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想到一覺醒來,他什麼都不記得了……
不但忘了自己是誰,還糊里糊塗的被抓去賣。
在拍賣會場上,什麼都有,什麼都不奇怪,
因此就連自己此刻被迫光裸著上身,關在一座金黃色的鳥籠裡,
也沒人覺得──把人關在籠子裡當「鳥」賣,有什麼不對。
為了逃出這詭異的地方,他逼自己出賣男色,
如果能把自己賣出去,就多了一分逃走的機會。
他賣力的扭腰擺臀,忍受著台下男男女女那色瞇瞇的眼神,
可眼前這個小不點兒,都還沒發育成熟,就想買男人?
瞧她喊價喊得可開心了,卻在以天價標下他後,打算退貨?!
哼!他可不會讓她說買就買、說退就退!
畢竟在這堆人之中,只有她看他的眼神最不一樣,
有些害羞,有些尷尬,還帶了些欣賞和著迷,
看來,她應當是個單純又好擺弄的小女孩。
不過,跟著她回家後,他發現自己錯了,大大的錯了。
她要他一個大男人,當她的專屬男寵,任她又摸又捏,不能反抗,
還得夜夜陪寢,陪到她「滿意」為止,
甚至毫不害羞的要求他在她父親面前,上演親親抱抱的火熱戲碼。
真是夠了!他可不是她的玩偶。來人啊!誰來把她帶走──
章節試閱
楔子
「別放棄。我一定可以做得比他好!一定可以!」
有一道聲音不斷在他耳邊響起。他難受得擰眉、咬牙,想掙脫聲音的糾纏。
「這一次又是你贏了。不過,下一次我絕對會勝過你。」
那是誰的聲音?帶著些許的自傲,但是自傲的背後卻是不甘和怨意。他幾乎可以感受到聲音背後的憤恨。
夠了!別讓他聽見這些莫名其妙的聲音。他的腦袋不斷膨脹,像是被水淹得滿滿的,又像是被無數的針扎下,痛得他拚命掙扎。
「總有一天,我要親手取你性命!」更加憤恨震怒的聲音襲來,他痛得蜷縮起身子,大口大口地呼吸。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他怎麼老是聽到奇怪的聲音?
「哈哈,你真可笑。爭名奪利到最後,竟然落得如此狼狽下場。」
又是誰在說話?停下來!我不要再聽了!
「我是誰?我就是你呀。我的名字就是⋯⋯」
什麼?他在心底問著,對方的名字是什麼,他竟然聽不到了。他只隱約聽到「我就是你」⋯⋯
那麼我是誰?這個疑問突然在他腦海響起,他嚇得抱緊自己的頭。
「可悲的小子,你竟然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太可笑了!哈哈!」刺耳又尖銳的笑聲像是魔音,不斷鑽入他的腦袋,榨乾他肺部的空氣。
他恐懼地抱緊自己,身子不由自主地顫抖。他不知道自己是誰,他真的一點也想不起來,他竟然忘記了⋯⋯
「哈哈,這是你的報應,哈哈哈——」
不要笑!我拜託你,你不要笑!我、我必須逃離這個地方,逃得遠遠的!
可是他走不了。他的雙足像是被釘在地上,他根本逃不了,只能聽著那陣尖銳的笑聲逐漸逼近,將他吞沒⋯⋯
「啊——嗚!」一陣歇斯底里的驚呼頓時化為哀鳴,男人從床板上摔下,面部朝地,四肢呈大字形,摔成難看的狗吃屎。
鼻梁直接碰撞在地上,痛得他淚水幾乎要流下,但是這種痛楚讓他清醒過來。「剛才⋯⋯是夢?」
他按向自己的額頭,愕然發現自己的頭上包了一層紗布,身上此刻傳來更劇烈的扯痛。他低首一瞧,這才發現自己身上也包著厚厚的紗布。
奇怪,他受傷了?可是他到底是怎麼受傷的?他竟想不起來。
環顧四周,他希望能夠找出一絲端倪。外邊傳來的吆喝聲讓他抬了抬眉,或許他應該走出去問個究竟。
好不容易扶著門框站起,甫走出簡陋的房間,他頓時愣住。
這裡是⋯⋯廢墟嗎?他眨了眨眼,終於確定自己沒有看錯。
四周亂成一片,門板被砸爛、窗戶被砸爛、凳子被砸爛、桌子被砸爛⋯⋯到處都是木屑飛揚,一個趴躺在地上、漁夫打扮的男人,正戰戰兢兢地抱著頭。
「大爺饒命呀,小的真的沒錢還債!」
「那麼本大爺就將你當作男奴賣了!來人啊!」凶神惡煞的債主不經意瞄到杵在門口發愣的他,眉頭一擰,頓時嘖嘖有聲。「這個小白臉倒長得不錯,價錢會比你這個渾身腥臭的漁夫來得高。他是你的誰呀?」
他抖了一下,費力站穩腳步,右手不禁拉緊自己的衣襟。這些男人的眼神讓他覺得⋯⋯有危險。
「大爺,就賣他還債!他是小的在捕魚時救回來的,小的就將他抵押給大爺您了!」漁夫忙不迭地跪拜,求對方答應。
賣他?!「我、我不是⋯⋯」他口乾舌燥,說話也變得結巴,只能賣力搖頭。
他不是貨品,他根本連發生什麼事情都不知道,怎麼可以拿他去當抵押?
「好,就賣你!」大爺手一揮,很滿意找到一個上等的貨色。
「可是我——」話還沒說完,對方的手下已經上前,用蠻力將他扛起,直接將來不及掙扎的他敲暈。
老天爺,別人欠債與他無關呀!為何他剛剛甦醒就被一個陌生人賣了?
