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們用雙手、舉止、思想建造了城市
然後用規訓、律令、方法規範著城市中所有的一切
讓多數人的理想化社會得以在這個空間顯現⋯⋯
依循規則、秩序、倫理之後,「物質至上」的理論與行動獲得了絕大多數支持
而人類的情感、性格、特質卻逐漸消卻,讓「精神歸屬」越來越被淡化
區分個體的那條界線將無法分辨⋯⋯
詩人以獨特雙螺旋結構書寫
以冷靜、細膩的描繪,在「城市」中,親手建構一座座理想化的城市
再高舉反烏托邦的旗幟,於「反城市」中親手一座座摧毀
對現代生活、對物質追求、對精神自由、對探索自我——
以詩句尋求一次又一次溫柔卻又暴烈的深刻反思
在「城市」之下
「所以理想化社會的真理究竟是什麼?」
在「反城市」之下
「所有自由的個體不應有絕對真理,因為都是無法被規訓。」
作者簡介:
王昱鈞,走偏的台大城鄉所畢業生,
政治工作者,重度遊戲成癮者。
這個世界很難的原因,是因為必須足
夠殘忍地對待自己,才可能對世界恰
如其分的溫柔。
但殘忍或許不夠,依舊是在溫柔對待
自己與這個世界間來回擺盪。
章節試閱
〈月光小徑〉
城牆在撫摸下延伸
在它遙遠的恩賜
避免辛勤勞苦在田裡尋食
然而,每一份勞動兌換著時光
每個夜晚城市的靈徘徊
人們在另一根菸瀰漫的空檔
隱約看見下一個白天
日光所到之處都必須用於鑄造硬幣
城市崇偉的軀體
始於旅人脛骨砌的小徑
「那些尋找著下一個在心田種植的種子的人們」
城市不曾在顏面上罩上烏雲
我們該把二十四個節氣節約成
一場背脊的下班酒會
與城市之眼交會的
計時鐘
你終於知覺
城市所賜的生命是如此自由
「自由的一無所有」
如同城沿的標語
勞動可以交換一個行走小徑的機會
盤算著皮夾裡的孤獨
買不起一碗喝醉的月光
於是安穩度日
在新開闢的新居的強力膠味中
熟睡
〈住宅區的晨夢〉
早起的鳥兒不一定有蟲
但早起的工人
必定有天能擔負起
一間房貸
住宅區的早晨有霧
有咖啡味道的美滿現實
如果,不是圖層複製
不可能有整片社區
祥和如夢
主婦們的炒鏟整齊劃一
舞動
白領的領帶也是
小孩碗中的玉米脆片
在消化之前都營養豐富
行道樹的綠意
也塗在城市的指尖
在右邊
唯一擔心過於靠近的油煙味
參著虛假的陽台
在屋子背陽那一面
「努力使人擁有財富」
捷運是添加大叔的罐頭
脅下的古龍水
會掩蓋加班的鮪魚肚
「但我想吃鮪魚罐頭」
有車有房有傢俱
分期付款得以令人自由
在城市的地下血脈
敲打驕傲的皮鞋表面
有一面招牌
總要懸在捷運列車的死角
「自由的一無所有」
在另一個加班的螢幕裡
窺著未婚同事的西裝裙衩
等著
打卡鐘的末段
複製另一個月亮升起
城市有一個夢
住宅區也有
早起的鳥兒不一定有蟲
〈請讓我在過於深邃的寂寞中浮潛〉
那與我一同數算腳步的陌生人
即使沒有很長的路街也不見蹤影
分享路燈的只有迷途的飛蟲
將就著那灰黃的光束中過剩的疲憊
背包裡面只裝著明天上班的卷宗
便利商店店員偶然的手指相碰
是進入捷運之前的幸運
過長的大衣衣擺依然坦蕩的獨自飛舞
除了與冬雨牽手
又有什麼東西可以於這加班後的夜
取暖並一路相伴
正面面對著獨處的側臉
還是難過於來來往往的北風
我也不能再走進壽喜燒的小店
因為那樣坦然的一個人吃飯
就不能進去了
也許,家裡的路上還有塞滿菸蒂的空檔
用過於寬敞的客廳捲的
這世界總要有人離星星更近
不然我又何必獨守仰望星辰的陽台
並圈養一隻貓
世上的快樂都如潮汐
總是會有些地方多了點,其餘的就退了
請讓我選擇孤獨的深邃中獨處
如那書上過於立體的摘句
若能避開猛烈的狂喜 ,自然也不會有悲痛的來襲
〈工人的起義〉
期待的汗水落地,沒有重量
在一無所有的夢境裡
賺取一張輕輕的借據,是我的血肉
成為數字的紙
兌換生活
並用圓鍬底下挖著自己的造物
「我用自己的造物埋葬自己」
加些辛香嘲諷吞吃
立約的身體
工人被逼著張開大腿
那是鋼筋與水泥
