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西善藏,大正時期小說家
生涯作品幾乎近似於自傳
是「破滅型私小說」作家的代表
厭世文豪太宰治也推崇的前輩
儘管本人總是喃喃自語著:
「寫不出好作品,不知該怎麼辦。」
卻終究在自己的不堪和不屈裡,
找到絕大的力量。
●導讀推薦 (順序按姓氏筆畫排列)
王憶雲/國立台灣大學日本語文學系副教授
●好評推薦 (順序按姓氏筆畫排列)
王文萱/作家、國立台灣師範大學東亞學系兼任助理教授
戶田一康/真理大學應用日語學系副教授兼系主任
洪瑟君/國立台灣大學日本語文學系副教授
黃大旺/黑狼那卡西
楊富閔/作家
廖秀娟/元智大學應用外語系副教授
【重點介紹】
私小說是日本二十世紀初特有的一種文學體裁,作家以自我為創作核心。台灣讀者腦中大抵有一位熟悉的悲劇形象作家:太宰治。但私小說這個文類開始盛行時期,絕對的代表作家是葛西善藏。他的生涯作品幾乎近似自傳,他的藝術人生可以說是始於自身的貧窮、疾病、酗酒、女人、不協調的人際關係等全面破產而來。他成功在作品中寫出沒有解決辦法,但生活中的確存在的日常危機,也因此打動了讀者。儘管本人總是喃喃自語著:「寫不出好作品,不知該怎麼辦。」卻終究在自己的不堪和不屈裡,找到絕大的力量,創作出一部部既悲傷又優雅的作品,因此有「私小說之神」的稱號。
本書共收錄十個充滿自傳性質的短篇傑作,〈悲傷老爸〉是葛西善藏初試啼聲之作,描寫著清寒疾苦生活之中父愛依然飽滿的親情,對於生活本質的凝視富含詩意。之後以〈攜兒帶女〉一作在文壇確立地位,其中主角儘管貧困潦倒,卻仍保有一絲絲自虐的幽默。此外,〈阿勢〉的主角是照顧作者起居的女性伴侶,本書中不時被提及。〈蠢貨〉對於兩人關係有更深的發揮,更被視為作者短篇小說中的高峰之一。當然〈父親的喪禮〉也不容錯過,身為人父的作者如何處理失去父親的悲傷?〈栲樹新葉〉引發作者甚麼思考和靈感?在貧窮與疾病的環繞下〈吐血〉訴說出哪些心境?全書依發表日期集結,一步步引領讀者進入作者瀰漫哀愁和心酸的苦澀人生,看他如何做出最率真的自我剖白。
作者簡介:
˙作者│葛西善藏(かさい ぜんぞう,1887 -1928)
日本小説家。生於青森縣弘前市。一九○五年來到東京成為哲學館(現東洋大學)的旁聽生。一九○八年師事德田秋聲,立志成為作家。一九一二年與廣津和郎、谷崎精二(谷崎潤一郎之弟)共同創辦了雜誌《奇蹟》,同年他發表了首部短篇小說作品〈悲傷老爸〉,開始創作生涯。一九一八年發表短篇小説〈攜兒帶女〉。
葛西善藏有「私小說之神」的美譽,是同為來自青森縣的文豪太宰治所認可師承的厭世大前輩。他的知名作品幾乎都是短篇小説,彷彿是在描繪一幅幅貧病交加的自畫像似的,多取材於自身生活的貧窮、疾病、酗酒、女人、人際關係的不和諧等生活的艱辛。然而,感傷、詩意和幽默嘲諷的迷人特質,對讀者產生了吸引力和同理心,也因此作品廣受歡迎。一九二三年左右達到創作高峰,一九二八年因肺結核健康惡化去世。
譯者簡介:
˙譯者|侯詠馨
輔仁大學日本語文學系畢業。誤打誤撞走上譯者之路,才發現這是自己追求的人生。喜歡透過翻譯看見不同的世界。現為專職譯者。譯作有《後光殺人事件》、《正午的殺人》、《代代相傳的日本童話寶玉》、《林芙美子短篇小說選》、《銀座幽靈》、《血型殺人事件》等。
