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手徵求有驚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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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經意地開口抱怨就對了
正午的陽光真讓人討厭。我躺在床上，眼淚直流。
昨晚喝酒過量、睡姿不良的結果，便是現在全身痠痛，生不如死。不過，真正生不如死的理由，另有其因。
「妳到底要睡到什麼時候？」媽媽的怒吼從門外傳來，因為家裡沒有鎖門的習慣，我奮力朝門板扔了個枕頭，「砰」地一聲把門板掩上。
「都二十好幾了！還醉生夢死的！早餐都放酸了，怎麼不趕快起來？」媽媽的咆哮仍舊持續。
我也不願意變成現在這個樣子。只是，每天除了睡覺以外，似乎沒有任何值得開心的事情了。
睜眼望向鏡子時，我看見自己乾掉的淚痕。
「不，即使睡飽了，也不開心。」
因為，我失戀了。
而這世界上，只有我一個人最清楚這件事。
家人平常就愛對我的感情事說三道四，我根本不可能告訴他們。何況，前陣子奶奶突然病逝，大家忙得焦頭爛額，就算說了，也只會給他們添麻煩而已。
「小敏！快起床！」樓下的媽媽仍鍥而不捨。
「我起來了啦！」我用盡全力吼完，睡意再度如排山倒海襲來。平常的這個時間，我早就回到小書房打開電腦，全力衝刺工作了。
我是小敏，二十七歲，設計師，跟爸媽同住，而我的家就是我的工作室。三年前，我離開設計公司、獨立開業，目前每個月自己接案，賺的錢也跟一般小資女孩差不多，時間彈性，又可以常常睡午覺、自助旅行，原本以為人生會一直這麼順遂下去，但是……
「小敏！我不管妳囉！我得出門了！自己的衣服記得洗，今天會有快遞來，注意一下！」我聽見媽媽關門、發動機車的聲音。她出門去了，太好了，總算換得耳根子的清淨。
無精打采地下樓，我完全沒有洗臉刷牙的意思，就直接吃起了冷掉又發硬的早餐。
想到一個女孩子竟然是這樣開始自己的一天，不禁悲從中來。
不過，那也不重要了……
回到房間之後，我才發現，連手機都已經好幾天忘記開機了。
「小敏，最近我們廣告公司有一個喜餅系列要妳設計，不曉得這幾天方便嗎？」四天前的簡訊，讓我臉色一陣鐵青。
「對不起，最近不太方便，希望下次還有機會一起工作。」懷著愧疚與感謝的矛盾心情，我一連回絕了好幾份工作。這代表，下個月幾乎不會有任何薪水進帳了。
但……現在的我，真的不在工作的最佳狀況內。
就連打開電腦，我也不知道此時的自己應該做些什麼好，社群網站什麼的，我一點興趣也沒有，連以前喜歡聽的音樂、喜歡看的書，現在連碰都不想碰。
「一碰那些東西，就會想起他的臉……」我摸了摸胸口，覺得心還是好痛。身體上的傷口，會變成疤痕、慢慢痊癒，那心中的傷口呢？它會變成疤痕嗎？
而我……連哪裡出了問題，都不曉得……
窗外的陽光美好，但卻讓我頭昏腦脹，於是我準備縮回被子裡，緩緩伸展痠痛的筋骨。
「叮咚！」門鈴聲卻在此時大作，我把媽媽的話忘個精光，直到寵物專門的快遞員拿著一個碩大塑膠籃站在門口要我簽收，我才回過神來。