一根陽具抽插著一串血漬
「但我們的陽具,只是新鮮的蔬菜與無病的肉類」
也希望用金碧輝煌
塞住罪惡與貪婪的液體匯集在人生的碗
但只用前門賺來的麵包
用以肛門自慰
然後充飢
「我們的麥子種出工廠」
每一片田地的麥子
都是另一塊磚
用來堆積的無奈的商品
與裝飾的飢餓
謊言裁示:「一定是你不努力」
每次工人的起義的璀璨的成功爭取更多精液卻無法懷孕
〈月光小徑〉
城牆在撫摸下延伸
在它遙遠的恩賜
避免辛勤勞苦在田裡尋食
然而,每一份勞動兌換著時光
每個夜晚城市的靈徘徊
人們在另一根菸瀰漫的空檔
隱約看見下一個白天
日光所到之處都必須用於鑄造硬幣
城市崇偉的軀體
始於旅人脛骨砌的小徑
「那些尋找著下一個在心田種植的種子的人們」
城市不曾在顏面上罩上烏雲
我們該把二十四個節氣節約成
一場背脊的下班酒會
與城市之眼交會的
計時鐘
你終於知覺
城市所賜的生命是如此自由
「自由的一無所有」
如同城沿的標語
勞動可以交換一個行走小徑的機會
...
作者序
「Anti」的雙螺旋結構——《反城市人》的「反城市」絮語與隱喻
詩人、清華大學華文所副教授兼所長
無論東方、西方,關於創世紀的神話敘事結構中,人類都不免遭遇大規模的毀滅。最常見的例子是洪水,像是埃及的《死者之書》、吠陀文獻《百道梵書》(Shatapatha-Brahmana)、《聖經》中的「諾亞方舟」或是女媧補天的神話裡,都有過洪水的記載。許多學者認為所謂的「天譴」,其實只是天災的集體記憶而已。然而人類進入理性時代後,世界末日有機會成為純粹的審美對象,「末日文學」作為一種文類,在工業革命後有了《科學怪人》、《最後一個人》等作品,展現文學家的末日後幻想。
到了廿世紀以降,末日的來臨無需假手天神,人類自身就擁有毀滅世界的能力,包括核戰、生化戰等各種世界大戰,以及近年愈發嚴重的能源短缺和地球暖化等議題,都是文學家的題材,也成就許多「反烏托邦」小說,像是《末世男女》(Margaret Atwood)、《華氏451度》(Ray Bradbury)、《末日之旅三部曲》(Justin Cronin)、《長路》(Cormac McCarthy) 等等,都讓讀者透過不同的故事自省與反思,如何在末世之中活得更像一個人……
在閱讀眾多末日小說後,身為詩人,我不禁要問,現代詩的「末日書寫」與「反烏托邦」書寫在哪裡?我在《人間魚詩生活誌》第七期與第九期分別發表的長詩《荒城・第一部》與《荒城・第二部》便是現代詩「末日書寫」的實踐,也是在這個微、小與自言自語的時代,以長詩呈現對文明、文化或是人性更深度的關懷,並提出詩人對於「末日」的憂慮和反省。
而昱鈞則以一整本詩集解決我的提問,這一本曾經通過國家文藝基金會補助的詩集《反城市人》終於要出版了,作為他的老師,也是陪著他一起催生這本詩集去申請國藝會的我,相當清楚這本詩集從概念成形到初稿,迄於現在全新結構的完稿,是在如何艱難的情況下進行不斷的修訂、調整,而終於面世的過程。說實話,當我看到這一本詩集的定稿時,我可以確定《反城市人》要處理的命題以及其詩作的呈現,可以說是在當代台灣詩集出版上相當精彩與特殊的一章:「反烏托邦」的城市書寫,更代表著台灣都市詩從早期羅門到後來林燿德的書寫,於當代進入了「反城市」的新頁。
這本詩集以其獨特的雙螺旋結構——「城市」和「反城市」——對現代城市生活進行了深刻的反思和批判。這部作品不僅是一次文學探索,更是一次對現代生活方式的深刻質疑。在其中,作者通過對城市生活的多維度剖析,展現了一個既複雜又矛盾的現代世界圖景。第一部分:「城市」,作者分為「自由」、「浪漫」、「倫理」、「秩序」和「覺醒」五個子部分,每個部分都通過詩歌的形式,深入探討了現代城市生活的各個方面。這些詩作不僅揭示了城市生活的虛偽和不平等,而且呈現了一種「反烏托邦」的視角,質疑了理想化社會結構的可行性和道德性:
