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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手徵求有驚喜
我已經在「巫女姐姐」底下工作三個月了。
一開始收到挖角提議時，不用再找工作讓我非常興奮，但一回到家就開始擔心起來。姑且不論員工只有我一個人，竟然要到巫女底下工作？甚至這個「巫女姐姐」還看起來跟一般的巫女不一樣，這更加激發了我不安的想像力。最後我在正式上班的前一晚下定了決心，打算先工作個幾天，如果她是個怪人就馬上逃跑。做好決定後，我的心情才終於平靜下來，能好好入睡了。
然而，「巫女姐姐」比我想像的還正常，正常到之前的擔心都顯得很多餘。她交給 我的工作都是可預期的設計或編輯業務，而且還大方地為我添購工作所需的軟體或設備。她不僅沒有強迫我相信奇怪的東西，也沒有突然看見鬼或是被鬼附身、把我嚇得皮皮剉。
不過，「巫女姐姐」也絕對不是個平凡的人。對於專攻設計、在公司上班，一直以來都過得極其平凡的我來說，「巫女姐姐」這種人是我生平第一次見。她總讓人摸不著頭緒，完全猜不到她究竟在想什麼。
你們很好奇她到底是怎麼樣的人嗎？只用幾句話很難說明，所以我想說說看這三個月以來，我觀察我的雇主「巫女姐姐」的心得。
1.該不會是騙子吧？
雖然不想對雇主懷抱這種不乾淨的念頭，但我經常會冒出「這人該不會是騙子 吧？」的想法。第一次讓我萌生這種念頭的經驗，發生在來這裡工作還不到幾天時的午餐時間。
我和「巫女姐姐」一起到附近的餐廳吃飯，尷尬的沉默讓我很難受，於是我飛快思 索，搜尋有沒有什麼可以聊的話題，結果突然想到昨天接待客人時，聽到「巫女姐姐」告訴對方她事奉的是將軍神。
「那個，您事奉的是將軍神，對吧？」
「嗯。」
「是哪種將軍？總覺得我應該要知道一下名字⋯⋯」
有一陣子我對探討超自然現象的綜藝節目很感興趣，所以多少知道巫女都各自事奉不同的神，還知道那個神會有如命運般地找上她們，或是附到巫女身上降下卦象，除此之外，我也知道不同的神等級都不同。
所以我很好奇「巫女姐姐」事奉的神是哪一位將軍，結果她回答：
「聖女貞德。」
「蛤？」
「我說是聖女貞德。」
我突然陷入一陣混亂，本來期待聽到某個在古代韓半島沙場上馳騁的熟悉名字，可 她卻說了聖女貞德？是我認識的那個聖女貞德嗎？
「真的是那個聖女貞德嗎？中世紀的那位？」
「嗯。」
原來如此，是聖女貞德⋯⋯的確有可能。在遙遠異國過世的將軍，確實也有可能跑 進韓國某個巫女的身體裡。
我努力去理解這一切，但還是難以抑制冒出來的好奇心。那她跟神溝通時用的是什麼語言？聖女貞德是法國人，所以她們是用法文溝通嗎？其實「巫女姐姐」是一個精通法文的精英嗎？但如果要跟聖女貞德對話，不就要用中世紀的法文了？
不過，我只是個入職還不到一週的新員工。所以只能盡可能屏除會讓人覺得無禮的語氣，拋出一個附和式的提問：
「啊哈，所以聖女貞德降臨到老闆您身上囉？」
「不是，我只是覺得很帥才拿來用的。」
「巫女姐姐」回答了之後，示意我如果飯吃完了就走吧，然後就跑去結帳。我一 邊胡思亂想、一邊無言地盯著冷掉的湯，反覆咀嚼著：「妳有在尊重聖女貞德的想法嗎？」
2.又或者是生意人？
我最初認識「巫女姐姐」是透過 YouTube，不過很驚人的是，巫女姐姐的活動範圍不僅限於此。從經營了幾年的 Naver 部落格到 Facebook、Instagram、smartstore、二手市場等無數個平台她都有涉獵，是個開發收入管道的奇才。
我工作了超過六年都沒想過要開展副業，跟「巫女姐姐」相比之下實在太過慚愧了。 總之，不管「巫女姐姐」使用多少窗口活絡地對外溝通，現在那些都是身為唯一員工的我要管理的部分業務。那麼業務內容是什麼呢？這正是讓我懷疑「巫女姐姐」可能是一個厲害生意人的理由。