章節試閱
〈贗品〉
一
在車掌的提醒之下,他在福島下車。那時是早上五點。接下來,他必須等到晚上六點。
耕吉搭乘的是昨夜十一點從上野出發的列車,不過,開往奧羽線的列車則是在更早的九點發車。匆匆忙忙、喝得醉醺醺的他,幾乎是被兩、三名友人催促著送到車站,當時根本沒有餘力詢問班車。結果他只能等待今天早上九點從上野發車,經由奧羽線前往青森的列車,度過無聊又無事可做的時間了。
不過,「本來就不是什麼著急的旅程……」他如此安慰自己,讀起昨夜送行的一名朋友別有用心送他的禮物──托爾斯泰的《在光明中行走》(Walk in the Light While There is Light) 。
從一早起,暖爐周邊就有許多客人輪流入座。除了耕吉之外,還有一名年約十二、三歲的少年,他似乎毫不在乎數度發車的列車,一直沒離開暖爐旁邊的椅子。少年穿著過度寬鬆的白色襪套與草鞋,還有長度僅及膝的破舊筒袖和服,揹著一只淡黃色的包袱。
「喂、喂,小子,你還在啊?少在這裡礙事。快滾出去!」
來打掃的站員揪住他的衣領,搖晃著他的身體,他扔下一句「吵死了。」就出去了,不久又跑回來,一直低頭站在暖爐旁邊。
耕吉突然開口,
「你要去哪裡?」
少年回答:
「去青森。」
青森是耕吉的故鄉,於是他動了心,打算問對方發生什麼事。
少年逃離了曾經預支薪水的埼玉紡織公司。少年再三強調「那邊的工作太辛苦了……」。後來,他半路乞討,花了二十幾天的時間走到福島,不過前面的路積了雪,沒辦法前進,所以每隔四、五天就會來候車室打發時間。
「你有沒有找過警察呢?」
「找過了,不過他們不受理。」
「應該不會吧?如果你說的是真的,警察應該會幫你想辦法啊。……你在這裡要怎麼填飽肚子?身上有多少錢?你幾歲了?住在青森縣的哪一帶呢?」
耕吉半信半疑地問了各種問題,少年的回答毫無遲疑,幾乎快要讓人心生反感了。他說年紀是十五歲。那麼,「你說的是真的吧?……要是騙人,事情可就大條了哦。」耕吉再次確認,現在才剛過十二點,所以他決定陪少年去報警。
警察局受理的員警以冷淡的態度說:「這起事件要找市公所,你陪他去那邊吧。」不過耕吉堅持不肯退讓,後來主管出來了,一副「您辛苦了」的模樣,受理了少年的案子,不過他總覺得少年事後可能會被罵「你這個窮小子又給我惹麻煩了……」,急忙回到候車室,讀起《在光明中行走》,如今這股不安的情緒,反而讓他對書裡的內容十分感動。
時序正好到了三月下旬。不過每個乘客都穿著雪國風情的誇張衣物。踩著草鞋,用棉絨布包住脖子或頭部,連女性都穿著鋪了一層厚棉花的工作褲。讓耕吉聯想起他即將落腳的地點,對於從小就熟悉這情景的他來說,使他萌生一股莫名安心感的雪國氣味,隨著乘客湧入,充斥整個室內,幾乎教人難以呼吸。
他突然想。
「從明天起,我也是其中的一員了,」
同時又想,
「我一直有股預感,總有一天,我自己會用這種方式回到家鄉。」
接著,他看見原本在剪票口前閒逛,方才又蹦蹦跳跳地走進來的少年,他忍不住衝過去叫他。
「最後還是不行嗎?你被趕出來了嗎?」
「沒有啦,不是。警察說要買車票給我,叫我不要訴別人……他現在去買了,叫我在這邊等他。」
少年說著,似乎有點心浮氣躁,想要從耕吉身邊離開,所以他說:
「這樣啊,太好了。……你拿這些去買點麵包吧。」
耕吉給了他十錢。也沒問後續的經過就離開了。