(一)自由之城:作者通過空間的建構,對資本主義下的自由概念進行批判,揭示了在物質的追求下,其實失去了精神自由。無論是從〈月光小徑〉到〈鴿據廣場〉,還是從「住宅區」到「貧民區」,都可以看到詩人對於「自由」兩個字的批判與反諷,在面對資本主義社會中個體的異化和剝削問題時,詩人既不偏左也不偏右,但同時也對於「中央」進行「反烏托邦」的批判,或許我們可以說「真理」是什麼?在這一座城裡,是詩人最大的疑惑。
(二)浪漫之城:在「浪漫」這一部分中,作者透過詩作探討現代社會中愛情和人際關係的複雜性,尤其是在文化和社會結構如何影響個體感情和關係的方式。以每一種「名色」的「觸」作為命題,直到一切「不可名狀」為止。在其中「觸」不只是單純的「接觸」、「觸碰」或是欲望的「交纏」,更代表著一種精神層面的交集,然而在這座城裡,這些交集都透過「旅人」觀察與腳步,逐步看見墜落與消解。整座城裡的「眾生相」看來「浪漫」卻相當「寫實」。
(三)倫理之城:在討論「倫理」時,作者似乎利用聖經中索多瑪和蛾摩拉的故事,暗喻現代城市的道德問題,同時整座城透過「碑」來呈現,作者運用符號學和文化研究的雙重概念,以各種紋路的「碑」作為載體,詩作便是每一座碑載體上的文字,不斷的「生產」著各種「順服」的階層與身體,這座城裡一方面以碑文作為道德的教條,另一方面卻在「規訓」中呈現了「碑文」的荒謬性,詩人藉此揭示人類深層的道德問題。
(四)秩序之城:在「秩序」部分,作者探討了現代城市生活中的社會結構和制度,尤其是在社會制度如何壓迫個體並導致社會不平等的各方面。作者透過更高的「神性」權威,以「神廟」建構了這座城的「秩序」,弔詭的是在每一座神廟之前冠名的「秩序」,卻多是「反道德的」,譬如「色慾」、「貪婪」,或是「負面的情緒」,譬如「憂鬱」、「憤怒」等等,都可以看見詩人透過「反道德」與「負面」建立另一種新的「規訓」,當這些「規訓」上升成為神性的時候,也正是「道德」崩毀之時,更是「人性」最真實的呈現。
(五)覺醒之城:在「覺醒」部分,作者展現了一種對前面部分的反思和超越,雖名為「覺醒」,透過詩人的設計,每一首「歌」幾乎都是正向的「道德」或「情緒」,若相比前述的「秩序之城」,此處的「覺醒」反而在詩中成為了一種「墮落」,當每一首詩的第一句都是「噓!先別說⋯⋯」、「先不說⋯⋯」,便可以發現作者在第一句就做了對題目的自我否定,在此處更定調了這本詩集的概念:「反」,一切原本為「正」的都應該被「反」的消解甚至於破壞,而所有的「反」都是為了證明「自我」或「個體」的「絕對自由」且「無法規訓」。
也因為「城市」在建構中被詩人解構,在規訓中被詩人破壞,所以便能接軌到第二部分的「反城市」,作者通過「Anti」這個字首概念,深入探討了在城市化背景下個體的生存狀態和反抗形式,詩集進一步深化了對現代城市生活的批判和反思。這部分不僅闡述了個體在城市環境中的異化和孤立,還揭示了現代人在面對社會結構和文化規範時的掙扎和反叛。「反勞動人」、「反愛情人」、「反家庭人」、「反社群人」到「反革命人」,分別對映第一部分「城市」的「自由之城」、「浪漫之城」、「倫理之城」、「秩序之城」與「覺醒之城」,並且不只是對映,「城市」與「反城市」兩個部分,又是互文的雙螺旋,也可以是鏡像的兩面,在這樣的結構中,詩人再次揭示了四個貫串全書的重要意涵:
(一)理性崩毀:作者揭示了在現代社會中,理性如何被消費主義和物質追求所侵蝕,進而導致個體的精神崩潰。
(二)階級的悲哀與傲慢:作者以詩作呈現了不同社會階層在城市化過程中的痛苦和掙扎。探討階級衝突和社會不平等之下的荒謬性。
(三)社群的異化:在這裡,作者探討了現代社群如何在虛假的個人主義和社會關係中逐漸變得異化。尤其是在現代社會中群體關係和個體身份的互斥,虛擬身份消解現實身份的荒誕性。
(四)家庭與愛情的腐朽:作者在這部分深入分析了現代家庭和愛情關係的變質。這體現了個體在複雜社會文化背景下的情感關係已然不再是以「泛道德化」就能夠進行「規訓」,反而每個個體面對社群或家庭結構,都將產生更多的困惑以及自我辯證。
