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邊的人是不是都有異能,怎麼會瞬間移動?!
明明離家好幾公里,為何還聽得到鄰居的噪音?
超想截肢,傷口感染得太慢了!不如就拿斧頭……
別以為這些離奇的醫療案例跟你絲毫無關,
造成這些異樣的大腦特性,其實深入我們的日常!
讀者好評:
「幽默而引人入勝!」「從頭到尾都很有趣!」「一般大眾與專家都適合。」
***
能夠做極其困難的計算、擁有豐沛的創造力,還擅長靈活運用複雜的語言……,
人類的大腦是非常精密的器官,不僅是精妙的演化奇蹟,也是相當怪誕的演化結果。
疾病、創傷和其他意想不到的障礙,都有可能影響大腦,從而大大改變我們的生活。
這本書收錄了許許多多因為大腦問題,而表現出離奇行為的案例,包括:
覺得自己的身體是空殼,擔心洗澡的話身體就會滑進排水孔流走的女子;
男子車禍後認不出老家,而且堅信外表並無二致的妻兒都是他人所假冒;
明明受過高等教育,某日卻突然看不懂報紙,寫得出字但不知道該怎麼念;
右手彷彿有自主性,甚至曾死命勒住自己的喉嚨,經別人幫忙才終於鬆手;
時不時感覺自己的身體比例扭曲變異,有時候膨脹、有時候縮小的婦人;
愛上艾菲爾鐵塔,認真到舉辦婚禮並改姓為「艾菲爾」的頂尖射箭選手;
西非民眾因深信自己的陰莖被偷,喊來群眾捉住嫌犯,甚至私刑鬧出人命……
書中各章涵蓋了不同的行為領域,包括:認同、身體、妄想、親密、個性、信仰、溝通、暗示、脫節和現實等,並以具體的症狀諸如:強迫症、囤積癖、異食癖、幻肢、妄想誤認症候群、狼化妄想症、後天學者症後群、異手症、時間失認症、心盲症、愛麗絲夢遊仙境症候群,乃至喪親幻覺與邪教徒的大腦等,帶領讀者來一趟豐富得令人目不暇給,且驚呼連連的大腦世界巡禮。
然而,儘管許多事例看來非常離奇,對我們來說卻非完全陌生——它們通常只是代表了正常人類傾向的極端情況。讀了這本書,你除了可能會更加珍惜安穩平實的生活,也可望在看待周遭人、事、物時,多了一些不同的角度與諒解。無論你是想要深入了解大腦運作,還是想在聚會時聊聊特別話題,這本書都很適合你。(各章內容簡介請參閱目錄引文)
作者簡介:
馬克‧汀曼(Marc Dingman)
馬克‧汀曼於2013年獲得賓州州立大學神經科學博士學位,畢業後,他一直在母校的生物行為健康系教書,開授神經科學和健康科學課程。此外,他花費許多閒暇時間教導大眾神經科學常識,平台包括他的網站www.neurochallenged.com,以及他頗受歡迎的YouTube系列節目《2分鐘認識神經科學》(2-Minute Neuroscience)。他與妻子育有兩個孩子,一家人住在賓州的州學院市(State College)附近。
譯者簡介:
駱香潔
清華大學外語系,輔仁大學翻譯學研究所,專事中英翻譯。譯作包括《我就亂!處變不驚的免整理魔法》、《美食怪奇物語》、《葡萄酒宅神:我在侍酒師世界臥底學到的事》、《心情之書:擺脫爛情緒泥淖,我的美好生活要訣》、《無形資產:將人人變成神隊友的團隊默契科學》、《大難之後》、《與大象共舞,即使跌倒也要帶著正念》等等。
賜教信箱:judyjlo@gmail.com
各界推薦
名人推薦:
▎推薦人士與各界好評——
「收錄了大腦如何瞬間創造出喪屍、邪教信徒、幻肢、音樂家、外國口音等費解的離奇故事。看完這本書,你會對神奇的大腦有更深的認識。如果你是奧立佛‧薩克斯的書迷,肯定也會喜歡汀曼的這本書。」
——艾莉森‧M・韋爾克博士(Alison M. Wilck),東方門諾大學心理系研究員兼助理教授
「案例故事和科學解釋搭配流暢,從神經科學小白到訓練有素的神經科學家都會一看愛上。汀曼將個案研究、小說故事與科普文章等風格巧妙揉和在一起,探索最令人嘖嘖稱奇、最神祕的人類行為表現。」
——艾莉森‧克萊斯勒博士(Alison Kreisler),加州大學聖馬克斯分校神經科學講師
「透過出類拔萃的人類與精神障礙患者的案例研究,帶領讀者踏上一段引人入勝的大腦之旅,探索人類的腦袋裡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威廉‧J・雷伊博士(William J. Ray),賓州大學心理系榮譽教授
「非常少見的、真正以通俗易懂的方式,介紹正確神經科學資訊的書。汀曼的寫作風格輕鬆有趣,搭配他深厚的神經科學知識,無論是素人還是經驗豐富的科學家,都可以將這本書當成珍貴的參考資料。」
——凱特‧安德森(Kate Anderson),長老會學院心理系助理教授
「汀曼用生動有趣的方式敘述神經科學的歷史發展,並且適當融入當代新觀念。讀起來輕鬆有趣,還能不知不覺學到神經科學知識。」
——艾倫‧克什曼博士(Erin Kirschmann),因馬庫拉塔大學心理與諮商系副教授
名人推薦:▎推薦人士與各界好評——
「收錄了大腦如何瞬間創造出喪屍、邪教信徒、幻肢、音樂家、外國口音等費解的離奇故事。看完這本書,你會對神奇的大腦有更深的認識。如果你是奧立佛‧薩克斯的書迷,肯定也會喜歡汀曼的這本書。」
——艾莉森‧M・韋爾克博士(Alison M. Wilck),東方門諾大學心理系研究員兼助理教授
「案例故事和科學解釋搭配流暢,從神經科學小白到訓練有素的神經科學家都會一看愛上。汀曼將個案研究、小說故事與科普文章等風格巧妙揉和在一起,探索最令人嘖嘖稱奇、最神祕的人類行為表現。」
——艾莉森‧克萊斯...
章節試閱
◎第一章 自知之明
十八世紀末,一位名叫海爾妲(Hilde)的七十歲丹麥婦人正在家中煮飯,此時她的大腦突然缺血,情況不妙。海爾妲運氣很差,因為人類的腦細胞對缺血的耐受度近乎於零。少了血液,神經元(大腦裡的主要細胞)很快就會缺少氧與葡萄糖等必需物質;神經元在短短幾分鐘內開始死去。若持續缺血,神經元會以驚人的速度消亡──每分鐘死掉將近兩百萬個。這一分鐘內消亡的神經纖維長度可達七‧五英里(約12公里)(神經纖維是神經元向外延伸的軸突,負責在細胞之間傳遞訊號)。簡言之,缺血會摧毀大腦。這種可怕的情況叫做中風,海爾妲中風了,她因此陷入昏迷。
海爾妲的案例細節來自一篇發表於一七八八年的科學論文。這篇論文沒有提到海爾妲的家人對她昏迷四天後醒來做何反應,但可以想見他們應該如釋重負。不過聽到海爾妲堅稱自己是死人,剛剛放下心中大石的他們大概再次遭受暴擊。請注意,海爾妲說的不是她有瀕死經驗──看見隧道盡頭的那道光,最後一刻又被拉回人間──不是,她在與家人交談的時候說自己不是活人。
我們是透過十八世紀瑞士科學家查爾斯‧邦納(Charles Bonnet)的文章認識海爾妲的案例。邦納是專業律師,但如同那個年代大部分的天才人物,他涉獵多個不同領域,決定投入科學研究就像我們現在決定追新劇一樣輕鬆隨意。令人驚訝的是,儘管態度輕鬆隨意,他的研究可是成果豐碩。
例如,邦納記錄了蚜蟲的無性繁殖過程,率先證實性別不是繁殖的先決條件(園丁都很熟悉也很討厭這種惱人的小蟲子)。他的其他昆蟲學研究,也為發現昆蟲如何呼吸提供重要助力。後來他的興趣轉向植物學,他的研究為後來發現二氧化碳與氧經由葉子進出植物奠定了基礎。以一個沒受過正式科學訓練、研究科學僅是嗜好的人來說,他還算厲害。
我們運氣不錯,因為邦納也對異常的人類行為有興趣,例如海爾妲。老實說,海爾妲不是她的真名。也有可能是。邦納在描述她的情況時從未提到她的名字。如同科學文獻裡的許多醫學案例,邦納沒有寫下海爾妲的真名大概是為了保護她的隱私。我在此用一個常見的丹麥名字,方便我們討論她的案例。