不過,當耕吉走進剪票口之後,不知道是不是警察還沒來,少年一直在入口及剪票口一帶徘徊。耕吉過了橋,搭上火車,從窗子探出頭,不久,月台的人潮逐漸散去,依然沒看見少年及警察的身影,心想:
「這事大概不成吧。」
即將發車的時候,少年在前,警察在後,佩劍鏘啷作響地衝下樓梯。經過耕吉的窗戶下方時,嘴巴蓄著鬍鬚的警察仍然發出佩劍撞擊聲、腳步聲及慌張的叫聲,陪同那位揹著包袱,發育不良,看起來跟年齡不相符的矮小少年,到處走著,尋找空位。
「警察其實很可愛呢……」
耕吉不禁莞爾。
由於他跟少年分處不同的車廂,後來就不曾打照面了。不過他不禁對自己的前途感到一縷光明,心情輕鬆多了,隨著火車出發,眺望著依然覆蓋著厚雪的田園與群山,灰白色的窗外。對於《在光明中行走》中登場角色的心境與生活,產生絕無僅有的思慕之情。他覺得自己似乎也能抱持那樣的心情,倒也不是沒辦法過那樣的生活了。偶發的少年事件,強化了他的心境。
「對了!回鄉下之後,也會遇見那樣的事件或是那種可憐的人們吧。在那樣的地方,也有我自己該走的全新道路。連同因為我的無能跟不用心,不得不悲慘離散的妻兒的份一起,抱著謙遜的心情,幫忙繼母種田吧。然後打造最樸素、最真實的藝術吧……」後來,他在種種愉快的幻想之下,儘管連日以來的疲勞,仍然沒能入睡。
二
隔天早上,他從本線轉乘私鐵的輕便鐵道,造訪在秋田鑛山鎮做生意的弟弟惣治。逗留了四、五天。去年秋天起,弟弟夫妻便收養了他七歲的長子。
一直以來,惣治為了哥哥承受各種傷害,見了年近三十依然落魄潦倒的哥哥,還是沒辦法擺出冷淡的態度。他對哥哥說,要不要帶妻小過來二樓生活呢?養活他們還不成問題,而且這樣一來,哥哥能寫一些比較有信心的創作,多少賺一點錢。
「就像剛剛說的,畢竟曾經陷入破產風波,客戶方面可能會提出監督帳冊的要求,在某些情況下,讓哥哥一家人留在二樓,也許還有人會抱怨,不過那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只要哥哥你們不介意,想待在租屋處的話,費用也不是什麼太大的問題……」
當天晚上酒過三巡後,惣治對哥哥說了這些話。想到哥哥善變的個性,就算回到老父親家,也待不了多久。
「不過,只有喝酒這件事,將來可能好一陣子沒辦法跟哥哥一起喝了。要是哥哥一個人在二樓喝的話,完全沒有問題,只是我不能陪你一起每天喝,對於我這個管帳的人來說,並不是一件好事。」
這就是惣治最害怕的事。
「……沒問題,這次回來,我已經做好禁酒的決心。」
耕吉回答。
「坦白說,我想只要我不喝酒,回到鄉下應該還有生存的空間吧……」
耕吉又補了這段話,不過他覺得雙頰發熱。不久,弟弟望向哥哥放在壁龕裡那只裝了不少廢物的束口袋,假裝若無其事地問:
「哥哥的行李只有那些嗎?」
「對。」
耕吉只能如此作答。接著,他像是想到什麼似的,心情愉快地說:
「老實說,送我去車站的朋友們還一起笑了這個束口袋。畢竟上面寫著『富貴長命』嘛。他們說是人類至高無上的理想。……你揹著這個束口袋回家,一定會很幸福嘛,哈哈哈。」
惣治並不覺得好笑。總覺得哥哥老是說這種話,個性有點輕浮,所以把目光從袋子上別開。將富貴長命字樣織進花紋之中的那只袋子裡,裝著髒兮兮的鋪棉外套、襯衫、兩、三樣文具、幾本書、零錢包、有點可怕的藥物、要給孩子的禮物,像是色鉛筆或小點心等等。