擺出無語問蒼天的表情之後,他就這樣失去了意識。
第1章
兩個月後,皇城古都玉穹樓
紅色的燈籠張揚又囂張地掛滿了整條街道,自門口延伸而出的十尺範圍內,都鋪上了運自關外的上等絨質地毯。鑲了金邊的華麗橫匾上,書了龍飛鳳舞的三個大字。
玉穹樓。沒錯,這裡就是入夜之後,皇城古都最熱鬧的一個地方。
雕工精細的拱門兩側,站了兩個壯碩高大的男人,慇懃地招待著魚貫而入的客人。打著赤膊的兩人,露出結實的胸肌和腹肌,讓好幾個女客人忍不住偷偷摸了一把。
「呼,真受不了。世風日下,道德淪亡!」
不遠的牆角,傳來一道緊繃的聲音。聲音的主人咬牙吸氣,白皙的細緻臉蛋掛了兩抹緋紅,藏在袖底的一雙玉手掐得死緊,努力讓自己冷靜。
「這是正常的。玉穹樓最出名的就是提供男奴給上階人士,迷上這種墮落玩意兒的人,大概就是這副德性。」涼涼的聲音響起,青衣少女老神在在地觀賞。
皇城古都,在日間是一片繁華昌盛的景象,到了夜晚,城裡就會出現各種千奇百怪的玩意。就好比眼前這座玉穹樓,建得又大又招搖,每個夜裡都會舉行拍賣男奴的競標會,吸引城中許多的富豪貴族前往。
最近這幾年,玉穹樓甚至從關外找來不少銀髮碧眼的男奴拍賣,城中喜好這玩意兒的上階人士更是趨之若鶩,玉穹樓的生意蒸蒸日上,門檻也幾乎被這些客人踩破了。
「真是太黑暗了。夜裡的皇城古都到處都充滿醜陋的人性!」
她最討厭這種不知廉恥、不懂道德的人!嘴裡是這麼說,心底也是這麼想,可是她靈氣十足的清眸,卻老實不客氣地緊盯著前方的兩個男人。
「小姐,妳既然受不了這種道德淪亡的景象,何不乾脆閉起眼睛呢?」
「多事!我現在正努力勘察,等待時機成熟,我們就進去。」她臉色一紅,回首瞪丫鬟一眼。
「請問小姐,什麼時候時機才成熟?」話說小姐已經帶著她勘察了兩個晚上,她的雙手都被蚊子叮得起泡了。
聞言,鳳瑤一雙含波明眸,似嗔似羞地睨了她的丫鬟一眼。她圓潤的朱唇微微彎起,笑靨比花朵還要嬌豔,玉指掩了掩小嘴,眼神輕輕一勾,似有說不盡的千種風情,看起來銷魂無比。
「小、小姐⋯⋯」可是身為她貼身丫鬟多年的曉青,卻開始冷汗涔涔。
每次小姐擺出這副表情,她就會大難臨頭。
「曉青,這是妳想的計策,不如⋯⋯就派妳混進去,買一個男人回來給我。」好,這個主意真是太好了,她真聰明。
「不好!小姐妳不進去,事情就傳不開來,老爺就無法得知妳有﹃收集男奴﹄的怪癖。」曉青連忙搖頭。
「可是⋯⋯進去好像很墮落。」鳳瑤一看到那些好色的客人、風騷的奴婢,她就寒毛倒豎。
「小姐,妳不﹃自甘墮落﹄一下,老爺肯定會讓妳進宮參加遴選,到時候⋯⋯呵呵。」曉青附上兩聲冷笑,頓時讓鳳瑤倒抽一口氣。
進宮參加遴選,選的是遠嫁關外大國——塞西國的妃子。按照爹爹的說法,皇宮最近亂成一團,現任太子朗儒莫名失蹤,皇權勢力無法穩定下來,再加上年前保護城池的主力步家軍隊被殲滅,塞西國看準這個時機,對皇城古都虎視眈眈。
當今皇上封犧為了穩定朝局,在眾臣的獻計下,決定以婚姻來鞏固和塞西國的邦交關係。奈何皇上膝下無女,只好下令眾臣在最短的時間內遴選出適當人選,招為「安國公主」,負責遠嫁塞西國以鞏固邦交關係。
她承認她自私,沒有那種偉大的抱負和胸襟,打算為皇城古都付出自己的未來和幸福。但是她家那個死腦筋、死要面子又急著要攀附權貴的爹爹,卻打算送她入宮遴選,她若不做出一些敗壞名聲、驚天動地的大事情,肯定會被送進宮去。
只是⋯⋯「在玉穹樓買一個男奴,真的是好辦法嗎?」鳳瑤憂心忡忡地看向曉青。
「小姐,老爺最重視的就是面子。要是妳也加入收集男奴的行列,老爺肯定不敢讓妳入宮。」曉青拍胸口保證,這是她想了兩天兩夜的好方法。
「說不定爹爹會氣得殺了我。」鳳瑤想到另一個可能性。
「小姐,收集男奴在皇城古都已不是新鮮事。我聽說就連尚書家的千金,家裡也窩藏了好幾個銀髮碧眼的男奴。我想,男奴的數量越多,就代表家族的財力越雄厚。所以死要面子的老爺最多會被氣死,斷然不會殺了小姐。」
「真的?」鳳瑤失去主意,一顆心七上八下。
「走吧。」曉青在她身後輕推一把,她失神之下踉蹌兩步,才剛站穩,就迎上兩張笑臉。
「這位尊貴的客人,裡面請。」
這下子要逃都來不及了。她硬著頭皮,打著橫豎都無退路的想法,大步跨了進去。
裡頭高朋滿座,鳳瑤瞄到,有好幾張熟悉的臉孔,都是爹爹在朝中共事的大臣之女,有好幾個還向她微笑示意。這下她更是窘迫,忙不迭地要找個角落躲去,身後的曉青卻扯起大嗓子朝她喊。
「小姐!妳快看,籠子裡面有人,是一個好俊好美的男人啊!」
死曉青,妳沒見過男人嗎?她瞪丫鬟一眼,再順著臺上的方向望去,不禁愕然瞠目。
臺上有一個很大的籠子,看起來像一個巨大的鳥籠,被困在裡面的當然不是金絲雀,而是一個男人。
鳳瑤好奇地凝睇對方。四周開始變得喧譁吵鬧,眾人都因為此次男奴的絕色而發出讚嘆、低呼,就連素來冷靜過人的曉青也連連吸氣,但是籠子內的男奴卻絲毫沒有動靜。
羽扇般的睫毛垂下,掩去他眸中的神采,雙頰抹上腮紅、薄唇映出朱紅,十指都塗上蔻丹,烏亮的長髮流瀉在肩後,俊美無儔的容顏上有屬於男性的深刻輪廓、也有屬於女性的嬌媚。
他身上穿著五彩繽紛的袍衫,有紅有綠。如果別人告訴她,這個人是戲團裡的小丑,她絕對會高舉雙手贊同。而且他臉上的水粉塗得太厚,臉色變得一片慘白,不男不女之餘,他看起來蒼白得和鬼沒兩樣。
「他好美。」四周傳來的驚嘆讓她差點兒打跌。這樣一個裝扮奇怪的男奴,也稱得上美?
他抱著雙膝坐在籠中,安靜得讓人覺得詭異。四周的吵雜聲傳不進他耳內,他似是一尊無生命的雕像,但卻散發一種奇特的氣息,有些深沉、有些陰森,她輕輕蹙眉,想到了一個可能性。
「他⋯⋯好像被人下了藥。」恬靜無聲息,根本不像是一個活生生的人。
師傅告訴過她,江湖上有一種喚作「噬心散」的惡毒迷藥,讓人服用之後變得精神恍惚、目光呆滯,惡人專門用此藥來對付一些難以壓制的人。
莫非玉穹樓的男奴都被下了「噬心散」,所以才會心甘情願的待在籠中不做任何反抗?