海爾妲中風之前,心理健康不曾出過大問題,所以她的奇特行為更加令人費解。家人想說服她相信她不是死人,畢竟她正好好坐在那兒跟大家講話。她康復了,這應該是對生命心懷感恩的時刻。但海爾妲一點也不開心。她變得暴躁易怒,責怪家人沒有為她舉辦葬禮,實在太不像話。她要求家人幫她換裝,把她放進棺材裡,舉辦一場配合她身分地位的葬禮。
大家都希望海爾妲的幻覺會漸漸消失,但她的堅持有增無減,還開始口出威脅。似乎只有順從她的意願才能真正安撫她。
她的家人半推半就地同意了。他們用裹屍布包裹她(十八世紀的丹麥顯然流行使用裹屍布),假裝正在為她安排葬禮。海爾妲對裹屍布的包法百般挑剔,用老師的嚴格口吻抱怨裹屍布不夠潔白,最後她終於安穩躺下、漸漸入睡。
家人為她脫掉裹屍布,把她挪到床上,希望這場鬧劇可以到此為止。沒想到海爾妲醒來之後依然故我,立刻堅持自己必須下葬。家人不願意真的把海爾妲埋進土裡(即使只是為了安撫這位吵鬧不休的病人,他們也不肯假裝將她下葬),所以他們只剩一條路可走:等待這奇怪的幻覺自動消失。
後來幻覺真的消失了──可惜只是暫時的。每隔幾個月,幻覺就會從頭再來一遍,海爾妲深信她已經死了,不明白為什麼只有她看清這個事實。
活死人
在邦納記錄這個事件之前,科學文獻裡沒有出現過海爾妲這樣的案例。但在那之後,科學文獻收錄了許多類似案例。在類似案例數量夠多的情況下,我們可以相信海爾妲不是神經學上的偶發特例,這是一種症狀明確的神經疾病,而且症狀或可預測。這種疾病非常罕見,很難預估可靠的發生頻率,但沒有罕見到無人知曉,它的名字是:科塔爾症候群(Cotard’s syndrome)。
病名源自法國神經學家朱爾斯‧科塔爾(Jules Cotard),他生活於十九世紀下半葉。一八七四年,科塔爾在巴黎近郊的一個小鎮工作,碰到一名患者說自己沒有腦、神經和腸子。她宣稱自己不需要吃東西也能活著,而且感覺不到疼痛。關於疼痛的部分似乎可信:科塔爾的文字紀錄說他「把大頭針深深刺進」她的皮膚裡,她卻毫無反應(和現在相比,十九世紀的醫生不用太擔心醫療糾紛)。
科塔爾稱這位病患為X小姐,她的情況不是相信自己是死人,而是認為自己處於某種中間狀態──既非生,亦非死。她擔心自己會永遠困在這種不明不白的狀態裡,所以對真正的死亡產生渴望。她認為只有活活燒死──雖然缺少有力的證據──才能讓她得到真正的死亡。她試著自己動手證明這個想法,幸運的是她沒有成功。
科塔爾對X小姐的情況很感興趣,他查找過去有沒有類似案例。令他驚訝的是,他找到好幾個。有人說自己正在慢慢腐爛,有人說自己沒有血液或是沒有身體,還有人被拋進永恆的虛無裡,或是處於某種存在的分歧狀態。科塔爾認為,他們的症狀屬於同一類疾病。他稱之為否認妄想(délire de negations)。妄想指的當然是患者對明顯虛假的事情深信不疑,科塔爾用否認一詞來形容這些病患最顯著的特徵:他們否認自己擁有(對多數人來說)生存不可或缺的東西。
科塔爾過世幾年後,另一位科學家在寫到否認妄想時,稱這種疾病為科塔爾症候群。從那之後這種疾病曾被稱為科塔爾症候群、科塔爾妄想症,有時也叫做活死人症候群。科學家大多避免使用活死人這個詞,因為自稱死亡只是科塔爾症候群的諸多表現方式之一(而且這種不科學的誇飾用語,大部分的科學家一聽就尷尬),前面介紹過的幾種存在狀態反而比較常見。
科塔爾症候群還有許多其他症狀,例如冷漠、感覺變敏感或變遲鈍、感覺不到飢餓或口渴(並因此絕食或脫水)、出現幻覺、焦慮、嚴重憂鬱、自戕、有自殺傾向。相關症狀很多,這裡列出的僅是一小部分。患者否認自身存在,這讓他們的病情聽起來像小說情節。
離奇症狀
一九八九年十月,二十八歲的股票經紀人(姑且稱之為威爾[Will])發生嚴重的摩托車意外。他腦部受到重創,陷入昏迷,雖然幾天後恢復意識,但他在醫院裡住了好幾個月治療腦傷以及與其他損傷有關的感染。
時間來到隔年一月,威爾的復原情況非常良好,已可準備出院。他的身上有些問題永遠好不了,例如右腿行動困難以及喪失部分視覺。但是最困擾他的問題發生在他的腦袋裡:他相當確定他已經死了。
為了幫助兒子早日康復,威爾的母親帶他去南非度假。但南非的炎熱讓威爾相信這個地方就是(真正的)地獄,因此更加確定自己必定是個死人。母親難以置信地問他是怎麼死的,他說了幾個可能的死因。有可能是血液感染(這是治療初期的風險),也有可能是他之前打黃熱病疫苗之後的併發症。此外他也提出自己可能死於愛滋病,雖然他沒有任何感染HIV病毒或愛滋病的跡象。
有一種強烈的感覺纏上威爾,揮之不去──他覺得身旁所有的東西都……這麼說好了……不是真實的。車禍前熟悉的人和地方,他現在都不太認得,所以他愈發覺得自己住在一個奇怪又陌生的世界。連母親都不像真的母親。其實在南非度假的時候,威爾就曾這麼說過。他認為真正的母親在家裡睡覺,是她的靈魂陪伴他遊歷陰間。
四十六歲的茱莉亞(Julia)有嚴重的雙相情緒障礙症(bipolar disorder),入院時她相信自己的大腦和內臟都已消失。她覺得她早已不存在,只剩下一副空殼般的軀體。她的「自我」消失了,所以她(無論從哪個意義上看來)是個死人。她不敢泡澡也不敢淋浴,因為她怕空空如也的身體會滑進排水孔流走。
三十五歲的凱文(Kevin)憂鬱的情況愈來愈嚴重,幾個月之後,腦海中的念頭漸漸演變成妄想。一開始,他懷疑家人正在祕謀要對付他。接著,他認為他已經死了,也已經下地獄,只是身體仍在人間。現在這副身體是空殼,裡面一滴血液也沒有。為了證明自己的想法沒錯,他從岳母家的廚房裡拿了一把刀,反覆戳刺手臂。他的家人明智地叫了救護車,將他送進醫院。
尋找答案
科塔爾症候群患者的大腦顯然有問題。發病之前,通常會先碰到嚴重的神經事件(中風、腫瘤、腦傷等等)或出現精神疾病(憂鬱症、雙相情緒障礙症、思覺失調症等等)。不過這些情況導致科塔爾症候群仍屬少見,神經科學家尚未找到使科塔爾症候群患者的大腦如此與眾不同的明確原因。再加上每個患者的症狀都不太一樣,判斷起來更加困難。話雖如此,有些共同症狀或許能提供蛛絲馬跡,幫助我們了解這種症候群。
科塔爾症候群的患者經常說身旁的世界莫名其妙變得很陌生。多數人看到自己曾邂逅多次的人事物,大腦都能點燃辨認的火花,但這件事不會發生在患者身上。舉例來說,科塔爾症候群的患者可能認得母親的臉,但母親給他一種陌生的感覺。她似乎缺乏某種無形──但重要的──個人特質,所以患者即使看到她,也無法產生看到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會產生的情感反應。
患者也可能會有疏離感(detachment),彷彿自己是這世界的旁觀者,而不是參與者。術語叫做人格解體(depersonalization)。此外,周遭的一切都散發超現實的氣氛,讓患者相信自己生活在擬真的夢境裡──這是一種叫做喪失現實感(derealization,亦稱失實症)的症狀。科塔爾症候群患者體驗到的陌生感、人格解體、喪失現實感,都會嚴重扭曲他們眼中的現實世界。不難想像這會讓大腦忙得捉襟見肘。
大腦碰到如此矛盾的情況會拚命尋找原因。對大腦來說,能夠合理解釋各種生活事件是非常重要的。若找不到合理的解釋,世界很快就會變成無法預測、無法理解,最終令人無法忍受的地方。因此為了清楚解釋你的經驗,大腦會無所不用其極。如果你經歷的事情裡出現大腦難以合理解釋的元素,它會退而求其次:自己捏造一個合理的答案。
每個人的大腦都會這麼做,而且隨時隨地都在做,只是我們察覺不到。例如有研究發現,我們每天做的決定不計其數──從什麼時間吃點心,到要跟誰出去約會──但我們做這些決定時總是不假思索。我們好像大部分的時間都處於自動駕駛模式。可是每當被問到為什麼做這樣的決定時,大腦幾乎總是能想出一個好答案來合理化我們的選擇。有時候,它想出來的答案完全不合理。
