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試閱
這是個燦爛的早晨,一個值得品味的日子。鮮亮澄藍的天空,輕輕的微風,乾爽的空氣。印地安之秋(Indian Autumn,譯注:英文中常以「印地安之夏」形容秋季中一段暖和乾燥的宜人時節),黛絲是這麼叫的—一個假的秋日,隨時會被另一波潮溼的天氣所取代。黛絲覺得自己可以划過整個崔斯皮克灣,一直划到大西洋,然後在英格蘭吃午餐。但她決定回頭,奮力划回船塢。全身充滿腦內啡的她在健身室等候,假裝做伸展運動,直到八點鐘。他一定是躲在某個地方舔傷口了。他終究會復原的。
她略過吉米的店,在姑媽廚房的餐桌上吃早餐,飽餐一頓剩下的玉米麵包,那是友善警官前一夜所準備的,一面看姑媽整整齊齊疊在旁邊的一落報紙。她從後面往前讀,這是她從小養成的習慣,當了記者之後更變本加厲。她在報社工作的時候,對本地新聞已瞭若指掌,所以她留待最後再看,先讀人物特寫和體育版,然後是《華盛頓郵報》和《紐約時報》。她最後才看《燈塔光明報》—或者應該說是《燈光報》,許多讀者都是這麼叫的—所以一直到九點三十分,她才看見在折痕下方的報導。
知名律師身亡 生物學家被捕 據警方聲稱,以一系列手法拙劣卻令人印象深刻的廣告在本地打響知名度,但評價不一的律師邁可.阿布拉莫維茲,昨晚在老成持重的「歐奈爾、歐康諾與歐尼爾」法律事務所位於內港的辦公室內被勒斃。
在這起警方形容為異常殘暴的凶案發生不到一小時之後,隨即逮捕一名凶嫌。現年三十三歲的約翰.霍浦金斯醫學院研究員達利.帕克斯頓,在城中區拘留所被留置一夜,今早將移送法院聽候保釋裁決。
接近調查單位的消息人士指出,阿布拉莫維茲先生被以巨蟒般的抓力毆打勒斃,然後痛毆。他臉上也有瘀傷,據信是與帕克斯頓先生互毆所致。據警衛的訪客登記顯示,帕克斯頓先生係於晚間十時過後不久造訪阿布拉莫維茲先生。管理員發現屍體……
秀蘭.鄧波兒,黛絲覺得胃部一陣痙攣,看見那個電影童星帶著酒渦的臉浮現眼前,蒼白發青,猶如鬼魅幽魂。她小時候—嗯,十四歲—打破了媽媽的秀蘭.鄧波兒早餐碗,卻賴到鄰居小孩頭上。雖然沒人揭穿她的謊言,二十年來,內咎總會引起相同的反應—秀蘭的臉,然後是噁心和恐懼。她從來不覺得好過,但她也為沒被逮到而覺得慶幸。
她再次拿起報紙。第三段之後就沒有任何新消息了,只有對阿布拉莫維茲生平與事業照本宣科的羅列。當然,對黛絲來說,那些都不算是新消息。即使連文體與報導方式,對黛絲來說都像是情人之吻一樣熟悉。就某種意義來說,這也的確是她的情人之吻。撰寫報導的是強納森.洛斯,她偶爾上床的對象,也是「燈光」銀河裡恆久如常的星星。她很詫異自己竟然在看標題的時候略過了署名。他的註冊商標隨處可見—不具名的消息來源,隨時準備好的死者生平資料,單調乏味到了極點的敘事文體,再加上煩死人的瑣碎細節。「老成持重的法律事務所」,還有別種的法律事務所嗎?但是,她還是很欣賞他挖出警衛登記簿的那一段;她敢打賭,全城沒有其他人知道這件事。
「可是我知道得更多。」她大聲說。強納森不會挖到她所知道的內情—三角關係中的女人,文藝復興港區飯店的幽會,石頭的懷疑。她是唯一可以把這些事情拼湊在一起的人。有了這個念頭,她丟下報紙,呼喚凱蒂,聲音又細又顫抖。
「黛兒?」凱蒂跑進來。她穿著一件白色麻料的愛德華式長袍,捲髮上繫著白色蝴蝶結,鞋碼五號的腳上踩著一雙白色傑克.普塞爾帆布鞋。這身裝扮看起來頗怪異,有點一九二○年代溫布敦的風味,又有點一九七○年代巴爾的摩的風格,在那個年頭,只要不穿傑克鞋的人都會在電視節目「魚頭」裡遭到訕笑。