鳳瑤想著,身後的曉青輕輕拉著她的水袖,示意她瞧向另一邊。
「小姐,尚書董大人的千金也來了,她將是妳今晚最強的競爭者。」曉青早就蒐集好了資料。
「嗯。」隨意回應了一句,她的眸光還是無法自籠中男人的身上移開。
他太安靜了,安靜得讓她覺得不妥。臺上一個肥大的漢子,以長鞭抽了一下鐵籠,恬靜的他彷彿被喚醒,微微抬眉,睜開了眼睛。
他的眼像是黯然無光的夜空,深墨色的盡頭找不到一絲光芒。他渙散無神地看著前方,眼神觸及大漢手中的長鞭之際,映出些許的慌恐,身子頓時輕輕顫抖。
「各位尊貴的客人,這就是今晚玉穹樓為您們帶來的男奴。」大漢揚聲喊道,換來眾人的歡呼,他笑著繼續道:「但是今晚的規矩將有一些改變,男奴的底價從一千兩銀子起跳。」
「一、一千兩銀子?!」其他客人紛紛低呼。鳳瑤也是低呼,但是她的低呼是因為她沒想過一個人可以拿來如此叫賣。
「他可是從關外運回來、難得一見的黑髮男奴!」關外的人多數是銀髮碧眼,古都內的人雖然是黑髮黑眸,但卻沒有關外人的俊俏,所以擁有俊美外形、黑髮黑眸的關外人並不多見。
「有什麼稀奇嗎?他不是長得和咱們皇城古都的人一樣。」鳳瑤實在不明白這些人在起鬨什麼。
「小姐,妳快舉牌!快呀!」急性子的曉青已經連連催促,換來她的擰眉。
他,是一個來歷不明、被人押來當男奴的人,但再怎麼說,他還是一個人。她真不明白在場的所有人,怎麼可以把一個人當成是一件貨品來叫賣。
「尊貴的客人瞧仔細了,今晚咱玉穹樓拍賣的男奴是這三年來難得一見的人間絕色。能夠買得如此上等的貨色,絕對物超所值!」大漢扯著大嗓子,頓時換來大家的熱情應和。
「好!就憑伍老兒這句話,我家小姐出一千五百兩!」
鳳瑤看向聲音的來源,當下認出喊話的是當朝尚書董千金身邊的隨從。董家大千金摀嘴輕笑,看樣子是勢在必得。
「董家千金好大的氣勢,我唐老闆出三千兩!」在城中獨自撐起布莊行業一片天、已經年屆六旬的唐老闆揚聲舉牌,換來董千金臉色一沉。
「太、太不像話了,他們——」不僅是女人買男奴來消遣,就連男人也要買男奴?!這到底是什麼世界?鳳瑤忍不住開口低斥,馬上被曉青拉了過去。
「小姐,妳快舉牌,不然這個絕色男奴就要被他們買下了!」曉青比誰都還要緊張。
「我為什麼要和他們這些人同流合汙?」都是曉青的餿主意!光看這些道貌岸然的人,她就想吐。
「妳瞧瞧臺上的那個男人,妳不覺得他很可憐嗎?」曉青一語擊中她的弱點,果然看到她頷首認同。「要是他被傳聞中有虐待傾向的董千金買下,或是被那個男女不拘的唐老闆買下,妳想他會有什麼下場呢?」
說得也是,要是那個男奴被其他人買下,下場一定很慘。她就不同了,她只不過是想借助他的力量來⋯⋯製造一個假象。她又不是真的有收集男奴的癖好。
只不過⋯⋯「這麼做,我會瞧不起自己。」她是正義之徒,不做這種傷風敗俗的事。
「小姐,在妳的正義感氾濫之前,曉青提醒妳最好想一想目前的情況。」再一次,她被擊中弱點。
俏臉變得鐵青,鳳瑤咬牙再握拳、握拳再咬牙。入宮參加遴選的日子,已迫在眉睫,她要是不儘快找一個男奴回家刺激老爹,她這輩子就完了⋯⋯這個主意雖然爛透了,但畢竟是目前最快、最好的一個辦法!
「我、我出——」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她豁出去了,高舉手中的木牌子。
「原來是財政司鳳成桂大人的千金!」大漢對全城有權勢和財力的家族都瞭如指掌,也因為鳳瑤的到來而感到驚訝。
「我家小姐決定買下這個絕色男奴!」曉青頗為自豪地代替自家小姐喊話。
不得了!在朝中掌管財務國庫的重臣之女竟然也來了!大漢興奮地振臂高呼。「鳳家天下第二富這個名號實在當之無愧!好,小的這就宣布今晚的絕色男奴由鳳家千金標下!」
四周傳來各異的眸光,有的是不屑、有的是譏諷,還有的是震驚。一直有意買下絕色男奴的董千金更是立時站起,拉長俏臉拂袖而去。
「成功了?」鳳瑤自己也覺得奇怪,怎麼大家都不繼續舉牌呢?莫非大家都衝著她爹是財政司,所以對她讓步?
曉青當即拉過沉思的鳳瑤,高興地走上臺。
大漢把鐵籠打開之後,恭謹地退開。
「小姐,他是妳的人了,我們終於成功了!」曉青興奮低呼。
鳳瑤目光呆滯地瞧著她,身子依舊輕輕顫抖著。她瞧著那男奴,沉吟了一下,蹲下身去,朝他伸出手。「出來吧。」
「小姐!」不是吧!小姐怎麼可以輕易被他碰啊?
她揮了揮手示意曉青少安勿躁,望著他的同時,聲音變得更柔。「不用驚慌,我是要帶你走出這個鐵籠。」
她能瞭解他的感受。堂堂一個八尺男兒,被人裝扮成不男不女的小丑,還要被困在籠中,這滋味一點也不好受。
也許買下他,是為他帶來解脫。她暗想。
他的視線極緩地往下移去,凝睇她的玉手,再極緩的,將顫抖的手輕輕搭上她的。
抹上一層胭脂水粉的他,比姑娘家還嬌俏幾分。尤其是他虛弱無力的表情,應該就是這讓她瞧了感到寒毛倒豎、別人瞧了卻興奮高呼的楚楚可憐,他才會成為大家亟欲買下的男奴。
但仔細一瞧,她發現了他的不同。他的眸,有著迷茫也有著慌亂;他的唇,輕輕蠕動,似乎有口難言;他略冷的手逐漸握緊,好像溺水的人找到一塊浮木。
他的緊握讓她的心微縮,一股極微的酥麻感在心底浮現,以極快的速度竄奔,漸漸擴張成一種叫做「惻隱」的感覺。
她真的很想問一問他為何會成為男奴。但是她還來不及開口,對方突然失去意識地往前趴倒。她一驚,大漢的手下已經將那男奴扛在肩後。
「鳳小姐請放心。玉穹樓一向秉持客戶至上的原則,咱們有為客人免費運送貨品的服務。」大漢諂媚笑著,手下立時奉上一張帳單。「這張是男奴的賣身契,承蒙一萬兩銀子——」
一、一萬兩?!「慢著,剛才好像⋯⋯才叫價至三千兩?」她肯定自己沒聽錯啊。
「是,不過那是﹃剛才﹄的事,在鳳小姐您舉牌之前,咱家的絕色男奴已經被董千金叫價至九千兩。」
鳳瑤瞠目,連退幾步才站穩,曉青也發出嗚咽聲。「一萬兩耶⋯⋯」
難怪大家剛才的表情如此震驚。
冷汗自額際冒出,鳳瑤瞄了一眼沉睡的男奴,小心翼翼地指向他。「可、可以退貨嗎?我身上沒有那麼多銀兩⋯⋯」
剛才出門的時候,她並沒有到帳房去拿銀票,所以她身上只剩下區區幾十兩。
這下可鬧大了,事情肯定會傳得比她所想的還要沸沸揚揚,然後她家老爹肯定會⋯⋯
▎ ▎ ▎
「哇,我覺得我的運氣太好了!」
一關上門,確定下人已經退下之後,鳳瑤重重地吁了一口氣,摀住怦怦亂跳的心口,一屁股坐在凳子上。
「小姐,妳典當了老爺送給妳當生辰禮物的玉鳳簪⋯⋯」曉青哭喪著臉,那是老爺在小姐十歲生辰的時候,特地從國外訂購回來的金簪子。
單是一顆鑲在上頭的罕見藍寶石,就足以叫價幾千兩銀子,更別說金簪子上頭鑲的不止一顆藍寶石,而是九顆呀⋯⋯要是被老爺發現,她沒有幫小姐保管好玉鳳簪,她肯定會挨一頓板子。
「那時的情況太危急,我想不到其他法子,所以只好把玉鳳簪當掉。」反正她也不是很喜歡那根俗氣的簪子,慶幸的是玉穹樓沒有押著她上門討債。「出門買東西卻帶不夠銀兩,要是這件糗事傳回爹爹耳裡,愛面子的爹爹肯定會氣死。」鳳瑤拍拍心口,暗叫好險。
「但要是被老爺發現我阻止不了妳典當玉鳳簪,我就⋯⋯」
完全不理會曉青的抱頭呻吟,她站起身,朝床鋪的方向走去。她指示玉穹樓的人,把昏迷中的他送來了鳳家大宅的別院,這裡較為僻靜,適合讓他好好休養。
話說回來,剛才湊近一瞧,她才發現他身上有許多傷疤。有新添的傷口,也有尚未痊癒的舊傷,裹在花稍袍衫下的身體,看得出來受盡了鞭打的折磨。
「難怪剛才你一瞧見鞭子就忍不住發抖。」鳳瑤輕輕搖頭,有些同情他。
話才說完,他倏地皺緊眉頭,發出一聲呻吟。她當即上前,想去探一下他的額頭,曉青連忙阻攔。
「曉青,我只是想看一下他是不是發燒了。」她也太大驚小怪了吧?