有項研究讓男性和女性志工看兩位女性的照片,請他們選出比較好看的那一位。受試者做出決定之後,研究者立刻把照片放在他們面前,請他們解釋自己的選擇。但受試者不知道的是,實驗者會偷偷調換照片,占比約為二十%,讓受試者為自己沒做過的選擇提供合理解釋。
大部分受試者都沒有識破詭計。他們通常不會提出質疑,而是當場想出一個合理的答案,說明這個他們以為自己做過的選擇。例如「她在這張照片裡看起來很辣」或是「我覺得她比較有個性」。(兩張照片差異甚大,所以受試者不是單純的認錯人。)
這種非刻意的捏造叫做虛談(confabulation),大腦做這件事的頻率比你以為的更高。虛談的原因可能有百百種,但這似乎是大腦遇到自己無法明確解釋的事件時會使用的策略。神經科學家相信,科塔爾症候群患者的大腦做了類似的事情。
從這個角度來說,科塔爾症候群的起點是前面提過的幾種狀況導致大腦功能異常,例如創傷、腫瘤等等。大腦功能異常導致現實感喪失與人格解體,進而使患者覺得周遭的一切很陌生,欠缺他們預期中的「真實感」。於是患者的大腦努力理解自己的經驗,瘋狂尋找合理的解釋。
基於不明原因,科塔爾症候群的患者容易把注意力轉向內在,他們認為如果外在經驗不對勁,毛病可能出在自己身上。結果基於某些更加不明的原因,大腦找到的解釋是他們已經死了、正在腐爛、被邪靈附體,或是其他稀奇古怪的、與存在有關的原因。
這一連串環環相扣的假設聽起來有點誇張。畢竟,喪失現實感這樣的症狀沒那麼少見;很多人(某些估計高達七十五%)會有類似的──但非常短暫的──喪失現實感的經驗。但有這種經驗的人之中,幾乎沒有人會認為自己已經死了。顯然,科塔爾症候群患者的大腦裡還發生了別的事情。神經科學家相信,或許是重要的合理性檢查機制(plausibility-checking mechanism)沒有發揮作用。
合理性檢查機制
大腦偶爾會錯誤解釋生活裡發生的事件,但我們通常不會想出一個明顯不合理的解釋。大腦似乎有一套用來評估邏輯的機制,確保我們的邏輯可以通過合理性的檢驗。
在多數有過喪失現實感與/或人格解體等症狀的人身上,這套合理性檢查機制能使他們立刻否決「我感覺到自己脫離現實,是因為我已經死了」的想法;大腦認為這個提議很荒唐,很可能再也不會想起它。但是在科塔爾症候群的患者身上,這套合理性檢查機制顯然壞掉了。大腦將脫離現實的感覺歸因於他們已經死了,這個想法不知為何保留了下來,而大腦也認為這個解釋站得住腳。於是在其他人眼中絕對是妄想的念頭,成了他們深信不移的答案。
醫生在為科塔爾症候群患者(以及後面會介紹的其他幾種行為古怪的精神障礙患者)尋找腦部損傷時,經常發現腦傷位於右腦。神經科學家因此假設合理性檢查機制位於右腦。
大腦分為兩半,叫做大腦半球(cerebral hemispheres)。左腦半球和右腦半球的劃分簡單有力,因為有一道裂縫將大腦一分為二。乍看之下,左右兩邊一模一樣。但受過訓練的神經科學家用肉眼就能看出兩者並非完全對稱。透過顯微鏡觀察,差異更加顯著。因此左腦與右腦在功能上存在著差異,這一點或許不足為奇。
長期以來,一直有人拿這些差異做文章,用錯誤的以偏概全與誇大來解讀左腦和右腦的不同。例如斬釘截鐵地說有些人較常使用右腦(也就是「右腦人」),所以擅長創意思考,「左腦人」則是比較有邏輯。這是大家耳熟能詳的觀念,但神經科學家認為只是迷思。實際上,我們使用大腦時不會特別偏左或偏右,而是完整使用兩個半腦。
不過有些功能(例如語言的某些能力)會比較依賴某一個大腦半球。所以科塔爾症候群與右腦損傷有關的假設,並非全然不可能。但科塔爾症候群(可能也包括合理性檢查機制)與右腦的關聯性依然只是假設,只不過許多(但不是所有)神經科學家深入研究過的科塔爾症候群案例,都支持這項觀察結果。
無論合理性檢查機制確切位於何處,這個假設的機制在推演患者如何發展出科塔爾症候群的通用模型中,扮演著重要角色。首先,大腦功能異常造成疏離症狀,例如喪失現實感與人格解體。出於習慣,大腦會先試著為眼前的情況找答案。問題是,仔細檢查並淘汰不合理答案的能力也受損了。於是大腦只好捏造稀奇古怪的答案,告訴自己身體已經死了(或是邪靈附體、正在腐爛等等),而且不會因為這個答案不合理而淘汰它。
有人認為,這種階段性的妄想形成過程也適用於其他妄想症。這些妄想症的症狀也很古怪,不亞於科塔爾症候群。
冒牌貨
一九七四年初,四十四歲的亞歷克斯(Alex)人生急轉直下。他剛剛經歷了一段失業的日子,財務吃緊,但當他終於找到工作時,情況反而愈來愈糟。經濟困境留下的心理創傷很深,他對金錢的焦慮感如影隨形。他時時刻刻都很擔心自己快要丟掉這份新工作──執念使他輾轉反側,每天睡眠不足兩小時。
亞歷克斯顯然有精神方面的問題,但更糟的還在後面。在心理上承受許多痛苦的亞歷克斯被汽車撞到,頭部受到重創。醫生幫他開刀止住腦部出血的時候,發現他很可能會有永久性的腦傷。亞歷克斯的右腦額葉積血,壓迫敏感的大腦組織並殺死了腦細胞。
受傷後,他在醫院住了十個月。住院期間他復原得相當不錯,醫生允許他週末返家與親人團聚。在那之後,亞歷克斯的行為變得愈來愈古怪。
◎第一章 自知之明
十八世紀末,一位名叫海爾妲(Hilde)的七十歲丹麥婦人正在家中煮飯,此時她的大腦突然缺血,情況不妙。海爾妲運氣很差,因為人類的腦細胞對缺血的耐受度近乎於零。少了血液,神經元(大腦裡的主要細胞)很快就會缺少氧與葡萄糖等必需物質;神經元在短短幾分鐘內開始死去。若持續缺血,神經元會以驚人的速度消亡──每分鐘死掉將近兩百萬個。這一分鐘內消亡的神經纖維長度可達七‧五英里(約12公里)(神經纖維是神經元向外延伸的軸突,負責在細胞之間傳遞訊號)。簡言之,缺血會摧毀大腦。這種可怕的情況叫做中風,海...
作者序
◎前言
酷暑八月,萬里無雲,上午十一點四十分左右,二十五歲的查爾斯.惠特曼(Charles Whiteman)乘電梯來到德州大學奧斯汀分校的主樓樓頂。那是一九六六年,當時這幢主樓是奧斯汀市第二高樓,德州大學學生與當地人都叫它「塔樓」(the Tower)。塔樓位在校園正中央,高度為約九三.五公尺。
惠特曼是鷹級童軍、前海軍陸戰隊隊員,也是德州大學的學生。身高約一百八十公分,體型健碩,是個人見人愛的金髮男子。他拉著一台推車,推車上放著一個軍用置物箱。向警衛出示學生證之後,他順利進入塔樓。警衛不知道的是,置物箱裡有大批武器。
惠特曼先搭電梯到二十七樓,再爬三段陡峭的階梯抵達二十八樓,觀景台在戶外,圍繞二十八樓一圈。他走到觀景台的迎賓區,接待人員向他打招呼,她叫艾德娜.陶恩斯利(Edna Townsley),時年五十一歲。他二話不說重擊艾德娜的後腦勺(可能是用步槍的槍托),她傷重不治。幾分鐘後,一群遊客來到觀景台,想從塔樓頂端俯瞰城市的景色。惠特曼持一把削短型散彈槍朝他們開槍,造成兩人死亡,兩人重傷。
接著,惠特曼走到戶外觀景台,打開置物箱,在地上把武器一字排開。他有多把手槍與步槍,大約七百發彈藥。惠特曼拿起一把可精準長程射擊的步槍。十一點四十八分,他開始朝腳下近百公尺、在校園裡行走的人開槍。
第一槍射穿孕婦克萊兒.威爾森(Claire Wilson)的肚子,她腹中尚未出世的兒子立即死亡。克萊兒一倒地男友馬上衝過來,他背後中彈,當場死亡。緊接著惠特曼又射殺了三人,分別是一位物理學教授、一名和平工作團實習生、一名大學部學生。
此時距離惠特曼展開恐怖攻擊只過了十分鐘。警察衝進塔樓將他擊斃時,他已持續隨機攻擊塔樓底下的路人超過一個半小時。共計有十四人成了惠特曼的槍下亡魂(包括克萊兒未出世的孩子),傷者超過三十人。另有一名學生的腎臟被惠特曼擊中,嚴重損傷,雖然他直到二○○一年才離世,但死因被判定為他殺。
發生如此慘痛的悲劇,每個人心中浮現的第一個問題當然是:為什麼?是什麼讓一個建築工程系的學生、大家口中的「好人」犯下如此令人髮指的罪行?