黛絲對她揚起報紙。「記得我的偵探工作嗎?很成功。我逮到石頭的未婚妻和她老闆。現在老闆死了,石頭被關了。」
凱蒂飛快掃過那篇報導。
「妳把查到的結果告訴石頭了嗎?」
「沒有,我昨天晚上逼艾華去告訴石頭。她說那是性騷擾。她一定要和阿布拉莫維茲上床才能保住工作。我最後看到她的時候,她正在打汽車電話,把她的說法告訴石頭。」
凱蒂很快地想了一下。「妳必須離開一陣子。」她果斷地說:「去旅行一下,別告訴我妳去哪裡。顧及我和薩迪斯的關係,我寧可別知道太多,免得有人來找妳的時候,我得要扯謊。」
「我終究得和他們談啊。」
「沒錯,妳終究是要。」凱蒂同意:「可是離開幾天又沒有大礙,讓妳自己想清楚該怎麼處理這件事。需要錢的話,自個兒從收銀機裡拿,留一張支票給我。除非必要,我不會去兌現的。找間便宜的汽車旅館或朋友的家,然後用公共電話打對方付費電話給我。只要幾天,我們就會知道事情怎麼發展,然後妳就可以回家了。」
黛絲兩步併一步地爬上樓梯回到她的公寓,開始把衣服塞進一個破舊的皮背包裡。她的朋友惠特妮家在牛津附近的海邊有棟房子,在產業邊緣有間小客宅。她和惠特妮還在念大學時,想逃開的時候就會到那裡去。有錢的朋友自有魅力。她要先確定自己在那裡還受歡迎,但是打電話給惠特妮只會讓事情更複雜。惠特妮也在《燈塔光明報》工作,雖然法律沒規定她非談不可,但是她很不願意知道,一旦惠特妮必須在朋友與一些必定會成為大新聞的誘人細節中做選擇時,會發生什麼樣的事。要惠特妮別做有利自己的事,等於是要貓別追鳥,還是別試探她的好。
黛絲在浴室收拾牙刷和洗髮精時,電話響了。她讓答錄機接聽。一個嘶啞熟悉的聲音立即迴盪在她的公寓裡,力道之大,讓廚房的櫃子都嘎嘎作響。賽艇教練泰納.葛瑞,經年累月在訓練新手,只要一開口就是使勁嘶吼。
「黛絲,我是泰納,妳一有空就打到我的律師事務所來。」
「和划船無關。」他補上一句,彷彿他知道她就在旁邊,也能讀出她的心思似的。「是有關我們都很熟的賽艇手。」
他壓低聲音,變成粗嘎的耳語,但仍然很大聲,響徹雲霄。「他要我打電話給妳,黛絲。不知道為什麼,他覺得妳可以幫得上忙。雖然,就我所知,妳顯然已經做得夠多了。」他的聲音回復正常的音量,彷彿隔著廣袤的水面吼叫她練習。「打到我的辦公室,黛絲。盡快。」
黛絲坐在地板上,手裡還捏著一套內衣。如果石頭需要她,她就不能一走了之。她很懷疑石頭是不是真的能判斷自己需要的是什麼。他先是僱用了一個賽艇手當私家偵探。看看有什麼下場。她想要什麼樣的陪審團呢—男子八人賽加女子四人組? 六十四歲的泰納.葛瑞,保有輕量級賽艇手苗條矯健的上半身。暖和的日子,每當他在甲板上脫掉T恤,大學女生總是偷偷瞄著他的胸膛與手臂。沒人會瞄他那雙裹在縮口褲裡顯得凋萎、了無生氣,甚至扁平的腿。就黛絲所知,自四十年前,也就是他奪得奧運勝利的隔年,發生一場意外之後,再也沒人見過他露出腿來。他在紀念體育場外被酒醉駕駛給撞傷了。
「妳今天早上去練習了嗎?」泰納的祕書愛莉森引黛絲進泰納辦公室時,石頭問。愛莉森是個迷人的金髮女郎,頸上的珍珠又大又圓,和她凝注在泰納身上充滿愛戀的藍眼睛一樣。「我討厭錯過練習。」
十一點鐘被逮捕拘留,九個小時之後獲得保釋,石頭看起來好得很。看守所裡,或許是欠缺咖啡因,讓他幾個星期來首度有機會休息。事實上,在黛絲看來,他非常心平氣和。無論發生什麼事,他仍然擁有艾華。
泰納嘆口氣。「石頭,我知道你覺得自己是無辜的,發生的事全是誤會。不是這麼回事的。我不確定你能獲准參加俄亥俄河划船賽,參加查爾斯河划船賽的可能性更低。算你走運,我手邊有足夠的現金可以付保釋金。」