「小姐,妳是千金之體,他只是一個男奴。」再怎麼說,對方是一個身分低賤的男奴,怎麼可以讓小姐來伺候他呢?
「可是他很痛苦。」她知道他是男奴,但他也是一個有血有肉、需要別人照顧的人。
「小姐,時候不早了。我們明天再過來看這個人吧。」反正一時半刻,這人又不會死。曉青拉開門,一轉身卻發現小姐寸步不動,一雙美眸盯著床鋪上的男奴。
他的嘴裡逸出一聲又一聲的呻吟,牙關咬得格格作響,讓鳳瑤看得輕輕擰眉。
「曉青,去打一盆清水,幫他擦乾淨臉再說。」他臉上的汗水涔涔滑落,水粉和腮紅糊了一大片,讓他看起來面目猙獰。
知道勸不了小姐的曉青,只好依言出去打水。鳳瑤站在床沿,暗自思忖著。
他目光呆滯、精神恍惚,而且雙手冰冷、四肢無力,果然印證了她的想法。玉穹樓為了馴服不聽話的男奴,真的用上了歹毒的「噬心散」來控制他們。
他應該服食「噬心散」一段時日了。所以才會出現這種渾身不適、痛苦呻吟的症狀。好在他碰上了她,她可是堂堂菩薩醫師墨雄的閉門弟子,她救得了他。
一回首,迎上剛好打水進來的曉青,鳳瑤伸手就要接過丫鬟手中的濕布。
「小姐,這種粗活還是讓我來做吧。」她沒有理由讓小姐去服侍一個男奴。
柳眉微挑,鳳瑤的嘴角逐漸揚起,變成一個促狹的弧度。「那好,妳幫他解開衣衫。」
「咦?為什麼?」難不成⋯⋯小姐當真對這個男奴有了好感,所以才猴急地要脫下對方的衣服?
「罷了,我自己動手。」在師傅那裡習醫的時候,她可是見慣了大場面,區區一個男子的胴體算得上什麼,只有曉青才會大驚小怪。
「呃⋯⋯小姐。」來不及勸小姐保持冷靜,曉青就看著自家小姐俐落又熟練地扯開人家的衣衫。
衣衫一被扯下,鳳瑤先是倒抽一口氣,杏眼圓睜,驚訝萬分地看著擺在眼前的這副男子胴體。
都是傷痕。赤紅色的傷痕張牙舞爪地盤繞在他胸膛,她瞧得出這是鞭子抽打造成的傷痕。紫青色的瘀傷遍布他四肢、頸部,最讓人觸目驚心的是一道自頸部劈至肚腹的深刻傷痕⋯⋯
要是再深幾寸,他就沒命了。光是瞧著那道已經癒合的傷痕,鳳瑤就嚇出一頭冷汗。
她不禁伸手比畫著那道延伸至腹部的傷痕,卻發現他的腰帶間微微突起。好奇之下,她伸手拉開他的腰帶,隨即瞠目。
藏在腰間的是一塊若掌心般大小的玉珮。雕刻成龍形圖紋的玉珮上頭,還刻著一個「朗」字。她好奇為何一個男奴會擁有這塊看起來價值不菲的玉珮。
將如此珍貴的東西藏在腰間,似乎不太安全。這塊看起來易碎的玉珮要是一個不小心摔下地,那就糟了。她就先幫他收起來吧。
倏地,她似乎想到了什麼,忙不迭接過曉青手中的濕布,輕輕拭去他臉上的水粉和腮紅。拭淨之後,她緊緊蹙眉,將那塊濕布捏得死緊。
果然如她所料。拭去他臉上的粉妝,她清楚看見他左頰的一大片瘀傷和額際上的血痕,這下她總算明白那層厚厚的水粉,是用來掩去他臉部的傷痕。
「這傷⋯⋯一定是玉穹樓的人幹的。」她的眸底盡是同情。
販賣男奴是怎麼一回事,她不太清楚。可是她聽過一些傳言,有些男奴因為脾氣太過倔強,訓練男奴的人都會利用武力讓他們屈服,甚至有些時候,這些寧死不屈的男奴會被活生生打死。
「小姐,他⋯⋯他會不會突然間死掉啊?」這下不妙了,花了一萬兩,竟然買一個半死不活的男奴回來。
「妳忘記妳家小姐的專長是什麼了嗎?」別的不說,她最引以為傲的就是傳自墨家醫館的醫術。
曉青還是一副沮喪的表情。
鳳瑤不管丫鬟的絮叨,傾身湊前。看見他痛苦地喘著氣,她的玉手輕按他的脈搏。豈知上一秒還在呻吟喘氣的他,倏地睜開眼睛。
不是之前那種迷茫失措的眼神,而是銳利如鷹,森冷得讓她心頭打了個突。
「你——」話尚未問出口,他猛地撐起,大手按上她的脖子,將驚慌的她壓在身下。
「妳是誰?」那聲音是沉的,也是冷的。他像是撲向獵物的黑豹,掐在她脖子上的五指開始收緊,他的眼神也充滿了危險的殺氣。
快、快喘不過氣來了!他到底在幹什麼?鳳瑤張大口,努力要吸氣。一旁終於回過神來的曉青連忙上前,他大手一揮,曉青撞上桌子,痛得站不起來。
「曉青⋯⋯」她艱難地開口,心底又急又慌。
她好歹也和師娘學過武藝,可是他的手剛好制住她的頸部要穴,上半身頓時麻軟的她,竟然無法扳開他的手。
她的掙扎讓他更不悅,眸光變得更加深沉。「說!」
這一喝實在太有威勢了,忙著喘氣的鳳瑤艱難地吐出兩個字。「鳳⋯⋯瑤。」
一絲茫然自他眸底掠過,他似乎在努力回想「鳳瑤」這兩個字的意思。猛地,一股劇烈的痛楚襲上,他連忙鬆開手,緊緊抱著自己的頭。
又是這股熟悉的痛楚。每次只要他開始回想某些事情,就會頭痛欲裂。
鳳瑤貪婪地吸氣,又驚又懼地看向五官扭曲的他。才想逃出他身下,他大手一按,捉緊她的肩膀,吃力地開口。「鳳瑤⋯⋯是什麼東西?」
他、他竟然問這種問題!她氣急敗壞地一喝。「鳳瑤是一個人,那就是本小姐的名字!」
她叫鳳瑤,原來那是她的名字。他的眸底突然湧現疑問,眼前的視線似乎越來越模糊了,但他還是急著要找出心中渴望知道的那個答案。「那、那麼我叫什麼名字?」
鳳瑤一怔,忘記了要逃開他的箝制。她清楚看見他眸底的茫然,然後他的身子一晃,整個人撲向她。
「喂,你別——唔!」才想叫他別再次撲倒她,她已經感覺到一個重物壓了上來,而且有兩片涼涼的東西覆上了自己的嘴唇。
她瞠目,奈何距離實在太靠近了,她只瞧見他緊閉的眼皮。但是那個觸感已經告訴她,覆在她唇瓣上的是什麼「東西」⋯⋯
「啊!小姐,妳、妳和他親嘴了!」曉青果然是她的最佳拍檔,幫了此刻難以啟「唇」尖叫的她喊了出來。
色、色狼啊!