警方展開調查後,揭露更多驚悚細節。原來槍擊案發生當天的清晨,惠特曼已先用一把大獵刀殺害母親與妻子。
警方搜索惠特曼家時,找到案發前一天晚上他用打字機留下的信。從這封信的內容看來,惠特曼似乎很想知道自己為什麼有殺人衝動。他寫道:
「最近連我自己都不認識自己。我應該是個普通、理智、聰明的年輕人。但最近(我不記得什麼時候開始)有一大堆古怪荒謬的想法闖進我腦袋裡。這些想法反覆出現,我必須非常努力,才有辦法專心處理有意義的、需要一步一步完成的任務……我希望死後遺體能接受驗屍,看看我身上是否有明顯的生理異常。我有過幾次劇烈頭痛,過去三個月喝了兩大瓶埃克塞德林止痛劑(Exedrin)。」
惠特曼接受驗屍的願望在他死後隔天實現。對社會學家與犯罪學家來說,惠特曼是有趣的研究案例。豈料驗屍結果一下子把他推到大腦和行為爭議的最前線。這是因為醫生檢查惠特曼的大腦時,看到一大顆腫瘤擠壓著他的杏仁核,這是對情感調節發揮重要作用的大腦結構。(後面會有更多關於杏仁核的討論。)
有些人認為,這顆腦瘤就是惠特曼殺戮行為的罪魁禍首。確實,惠特曼的腫瘤似乎有可能影響杏仁核,進而導致意想不到的性格變化,引發了他的卑劣行徑。
不過,也有人並未立刻就將他的罪行歸咎於腦瘤。雖然大家都說惠特曼是親切的好人,其實他的壞脾氣偶爾會嚇到妻子,而且他承認自己曾經家暴妻子兩次。槍擊案發生前,他經常吸食安非他命。大量嗑藥後連續幾天不睡覺,對他來說是家常便飯,而這會增加暴力行為的突發機率──甚至會讓人與現實脫節。
無論如何,從神經科學的角度來說,惠特曼的案例很有意思。因為神經科學家知道我們不能排除一個可能性:他的殺戮行為是受到腦瘤影響所致。事實上,古往今來因為腫瘤、中風、腦傷等原因造成性格劇變,甚至連身邊的人都覺得他們判若兩人,這類案例多到數不清。
其中最有名的案例大概是費尼斯.蓋吉(Phineas Gage)。他是鐵路公司的一名工頭,一八四八年因不小心引發一場小規模爆炸,導致一根長約一○九公分、重量約六公斤的金屬棍刺向他的頭部。金屬棍較尖細的一端從蓋吉的左臉顴骨下方插進他的臉,穿過顱骨,洞穿他的大腦,然後戳破頭蓋骨飛出去,在大約相距二十三公尺的地方落下。神奇的是,蓋吉沒有死。儘管預後不佳,但除了左眼失明之外,蓋吉的各項身體功能在意外發生幾週後,就幾乎完全恢復。
接下來發生的事眾說紛紜、沒有定論,因為關於蓋吉發生意外之後的人生,有實證的細節非常少(他後來的傳記大多是源自傳聞)。蓋吉的親友聲稱,意外發生前的那個蓋吉已永遠消失。蓋吉原本是個負責任又善良的人,受傷之後,他變成衝動任性、道德低落、對神明不敬。性格變化害他丟了鐵路公司的工作,往後十二年只能靠打零工為生──包括在馬戲團主巴納姆(P. T. Barnum)位於紐約的美國博物館(Barnum’s American Museum)展示自己與戳穿他的那根棍子。一八六○年他死於癲癇發作,可能與他之前受過的腦傷有關。
費尼斯.蓋吉的故事堪稱神經科學界的神話,年復一年,人們在傳誦他的故事,同時也會依照自己的意圖,對其性格變化的細節加油添醋。儘管如此,蓋吉仍是經常被提及的案例,以說明大腦的完整性如何從根本上決定我們是誰,以及大腦功能障礙如何徹底改變性格的核心要素。
蓋吉與惠特曼的故事都很有意思,但有許多關於行為和大腦的細節未獲證實,因此也充滿爭議。我們將在這本書裡檢視幾個沒那麼有名(但紀錄比較詳實)的案例,這些人因為大腦受到某種損害,導致他們對世界原有的感受產生明確的改變。但我們的探索目標不只是性格上的變化。我們要聚焦於大腦功能異常時可能發生什麼奇特結果──是的,就是最稀奇古怪的那些。你會看到一些精神狀態很詭異的患者,例如以為自己的身體變成其他物種的人、相信自己已經死掉的人,還有人會有生動的幻覺,逼真到連致幻效果最強的毒品都望塵莫及。有些患者失去非常重要的能力,例如面對自己認識一輩子的人卻認不出他們的臉,或區分不了鏡中的世界與真實世界,甚至無法在腦中建構任何畫面。
我在這本書裡討論的奇特現象大多是因為大腦受到負面影響,例如創傷、腫瘤、感染、中風、精神疾病等等,但也有與疾病完全無關的情況。大腦正常,行為卻難以理解──屬於人類行為光譜上最瘋狂的那一端。有幾種甚至是每個人或多或少都會做的常見行為──通常我們不會察覺到自己有這樣的行為,或就算知道卻對原因不甚了解。你的大腦每天都在你不知情或不同意的狀況下做奇怪的事,有些事或許還會令你大吃一驚。
這本書裡討論的各種行為只有一個共同特色,那就是它們都奇怪得不得了,而且問題都出在大腦。在諸多誕生自大腦的怪事裡,它們是我心目中最不可思議的怪事集合,也是證明人腦是強大且怪誕無比的器官,極具說服力的證據。
如果你現在還不這麼想,看完這本書很可能會改變心意。我將以主題區分,在每一章介紹幾個與大腦有關的離奇現象。以展現離奇行為的患者做為例子──通常(但並非全部)是罹患某種疾病的患者。有些小細節是我虛構的。例如我會為匿名的病人取名字,這樣討論起來比較方便。(我會根據案例紀錄上的地區為病人取適合的名字,以忠實反映病人的文化背景。)我也在幾個地方添加細節,甚至加入一點對話,使病人的感受顯得更加立體。但我絕對沒有誇大細節,導致內容與案例的實情有出入。也就是說,雖然有些案例看起來不合情理,但它們都是真實人物的真實行為。
上一句話的真實人物值得強調。我寫這本書的初衷,是因為從神經科學的角度──甚至單純從人類的角度來說,這本書裡描述的行為簡直不可思議。但我們很容易被稀奇古怪的細節吸引,忘了書裡提及的某些疾病會造成巨大痛苦。因此,雖然我避免用嚴肅口吻描述這些案例,好讓這本書讀起來輕鬆一點,但我必須強調,我對承受這些痛苦的病人心懷敬意。我並未將他們的辛苦等閒視之。他們絕對不是茶餘飯後的趣談,事實上,書中的許多病人都展現了過人的毅力。
我介紹每一種行為時,會解釋大腦裡可能發生了什麼事,才進而造成這樣的行為。但我必須提醒讀者,這本書裡討論的大部分現象都極其罕見,而且/或是我們對它們認識有限。因此我嘗試用來解釋這些現象的假設,僅僅只是假設。這些假設也不是我想出來的,而是參考了德高望重的研究者的論文。話雖如此,這本書將要探索的每一種離經叛道的行為,幾乎都缺乏研究,在有更深入的了解之前,我們無法明確指出是哪些大腦活動導致這些行為。
我希望這本書能提供有趣的知識,稍微增加你對大腦的認識。畢竟我之所以走進神經科學領域,正是因為受到最奇特的案例吸引。我覺得它們非常奇妙,也對頭顱裡的這個神祕器官究竟能製造多少古怪的現象,產生強烈的好奇心。所以,如果你看完這本書之後對神經科學產生興趣,對身為作者的我來說就是一種成功。說不定你也會因此更加了解自己的大腦是怎麼運作的──然後更加珍惜你感受到的安穩現實。
透過書裡的許多案例,我們會發現,熟悉的現實如薄霧般容易消散。一次意外就能徹底改變我們人類的本質以及對世界的感受,我們對這個事實看似不知不覺,實則刻意無視。書中提到的神經系統變化,有許多是沒人會料到居然發生在自己身上的類型,可是這些變化確實每天都在發生。如同我在這本書裡討論的案例,你的精神狀態有可能短短幾分鐘就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毫無預警,而你或許永遠無法找回原來的自己。
本書摘文5936字
◎第一章 自知之明
十八世紀末,七十歲的丹麥婦人海爾妲(Hilde)正在家中煮飯時,大腦突然缺血,情況不妙。海爾妲運氣很差,因為人類的腦細胞對缺血的耐受度近乎於零。少了血液,神經元(大腦裡的主要細胞)很快就會缺少氧與葡萄糖等必需物質;神經元會在短短幾分鐘內開始死去。若持續缺血,神經元會以驚人的速度消亡──每分鐘死掉將近兩百萬個。這一分鐘內消亡的神經纖維長度可達約十二公里(神經纖維是神經元向外延伸的軸突,負責在細胞之間傳遞訊號)。 簡言之,缺血會摧毀大腦。這種可怕的情況叫做中風,海爾妲中風了,她因此陷入昏迷。
