櫻桃園

特別收錄 / 編輯的話：怎樣的人生才能算喜劇／游孟儒
（涉及劇透，請斟酌閱讀）

契訶夫將《櫻桃園》定義為喜劇。求學時期曾經在聖彼得堡以及莫斯科看過幾場《櫻桃園》舞臺劇的我，一直不是很明白，為何如此不圓滿的戲碼卻稱之為「喜劇」。二○○三年末，我第一次在未讀劇本、只知道故事大概的情況下，坐進極富盛名的「聖彼得堡小戲劇劇院」看《櫻桃園》舞臺劇；最後一幕迄今依舊印象深刻──演員各自或站或坐在舞臺上某處，面無表情聽著一聲聲櫻桃樹被砍伐的聲響──對我來說，那景象相當沉重、哀戚，甚至二十年後的今日，彷彿仍清晰在...

柳菠芙．安德烈耶芙娜、加耶夫還有西梅歐諾夫—皮希克走進來；西梅歐諾夫—皮希克穿著精緻呢絨做的緊腰細褶長外衣和馬褲。加耶夫走進來的時候，雙手和身體比劃打撞球的動作。 柳菠芙．安德烈耶芙娜：像這樣嗎？讓我回想一下……黃球要進角落的球袋！灌球要進中間的球袋！
加耶夫：紅球要進角落球袋！曾經我跟你，我的妹妹，一起睡在這個房間，可是現在我已經五十一歲了，說起來也是奇怪……
洛帕辛：是啊，時間過得很快。
加耶夫：說誰？
洛帕辛：時間啊，我說，時間過得很快。
加耶夫：怎麼有廣藿香的味道。
安妮亞：我要睡覺了。媽媽晚安。（親吻母親）
柳菠芙．安德烈耶芙娜：我心愛的小親親（親吻她的手），回家了你開心嗎？我整個人都還沒緩過來呢。
安妮亞：舅舅再見。
加耶夫（親吻她的臉和手）：上帝與你同在。看看你跟你母親有多像！（對著妹妹）柳芭，你在她這年紀的時候也是這個樣子。
安妮亞把手伸向洛帕辛和皮希克，走回房間然後關上門。
柳菠芙．安德烈耶芙娜：她筋疲力盡。
皮希克：顯然這段旅程太漫長了。
娃里亞（對著洛帕辛和皮希克）：所以說，先生們？兩點多了，該回家了。
柳菠芙．安德烈耶芙娜（笑）：娃里亞，你還是老樣子。（把她拉過來親吻）現在先喝個咖啡，我們就散會。
菲爾斯在她腳下放置小抱枕。
謝謝你，親愛的。我對咖啡成癮了，無論白天晚上都要喝。謝謝，我的老夥伴。（親吻菲爾斯）
娃里亞：我去看看行李是不是全部運回來了……（離開）
柳菠芙．安德烈耶芙娜：現在坐在家裡的真的是我嗎？（笑）我想要跳、我想要揮手。（用手遮住臉）我不會是作夢吧！上帝為證，我愛家鄉，深深的愛著，我沒辦法從車廂往外看，會哭個不停。（含淚）不過還是應該要喝咖啡。謝謝你，菲爾斯，謝謝，我的老夥伴。我很高興你還活著。
菲爾斯：前天。
加耶夫：他現在重聽。
洛帕辛：我等等早上四點多要出發去哈爾科夫。真可惜！我還想看看您，跟您說說話……您還是光彩照人。
皮希克（重重呼出一口氣）：甚至變得更美……巴黎風格打扮……讓我望塵莫及……
洛帕辛：您的哥哥，就是列歐尼德．安德烈耶維奇，提到我就說我暴發戶、說我土豪，不過我無所謂。隨便他說。我只希望您還是像以前一樣信任我，希望您那美麗動人的眼睛像以前一樣看待我。仁慈的上帝啊！曾經我的父親是屬於您祖父與您父親的農奴，可是，您，就是您本人，幫了我這麼多，以致於我心無芥蒂愛著您，把您當作親人……甚至愛您勝過愛我的親人。