嗚嗚,為什麼天底下就是有這麼巧合的事?她真的好倒楣。
第2章
「這樣是最好的辦法。」想了一個晚上,眼下多了層淡淡黑影的鳳瑤,很滿意地看著自己的傑作。
躺在床上依舊昏睡的,是昨晚買回來就給她添了不少麻煩的男奴,不過她已經想到了一個絕世妙計,為了避免他甦醒之後再次撲向她,她乾脆將昏睡的他五花大綁。
「這樣很好嗎?」曉青的額頭腫了一個包,咬牙瞪著昏睡的男奴。
「對喔,他身上有傷,把他五花大綁好像有些不妥當。不然,我把繩子解鬆一些。」她已經很有善心了,吩咐下人在麻繩上頭纏上布料,好讓麻繩不會割傷他的皮膚。但是瞧他被紮成一個大粽子的模樣,她心底不禁有些過意不去。
「小姐,妳應該吩咐榮叔把他吊起來,狠狠抽一頓鞭子!」五花大綁實在便宜了這個色男奴!膽敢冒犯小姐又打傷她,一定得請護衛榮叔修理他一頓才行!
不理會憤恨咬牙的曉青,她啜了一口茶,柳眉輕蹙。「接下來該怎麼辦呢?爹爹入宮了,少說也要十天半個月才會回來。」
按照她的計畫,她要在第一時間讓爹爹知道她買了一個男奴的消息。只是爹爹深夜入宮,聽說是皇上急召,也不知道啥時才會回到家裡。她的計畫大概又行不通了。
「小姐,妳不覺得這是一個好機會嗎?」曉青輕聲說著,滿腦子的詭計。「趁這段時間,妳應該努力營造妳風流墮落的形象,最好讓消息傳進宮中。等到生米煮成熟飯,嘻嘻,老爺就算想遮掩也來不及了!」
「但是我的計畫只是要買一個男奴回家,告訴他我學壞了,然後就大功告成了啊⋯⋯」越往下說去,她的聲音越小。
她以為只要將這個男奴送到爹爹面前,大聲告訴爹爹:「你瞧,我也學別人收集男奴」,她的計畫就成功了。可是想了一下,她覺得自己似乎遺漏了一個重點。
「小姐,妳不是以為老爺會憑著妳的幾句話,就打消念頭吧?」曉青提醒她這個重點。「老爺一下子就會揭穿妳的謊言。」
果然,她算漏了這一點。她家老爹不是省油的燈,隨便推一個男人到他面前,就想矇騙過去,實在太兒戲。
「也對。」果然一語驚醒夢中人,鳳瑤仔細一想。「戲要演得入木三分,爹爹才會相信我真的自甘墮落了。那麼現在的計畫就是⋯⋯」
兩人的眸光很有默契地落在男奴身上,主僕倆的眼神充滿了堅決,用力頷首之後,同時開口。「好好訓練他!」
只是,問題來了。「曉青,該怎麼訓練?」她可沒有玩過這種遊戲。
「小姐,我早就幫妳想妥當了。」曉青勾出一個陰森的笑容,從身後拉出一條鞭子、一根木棒、一條粗麻,繩還有幾枝蠟燭。
「他不聽話,妳就鞭他。他皮再硬一些,妳用木棒。如果他想逃走,妳用粗麻繩綁著他。如果他敢耍脾氣,妳乾脆點燃蠟燭,在他身上滴蠟,哈哈哈——」
看著那張魔鬼笑臉,鳳瑤頓時打了一個寒顫。她身邊竟然有這麼一個有虐待傾向的丫鬟?好可怕!她一邊搖首,一邊瞄向男奴。「妳把他當成是——」
話音頓止,床鋪上本該昏睡的男人撐開了眼皮,微偏首,迎上她的眸光。
「他醒了!」鳳瑤低呼一聲,站起身,戒備地緊盯著男奴。
他想坐起身,卻發現自己動彈不得。低首一瞧,他的四肢被麻繩綁緊,加上一身的墨綠色衣衫,讓他看起來十足像是被吊起來叫賣的肉粽子。
他討厭這種被壓制的感覺。掙扎了一下,仍舊無法掙斷粗厚的麻繩,一聲低呼立時傳來。「別亂動!」
他沒有打算聽從她的命令。他用力掙扎,一個失衡,他從床鋪摔下,頓時痛得咬牙。
「我就叫你別亂動。」像是輕斥頑童的語氣,鳳瑤有些無奈地上前,卻被他惡狠狠地瞪著。
「這裡是什麼地方?快放了我!」他發出困獸般的吼叫,奈何四肢被綁,他怎麼也站不起來,只能側臥在地上死命瞪著她。
又是那種充滿殺氣的眼神。鳳瑤蓮步輕移,和他保持一段距離才開口。「這裡是鳳家大宅。還有,要我放開你,你必須答應乖乖聽我的話。」
她才不想歷史重演、再次被他粗蠻地壓倒!