海爾妲的案例細節來自一篇發表於一七八八年的科學論文。這篇論文沒有提到海爾妲的家人對她昏迷四天後醒來做何反應,但可以想見他們應該如釋重負。不過聽到海爾妲堅稱自己是死人,剛剛放下心中大石的他們大概再次遭受暴擊。請注意,海爾妲說的不是她有瀕死經驗──看見隧道盡頭的那道光,最後一刻又被拉回人間──不是,她在與家人交談的時候說自己不是活人。
我們是透過十八世紀瑞士科學家查爾斯.邦納(Charles Bonnet)的文章認識海爾妲的。 邦納是專業律師,但如同那個年代大部分的天才人物,他涉獵多個不同領域,決定投入科學研究就像我們現在決定追新劇一樣輕鬆隨意。令人驚訝的是,儘管態度輕鬆隨意,他的研究可是成果豐碩。
例如,邦納記錄了蚜蟲的無性繁殖過程,率先證實性別不是繁殖的先決條件(園丁都很熟悉也很討厭這種惱人的小蟲子)。他的其他昆蟲學研究,也為發現昆蟲如何呼吸提供重要助力。後來他的興趣轉向植物學,他的研究為後來發現二氧化碳與氧經由葉子進出植物奠定了基礎。以一個沒受過正式科學訓練、研究科學僅是嗜好的人來說,他還算厲害。
我們運氣不錯,因為邦納也對異常的人類行為有興趣,例如海爾妲。老實說,海爾妲不是她的真名。也有可能是。邦納在描述她的情況時從未提到她的名字。如同科學文獻裡的許多醫學案例,邦納沒有寫下海爾妲的真名大概是為了保護她的隱私。我在此用這個常見的丹麥名字,方便我們討論她。
海爾妲中風之前,心理健康不曾出過大問題,所以她的奇特行為更加令人費解。家人想說服她相信自己並不是死人,畢竟她正好好坐在那兒跟大家講話。她康復了,這應該是對生命心懷感恩的時刻。但海爾妲一點也不開心。她變得暴躁易怒,責怪家人沒有為她舉辦告別式,實在太不像話。她要求家人幫她換裝,把她放進棺材裡,舉辦一場配合她身分地位的葬禮。
大家都希望海爾妲的幻覺會漸漸消失,但她的堅持有增無減,還開始口出威脅。似乎只有順從她的意願才能真正安撫她。
她的家人半推半就地同意了。他們用裹屍布包裹她(十八世紀的丹麥顯然流行使用裹屍布),假裝正在為她安排葬禮。海爾妲對裹屍布的包法百般挑剔,用老師的嚴格口吻抱怨裹屍布不夠潔白,最後她終於安穩躺下、漸漸入睡。
家人為她脫掉裹屍布,把她挪到床上,希望這場鬧劇可以到此為止。沒想到海爾妲醒來之後依然故我,立刻堅持自己必須下葬。家人不願意真的把海爾妲埋進土裡(即使只是為了安撫這位吵鬧不休的病人,他們也不肯假裝將她下葬),所以他們只剩一條路可走:等待這奇怪的幻覺自動消失。
後來幻覺真的消失了──可惜只是暫時的。每隔幾個月,幻覺就會從頭再來一遍,海爾妲深信她已經死了,不明白為什麼只有她看清這個事實。
明明活著,卻堅稱自己死了
在邦納記錄這個事件之前,科學文獻裡沒有出現過海爾妲這樣的案例。但在那之後,科學文獻收錄了許多類似案例。由於類似案例夠多,我們可以相信海爾妲不是神經學上的偶發特例,這是一種症狀明確的神經疾病,而且症狀或可預測。這種疾病非常罕見,很難預估可靠的發生頻率,但沒有罕見到無人知曉,它的名字是:科塔爾症候群(Cotard’s syndrome)。
病名源自法國神經學家朱爾斯.科塔爾(Jules Cotard),他生活於十九世紀下半葉。一八七四年,科塔爾在巴黎近郊的一個小鎮工作,碰到一名患者說自己沒有腦、神經和腸子。她宣稱自己不需要吃東西也能活著,而且感覺不到疼痛。關於疼痛的部分似乎可信:科塔爾的文字紀錄說他「把大頭針深深刺進」她的皮膚裡,她卻毫無反應(和現在相比,十九世紀的醫生不用太擔心醫療糾紛)。
科塔爾稱這位病患為X小姐,她的情況不是相信自己是死人,而是認為自己處於某種中間狀態──既非生,亦非死。她擔心自己會永遠困在這種不明不白的狀態裡,所以渴望真的死去。她認為只有活活燒死──雖然缺少有力的證據──才能讓她得到真正的死亡。她試著自己動手證明這個想法,所幸沒有成功。
科塔爾對X小姐的情況很感興趣,他查找過去有沒有類似案例,沒想到居然找到好幾個。有人說自己正在慢慢腐爛,有人說自己沒有血液或是沒有身體,還有人被拋進永恆的虛無裡,或是處於某種存在的分歧狀態。科塔爾認為,他們的症狀屬於同一類疾病。他稱之為否認妄想(délire de negations)。妄想指的當然是患者對明顯虛假的事情深信不疑,科塔爾用否認一詞來形容這些病患最顯著的特徵:他們否認自己擁有(對多數人來說)生存不可或缺的東西。
科塔爾過世幾年後,另一位科學家在寫到否認妄想時,稱這種疾病為科塔爾症候群。從那之後,這種疾病曾被稱為科塔爾症候群、科塔爾妄想症,有時也叫做活死人症候群。科學家大多避免使用「活死人」這個詞,因為自稱死亡只是科塔爾症候群的諸多表現方式之一(而且這種不科學的誇飾用語,大部分科學家一聽就尷尬),前面介紹過的幾種存在狀態反而比較常見。
科塔爾症候群還有許多其他症狀,例如冷漠、感覺變敏感或變遲鈍、感覺不到飢餓或口渴(並因此絕食或脫水)、出現幻覺、焦慮、嚴重憂鬱、自戕、有自殺傾向等,這裡列出的僅是一小部分。患者否認自身存在,這讓他們的病情聽起來像小說情節。
科塔爾症候群的離奇症狀
一九八九年十月,二十八歲的股票經紀人,姑且稱之為威爾(Will),發生了嚴重的摩托車意外。他腦部受到重創,陷入昏迷,雖然幾天後恢復意識,但他在醫院裡住了好幾個月,治療腦傷以及其他損傷引起的感染。
到了隔年一月,威爾的復原情況非常良好,已經可準備出院。他的身上有些問題永遠好不了,例如右腿行動困難以及喪失部分視覺。但是最困擾他的問題發生在他的腦袋裡:他相當確定自己已經死了。
威爾的母親為了幫助兒子早日康復,帶他去南非度假。但南非的炎熱讓威爾相信這個地方就是(真正的)地獄,因此更加確定自己必定是個死人。母親難以置信地問他是怎麼死的,他說了幾個可能的死因。有可能是血液感染(這是治療初期的風險),也有可能是他之前打黃熱病疫苗之後的併發症。此外他也提出自己可能死於愛滋病,雖然他沒有感染HIV病毒或愛滋病的任何跡象。
有一種強烈的感覺纏上威爾,揮之不去─他覺得身旁所有東西都……這麼說好了……不是真的。車禍前熟悉的人和地方,他現在都不太認得,所以他愈發覺得自己住在一個奇怪又陌生的世界。連母親都不像真的母親。其實在南非度假的時候,威爾就曾這麼說過。他認為真正的母親在家裡睡覺,是她的靈魂陪伴他遊歷陰間。
四十六歲的茱莉亞(Julia)有嚴重的雙相情緒障礙症(bipolar disorder),入院時她相信自己的大腦和內臟都已消失。她覺得她早已不存在,只剩下一副空殼般的軀體。她的「自我」消失了,所以她(無論從哪個意義上看來都)是個死人。她不敢泡澡也不敢淋浴,因為怕自己空空如也的身體會滑進排水孔流走。
三十五歲的凱文(Kevin)憂鬱的情況愈來愈嚴重,幾個月之後,腦海中的念頭漸漸演變成妄想。一開始,他懷疑家人正在密謀要對付他。接著,他認為自己已經死了,也已經下地獄,只是身體仍在人間。現在這副身體是空殼,裡面一滴血液也沒有。為了證明自己的想法沒錯,他從岳母家的廚房裡拿了一把刀,反覆戳刺手臂。他的家人明智地叫了救護車,將他送進醫院。
重拾現實感
科塔爾症候群患者的大腦顯然有問題。發病之前,通常發生過嚴重的神經系統事故(中風、腫瘤、腦傷等等),或出現精神疾病(憂鬱症、雙相情緒障礙症、思覺失調症等等)。不過這些情況導致科塔爾症候群仍屬少見,神經科學家尚未找到明確原因,可以解釋科塔爾症候群患者的大腦為何如此與眾不同。再加上每個患者的症狀都不太一樣,判斷起來更加困難。話雖如此,有些共同症狀或許能提供蛛絲馬跡,幫助我們了解這種症候群。