儘管一直過著放蕩的生活,他依然對他的長子念念不忘,闊別多時再度見面,早已不似他想像那般悠閒、不像城市人那樣膚色白晰、光鮮亮麗。像是與漫長的冬季抗戰般瑟縮,外型粗曠。「看起來不像是只跟冬季搏鬥的樣子。」當他見到孩子的那一秒,總覺得自己的良心受到苛責。跟孩子玩了一、兩天後,發現孩子的智力不如正常孩子那般發達,這件事也讓他感到一陣沮喪。
「我要是有好好讀書,認真工作,或是學習翻譯,現在就不會這樣,幻想著創作那些不符合我的事,過著懶散的日子了。反正像我這樣沒有能力的人,根本不可能負擔妻小四人的城市生活。回鄉下就是必經之路了吧。我竟然能跟那些才子輩出的年輕單身貴族混那麼久,曝露我可悲的蠢樣……」
在長子三歲時,他讓大腹便便的老婆回到鄉下。後來他再回來一段時間,又生了一個孩子。……好吧,明天開始該怎麼自己扶養妻子跟孩子們呢,他還是想不出法子。基於少年事件與閱讀《在光明中行走》的興奮中,原本打算幫繼母扛肥料或為蘋果樹驅蟲,就算惣治沒提,他都覺得自己不是這塊料。只能想著:「還是當弟弟的食客好了……」
隔著二樓的窗玻璃,他一直眺望著那兩根引發廢氣騷動的大煙囪,排放出硫黃臭味的濃煙。載運煤炭與礦石的電車,不分晝夜,在屋子旁發出劇烈的噪音行駛著。附近的群山只能長出低矮的竹子跟芒草,也積不了太深的雪。四處都是挖掘的紅色痕跡。
「媽媽什麼時候會來?」
「很快就會來了。這次阿大跟寶寶都會過來。大家一起在這裡生活。……要是能早點來就好了。」
「哦……」
將妻子跟小孩叫到這麼不健康的土地,他情緒有點低落地,跟兒子耕太郎說了這些話。
就這樣過了兩、三天,一天下午,鄉下的老父親接到惣治的信,擔心地出現了。
「我去把他趕走吧。要是趕不走的話,也不能待在惣治身邊。沒出息的傢伙。總之,我要去看一下情況。」
老父親抱著這樣的心境過來了。
當天晚上,三個人開始喝酒,不過不勝酒力的老人很快就喝醉了。他高聲罵起耕吉。最後耕吉哭了起來。
「你那是假哭吧?還是真哭?就算我們是父子,也是有必須假哭的情況吧?他就是靠那些眼淚,打動我跟惣治,然後打算悠悠哉哉地玩上一年半載吧?如果是這樣就算了。要是你抱著䆁迦牟尼赴檀特山修道的決心回來,我也不會把你攆走。我不會再收惣治給我的孝親費了,你用那筆錢過日子吧。總之,我不贊成你們住在一起。」
大方的老父親,聽到身為三個孩子的父親的耕吉哭著辯解,還是心生同情,最後還說這些話安慰他。不過老父親最生氣的事,就屬耕吉剛過年的時候,突然寄了離婚協議書到妻子娘家這件事。整起事件還陷入膠著,兩家人也因為斷絕往來了。
「真是個無法無天的人。竟然做出這種不顧恩情、義理的事!」
老父親完全不打算聽耕吉的辯解。第二天一大早,老父親就回家了。耕吉在父親的鼓勵之下,在隔一天,帶著膝下無子的弟弟夫妻原本想留在身邊的耕太郎,前往鄉下。(未完)
〈贗品〉
一
在車掌的提醒之下,他在福島下車。那時是早上五點。接下來,他必須等到晚上六點。
耕吉搭乘的是昨夜十一點從上野出發的列車,不過,開往奧羽線的列車則是在更早的九點發車。匆匆忙忙、喝得醉醺醺的他,幾乎是被兩、三名友人催促著送到車站,當時根本沒有餘力詢問班車。結果他只能等待今天早上九點從上野發車,經由奧羽線前往青森的列車,度過無聊又無事可做的時間了。
不過,「本來就不是什麼著急的旅程……」他如此安慰自己,讀起昨夜送行的一名朋友別有用心送他的禮物──托爾斯泰的《在光明中行走》(Walk in ...