有些不自在的,她摀住自己的嘴唇,發出悶悶的聲音。「怎麼樣?可以答應我嗎?」
「絕不!」他的眸底盡是怒火,腦海裡開始回想起之前在玉穹樓的遭遇。
從漫長的昏睡中醒來,他的腦中變得一片空白,他記不起自己的來歷。一個莫名其妙的漁夫把他賣了,他連抗議也來不及,就被一班大漢抬回了玉穹樓。
在玉穹樓的一切都是惡夢,玉穹樓裡面的人全是魔鬼。他嘗試逃走、寧死不屈的反抗,結果換來的是那些魔鬼直接拿藥物來控制他的行動。
在那段昏昏沉沉的期間,他已經記不清楚自己被毆打了多少次。他告訴自己,一定要撐下去,唯有撐下去,他才可以逃出生天。
可是最後,他還是被當成男奴賣了。
心底的憤恨越燃越甚,倏地一團暖暖的氣流自丹田匯入他的四肢,一股力量油然而生,他感覺到了,只要再用力一些,他就可以掙斷這些惱人的麻繩——
「別動,你會被麻繩割傷!」纏在麻繩上頭的布料已經脫落,他的掙扎讓麻繩陷入皮肉,就快在他手腕劃出一道道傷口。
他望向神情微急的她。她朱唇微啟,一雙明眸隱透著關切,好看的柳眉微蹙,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他身上。
她、她在關心他嗎?他有些怔住,看著她湊上前,玉手按住他的肩膀,如蘭的氣息噴在他臉上,讓他全身一震。
這個女人很美。皮膚細潤如溫玉,娥眉淡掃眼含春,襯托出她出塵的氣息,腮邊兩縷髮絲輕柔垂落,讓她平添幾分風情。她穿著一身淡黃長裙,腰不盈一握,在她款款眼神凝睇之下,他有些失神。
她美得無暇,美得勾魂。一道靈光劈入他腦海,兩個字猛地竄出。「鳳瑤!」
他記起來了。昨天晚上,有一個女人把自己的名字告訴了他,那個女人就是眼前美得如畫中仙子的她。
緊繃戒備的心情微緩,他停下掙扎,但眼神還是牢牢鎖在她身上。
看來他是平靜下來了。鳳瑤瞇起眼睛,糾正他。「很好。現在仔細聽清楚我的話。第一,你不能直接喊我的名字,必須叫我主子。」
可不是嗎?他是她花了一萬兩買回來的男奴,哪有奴才直呼主人的名字?
他的劍眉揚起。「主子」這個稱呼似乎觸動了內心的某根弦,某些模糊的景象在他腦海裡飛逝而過。
「不。」說不上為什麼,他就是不喜歡稱呼別人為主子。
「稱呼一聲小姐,應該可以吧?」真難搞,第一個要求就被拒絕。不要緊,她會盡量對一個受傷的人施以寬容。
「為什麼不可以叫妳鳳瑤?」他比較喜歡這個稱呼。
「你放肆!小姐的名諱是你能直呼的嗎?也不瞧一下自己的身分——啊!」曉青跳出來為小姐打抱不平,卻瞧見他的眼睛微瞇,化成銳利的瞪視,嚇得她連忙躲到小姐身後。
嗚!天底下哪有如此囂張的男奴?像他這種硬脾氣、壞性子的男奴,沒被玉穹樓的人打死,真是太奇怪了。
「好吧。但是只有在咱們三人面前,你才可以叫我鳳瑤。」算了,尊稱、地位這些東西都不重要,只要他在爹爹面前盡力配合她演出就好。
他沉吟一下,點頭表示贊同,望了一眼身上的麻繩。「那就快鬆綁,鳳瑤。」
命令似的口吻再次讓曉青抓狂,鳳瑤雙手環胸,盯了他好一會兒才道:「你必須答應,不會做出昨晚的事情。」
「我昨晚做了什麼?」他的問題頓時讓鳳瑤的雙頰一片緋紅。
「總之,就是不可以亂來!」真是氣人!他竟然忘記了自己做出的好事。
他直盯著她瞧,她雙頰的緋紅很耐人尋味,可他就是想不起自己昨晚究竟做了什麼。唉,他何止是忘記了昨晚的事情,就連他自己是誰,他也記不得⋯⋯
「好,要我答應妳不亂來也行,但是⋯⋯」也許她知道那些他記不得的事情。他深深吸氣,滿懷希望地看著她。「妳必須答應我一件事。」
「什麼事?」他現在是在和她談條件?老天,她從沒見過像他這般不知好歹的奴僕。
「告訴我,我是誰?」
▎ ▎ ▎
「誰會知道他是誰呢⋯⋯」
鳳瑤支著下顎,輕輕把玩著墜落的幾綹髮絲,陷入了沉思。
那個男奴⋯⋯她不知該如何稱呼他,因為他連自己的名字也忘了。「我不知道我是誰,有關我的一切,我的腦海是一片空白。請妳告訴我⋯⋯我到底是誰。」
她無法忘記他當時的眼神,帶著懇切,還有深深的無助。她看得出來,他是一個極高傲的人,因為他始終沒有把心底的恐懼展露出來。
如果換成是她,失去了所有的記憶、被人賣作男奴,再被人買回家裡當寵物,她應該崩潰了吧?
想到這裡,她對他平添幾分同情。「唉。」這下該怎麼幫他呢?
「小、姐!妳該不會為那個男奴的事情煩惱吧?」曉青的大嗓子又響起。
從剛才到現在,小姐就一直處於恍神的狀態,為了那個無禮男奴說的「忘了我是誰」而煩惱,實在太、太莫名其妙!
「小姐,現在妳該想的是,如何避免入宮遴選這件事,而非——」
「曉青,我知道。」那件事情迫在眉睫,但她卻忍不住對他的遭遇感到同情。「我自有打算。況且,妳也不必如此仇視他吧?」
「辦不到!」曉青和他註定是仇家。
鳳瑤輕笑出聲,心底有了一個打算。她站起身朝門外走去,曉青連忙跟上,她卻揮手。「我去找他談一談,妳不必跟來。」省得曉青到時候又和他大眼瞪小眼。
沒有理會曉青的反對,她逕自出門,朝僻靜的別院走去。
「你打算瞪著我瞪到什麼時候?」一踏入別院,她就聽到一道冷冽的聲音。
「臭小子!要不是看在你對小姐還有利用價值的份上,我﹃天下第一快刀﹄吳榮,早就將你斬了餵魚!」咦,如此暴躁的怒喝⋯⋯是鳳家的護衛榮叔!
鳳瑤小碎步走入,看到好整以暇坐在一旁的男奴,正以一副「見著你我就覺得礙眼」的眼神,瞄向一個高大的男人。
「榮叔,你先退下。」她想起來了,是曉青叫榮叔幫忙看管他。
榮叔瞪了男奴一眼,這才躬身退下。
她把視線移到他身上,他毫不畏懼地迎視,彼此直盯著對方好半晌,她才緩緩移開視線。
真是的。她幹嘛要和他玩互相瞪視的遊戲啊?她來找他是為了商談正事。「我待會兒要說的事情,你必須仔細聽清楚——」
「鳳瑤。」他打斷她的話,問:「妳已經派人去查出我的身分了?」
「呃⋯⋯沒有。」她好像沒有答應他做這件事。她的錯愕頓時換來他的挑眉。
「剛才妳一副憐憫同情我的樣子,我還以為妳會主動幫我。」嗤,這個女人真沒用。「早知道我就不留在這個鬼地方。」
「你、你這是什麼態度?」有人當男奴當得如此跋扈囂張的嗎?她好歹是買他回來的正主兒,他竟然對她擺起架子!