柳菠芙．安德烈耶芙娜：我坐不住，沒辦法啊……（她突然起身興奮的走來走去）我承受不住這種喜悅……嘲笑我吧，傻裡傻氣的我……我親愛的小櫃子啊……（親吻櫃子）我的小桌子。
加耶夫：你不在的那段期間老保姆過世了。
柳菠芙．安德烈耶芙娜（坐下，喝咖啡）：我知道，願她天堂安息。他們寫信告訴我的。
加耶夫：安娜絲塔西亞也過世了。彼得路什卡．科索伊離開我之後現在在城裡當警察。（從口袋掏出裝著透明水果糖的盒子，拿糖含進嘴裡）
皮希克：我的女兒達申卡向您問好。
洛帕辛：我想要跟您說一些輕鬆愉快、令人開心的事。（看一下手錶）可我差不多該走了，沒時間說話……好吧，那我就三言兩語簡單說一下。您已經知道您的櫻桃園因為債務抵押即將出售，預定在八月二十二日拍賣，不過請您放心，我親愛的，請您安穩睡覺，有解決的辦法……我的提案是這樣。請注意聽！您的莊園位置距離城市只有二十里，旁邊有鐵路通過，如果把櫻桃園和河岸邊土地開闢成夏季小木屋的區域，分租出去蓋小木屋，那您以後每年最少會有兩萬五千元的收入。
加耶夫：可以了，什麼謬論！
柳菠芙．安德烈耶芙娜：我不是很明白您的意思，葉爾莫萊．阿列克謝耶維奇。
洛帕辛：每年您都可以向租用夏季小木屋的人收取最少二十五元盧布的什一稅。如果您從現在就宣布，那麼我很樂意保證，在秋天之前您手上不會剩下任何一小塊空地，所有地都會被搶光。總而言之呢，恭喜，您有救了。絕佳的位置、河水也夠深。只不過呢，當然就得收拾收拾、整理一下……舉例來說：拆除所有老舊的建築物，看，像這棟房子就已經沒什麼用處，老櫻桃園也得砍光……
柳菠芙．安德烈耶芙娜：砍光？我親愛的，很抱歉，您完全不懂。如果說在我們這個省有什麼有趣，甚至是出色值得注意的，絕對只有我們的櫻桃園。
洛帕辛：這座櫻桃園唯一值得拿來說嘴的只有面積大。櫻桃兩年才收成一次，也不知道拿那些櫻桃怎麼辦，根本沒人要買。
加耶夫：連百科全書都有列出這座櫻桃園。
洛帕辛（看一下手錶）：要是不想想辦法會沒完沒了，八月二十二日無論櫻桃園還是整座莊園都會被拍賣。該做決定了啊！沒有別的辦法，我向您發誓，沒辦法了真的沒有。
菲爾斯：以前，大概四、五十年前，大家會把櫻桃晒乾、浸泡、醃漬、熬果醬，喔，還有那個……
加耶夫：你安靜點，菲爾斯。
菲爾斯：喔，還有那個，櫻桃乾都是用貨車一車一車運往莫斯科跟哈爾科夫。能賺不少！而且那時候的櫻桃乾柔軟、多汁，又甜又香……那時候他們知道製作方式……
柳菠芙．安德烈耶芙娜：可是這個配方現在到底在哪？
菲爾斯：大家都忘記了。沒有人記得。
皮希克（對著柳菠芙．安德烈耶芙娜）：巴黎有什麼有趣的嗎？您在巴黎過得如何？您有吃田雞嗎？
柳菠芙．安德烈耶芙娜：我嚐了鱷魚。
皮希克：您在說什麼瘋話……
洛帕辛：村子裡一直以來只有地主跟佃農，可是現在出現了租用夏季小木屋的居民。如今所有城市，連那種最普通的一般小城市附近都被夏季小木屋包圍。也可以說二十年後夏季居民會多得誇張。那些夏季居民只是在陽臺上喝喝茶，不過說不定將來他們會在自己那一畝地上種點什麼，到時候您的櫻桃園就會變得幸福、富庶、茂盛……
加耶夫（憤怒）：簡直一派胡言！