你們知道嗎？最近在 Instagram 以及販售手工藝品的平台上，甚至提供二手買賣的 應用程式裡，都能夠訂製符咒。「巫女姐姐」是當中人氣非常高的賣家。
但是有一點你們肯定不知道——那個符咒，其實是我寫的。我一點神力都沒有，連隔天中午會吃什麼都無法預測，事奉神明的經驗也僅限於小時候聽媽媽說會買辣炒年糕給我，所以跟著上了幾次教會而已。這樣的我從上班第一天開始就在練習寫符咒，現在連販售用的符咒都是我製作的。
我不敢確定我這種人製作的符咒是不是真的能賣人，於是還問了「巫女姐姐」：「這個真的有效果嗎？」她聽了後表示，只要真心誠意地製作就會有效果，簡直就是睜眼說瞎話。不過，她看我仍然很懷疑，又接著說了一堆話來解釋：「這是一種療法」、「人們會買不是因為期待它有什麼效果」，最後又突然說：「既然妳是設計師，就當成自己是在設計符咒就好。」她還稱讚我：「設計師就是不一樣，寫出來的符咒好漂亮。」用這種方式來迷惑我的思緒。
偏偏我在大學時代曾經在社區活動中心的文化會館學過寫花體字，所以我的符咒看起來的確滿有模有樣的，讓我差點因此被「巫女姐姐」說服了。不過，她竟然說出「設計符咒」這種話。我在美術補習班準備考試的時候、在高中就讀的時候、在大學專攻視覺設計的時候，還有目前作為一名 設計師工作的時候，一次都沒聽過這個領域的設計。
如果繼續做符咒設計一類的工作，我往後的職涯會有什麼樣的發展呢？會打入民間信仰和宗教界設計的小眾市場嗎？會不會因為太過小眾而生存不下來？
雖然我心裡這麼想，但還是不得不繼續製作受歡迎的愛情符咒和招財符咒。就算「巫女姐姐」真的是個生意人，我也只是這個生意人手下的員工而已。
3.其實是獵人？
不管「巫女姐姐」事奉的神、是聖女貞德，還是麥克阿瑟，不管符咒是我畫的還是 畫的，其實都無所謂，只要不威脅到我生活的安寧與和平就好。前面說到她像個
騙子或生意人，確實讓我很驚訝，有時還會讓我陷入苦惱，不過也僅此而已。 然而，巫女姐姐身上猶如一名「獵人」的特質，完全足以放大我對現職場的疑慮。 你們問她獵捕的是什麼嗎？惡鬼。也就是殺害了隔壁的男人、帶給我極大恐懼，或 是跑進韓經理體內、害我被公司炒魷魚的那種東西。「巫女姐姐」不論在休息的時候 還是在工作的時候，只要發現跟惡鬼相關的一點點資訊，眼神就會突然變得不一樣。
事情發生在某天我們吃完飯後走回辦公室的路上。對街聚集了一群人，傳來吵鬧的 聲音。當我伸長脖子看過去、心想他們是不是在吵架的那一瞬間，人群中有一名中年女性突然大喊：
「你這個惡鬼！」
直到剛剛都還漠不關心的「巫女姐姐」，一聽到那聲高喊便立刻跑過去。我認真地煩惱了一下是否要自己先回辦公室，最後還是跟了上去。才一眨眼，「巫女姐姐」已經穿過人群，正在跟那名女性對話：
「惡鬼在哪裡？」
「就在這裡啊！這裡！」
女人手指的方向有一名中年男性正在地上打滾，臉上掛著一副破損的眼鏡，衣服也有一部分被撕壞了。
「這個惡鬼一樣的傢伙！混蛋！」
女人氣勢洶洶地出手暴打，男人抬起手臂想要阻擋，但沒有什麼用。
「發生什麼事？」
「聽說這個男人跑去跟別的女人過日子，躲了兩年終於被逮到了。」
人們的對話從身後傳來。一聽到真相，「巫女姐姐」似乎立即失去興致，轉身直接走掉了。
後來還發生過其他的事。比如我打電話跟一起玩樂團的朋友聊天，一聊到「對了，上次你買的那個樂器⋯⋯」巫女姐姐立刻大喊著跑過來：「什麼？惡鬼？ 」（譯注：韓文「樂器」的發音和「惡鬼」相似。 ）還有每次在新聞中聽到「惡鬼」這個字眼時，她也是立刻就有反應，但那些百分百都是在講新推出的電影或電視劇。
好吧，到這種程度都還無所謂。雖然不知道她為什麼那麼執著，但就像這個世界上 有人很努力在抓蟲子那樣，也會有人很努力在抓惡鬼，而那個人就是我的上司。如果這樣想，也不是無法理解。
直到發生了「那件事」。
＊＊＊