科塔爾症候群的患者經常說,他們身處的世界莫名其妙變得很陌生。多數人看到自己曾邂逅多次的人事物時,大腦都能點燃辨認的火花,但這件事不會發生在科塔爾症候群的患者身上。舉例來說,患者可能認得母親的臉,但就是莫名的感到陌生。她似乎缺乏某種無形──但重要的─個人特質,所以患者即使看到這個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卻無法產生預期中的的情感反應。
患者也可能會有疏離感,彷彿自己是這世界的旁觀者,而不是參與者。術語叫做人格解離(depersonalization)。此外,周遭的一切都散發超現實的氣氛,讓患者相信自己生活在擬真的夢境裡─這是一種叫做喪失現實感(derealization,亦稱失實症)的症狀。科塔爾症候群患者體驗到的陌生感、人格解離、喪失現實感,都會嚴重扭曲他們眼中的現實世界。不難想像這會讓大腦難以負荷。
大腦碰到如此矛盾的情況會拚命尋找原因。對大腦來說,能夠合理解釋各種生活事件是非常重要的。若找不到合理的解釋,世界很快就會變成無法預測、無法理解,最終變得無法忍受。因此為了清楚解釋所經歷的事情,大腦會無所不用其極。如果在經驗裡出現大腦難以合理解釋的元素,它會退而求其次:自己捏造合理的答案。
每個人的大腦都會這麼做,而且隨時隨地都在做,只是我們察覺不到。例如有研究發現,我們每天做的決定不計其數─從什麼時間吃點心,到要跟誰出去約會──但我們做這些決定時總是不假思索。我們好像大部分的時間都處於自動駕駛模式。可是每當有人問我們為什麼做這樣的決定時,大腦幾乎總能想出好答案來合理化我們的選擇。但有時候,它想出來的答案完全不合理。
有一項研究讓男女受試者看兩名女性的照片,請他們選出比較好看的那位。受試者做出決定之後,研究人員隨即將照片放在他們面前,要他們解釋為什麼選這個人。但受試者不知道的是,研究人員會偷偷調換照片(占比約二十%),要受試者解釋自己為什麼挑中這個(他們明明沒挑中的)人。
大多數受試者都沒有識破研究人員的詭計。他們通常不會質疑照片上的人不是自己選的那個,而是當場想出合理的答案,說明為什麼覺得眼前照片上的人比較好看,例如「她看起來很辣」,或是「我覺得她比較有個性」(兩張照片差異甚大,所以受試者不是單純的認錯人)。
這種非刻意的捏造叫做虛談(confabulation),大腦做這件事的頻率比你以為的更高。虛談的原因可能有百百種,但這似乎是大腦遇到自己無法明確解釋的事件時,會使用的策略。神經科學家相信,科塔爾症候群患者的大腦也做了類似的事情。
從這個角度來說,科塔爾症候群的起點,是前面提過的幾種狀況(例如創傷、腫瘤等等)導致大腦功能異常。大腦功能異常導致現實感喪失與人格解離,進而使患者覺得周遭的一切很陌生,欠缺他們預期中的「真實感」。於是患者的大腦努力理解這樣的經驗,瘋狂尋找合理的解釋。
基於不明原因,科塔爾症候群患者容易把注意力轉向內在,認為如果外在經驗不對勁,毛病可能出在自己身上。結果基於某些更加不明的原因,大腦找到的解釋是他們已經死了、正在腐爛、被邪靈附體,或其他稀奇古怪的、與存在有關的原因。
這一連串環環相扣的假設聽起來有點誇張。畢竟,喪失現實感這樣的症狀沒那麼少見;很多人(某些估計高達七十五%)會有類似的─但非常短暫的─喪失現實感的經驗。但有這種經驗的人,幾乎都不會認為自己已經死了。顯然,科塔爾症候群患者的大腦裡還發生了別的事情。神經科學家相信,或許是重要的合理性檢查機制(plausibility-checking mechanism)沒有發揮作用。
大腦的「合理性檢查機制」
大腦偶爾會錯誤解讀生活裡發生的事,但我們通常不會想出一個明顯不合理的解釋。大腦似乎有一套用來評估邏輯的機制,確保我們的邏輯可以通過合理性的檢驗。
在多數有過喪失現實感或人格解離等症狀的人身上,這套合理性檢查機制能使他們立刻否決「我感覺到自己脫離現實,是因為我已經死了」的想法;大腦認為這個提議很荒唐,很可能再也不會想起它。但是在科塔爾症候群的患者身上,這套合理性檢查機制顯然壞掉了。大腦將脫離現實的感覺歸因於他們已經死了,這個想法不知為何保留了下來,而大腦也認為這個解釋站得住腳。於是在其他人眼中絕對是妄想的念頭,成了他們深信不移的答案。
醫生在為科塔爾症候群患者(以及後面會介紹的另外幾種行為古怪的精神障礙患者)尋找腦部損傷時,經常發現腦傷位於右腦。神經科學家因此假設合理性檢查機制位於右腦。
大腦分為兩半,叫做大腦半球(cerebral hemispheres)。左腦半球和右腦半球的劃分簡單有力,因為有一道裂縫將大腦一分為二。乍看之下,左右兩邊一模一樣,但受過訓練的神經科學家用肉眼就能看出兩者並非完全對稱。透過顯微鏡觀察,差異更加顯著。因此左腦與右腦的功能有差異或許不足為奇。
長期以來,一直有人拿這些差異做文章,用錯誤的方式來解讀左腦和右腦的不同,以偏概全又過於誇大。例如斬釘截鐵地說,有些人較常使用右腦,也就是「右腦人」,所以擅長創意思考,「左腦人」則比較有邏輯。這是大家耳熟能詳的觀念,但神經科學家認為這只是迷思。實際上,我們使用大腦時不會特別偏左或偏右,而是完整使用兩個半腦。
不過有些功能(例如語言的某些能力)會比較依賴某一個大腦半球。所以科塔爾症候群與右腦損傷有關的假設,並非全然不可能。但科塔爾症候群(可能也包括合理性檢查機制)與右腦的關聯性依然只是假設,只不過許多(但不是所有)神經科學家深入研究過的科塔爾症候群案例,都支持這項觀察結果。
無論合理性檢查機制確切位於何處,但在推演患者如何發展出科塔爾症候群的通用模型中,這個假設的機制扮演著重要角色。首先,大腦功能異常造成疏離症狀,例如喪失現實感與人格解離。大腦出於習慣,會先試著為眼前的情況找答案。問題是,仔細檢查並淘汰不合理答案的能力也受損了,於是大腦只好捏造稀奇古怪的答案,告訴自己身體已經死了(或是邪靈附體、正在腐爛等等),而且不會因為這個答案不合理而淘汰它。
有人認為,這種階段性的妄想形成過程也適用於另一些妄想症。這些妄想症的症狀也很古怪,不亞於科塔爾症候群。
身邊的人全是冒牌貨
一九七四年初,四十四歲的亞歷克斯(Alex)人生急轉直下。他剛剛經歷了一段失業的日子,財務吃緊,但當他終於找到工作時,情況反而愈來愈糟。經濟困境留下的心理創傷很深,他對金錢的焦慮感如影隨形。他時時刻刻都很擔心自己快要丟掉這份新工作─執念使他輾轉反側,每天睡眠不足兩小時。
亞歷克斯顯然有精神方面的問題,但更糟的還在後面。心理上承受許多痛苦的他被汽車撞到,頭部受到重創。醫生幫他開刀止住腦部出血的時候,發現他很可能會有永久性的腦傷。亞歷克斯的右腦額葉積血,壓迫敏感的大腦組織並殺死了腦細胞。
亞歷克斯受傷後,在醫院住了十個月。住院期間他復原得相當不錯,醫生允許他週末返家與親人團聚。在那之後,亞歷克斯的行為變得愈來愈古怪。
◎前言
酷暑八月,萬里無雲,上午十一點四十分左右,二十五歲的查爾斯.惠特曼(Charles Whiteman)乘電梯來到德州大學奧斯汀分校的主樓樓頂。那是一九六六年,當時這幢主樓是奧斯汀市第二高樓,德州大學學生與當地人都叫它「塔樓」(the Tower)。塔樓位在校園正中央,高度為約九三.五公尺。
惠特曼是鷹級童軍、前海軍陸戰隊隊員,也是德州大學的學生。身高約一百八十公分,體型健碩,是個人見人愛的金髮男子。他拉著一台推車,推車上放著一個軍用置物箱。向警衛出示學生證之後,他順利進入塔樓。警衛不知道的是,置物箱裡有大批武器。...
