足球放進背包裡，朝著校門方向走去。
行進途中，我從團團圍住校地的樹木縫隙間看見球場，不由得停下腳步仔細看去。回家的學生隊伍已經斷斷續續的了。
相當漂亮的學校。球場也很大。幾個社團進行活動不會互相干擾，可以有足夠的空間練習。
以前的國中球場很小，棒球社和足球社若同時比賽會撞在一起，這裡看起來可以悠悠哉哉地練習，所以我滿開心的。
自己都覺得勢利，但我對突然轉學一事的鬱悶感覺一口氣減輕不少。
我看了一會，忽然從背後傳來小小的腳步聲。發出沙、沙的聲響，從我身後走過。
我不經意地往後一看，一個女孩站在離我咫尺之遙的地方。
我們的視線靜靜交錯。
我覺得時間的流逝，停止了。
「……啊。」
從她輕啟的唇瓣間，洩漏出微微的聲響。
不知道為什麼，她一臉驚訝的睜大眼睛，一直盯著我的臉看。
我像被她清澈的眼睛囚禁一般，無法移開目光。
雙眼皮明顯的大眼與光滑白皙的肌膚，微紅的櫻唇，修長的脖頸，整齊剪到肩膀、不翹不捲的筆直黑髮，和深藍色的裙子一起，在風中微微搖蕩。
在從湛藍天空上燦爛落下的夏日眩目陽光中，在我眼中，好像只有她周圍的風景是明顯的。
莫名留下深刻印象的女孩。
不知何故，我想起夢中那個不認識的女孩。
明明不可能，但我心裡湧起『終於找到了』這個自己也不知道是什麼意思的念頭。
我不由得著迷地看著她，而後忽然回過神來。
被個穿著不同制服的男人，而且還像現在這樣一語不發的凝視，別說是起疑心，甚至會讓她覺得怕吧。
至少要說點什麼的焦慮，從身體裡撬開我的嘴。
「妳是這個學校的學生嗎？」
我一邊指著校舍一邊問，她仍然一臉呆滯的，點了點頭。
「這樣啊，妳幾年級？」
「二……二年級。」
聽見她宛如囁嚅般的回答，想到是同年級學生，我有點開心。
「這樣，我們同年級。太好了。我下禮拜開始轉進這裡的二年級，請多指教。」
我無意識地朝女孩伸出手。
她微微睜大眼睛，迅速舉起一隻手。我緊緊握住她的手。是雙摸起來感覺涼涼的又光滑的手。
想到這之後，我再次回過神。
我沒多想就找她握手，但突然去摸陌生女孩子的手，一定會讓對方不舒服。爆炸不舒服。
糟糕了，就在我偷偷懊悔不已時，她的眼睛忽然輕鬆地瞇起。
我因為她意料之外的表情變化嚇了一跳，觀察她的臉。
薄薄的唇瓣瞬間張開，而後緊緊閉上，看起來有些苦澀。
像是笑、像是哭一樣，不可思議的表情。
這瞬間的表情，牢牢烙印在我眼前，揮之不去。
「……請多指教。」
她小聲地說，直直地回望著我的眼睛。
我一邊像被這雙眼睛吸進去似的感覺包覆，一邊用力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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