那天下午跟平常一樣是個和平的午後。我正在裡面的工作室工作，聽到「巫女姐姐」 在外面叫我的聲音。我往外走到神堂一看，「巫女姐姐」正坐在書桌前，盯著筆記型電腦看。
「妳看看這個。」
「巫女姐姐」手指著的筆電螢幕上是一則新聞。
「職場霸凌」造成的報復殺人案⋯⋯犯人是同公司的直屬部下。
「這是什麼？」
「昨天發生的案件，沒注意到哪裡有點奇怪嗎？」
「好像沒什麼奇怪的⋯⋯」
「巫女姐姐」點開其他的新聞頁面，出現了兩則類似的殺人案件。
「這是幾週前發生的案件。加上這一起，已經是第三起了。妳不覺得接連發生了多起類似的案件嗎？」
「也可能有這種巧合，不是嗎？」
「還有一點很可疑，就是這個部分。」
巫女姐姐將畫面滑到其中一段新聞報導，特別指給我看：
「受害者體內的心臟消失不見，目前懷疑是器官走私組織所為。」
「心臟？」
「沒錯，心臟。妳知道惡鬼會吃心臟吧？」
我瞬間想起住在套房時目擊的場景：有個女人嘎吱嘎吱地咀嚼著隔壁家男人的心臟。那段記憶實在太過驚悚，讓我猛力搖頭試圖甩掉那個畫面。
「不覺得很可疑嗎？所以我著手調查了一下。」
「巫女姐姐」打開一個文件，裡面有一張複雜的人物關係圖，上面零散地放了六、 七位中年男性的照片，下面有小字密密麻麻地標注了他們的個人資訊。除此之外，每 張照片之間還畫了箭頭，指出彼此的關係，像是「校友」、「前同事」等，另外還有三、四個人用同一個顏色的線條圈起來。
我睜大眼睛看著關係圖，這時「巫女姐姐」把中央部位放大給我看，上面寫著「金相日」。
「這次的死者是這個人，Media Home 的戰略企畫部長金相日。然後幾週前的死者，是旁邊的『AB人壽』常務董事趙賢成，還有 Hello Tour 的董事金柱煥。這三個人的共通點是什麼呢？」
我仔細一看，發現他們都被畫在藍色的圈圈裡，再往圈圈上端看去，「 高爾夫俱樂部」的字樣映入眼簾。
「他們都是同一個高爾夫俱樂部的成員，關係非常緊密。有傳聞說，這些人之所以 能位居高位，是多虧了彼此之間的幫助。聽說他們不只共享投資情報，獲取經濟利益，還動用人脈挖出組織內其他潛在競爭對手的弱點，出手把人拉下台。另外還有一個企業家也是這個團體的成員。」
「巫女姐姐」滾動滑鼠，把畫面往下拉。我看到一個也在剛剛天藍色圈圈內的人物：楊民久。
「『易石網路』的處長楊民久。也就是說，這個人很可能是下一個目標。」
原來如此。聽著「巫女姐姐」有趣的說明，我不禁傻乎乎地點頭，因為完全沒料想到這會是我要做的事。
「我們現在要開始抓這個惡鬼。」
「我們？」
「嗯。」
「我也一起？」
「當然啊！」
我有些驚慌。當然，我有抓過附在韓經理身上的惡鬼，但我以為那是那份委任契約造成的特殊狀況。現在明明沒有人委託，老闆竟然突然說要去抓惡鬼。
「要怎麼抓？」
「首先我們把車子停在他們公司附近監視狀況吧！」
「監視？哪來的車？」
比起監視，要停車在那附近更讓我在意。就我所知，「巫女姐姐」的車只有那台亮紅色的敞篷跑車。把跑車停在路旁監視，這不就跟間諜敲鑼打鼓登場沒什麼兩樣？我拋出疑問後，巫女姐姐彷彿看穿了我的想法，答道：
「我會買一台專門給妳用的車。」
意料之外的回答讓我忍不住嘴角失守。「我的車」？真是這樣，監視惡鬼的工作做 起來或許就不會那麼辛苦了。雖然是工作用的，但擁有自己的車是我長久以來的夢想。不用看也知道我的表情鐵定因為笑容而亮了起來。
「就這樣，妳好好期待吧！」
「巫女姐姐」丟下這句話，說有客人來了便消失不見。她會買什麼車給我呢？輕型 車？中型車？她看起來很有錢，說不定會買一台進口車。光是用想的就好心動。我難 以壓抑激動的心情，在剩下的工作時間一直幻想著我的夢想車。
＊＊＊
幾天後的一大清早，我在算命店門口等「巫女姐姐」，因為我在前一天收到她的訊息說：「我會開新車來，我們馬上前往目的地吧！」我冷得在路邊跺腳，但很快就聽到熟悉的聲音從遠處傳來。
「這裡！」