「這裡不是玉穹樓。我已經自由了,沒人可以控制我。」只要有機會,他發誓一定會鏟平玉穹樓。現在他不想把時間浪費在伺候千金小姐上頭,他必須靠自己的力量,去找出自己的身分和來歷。
「不許走!我可是花了一萬兩銀子,買你回來為我——」話未說完,伸臂攔下他的鳳瑤就被他粗魯地推開。
「可惡!」他逼她出招就是了!好,他自討苦吃!
玉手一翻,五指扣了三枚銀針,這是她學自師娘墨夫人的功夫。內勁一施,銀針準確地射向他頸後的穴道。
他聽見銀針激射過來的風聲。腦子想不到該如何反應,他的身體已經幫他做出了決定,沒有遲疑的轉身,他中指微屈輕彈,一股勁風將三枚銀針打落在地。
這狀況來得太突然,不僅是鳳瑤愣住了,連他也被自己的舉動嚇得怔住。
「你會武功?!」她問他,彼此都怔然地看著對方。
「你真的什麼也不記得?」鳳瑤支著下顎思忖。這太奇怪了,她聽師傅說過失憶病人的病例,不過那些病人都只是忘記生活中的一些事情,沒有像他這樣嚴重到什麼都記不起。
難道是因為「噬心散」的緣故?還是他早在被賣作男奴之前,就失去記憶了?
「我的樣子像是在說謊嗎?」這個女人,美則美矣,腦袋卻不靈光。
「你對主子說話的時候,可以客氣一些嗎?」他一副鄙夷的眼神,讓她生氣。
「我可沒有認妳當主子。」他冷聲提醒,換來她的咬牙。
「我花了一萬兩銀子⋯⋯」話說到一半,他頓時冷笑打斷。
「我不當任何人的奴才,尤其是女人。」他冷冷的盯著她,臉上掛滿讓她咬牙的輕蔑。「派一個笨蛋來看管我,結果我只是隨便套一下話,那個笨蛋就把妳和那個小丫頭的計畫,全都洩露了。」
「哪個笨蛋?」她想了一下,這才恍然大悟,他口中的笨蛋指的是護衛榮叔。
該說他太聰明,還是這些人太笨了?他只不過隨便問一下,自稱天下第一快刀的吳榮就全盤托出了她們的計畫。「要我扮演妳的男寵,好讓妳不必入宮參加遴選是吧?這個方法真是笨。」
「你、你、你⋯⋯噓!小聲一點!」這個計畫本來只有她和曉青知道,後來曉青為了方便照應,又將計畫告訴榮叔,現在可好了,連他也知道了!
「妳確定妳爹會相信?就算妳爹相信,皇上一聲令下,妳還是必須入宮。」
「你別端出一副你什麼都知道的樣子!」他這個沒見過世面的男奴懂什麼,只會在那裡唬弄她。
「那妳仔細想一想,這個法子真的行得通?」居然被一個笨女人買下,他不知該感到慶幸還是悲哀。他最討厭這種愚笨的人,她難道沒想過,搞不好她爹會為了掩飾家醜,將他這個無辜的人殺了滅口。
想到這裡,他更加覺得此地不宜久留。「就這樣,我要走了。」
「好,你走啊!」這個男奴太可惡了!不過,幸好她之前幫他收起一樣東西。如果他真的要走的話,她就⋯⋯嘻嘻。「看來你是不需要這件東西了。」
他挑眉回首,看著她攤開掌心,他看清楚了躺在她掌心上的那塊玉珮。
是那塊一直繫在他脖子上的玉珮!雖然他不知道這塊玉珮對他有何意義,但他肯定這塊玉珮是找出他身世之謎的重要關鍵。
在玉穹樓的時候,他千方百計將這塊玉珮藏起來,就是怕被別人奪走。好不容易出了玉穹樓,這個可惡的女人竟然趁他昏迷的時候,偷走他的玉珮。
他臉上的愕然隨即化為憤怒,大步上前,想要搶回玉珮。「還給我!」
「慢著!」她將那塊玉珮繫在自己脖子上,晃著手指。「別嚇著本小姐喔,不然我很可能會﹃不小心﹄把玉珮弄碎。」
「妳敢!」他怒喝一聲,卻不得不停下腳步。
「你整張臉腫成豬頭的樣子已經很難看了,還要擺出這副咬牙切齒的表情,如此面目猙獰的你⋯⋯真的會嚇著我。」她立刻輕輕拍著心口。
「妳、妳到底想怎麼樣?」掛在她胸前的玉珮晃呀晃的,看得他又氣又急。
「有人好凶喔。」鳳瑤平時沒有作弄人的喜好,但是他的態度實在太惡劣,讓她覺得不作弄他⋯⋯她會對不起自己。
形勢不比別人強,他忍氣吞聲,忍得聲音有些發抖。「請問妳⋯⋯妳到底想怎麼樣?」
「這還差不多。」她真是慶幸自己當初多事的幫他保管玉珮。嘴角扯出一抹足以迷倒眾生的魅笑,她輕聲開口。「留下來,當我的男寵。」
▎ ▎ ▎
她的笑容很美、很誘人,像是不沾人間煙火的仙子。
他瞧得有些出神,但那魅笑仍撼動不了他的堅決。他收斂心神,冷聲嘲諷。「堂堂千金小姐竟然說出這些話來,妳不會害臊嗎?」
「喂!你、你⋯⋯我又不是那個意思!」她氣得跺腳,雙頰頓時染上紅暈。
果然不能對他輕聲細語!這種蠻橫的人,就該用蠻橫的方法對付他!
「我要你留下來陪我演一齣好戲給爹爹看。你以為我真是那種喜好男色的女子嗎?」笨!她花了一萬兩銀子,買了一個笨蛋回來。
「哼。」他才不願意聽命於一個笨女人。礙於她手上有他的玉珮,他盡量讓自己平心靜氣地說話。「我告訴過妳,那個笨方法行不通。」
要他留下來,等於要他去送死。
如果他是她家老爹,他一定會把女兒身邊的男寵滅口,盡全力掩飾真相,再將她送入宮遴選,絕不會放棄這個攀附權貴的好機會。
他可不想自己就這樣被解決了。
「我保證行得通!」這是她和曉青不眠不休想出來的對策,他太小看她們了。
他真的很想睜大眼睛看清楚她眸底的自信是從何而來,奈何之前在玉穹樓被人打得一張臉又腫又青,他連多說幾句話,都感覺到下顎的揪痛。所以算了,他直接說重點。
「既然妳那麼堅持的話,我建議妳去找另一個男人來幫忙,我可不想到時候被妳連累。」他冷冷地奚落她。
「行不通也是我的事,怎麼會連累你呢?」他這個人不止蠻橫無禮,還膽小怕事。
再說,他一定忘了一個重點,那就是⋯⋯「我把你買了回來,你就不能逃走。不然,我會出動鳳家的勢力,就算你逃到天涯海角,我都會逮到你。」
聞言,他咬牙切齒地瞪著她,緊握的拳頭微微顫抖。
看吧,她就說對付這種人,必須使用蠻橫的手段。
「搞不好你在失去記憶之前有許多仇家,如果待在鳳家,你就可以受到鳳家的保護。」她的話讓他的臉色鐵青。
他需要她保護?她不要害死他就好了!