作者序
【導讀】〈貧困與酒精泥沼中誕生的藝術—葛西善藏的形象與作品〉
王憶雲/國立台灣大學日本語文學系副教授
台灣讀者腦中大抵有一位熟悉的悲劇形象作家:太宰治。而身為文學家的太宰以自身生命在實際生活與藝術之間奮力「表演」的形象,有其師承,那是太宰本人也認定的作家曾經成就的形象,而那位作家,便是本書的作者—葛西善藏。葛西善藏同樣來自於青森縣這塊邊陲之地,這一點也加深了太宰對他的情感,熟悉太宰治的讀者,也可能在〈猿面冠者〉這篇小說讀到這個名字。
儘管葛西與〈猿面冠者〉的解讀緊密相關,但事實上我們卻難以在市面上找到一本葛西善藏小說的中譯。換句話說,類似的狀況下,我們不難知道村上春樹喜歡什麼作家,但在近乎無數《人間失格》中文譯本已被出版的書市裡,卻無人聞問太宰內心師事的文壇前輩葛西善藏。我覺得從提及這個奇妙的現象,來做為本書導讀的開始,終究是期待讀者能夠接觸到更多不同的日本作家,得以觀看他們如何在自己身處的時代與文學一起生存。
葛西善藏,生於青森縣弘前市。幼年時期,一度因為父親事業不振,舉家移居北海道,但後來又搬回青森縣南津輕郡,家中並不富裕。他十三歲時第一次前往東京半工半讀,但未能完成學業。後來葛西轉赴北海道,當過鐵路局、林務局的員工餬口,卻也無法找到安身立命之處,後來在十八歲時決心第二次再次前往東京。我們在〈雪女〉等早期作品中可以看到極北之地的流浪,在貧困的生活裡找尋一塊麵包,孤寂與放逐的經驗,這是作家成熟(或酗酒)之前的原始樣貌。
距離當時,又過了七個年頭。我早已無家可歸,沒了妻子,也沒有孩子。從今以後,我又必須永遠在這寒冷、多雪的北方島國,漫無目的地,在邊際四處徘徊。(〈雪女〉)
時逢日俄戰爭結束,日本文壇興起自然主義文學思潮,不畏醜惡的告白、凝視自身成為文學家們努力的目標,在這樣的氛圍中,年輕的葛西決心走入創作的世界。葛西透過友人的介紹拜入德田秋聲(當時的自然主義代表作家之一)門下,也因此認識了自早稻田大學畢業後開始撰寫自然主義的新銳評論家相馬御風,透過御風進入早稻田大學英文科,在課堂上旁聽各種西方的文學、哲學新知,並認識當時在該科就讀的學生如廣津和郎、谷崎精二(谷崎潤一郎之弟)、光用穆、舟木重雄等人。這群年輕人在一九一二年共同創辦了同人雜誌《奇蹟》,而被稱為「奇蹟派」,又稱「新早稻田派」。在文學史中的點與點之間,他們繼承了自然主義,並成為大正後期私小說的血脈之一,在私小說的流行的風潮中,葛西忍受生活苦難只為成就藝術的形象,讓他被稱為「私小說之神」。
葛西善藏在《奇蹟》上發表了小說出道作〈悲傷老爸〉,描寫著貧窮窘困生活之中父愛依然飽滿的親情,對於生活本質的凝視富含詩意。不過,真正獲得文壇認可,獲得作家頭銜,則得等到一九一八年三月,他得以在《早稻田文學》雜誌上發表了〈攜兒帶女〉這篇小說。經過了〈贗品〉作中描述的生活樣貌,即便本人總是喃喃自語著:「寫不出好作品,不知該怎麼辦」,但葛西成功地在作品中寫出沒有解決辦法,但生活中的確存在的日常危機,打動了當時的讀者。與友人K的那段對話,不同生活態度的一來一往,卻依然適用於我們所生活的現在:
「接下來你打算怎麼辦呢?我也不是什麼有錢人,沒辦法一直借你錢。我實在是完全想不通,你到底是怎麼想自己的生活呢?」
「我也不知道……」
「連你都不知道的話,那就沒輒啦。你就這樣下去,一點也不害怕嗎?」
「當然會怕啊。我怕死了。而且我頭很痛,有一股漠然的恐怖……我該怎麼辦?對自己的生活有什麼看法?還有該怎麼調整自己的心態?我現在完全沒有頭緒。」(〈攜兒帶女〉)
小說家在經濟、政治等各種社會氛圍中呼吸,當時的葛西可以寫什麼樣的題材?大正時代是一個大眾文化興起的時代,從百貨公司擴張、寶塚劇團的成形,甚至是都市近郊開發各種休閒設施,我們都能看到當時民眾消費能力正在膨脹。這同時也是個寫小說更容易拿到稿費,甚至可能大賣的時代,只要你能交出編輯願意刊登,而讀者也願意買單的作品,機會比起過去來得更多。