不過，聲音傳來的那個方向停放的車子，看起來非常奇怪。那不是可愛的輕型車或實用的運動休旅車，而是像「巫女姐姐」那台跑車一樣的亮紅色⋯⋯章魚燒餐車。
我難以置信地張望，想看看遠處有沒有別台車，甚至還跑到對面的車道去確認。然而，「巫女姐姐」當然不在那裡，只有一台畫著卡通版章魚圖樣的小餐車越開越近。
「跟妳說這裡。妳在看哪邊啊？」
最後，車子在我面前停了下來。車窗自動降下來，「巫女姐姐」就坐在裡面。我努力壓下湧上心頭的慌亂，開口問：
「妳真的買了這台車？章魚燒？」
「嗯，在二手市場賣得很便宜。」
雖然不想表現出來，但我可以感覺到自己表情當場僵住。如果說期待太高也是一種 錯，我的確沒辦法否認，但這台車跟我預期的未免相差太多太多了。「巫女姐姐」或許是注意到了我的僵硬反應，心急地問：
「難到妳不會開車嗎？妳的駕照不是手排的嗎？」
「是手排的沒錯⋯⋯」
「那就行了，先上車吧！」
我沒力地爬上副駕駛座。「巫女姐姐」熟練地切換手排檔位。我回想去奶奶家時經常開的卡車，試著在腦袋裡練習。但我有些討厭自己適應得這麼快，於是很快就不再想了。
「這次怎麼會有一套固定模式呢？」
「什麼？」
「惡鬼這種生物，本來是沒有針對性的。他們只要霸占了一具身體，就會隨意殺死 他周遭的人，這次這個卻有很明確的作案手法，對吧？就像有計畫的一樣。」
「這個嘛⋯⋯因為那種人的心臟比較好吃嗎？」
「我們這次得深入調查清楚。」
我一邊回話，一邊看著前方的景象，注意到一個道路標誌顯示我們正在接近光化門。果然，難怪我覺得周遭的風景相當熟悉。以前我搭公車去上班時，每天都會經過 這條路。雖然有點驚訝，但這裡本來就是占地很大的辦公區，所以也沒什麼好奇怪。
我一邊這麼想，一邊觀賞著懷念的景色。
然而，當行駛過的路口越來越小時，我也變得越來越焦慮。從店面的分布、紅綠燈的位置，到放在路邊的廣告看板，都非常眼熟。當我察覺哪裡出了問題時，「巫女姐姐」把小餐車停在「易石網路」公司前面的路肩。
我一下車去立刻跑到隔壁的巷子去看。在那裡看見之前待到厭煩的我們公司的建築物。
「這裡是我之前上班的地方。」
「『易石網路』的職員和我約了諮詢，我得過去了。妳就在車上努力監視吧。」
「巫女姐姐」把我的話當作耳邊風，逕自消失不見了。我恍惚地在路上站了一會兒後，怕等一下遇到認識的人，於是趕快跑進車子裡。
好吧，反正只要待在車上就沒事了。我放下心來，開始觀察窗外經過的人：有人手上拿著在附近咖啡廳買來的飲料;有人在路上快步奔跑;有人騎著滑板車滑過街道。
「就算發生了三起殺人事件，大家還是照常上班啊！」
我一邊看著沒有變化的街道，一邊這麼想。
太陽快西下時，「巫女姐姐」回來了。她說今天跟五個人約了八字算命，現在全都搞定了才回來。
「妳有打聽到什麼嗎？」
「有幾個是情報通訊部的職員。楊民久是他們的處長嘛！當然有打聽到東西。」
「巫女姐姐」清清喉嚨，接著說：
「楊民久的評價整體來說不太好。他的部門大概有三十個人，聽說很難從中找出對他沒有恨意的人。他動不動就會欺負部下，不光是各組的經理，連一般職員都被欺負過，當中不管是誰都有可能是惡鬼附身的對象。」
「那該怎麼做？」
「感覺很難混進公司，所以需要一個能在外面掌握部門整體狀況的方法。關於這個問題我要再想想。」
「巫女姐姐」把身體靠在座椅上，閉上了眼睛。她看起來很疲憊。車裡陷入一片沉 默。我看著閉眼休息的「巫女姐姐」，突然問了一個平常很好奇的問題：
「妳為什麼那麼努力抓惡鬼？」
「巫女姐姐」睜開眼盯著我看。
「幹嘛突然問這個？」
「就只是很好奇，總覺得就算抓到惡鬼也沒什麼很大的利益，才想說妳是不是有什麼理由⋯⋯」
「巫女姐姐」沒有馬上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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