眼神悄然落在她胸前的那塊玉珮上,他心底有了打算。
趁她不留神,他就將玉珮搶過,然後翻窗而出!
「我知道你擔心的是什麼。」她露出燦爛的笑容。「別擔心,我不會虧待你。等到遴選結束了,我會還你自由,讓你離開鳳家。」
他一定是擔心自己的「清白」會毀在她手上。放心,她才不會看上他呢。
只要等到遴選過去,她就會讓他離開。雖然她的名聲從此敗壞,但是她沒興趣知道別人對她的看法。
在她心裡,她一直只想過著自己喜歡的生活。相夫教子,她沒有興趣,她想要的是憑著一身的醫術懸壺濟世、行走江湖,過著行俠仗義的生活。
雖然她不可能完成這個願望,但她也不願意被爹爹胡亂地送去當作鞏固邦交的犧牲品。
「我是怕自己會﹃出師未捷身先死﹄。」
「為什麼⋯⋯咦?」
趁她陷入疑惑,他倏地欺身上前,大手就要探上她胸前的那塊玉珮。
她一驚,連忙扯下玉珮轉身就逃,哪知道一後退就撞上一旁的凳子,她身子往後一仰,手中的玉珮瞬間飛甩出去。
「啊!」兩人同時驚呼出聲。他飛撲向前,她也急著衝上前,兩人同時接穩玉珮,但是——
「哎喲!」她腳下踏了個空,整個人朝他撲去。他來不及閃身避開,就這樣被她壓倒在地。
他瞠目,她倒抽一口氣,兩人之間只剩下一個拳頭的距離。如蘭的氣息噴在他的鼻尖上,自她額前墜落的髮絲拂上他的臉頰,意外撩起他心底某些麻癢的感覺。
她以曖昧之姿貼在他胸前,隔著衣衫感覺著他心口傳來的跳動,一股灼熱的氣息瞬間席捲過來,醺得她慌亂又失措,那股蔓延的熱流衝上她的雙頰,化為美麗的紅暈。
心底的鼓動越來越響,她的身體變得僵硬,偏偏所有的知覺變得異常敏銳。他的心跳、他的呼吸在在讓她不知該如何反應,羞得滿臉通紅。
他凝睇她的羞怯,右手想要握緊她的手,一塊硬物卻抵在他和她的掌心之間。
「玉珮!」鳳瑤立時驚醒,這一低呼也驚醒了他。
兩人同時撐著坐起,彼此都不肯放開手。
他瞪著她。「這是我的東西!妳搶來做啥?」
「這東西本來掛在我的脖子上,是你硬要搶走!」鳳瑤說什麼都不放手。
「妳是打定主意要和我過不去?」這個女人分明就是要為難他。
「要是你不聽從我的指示,我唯有這麼做。」是他存心和她過不去吧?她瞪著他。
「我絕對不會聽從一個女人的指示。」失去了記憶又如何?他沒有失去他與生俱來的傲氣和骨氣。
「呵,如果不是本小姐,你還待在玉穹樓等著被拍賣。」她是女人又如何,還不是因為她的出手,他才能得救。
「哼,要我聽妳的話,除非妳可以證明給我看,妳有多強。」他輕蔑的眼神瞧得她滿肚子怒火。
「本小姐難道會輸給你這個男奴不成?」她精通醫術、懂得武功。他呢?一個點子在她腦海中快速形成,她冷笑。「看來我不顯露一下真本領,你是不懂得本小姐的厲害。我們來打賭吧。」
「打賭?!」虧她想出如此無聊的東西。他冷哼。
「來一場鬥智鬥力的比賽。」他是一個倔強的人,單用武力想要迫使他屈服,是不可能的,那麼她不妨以智力來讓他屈服。
「如果我贏了,你就必須乖乖聽我的。」鳳瑤對他下戰書。「如果你贏了,我可以答應你做一件事。」
「如果我說不呢?」他瞇起一片瘀青的眼。
「你自詡聰明,應該可以想到說﹃不﹄的後果。」如果他不清楚鳳家的勢力有多大,她不介意向他解釋清楚。而且最重要的是⋯⋯「逃出去之後,你的日子要怎麼過呢?要是你答應留下來幫我,說不定我會好心地幫你查一下你的身分來歷。」
他沉吟半晌,心底逐漸有了盤算。「妳說,如果我贏了,妳就答應為我做一件事?」
「一言既出,駟馬難追。」呵,他根本就沒有贏的機會。
「好,就打賭。」他不知道她最後露出的冷笑代表什麼,但是他相信他不會輸給眼前這個女人。
只要他贏了,他就要她幫他查出自己的身分來歷。他一定會贏。
「你就等著看本小姐的厲害吧,阿朗。」她輕鬆地抽回手,手上晃著他不再緊握的玉珮。
他不解地看著她。她一笑,指向刻著一個「朗」字的玉珮。「既然你記不起自己的名字,我就替你取個名字,叫做阿朗。但是阿朗這個名字得配上姓氏才好聽,就⋯⋯嗯,姓齊,叫齊朗。」
「齊」這個姓氏很好,是她過世母親的姓氏呢。她給他取了一個好聽的姓名,他應該感激她才是。
他保持緘默,視線不曾從她身上轉移,盯得她有些不自在地斂收笑意,莫名地緊張。
「好好養精蓄銳,比賽兩天後開始。」她揮了揮手,連忙踱出門外。
一走出門外,鳳瑤立刻摀住心口,輕吁一口氣。
為何每次碰上他,她都會落得一陣尷尬呢?最讓她不解的是,他毫無忌憚的眼神讓她感到緊張,連呼吸也變得急促。
握緊了玉珮,她立刻甩去腦中奇怪的想法,急步離開。
他沒有看到她的忐忑不自在,只是陷入沉思。「齊朗⋯⋯」
這個名字⋯⋯尤其是「朗」這個字特別熟悉。
以前的他是否也擁有類似的名字?他蹙眉,疑惑更甚。
楔子
「別放棄。我一定可以做得比他好!一定可以!」
有一道聲音不斷在他耳邊響起。他難受得擰眉、咬牙,想掙脫聲音的糾纏。
「這一次又是你贏了。不過,下一次我絕對會勝過你。」
那是誰的聲音?帶著些許的自傲,但是自傲的背後卻是不甘和怨意。他幾乎可以感受到聲音背後的憤恨。
夠了!別讓他聽見這些莫名其妙的聲音。他的腦袋不斷膨脹,像是被水淹得滿滿的,又像是被無數的針扎下,痛得他拚命掙扎。
「總有一天,我要親手取你性命!」更加憤恨震怒的聲音襲來,他痛得蜷縮起身子,大口大口地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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