目錄
◎前言
我在這本書裡探討的奇特現象,大多是因為大腦受到負面影響,例如創傷、腫瘤、感染、中風、精神疾病等等。然而其他例子則並非疾病所引起,相反地它們是正常大腦的奇異表現,屬於人類行為光譜上最瘋狂的那一端。有幾種行為甚至很常見,每個人或多或少都會做──只不過我們通常沒有察覺到自己有那樣的行為,或就算知道也不甚了解原因。你的大腦每天都在你不知情或不同意的狀況下做著奇怪的事,有些事或許還會令你大吃一驚。本書裡討論的各種行為只有一個共同特色,那就是它們都奇怪得不得了,而且問題都出在大腦。在諸多誕生自大腦的怪事裡,它們是我心目中最不可思議的怪事集合,也是證明人腦是強大且怪誕無比的器官,極具說服力的證據。
◎第一章 自知之明
要死不活的「活死人」 科塔爾症候群的離奇症狀 重拾現實感 大腦的「合理性檢查機制」 身邊的人全是冒牌貨 妄想誤認症候群
一八七四年,法國神經學家朱爾斯‧科塔爾碰到患者X小姐,她說自己沒有腦、神經和腸子,還宣稱自己不需要吃東西也能活著,而且感覺不到疼痛(這部分似乎可信,科塔爾的紀錄說他「把大頭針深深刺進」她的皮膚裡,她卻毫無反應)。
X小姐不是相信自己是死人,而是認為自己既非生,亦非死。由於擔心會永遠困在這種不明不白的狀態裡,所以她渴望真的死去。科塔爾查找過去有沒有類似案例,沒想到居然找到好幾個。有人說自己正在慢慢腐爛,有人說自己沒有血液或沒有身體,還有人被拋進永恆的虛無裡。科塔爾將這類疾病統稱為「否認妄想」,在他過世幾年後,另一位科學家改稱之為科塔爾症候群,後來這種疾病有時也叫做活死人症候群,但科學家大多避免使用活死人這個詞,因為自稱死亡只是科塔爾症候群的諸多表現之一。
◎第二章 你的身體不是你的身體
狼化妄想症的昔與今 狼化妄想症的大腦機制 幻肢——喪失的部位依舊有感覺 身體基模——大腦裡的虛擬身體形象 只看到一半的世界 截肢癖患者的離奇執念 斷手斷腳才覺得人生圓滿
大衛因為相信自己是隻貓,而住進精神病院。他的行為像貓,而且是隨時隨地──就像一隻真貓。他像貓一樣行走坐臥、打獵、玩耍,甚至(遺憾地)曾與好幾隻貓發生性行為。他的情況叫做狼化妄想症,患者認為自己已經變成(或可以變成)動物。
狼化妄想症患者的哪些大腦區域發生異常,目前還沒有專門的研究。考慮到這是一種妄想症,說不定是大腦的「合理性檢查機制」在某種程度上出了問題。否則,我們會認為相信自己變成了狼、豬和蛇等,是明顯不合理的想法,而摒棄這些念頭。
不過神經科學家認為會出現狼化妄想症,可能還有另一種大腦機制受到損壞。這種機制與建立身體的認知表徵(又叫心智表徵)有關──科學家通常稱之為身體基模。這是身體的虛擬形象,大腦會利用它來掌握身體的空間位置,隨時留意身體的姿勢──這些事一直在後台進行,只是你沒有發現。
◎第三章 執迷不悔
異食癖 壓抑不了的衝動 強迫症的神經科學原理 囤積症 養了兩百隻貓的愛貓人士? 囤積症患者的大腦
有個七歲女孩因為持續腹痛和拉肚子就醫。磁振造影的結果顯示,她的胃裡有一個大腫塊,醫生研判那是胃部腫瘤,開刀時卻發現那是結構紮實的毛糞石。這顆毛球不但把胃塞滿,還延伸到小腸裡。馬鈴薯、燒過的火柴、頭髮,異食癖患者放進嘴裡的東西千奇百怪,這些只是冰山一角。為什麼?人到底為什麼早餐不吃培根和雞蛋,要吃樟腦丸?有些研究者認為,異食癖患者會出現這種非比尋常的衝動,是因為營養攝取不足,出於本能想解決這個問題,但搞錯了方向。異食癖與缺鐵性貧血經常伴隨發生,所以有一種假設是:缺乏營養會讓人非常想吃某樣東西,因為大腦以為它是能滿足這種膳食需求的食物。缺乏營養和異食癖之間的關聯,也曾用來解釋為什麼孕期的異食癖盛行率比較高;隨著孕婦的營養需求增加,飲食更有可能缺乏重要營養素。儘管如此,並沒有證據顯示異食癖和缺乏營養有明確的關聯──至少不是所有的異食癖案例都是如此。
◎第四章 出類拔萃
從異常到不凡 照單全收的大腦 意外得到的才能 後天學者症後群
德瑞克跟朋友在泳池畔玩拋接橄欖球時出了意外,他躍起後落水時,頭部撞擊池底。此後德瑞克經常頭痛欲裂、有記憶問題,而且極度畏光,不過他也獲得一種新才能。某日德瑞克在朋友家聊天時,注意到客廳的角落有一台電子琴。他沒學過鋼琴,以前也對彈鋼琴毫無興趣,此時卻非常渴望彈上一曲。他打開電源、開始彈奏,沒想到流暢得宛如專業鋼琴家,還一口氣彈了六小時。
有些後天學者症候群是在中風、失智、腦部手術或其他腦部刺激後出現的。但科學家發現腦傷不是激發學者能力的先決條件。有許多腦部未曾受到刺激的案例憑空出現學者能力,不但自己驚訝不已,身邊的人也嘖嘖稱奇。無論是先天還是後天的學者症候群,都使我們對大腦和人類經驗的本質產生疑問:這種症狀這是否意味著,每個人都有這些潛在能力,只是需要適當的時機?人類的潛能,是否遠遠超乎我們目前的想像?
◎第五章 談情說愛
愛上無生物 戀物癖同溫層聊什麼? 戀物癖的神經生物學原理 形形色色的性愛癖好 大腦變化與性慾倒錯
艾莉卡本是全球頂尖的複合弓選手,豈料一段戀情成了她射箭生涯的絆腳石。二○○四年她開始了一場單戀,儘管不斷討好撒嬌,但戀慕的對象始終沒有回應。事實上對方不可能表達情感,因為艾莉卡愛上的是——艾菲爾鐵塔。這不是一時激情。二○○七年,她在婚禮上向艾菲爾鐵塔獻上永恆的承諾,並且改姓為艾菲爾。
物性戀在醫學文獻裡幾乎不見蹤跡,只有極少的研究曾經提及。有人認為物性戀是一種性變態,但物性戀者認為這只是一種性取向,與異性戀、同性戀沒兩樣──這是他們無法控制的事。有些專業人士同意這種看法,將物性戀歸類為罕見的性取向。若以此為考量,把物性戀當成精神障礙來討論似乎不恰當。物性戀者的大腦為什麼如此特殊,科學家目前的了解極其有限,但他們已經找到一些或許有助於解釋的線索。其中一項是很多物性戀者宣稱自己碰到了「聯覺」現象。聯覺是指一種感覺不由自主誘發另一種感覺的感知經驗……
◎第六章 多重人格
大腦的多種認知整合失敗 驅魔、催眠與解離型認同疾患 解離型認同疾患的生物學原理 解離的各種樣貌 記憶斷片的吸血鬼
「多重人格」這個名稱一直沿用到一九九四年,之所以改名為DID(解離型認同疾患),部分是為了強調患者的努力方向是將分身人格統合成單一身分,而不是繼續生出各自獨立、從未屬於核心自我的新人格。
最早的DID案例經常被解讀為超自然事件。例如一五○○年代晚期,道明會修女珍恩‧法利被認為遭惡魔附身。她的體內似乎住著許多人格,有些善良無害,有些卻很邪惡(甚至自稱是惡魔)。她的行為經常突然變得天差地遠,不同的人格狀態之間差異分明,有時候像個恬靜的四歲女孩,接著驟然切換成殺氣騰騰的邪惡分身,有時甚至自稱是抹大拉的馬利亞。
大腦整合大量資訊的能力卓越拔群,營造出一種連貫的感覺(包括「我是誰」以及「我周遭正發生什麼事」),以致有時我們很難發現自己的感受竟由這麼多元素構成──除非發生了解離。身心解離時,大腦無法順暢整合認知的各種元素,意識覺察可能因此受阻。
◎第七章 心想事成
這不是黑魔法 信念的力量 安慰劑效應不全然是心理作用 反安慰劑效應 功能性神經障礙