「這裡面是什麼？」我問快遞員。此時，籃子裡出現一雙香檳金色的圓滾滾眼睛，直盯著我看。
是一頭橘色條紋的短毛貓，鬆垮垮又胖嘟嘟的。牠意興闌珊地望著我，一臉厭煩樣。哼，我才煩吧！為什麼會有人快遞橘色短毛貓到我家呢？
仔細一看託運人，原來是大伯寄來的。
貓籠上貼著一張大伯寫的小卡：「這是奶奶在世時養的貓，請好好愛護牠喔。」
「為什麼你們不自己好好愛護牠？非得寄來我們家不可？」大概是因為失戀，最近我一開口就說出尖酸刻薄的話。快遞員大概是嚇著了，掩著帽子便匆匆離去。
「不過你也真可憐，奶奶過世之後，財產人人搶著要，就只有你被當皮球踢來踢去。」我自言自語地提著貓籠回到客廳，把籠門打開。
誰知道這團毛球瞬間像閃電般跳了出來，「咚」一聲把我的肩膀當跳板，一溜煙就衝上窗戶最上層！
這頭橘色短毛貓，居高臨下地望著我。從這個角度來看，牠的毛色像是溫暖的烤布蕾，雖然屁股肥嘟嘟，但卻身手敏捷。
「歡迎你來我們家。」雖然心情仍舊很煩躁，但我是真心地這麼說。我拿了個水盆放在客廳，把髒衣服丟進洗衣機，心想「也沒什麼事了」，就回房繼續睡覺。
一點都沒有做事或者享受生活的心情，只要一醒來就覺得整個人很茫然又無奈，那還不如睡著得好……就在我昏昏沉沉一路睡去之後，耳邊卻隱約傳來一個充滿磁性的陌生聲音。
「喂，起床。」
用枕頭遮住臉的我，猛然感覺到棉被上有什麼東西跳了過來。
「喂！起床，我肚子餓了。」低沉如大叔般的聲音就在我的臉上，嚇得我瞬間彈坐起來。
「總算起來了。」被子上坐著奶奶的那隻短毛胖貓，金眼半瞇，充滿不屑。「俺肚子餓了。」
「你……你會說話啊！」我用力地拍打著自己的臉頰，以為自己還沒睡醒。
「嗯？妳聽得到俺說話啊？」胖貓瞪大眼睛，彷彿也嚇到了。
「唔，果然跟妳奶奶的體質一樣，聽得到俺說話呢！」貓喃喃自語地說，伸出腳掌踩了踩我的肚子。「那這樣就好辦啦！喂，俺要吃飯！」
「你……你想吃什麼？」我竟然開始任由這隻貓擺佈了嗎？難道失戀久了，還會出現幻覺嗎？我覺得眼前一黑，不禁悲從中來。
也許再過兩天，我就連窗口盆栽的語言都聽得懂，之後就能參透萬物了……
我已經放棄掙扎了。反正什麼怪事發生在我身上也不奇怪了。聽得懂貓說話，就聽得懂吧！我懶洋洋地抱著貓走到廚房，打開冰箱拿出牛奶。
「等等。」貓掙脫我的手，輕盈落地。「妳也不去照照鏡子，大白天的，一個女孩子家蓬頭垢面，口臭又這麼嚴重，拜託喔……先去洗把臉好嗎？」貓老成的教訓著，加上一副厭惡的表情，讓我不禁又發自內心的感到悲哀。
「很好，人失戀的時候，連貓都會跑來數落。」我無奈地走到浴室，倒不是真的想把自己弄得整齊體面，只是覺得貓的碎碎唸很煩罷了。
我無精打采地把牙刷放進嘴巴，連鏡子都不想看一眼。那個可悲的神情、凹陷的眼窩，乾裂的嘴唇……看了只會讓我自己更難過。
「等等，」貓擺動著橘黃色的胖尾巴，站在我身後緩緩開口。「妳得停止這種想法。」
「啊？什麼想法？」
「認為自己失戀，所以凡事都無所謂的想法。」貓嚴厲地猛然跳到我腳上，肥胖的體型頓時讓我寸步難行，連逃避都沒辦法。「喂！看著我的眼睛，妳真的都無所謂嗎？」