譬如〈全世界我最討厭我自己,可是你卻不知道〉等詩作,呈現了現代人對自身角色的反思和自我認知的困惑。詩中的「烏雲」和「雨天」,象徵著內心的陰暗和壓抑,而「我與快樂同工同酬」暗示著現代人在物質追求中的精神空虛,「飢餓不為了生命,也不為了企圖靠近的星系」這一句,深刻描繪了現代人在追求目標時的迷茫和無力感。這種飢餓不僅是物質上的,更是精神層面的渴望和探索。〈伏生〉透過「勇者」和「便利商店」的比喻,展現了現代人在追求物質和便利的過程中失去了內心的勇氣和真實自我。
〈悠久之獸〉中的「晾著的斗篷」和「沾著滿街嘲諷的露珠」,則象徵著人們在日常生活中不斷面對的諷刺和無力感。詩集中還有許多作品,如〈關於那些活著的日常〉和〈生存模式:單機/地獄模式〉,都深刻揭示了現代人在社會結構中的孤立狀態。這些作品通過對日常生活的細膩描繪,表達了作者對於現代生活方式的深刻批判和反思。在〈伏生〉這首詩裡,詩人一開始便寫下「失衡破碎的鍵盤還在輸入」,透過「勇者」的形象,描繪了現代人在面對現實挑戰時的掙扎和妥協,反映了在現代社會中,即便是最勇敢的人,也難逃被現實壓制和改變的命運,最後其實已然分不清現實世界與虛擬世界的意義與價值。至於「在人生的日常匍匐」則揭露了現代人在日復一日的生活中,對夢想和理想的逐漸迷失。詩中的「藥水買一送一」象徵著現代生活中虛假的安慰和表面的滿足,揭示了在物質背後所隱藏的精神貧乏,以及小確幸背後的荒蕪與哀傷。
詩集名稱《反城市人》運用了「Anti」作為字首,產生深刻的文化和社會批判的象徵。這個詞首的使用,在詩集中成為對抗現代都市生活、反思現代社會結構和文化規範的一種強烈表達。簡而言之,「Anti」代表了一種反抗精神。它不僅是對都市化進程、消費文化和社會異化的質疑,更是一種對傳統價值觀和生活方式的挑戰。這種反抗精神體現在對現代城市生活的批判,和個體在這個環境中尋找自我的掙扎。
就「Anti」與個體的自我尋找而言,在現代社會中,個體經常感到迷失和孤獨,這種對於個體在社會中定位的探索和反思。不僅是對外部世界的反抗,也是對內心世界的深入挖掘。這種自我尋找的過程,在詩作中透過對現代生活矛盾的描繪得以體現。而「Anti」在詩集中也反映作者對於現代都市文化中的虛假、表面和物質主義的反思。通過「Anti」這個詞首,詩集揭示了現代社會中的種種問題,如精神空虛、社會疏離和文化同質化。作為隱喻的運用,則象徵著對現代社會和對個體存在方式的辯證。
總而言之,《反城市人》是一部不僅展示了現代城市生活的複雜性和矛盾,而且對現代人的生活方式提出了挑戰和反思的作品。詩人通過詩意的語言和豐富的意象,對現代都市進行了深刻的剖析。在象徵詩集序言的「城市的絮語」裡,作者通過序詩揭示了城市生活的疏離感、消費主義的空洞以及人與自然的斷裂。這反映了馬克思主義批判理論中對於資本主義下人的異化和剝削的關注,同時也蘊含了後現代主義對於現代社會結構和身份認同的質疑。
整體而言,《反城市人》通過其獨特的雙螺旋結構,展示了城市生活的複雜性和矛盾,在昱鈞筆下的城市,似乎已然喪失了各種樂觀的期待,充滿著精神的荒頹與變異,但也正因為如此,這本詩集不僅是一部精彩的「反烏托邦」文學作品,更是一部深刻的社會和心理分析詩集,為我們提供了全新的視角來觀察和理解複雜的當代城市圖景。
戀城與反骨
唐墨
雖然是《反城市人》,卻處處留心城市細微角落,思索著一座城市如何壯大,打著反對城市的旗號,但字句中其實都能讓人讀出戀眷著城市的心情,甚至許多處是疼進街道肌里,那些一同算數腳步的陌生人,一起分享街燈的飛蟲,與詩人同生共息於此城。儘管是那樣的疲憊且感到邊緣,但這座城市還有人與之同肩,為了勞工權益「戰出來」。詩人是否還期待著能與人並坐街椅,邁向毀壞與腐朽,熔在城中,終至合一?或者詩人其實是希望成為城市的人柱,建立起八座神廟,試圖鎮壓人類原初的八宗惡罪,朝夕守護著這座充滿絕望的城市,建立新的秩序?