娃里亞：媽咪，這裡有兩封給您的電報。（挑出一把鑰匙鏗的一聲打開古老書櫃）都在這。
柳菠芙．安德烈耶芙娜：從巴黎來的。（沒有讀就把電報都撕碎了）巴黎的一切都結束了……
加耶夫：柳芭，你知道這個書櫃多少年了嗎？上個星期我拉出最下層的抽屜，仔細看了看，底下有烙印數字。書櫃是距今整整一百年前做的。如何？啊？或許我們可以慶祝百年紀念日。為一個沒有生命的東西，但畢竟呢，怎麼說，就是一個書櫃。
皮希克（驚訝）：一百年……您在說什麼瘋話！……
加耶夫：沒錯……這個東西……（撫摸書櫃）親愛的、敬愛的書櫃啊！我對你的存在致敬，已經超過一百年你致力於公正與崇高的善良理念；一百年來你對於有益於發展活動的無聲號召從未減弱，支持（含著淚水）我們家族世世代代振作、讓我們對更美好的未來充滿信念，然後教育我們心中懷抱善良與社會自我意識的理念。
停頓
洛帕辛：也是……
柳菠芙．安德烈耶芙娜：你還是這老樣子，列尼亞。
加耶夫（有點尷尬）：從球的右邊切入角落的球袋。紅球要進中間的球袋。
洛帕辛（注意手錶）：差不多了，我得走了。
雅沙（把藥遞給柳菠芙．安德烈耶芙娜）：現在是不是該吃藥了……
皮希克：不應該吃藥，我最親愛的……它們沒有壞處，卻也沒有好處……來吧哈，看這裡……我敬愛的。（取過藥丸，把藥丸倒入自己的手掌，朝藥丸吹氣，放進嘴裡就著克瓦斯把藥吞下去）看！
柳菠芙．安德烈耶芙娜（驚慌失措）：您這是瘋了嗎！
皮希克：我把藥丸全吃光了。
洛帕辛：胃口真好。
哄堂大笑
菲爾斯：復活節那時候他們在我們這裡，還吃掉半桶黃瓜。（嘟嘟囔囔）
柳菠芙．安德烈耶芙娜：他在說什麼？
娃里亞：他這樣嘟嘟囔囔已經三年。我們都習慣了。
雅沙：年紀大了。
夏綠蒂．伊凡諾芙娜穿著白色連身裙，非常消瘦，繫著腰帶，腰帶上別上一副長柄手持眼鏡，穿越舞臺。
洛帕辛：不好意思，夏綠蒂．伊凡諾芙娜，我還沒來得及跟您打聲招呼。（想要親吻她的手）
夏綠蒂．伊凡諾芙娜（縮回手）：要是現在允許您親吻我的手，那麼之後您就會希望親吻我的手肘，再來就是肩膀……
洛帕辛：我今天運氣不怎麼好啊。
哄堂大笑
夏綠蒂．伊凡諾芙娜秀個魔術吧！
柳菠芙．安德烈耶芙娜：夏綠蒂，變個魔術吧！
夏綠蒂．伊凡諾芙娜：先不了。我想睡覺。（離開）
洛帕辛：三個星期後見。（親吻柳菠芙．安德烈耶芙娜）暫時告別。時間差不多了。（對著加耶夫）再見。（跟皮希克互相親吻）再見。（伸手給娃里亞，然後再伸手給菲爾斯之後給雅沙）真不想走。（對著柳菠芙．安德烈耶芙娜）要是您改變心意並決定要出租夏季小木屋，請讓我知道，我會想辦法籌出五萬元。請務必認真考慮。
娃里亞（氣忿）：好了，可以了吧，您走吧！
洛帕辛：我走了，我這就走……（離開）
加耶夫：沒教養的暴發戶。可是，抱歉啊，娃里亞之後要嫁給他，他可是娃里亞的小未婚夫。
娃里亞：請不要說那些有的沒的，親愛的舅舅。
柳菠芙．安德烈耶芙娜：怎麼了，娃里亞，我會很高興的。他是個好人。
皮希克：身為人，必須說實話……他是當之無愧的好人……連我家的達申卡……也這麼說，她說……說了很多各種不同的話。（打鼾，但幾乎立刻就醒來）不過呢，我敬愛的夫人，請您借我……借給我兩百四十元盧布……明天要支付房屋貸款的利息……