「你不要管我好不好？從剛剛就一直說教，煩不煩啊！」我不知道哪來的怒氣，一股腦兒全衝出口。「我家人都管不動我，你只是隻剛來的貓，懂什麼啊你？你又知道我失戀多難過了嗎？你以為我想變成這樣嗎？」
眼淚竟不爭氣地掉了出來，我的埋怨隨著潰堤的情緒一股腦兒地從嘴裡竄出。「你以為我想被甩嗎？如果可以，哪個像我一樣大的年輕女孩子願意大白天在家裡睡覺啊？連工作也沒有心情做，這還是我這輩子第一次……你知道這種無能為力的感覺有多難過嗎？我現在真的處在一個很糟、人生最慘的狀態……你懂不懂啊！」
最後幾句話，我幾乎是咆哮著吼出來。此時，我面前的短毛橘子貓，竟高高豎起尾巴，如長者般地微笑了。
那是這幾個月來，我看過最具溫度的一個微笑。慈藹，世故，但並沒有先前那種充滿嘲弄的目光。貓咪那金綠色的圓眼睛也和善地瞇了起來，彷彿珠寶般的光芒映照著我。
「嗯。」牠是真的笑了，滿意地笑著說道：「很好，這樣就對了。」
我一頭霧水地望向牠。「什麼？什麼對了？」剛剛被我那麼野蠻又粗暴地大吼，這貓不但不生氣，反而一副發自內心微笑的模樣，讓我感到既疑惑又驚訝。
不過，牠的微笑是真的很溫暖，像是停電時，有人「啪」一聲猛然點燃打火機那股溫暖。我的心，好像在這溫暖的一瞬間能看清什麼似的。
我緊張地往前走了一步。
「你……你剛剛說的話到底是什麼意思？哪裡對了？」
「抱怨，就對了，生氣，就對了。」貓咪彷彿武僧般，優雅而穩健地跳上窗台，坐得直挺挺地。「對了，妳剛剛說的那些話，有對別人說過嗎？」
「這……這麼一想，倒是沒有。」我愣道，「嗯……沒有跟任何人說過。」
「很好強吧，不想讓任何人擔心妳，也不想要被同情。」貓瞇起眼，露出了理解的微笑。平常要是有人這麼自以為懂我似的，我一定會暴跳如雷。但此刻貓兒磁性又溫柔的嗓音，卻讓我有種傷口被人輕輕撫平的錯覺。
好想蹲下來，痛哭一場……我的眼淚掉了下來，全身僵硬。對於自己竟被一隻貓看透這件事，仍無法接受。
「再多說一些妳自己的事情吧！況且，我們也不是完全不認識。」貓出乎意料地挨近我，用蓬鬆的毛毛尾巴捲了我的腳踝一下。
這麼一說，牠那讓人熟悉的嘴角弧線，白色的眉毛與圓圓的眼睛，我真的在哪裡看過……
「等等。」我抹抹淚眼模糊的眼睛。「我好像在哪裡看過你……你是奶奶養在後巷的流浪貓……趴比嗎？」
「哎唷，這下可終於想起來囉。俺的確是趴比啊，妳高中時從水溝救回來的趴比。」貓若無其事地說，輕輕地回眸一笑。「喔，那時真的很謝謝妳呀。」
隨著長大與奶奶分開，我每隔四、五年才回去過年，而這隻被我淡忘的流浪貓趴比，竟然因緣際會地來到我家。
而且，看樣子，牠還即將開導我的感情生活？
這一定是失戀的幻覺吧！我嘆了口氣，但同時，心頭卻彷彿有什麼被鬆開似的。
這感覺，倒也不錯。
小敏的本週手記
不需要準備好任何心情，自然而然地讓妳的心決定何時該談起這件事。不需要跟任何人解釋、不需要向任何人報告，但妳可以抱怨。
不經意地開口抱怨吧！開口罵人、口出惡言都無所謂。妳生氣、難過、想抱怨，這都是理所當然的。讓妳的心去踏出那一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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