又或者,詩人跟你我一樣,都選擇了〈生存模式:單機/地獄模式〉,在一片無光無龍之地,與潛伏在陰影底下的敵人,或者敵人就是陰影本身,進行無休無止的戰鬥。遊戲無法關機,最終才發現「在年歲漸長的腹肉中\有下一個任務提示\我能否去死\『任務:請擊倒20個陰影』」原來這款遊戲沒有最後的副本,沒有頭目,甚至離不開新手村,只有NPC毫無情緒的對白不斷重複。這樣的遊戲開發出來,是絕對不會有人想玩的,但這樣的遊戲卻每天都在城市裡進行著。地獄模式應該是一觸即死,或者死後人物直接清零,回到捏臉的進度,重新將人物開光點眼,附魔啟靈。但沒有,城市裡的地獄模式,求出無期。
無論詩人是怎麼為這座城市設想遠大的未來,那隻燈下飛蟲,最終躲不過街貓的飛撲,虛假無力的勞動如迷途之飛蟲,最終獲得的獎賞是命運無情的一擊,自由本來就源於無盡的奴役,當奴役停止的時候,所謂的自由,當然也會隨即中斷。
這樣一座城市究竟值得多少、多久的依戀?
於是情緒漂浮在戀城市與反城市之間,一體之兩面。就算跨出脫離絕望的那一步,從此躬耕於林野,從身做起一個徹頭徹尾,不再靠城市育哺的反城市之人,但城市早就像病毒,隨著路網進入非城市的區域,終有一天,整座島嶼都是城市,高鐵的站距逐漸臺鐵化,然後處處捷運輕軌,鄉下不必要有鄉下的樣子。
接著就會讀到詩人的痛,糾結拉扯,就像每次有人試圖挑起戰南北、戰家鄉的話題時,城市人可以盡情抱怨城市的交通混亂房價高,但如果非城市人要來譬相(phì-siùnn)城市生活,就肯定受到城市人嚴厲的指教。
交通混亂是因為你不懂大眾運輸換乘手段。
房價高是因為連這麼討厭城市的你都想要擠進來,怎麼能不高?
身陷城中的或許為時已晚,但每個想擠進城市的人,都應該先思考,或者透過詩人的思考,重新回想在城市以外的居住之可能。或許不會更好,或許只是變成「任務:請擊倒20頭山豬」,但至少是思考後的選擇,而不是生而為城市人,如此無奈而痛苦。
「Anti」的雙螺旋結構——《反城市人》的「反城市」絮語與隱喻
詩人、清華大學華文所副教授兼所長
無論東方、西方,關於創世紀的神話敘事結構中,人類都不免遭遇大規模的毀滅。最常見的例子是洪水,像是埃及的《死者之書》、吠陀文獻《百道梵書》(Shatapatha-Brahmana)、《聖經》中的「諾亞方舟」或是女媧補天的神話裡,都有過洪水的記載。許多學者認為所謂的「天譴」,其實只是天災的集體記憶而已。然而人類進入理性時代後,世界末日有機會成為純粹的審美對象,「末日文學」作為一種文類,在工業革命後有了《科學怪人》、《最後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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