娃里亞（驚恐的）：不行，我們沒錢！
柳菠芙．安德烈耶芙娜：說實話我現在真的完全沒錢。
皮希克：我會想出辦法。（笑）我永遠不會放棄希望。上次我本來以為全毀了一切都完蛋了，必死無疑，結果嗯──鐵路從我的土地上通過，然後……他們付給我補償金。所以呢，嗯，不是今天就是明天即將會發生些什麼……達申卡說不定會中獎二十萬……她有一張彩券。
柳菠芙．安德烈耶芙娜：喝了咖啡大家就可以說晚安了。
菲爾斯（用刷子清理加耶夫的衣服，教訓的口吻）：您又拿錯褲子。我該拿您怎麼辦呢！
娃里亞（小聲的）：安妮亞在睡覺。（輕輕開窗）太陽出來了，沒那麼冷。媽咪，您看一看吧，這些樹是多麼美妙！我的上帝，多好的空氣！那些八哥在唱歌！
加耶夫（打開另一扇窗）：整片櫻桃園都是白的。柳芭，你沒忘記吧？這長長一條林蔭道筆直延伸，像拉長的皮帶，在夜裡的月光下閃閃發光。你還記得嗎？沒有忘記吧？
柳菠芙．安德烈耶芙娜（望著窗外的花園）：噢，我的童年，我的純真。我曾經睡在這間兒童房，從這個房間向外看到櫻桃園，每天早晨幸福伴隨著我一起睡醒，當時櫻桃園就像是現在這樣，什麼都沒變。（高興的笑了）整個，整個都是白色的！噢我的櫻桃園！度過灰暗陰雨的秋季跟寒冷的冬季，你又新生了，滿溢著幸福，天堂裡那些天使沒有遺棄你……要是我可以把壓在胸口跟肩頭的沉重石頭搬走、要是我可以忘掉過去，那就好了。
加耶夫：的確，可是櫻桃園就要因為債務被拍賣了，說來也是奇怪。
柳菠芙．安德烈耶芙娜：你看，過世的媽媽就在櫻桃園裡走著……她穿著白色的洋裝！（高興的笑了）是她。
加耶夫：在哪裡？
娃里亞：上帝與您同在，媽咪。

（未完待續，歡迎支持本書，直接抵達世界最知名的櫻桃園！）

柳菠芙．安德烈耶芙娜、加耶夫還有西梅歐諾夫—皮希克走進來；西梅歐諾夫—皮希克穿著精緻呢絨做的緊腰細褶長外衣和馬褲。加耶夫走進來的時候，雙手和身體比劃打撞球的動作。 柳菠芙．安德烈耶芙娜：像這樣嗎？讓我回想一下……黃球要進角落的球袋！灌球要進中間的球袋！
加耶夫：紅球要進角落球袋！曾經我跟你，我的妹妹，一起睡在這個房間，可是現在我已經五十一歲了，說起來也是奇怪……
洛帕辛：是啊，時間過得很快。
加耶夫：說誰？
洛帕辛：時間啊，我說，時間過得很快。
加耶夫：怎麼有廣藿香的味道。
安妮亞：我要睡覺了。媽...

人物表
第一幕
第二幕
第三幕
第四幕
譯後記：怎樣的人生才能算喜劇 游孟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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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幕
第二幕
第三幕
第四幕
譯後記：怎樣的人生才能算喜劇 游孟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