而葛西善藏所選的小說情節的主體幾乎盡是:買不起酒的酗酒、因肺病酗酒而脆弱不堪的肉體,甚至是拋家棄子踏入外遇關係的自己。這些負面因素層層疊疊,最後自然導致小說主角其日常現實生活的破滅,我們同時也會在各種傳記或研究中看到作者本人以同樣的方式毀壞自己的生活。評論家伊藤整曾以「幾乎全部源自於自傳」形容葛西善藏生涯作品,在第二次世界大戰後建構的日本近代文學史觀之中,葛西善藏便被視為「破滅型私小說」作家的代表(相對於追求心境平和的志賀直哉)。
葛西的現實生活,葛西的藝術成就。除了周遭的友人以外,另一位在他作品中扮演要角的是「阿勢」,現實中名為淺見花的女性。葛西為了寫小說,輾轉旅居各地,一度獨自投宿於鎌倉的建長寺(妻兒均已回鄉)。每日三餐,則由附近名為招壽軒的店家負責提供,招壽軒便派淺見花每日幫葛西送餐,久而久之,兩人有了感情,阿勢成了照顧葛西起居的伴侶。我們可以看〈阿勢〉這篇小說短如隨筆,卻描寫了兩人相識經過、共度的時光以及主角生活狀況與複雜心境。至於〈蠢貨〉一篇,我認為是葛西短篇小說中的高峰之一,不管是小說的結構或敘事方式,都能看出作者為了小說沉思與掙扎,才創造出此般閃耀結晶。
這門在歷史中被視為虛構的藝術,真切地描寫生活中的苦痛與掙扎,真摯動人,原本就無須過問素材是否與作家有關。當然,這些作品「近似自傳」的評價,並不意味一個普通人的遭遇必然導致乏味的藝術成果,葛西終究會在小說中展現如何建構張力的各種技巧(只要他趕稿時的精神、肉體狀況不要太差)。更何況,葛西追求藝術的精神幾近潔癖,旁觀者看來像是在泥沼中打滾的莫名潔癖,但仔細閱讀,悲劇中終究是不願意屈服的誠實意志,是生命絕大的力量。
葛西善藏以作家之姿活躍於日本大正文壇的時光,不過十年,他在四十一歲時便因肺病死去,結束酗酒、貧困、滿身病痛的一生。
獨自靜坐在書桌前,思考著各種事情,思緒中斷時,安慰我的、帶給我靈感的,竟然不是熟識的人,而是窗外的樹木,尤其是最近沐浴在陽光下、與陽光嬉戲的栲樹嫩葉,為我帶來更多的安定與力量。(〈栲樹新葉〉)
私小說便是作家一味追求破滅,藉以成就動人的藝術嗎?而我們看著生活,看著渺小人物的貧困、病痛與源自人際關係的失落,最終壓垮生命。小說是這麼殘忍的藝術嗎?葛西善藏在隨筆〈這陣子〉中,寫道:「花草有花草的命運,樹木有樹木的命運,不可以同樣尺度衡量」,破滅並非最原始的樣貌,即便是葛西也曾經夢想過心境平和才是。但生活於社會之中,必然會有迎面而來的困惑與難題,面對,然後又該如何找到一個可以棲身的位置,在這個巨大變動卻又一切理所當然的現代之中,讓我們看看這些作家的奮力追索,然後希望陽光依然不會失去它近乎永恆的耀眼。
【導讀】〈貧困與酒精泥沼中誕生的藝術—葛西善藏的形象與作品〉
王憶雲/國立台灣大學日本語文學系副教授
台灣讀者腦中大抵有一位熟悉的悲劇形象作家:太宰治。而身為文學家的太宰以自身生命在實際生活與藝術之間奮力「表演」的形象,有其師承,那是太宰本人也認定的作家曾經成就的形象,而那位作家,便是本書的作者—葛西善藏。葛西善藏同樣來自於青森縣這塊邊陲之地,這一點也加深了太宰對他的情感,熟悉太宰治的讀者,也可能在〈猿面冠者〉這篇小說讀到這個名字。
儘管葛西與〈猿面冠者〉的解讀緊密相關,但事實上我們卻難以...
目錄
˙導讀:貧困與酒精泥沼中誕生的藝術—葛西善藏的形象與作品
(王憶雲/國立台灣大學日本語文學系副教授)
悲傷老爸
贗品
罕病患者
雪女
攜兒帶女
阿勢
父親的喪禮
蠢貨
栲樹新葉
吐血
˙作者簡介_葛西善藏
˙導讀:貧困與酒精泥沼中誕生的藝術—葛西善藏的形象與作品
(王憶雲/國立台灣大學日本語文學系副教授)
悲傷老爸
贗品
罕病患者
雪女
攜兒帶女
阿勢
父親的喪禮
蠢貨
栲樹新葉
吐血
˙作者簡介_葛西善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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