蓋布莉兒說,她出生的那天是十三號星期五。為她母親接生的助產士,當天另外接生了兩個孩子,後來她告訴蓋布莉兒的母親,這三個寶寶都受到了詛咒。助產士說,第一個孩子將活不到十六歲,第二個注定會在二十一歲死去。至於蓋布莉兒,則在二十三歲就會香消玉殞。不巧的是,三個孩子裡年紀最大的那個,在十六歲生日的前一天死於車禍。第二個孩子知道詛咒的事,所以也很擔心。她順利度過二十一歲生日,決定出門慶祝,結果走進酒吧時被流彈擊中身亡。現在蓋布莉兒的二十三歲生日就快到了,她非常害怕,開始出現換氣過度,而且隨著生日一天天接近,症狀變得更頻繁、更嚴重。生日的前一天,她開始喘鳴與盜汗,不久便去世了。
以科學解釋心因性死亡的嘗試,最早可以追溯到一九四○年代,主要的研究者是美國極具影響力的生理學家華特‧坎農。就是他發明了「戰或逃」這個詞,用來描述神經系統回應危險事件的方式;戰或逃反應背後的生物學機制,有一部分是他率先研究出來的。
◎第八章 有口難言
會寫字的文盲 語言神經科學的昔與今 腦炎後的失語症 腦功能異常下的語言障礙 左右腦對語言能力同等重要 植牙後突然有了外國口音
某個早晨,阿納夫坐下來打開報紙後,驚愕地看著上頭的文字,他先是困惑不已,然後非常慌張。阿納夫識字至今五十年,但眼前報紙上的文字他一個也不認得。眼科醫生說阿納夫的視覺很正常,於是把他轉去神經科。神經科醫生為了測試阿納夫的問題有多嚴重,給他一支鉛筆,請他寫下他為什麼會碰到這種情況。起初阿納夫覺得很好笑──他不識字,怎麼可能會寫字?可是當他拿起鉛筆,卻發現寫字出奇容易。他快速寫下:「我會寫字,但是我不識字。」醫生請他念出剛才寫的話,他做不到。
大腦功能異常所造成的語言障礙種類繁多,例如突然變成文盲的後天閱讀障礙。有些患者說話流暢,對別人說的話理解無礙,閱讀和書寫也沒有問題,但說不出事物的名稱。或是雖然知道自己想說什麼,卻無法讓產生語言的肌肉正常發揮作用,有口難言。語言的豐富與生動,是人類相當了不起的成就,但語言極其依賴大腦也成了它的一大弱點。
◎第九章 不疑有他
集體妄想的成因 催眠、暗示與前額葉皮質 輾壓式的影響 邪教徒的大腦 同儕壓力讓你睜眼說瞎話 我的陰莖被偷了! 文化依存症候群
二○○一年,西非國家貝南某地的民眾,在聽見附近有男子大喊自己的陰莖被偷後,群起圍攻被指控的小偷。他們把汽油淋在嫌犯身上,點火,然後看著他們活活燒死——儘管沒有明顯證據顯示他們偷了任何東西,遑論別人的生殖器。
害怕陰莖被偷、縮小或消失的地方不光是西非。事實上,這種類型的信仰已被正式認定為一種叫做縮陽症的精神障礙,患者堅決相信自己的陰莖(或乳房、外陰部)正在縮小、退縮回體內或徹底消失,恐怕會死掉。縮陽症是一種文化依存症候群,深受文化信仰影響,在信仰系統不一樣的文化裡不會發生,或至少詮釋的方式截然不同。因此從定義上來說,文化依存症候群發生的前提是社會資訊的散播。隨之而生的精神障礙,看在不同文化的人眼裡荒謬無比。有個比較有名的例子是「邪惡之眼」,在俚語中意思是仇恨或惡毒的眼神,不過在某些文化裡,邪惡之眼意指帶有詛咒意味的一瞥,會帶來厄運。
◎第十章 腦袋空白
失認症 視覺影像的構成原理 失認症患者的大腦 時間失認症 心盲症 想像不出畫面
約翰做了口語智商和其他認知功能測驗,分數都很正常,雖然他有時說不出想用的詞彙,但說話很流利。不過醫生測試他辨認圖片的能力時,發現一個奇怪的缺陷。給約翰看無生命的物體圖片時,他說得出名稱或用途,然而他幾乎辨認不出任何生物。專門測試他辨認生物與物體的能力時,他答對九十%的物體,生物只答對六%。
約翰的缺陷不僅僅是語言上的──他顯然很難用分類去理解生物。這使他沒有將生物正確歸類為生物的整體能力,由於這是辨認事物的基礎能力,所以他原本應該非常熟悉的東西,現在卻相見不相識。這種障礙很奇特,因為它呈現專一性;大腦受過傷之後,怎麼會幾乎每一種認知能力都沒有受損,唯獨失去辨認某一個類別的能力?令人驚訝的是,這種專一性其實沒那麼獨特。有幾種叫做失認症的精神障礙裡,也看得到這種專一性。不同類型的失認症呈現的整體表現天差地遠,但通常都會有無法辨認、或無法感知特定類別或種類的情況。
◎第十一章 身不由己
異手症 認得工具,卻想不起怎麼用 失用症 大腦的溝通網絡 格斯特曼症候群
里歐的右手有問題的第一個徵兆,是在護士想給他打針時出現的。當時護士在為他靜脈注射溶解血栓的藥,好恢復大腦供血,就在她把針頭插好、調整點滴管時,里歐突然伸出右手把她推開,然後抓住點滴管用力拉扯。
里歐很不好意思,連聲道歉,但他解釋不了自己怎麼會這樣。隨著治療持續進行,他的右手愈來愈任性,會突然抓住醫生的聽診器,還會阻撓護士協助。有時候它會變得很暴力,例如想要搧醫護人員耳光,甚至曾經勒住里歐自己的喉嚨想掐死他,里歐還得別人幫忙才能鬆開自己的右手。
異手症非常罕見,患者的共同特徵是四肢裡的一肢(通常是手)展現出一定程度的自主性。有些情況是異手單純模仿另一隻手的動作;有些是異手特別調皮,會毫無緣由的干預患者的行動。異手症的神經學作用一直很難解釋,但許多患者的大腦中,都有一束神經纖維曾受過傷,那就是胼胝體。
◎第十二章 假作真時真亦假
愛麗絲夢遊仙境症候群 體內和體外資訊整合失敗 盲人的幻視——查爾斯‧邦納症候群 幻覺源自大腦的平衡機制? 如何引發幻覺 見鬼 過世的親人回來了——喪親幻覺
奧莉維亞正要打開茶包時,雙手出現一種奇怪的感覺,彷彿在短短幾秒內,就快速膨脹成正常尺寸的五倍。然而儘管她的手感覺起來大得誇張,但目測依然是正常大小。她相信這是某種感知扭曲,於是試著冷靜下來,幾分鐘後這種奇怪的感覺便消失了。但它隔天又發作了一次。這次奧莉維亞覺得身體的比例扭曲變異,感覺像膨脹中的氣球。她出於本能縮著肩膀、低著頭,生怕撞到天花板,然後用蹲伏的姿勢走進浴室照鏡子,想確認這種異狀只發生在自己的腦袋裡。
這種症狀叫愛麗絲夢遊仙境症候群,它經常涉及處理視覺或體覺資訊的大腦區域,患者大部分的症狀都不是幻覺,而是感覺扭曲。幻覺和感覺扭曲的差別在於,幻覺是無中生有,完全是大腦憑空創造出來的。感覺扭曲則是我們對環境裡某樣東西的感知產生變化,致使它與現實不再相符。
◎結語
本書討論的許多行為看似很古怪,但其實患者的大腦和你我的大腦差別不大,他們的某些傾向是人類的共同特徵。有些行為只有在大腦出問題時才會出現,但它們都與正常人類經驗過度強化或弱化有關,而神經系統劇變的情況,我們每個人都可能碰到。因此雖然這本書叫Bizarre,但我希望你們別覺得這些行為是奇怪的特例,而要把它們想成是人類行為範圍內的實例。最後,如果你的大腦運作如常,請好好珍惜現在,因為它不會永遠正常運作。同樣重要的是,遇到那些大腦運作方式與你不同的人,請發揮同理心對待他們。
◎謝詞
◎前言
我在這本書裡探討的奇特現象,大多是因為大腦受到負面影響,例如創傷、腫瘤、感染、中風、精神疾病等等。然而其他例子則並非疾病所引起,相反地它們是正常大腦的奇異表現,屬於人類行為光譜上最瘋狂的那一端。有幾種行為甚至很常見,每個人或多或少都會做──只不過我們通常沒有察覺到自己有那樣的行為,或就算知道也不甚了解原因。你的大腦每天都在你不知情或不同意的狀況下做著奇怪的事,有些事或許還會令你大吃一驚。本書裡討論的各種行為只有一個共同特色,那就是它們都奇怪得不得了,而且問題都出在大腦。在諸多誕生自大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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