石頭似乎嚇呆了。錯過查爾斯河划船賽?他現在開始全神貫注聽泰納說的話了。
「我們最大的問題是,警方手上有一個適合的嫌犯,自覺很滿意。」泰納說:「這是那種眾所矚目的案子,他們有壓力,一定得盡速破案。他們早就互相恭喜了,因為案子簡單到連大腦都不必用—他們甚至還沒和艾華談呢。我們只能希望他們的調查缺乏證據支持,或者有其他人涉案。在這段期間,我們也可以著手收集資料,想辦法撤銷告訴,或者在不得已的情況下,用來說服陪審團。這也就是為什麼需要黛絲的原因。」
「等等。我們都同意,混亂是我引起的。可是我為什麼要介入?」
「因為妳現在得替我工作。妳必須交出妳的調查筆記,如果有人要求看的話。我會提出抗辯,說那些筆記屬於保密範圍。如果警方想找妳談話,或者是州檢察官,也都一樣。我會讓他們看我們的聘僱合約,日期回溯到九月一日—石頭和妳訂約的那天。」
「我是真的要替你工作,還是只是騙局?」
「妳得要作牛作馬。」泰納咧嘴笑,保證說:「妳要去做我不想做的事。妳要去影印、買午餐。如果我叫妳去,妳就得替我送外套去給裁縫師。妳還要和關鍵證人進行初步訪談,蒐集情報,讓我可以玩『滴滴答答』的把戲—就是設計來擴大其他兇嫌的可能性、縮減石頭犯案機率的小把戲。」
「滴滴答答」,泰納解釋說,是畫家達利的計時裝置,液態且柔軔、可伸縮。石頭真的像警衛告訴警方的,在十點上樓嗎?會不會是十點零五分?或九點四十五分?如果警衛對回憶打馬虎眼,那麼他對時間的登記可能也是馬馬虎虎。還有什麼其他人進出呢?黛絲的工作是去訪談警衛、管理員和任何其他人—溫文、有禮、甜美的—盡可能讓他們越迷惑越好。
「滴滴答答。」泰納說:「打開窗戶,找出新的門和出口。『你剛好對過你的錶嗎?電子錶?你剛好注意到時間是幾點幾分嗎,分秒不差?你當然沒有,我猜,沒有人會分秒不差。十點鐘是大約估計,對吧,你猜的?』」
「『有人登記嗎,先生?任何人?曾經有人溜進去過嗎?從來沒有?你有沒有走到門口抽根菸或吸一口夜晚的空氣?你確定?』妳就要這麼玩。妳第一個對象是石頭。只是我要他一五一十的交代清楚,所有做過的事和時間。黛絲,妳很習慣當記者,寫筆記。」他丟了一本記事本和一枝筆給她。
石頭一面說,一面瞪著泰納那條破舊的地毯。他故事的開頭很耳熟,至少對黛絲來說是如此。艾華大約在晚間八點三十分打電話給他。這可以根據艾華汽車電話的通聯紀錄來確認;就連黛絲都知道這個道理。艾華在電話上什麼都沒對石頭說,只要他在公寓裡等她來。
「把你的電話聽筒拿起來,甜心。」她催他:「在我抵達之前,別和任何人說話。」好個防患未然,黛絲想,以免我先找上他。
她在九點鐘抵達。艾華告訴石頭,阿布拉莫維茲是怎麼強迫她和他上床,說如果她膽敢拒絕,就休想在巴爾的摩找到另一份律師工作。她想,一個可以替強暴犯與謀殺犯辯護的人,一定也可以為自己的性騷擾辯護,所以就屈服了。至於回報,他許她一個光明的未來。雖然這件事把她逼得瀕臨精神崩潰,但她處理得一直很好,直到「那個女人」企圖勒索她。
「胡說八道。」黛絲抗議說。
「我不相信這個部分。」石頭對她保證:「我知道艾華根本不了解我們之間的約定,也誤會妳的意思。」仍然假定艾華沒有惡意,黛絲注意到。石頭還沒想過,或許艾華是個成功的大說謊家。
「我撫著她的頭髮,一直到她睡著。」他繼續說:「我低著頭,看見我的手擺在她頭髮上,想到阿布拉莫維茲也摸了她。讓我覺得很難過,過了一會兒,我覺得應該騎上腳踏車,到法律事務所去。」
「你怎麼知道他會在那裡?」泰納問。
「我不知道。不過艾華告訴過我,他老是在辦公室,老是在工作。我猜昨天晚上應該也不例外。他的確在那裡,可是是在看金鶯隊的比賽。他的辦公室就像他專屬的本壘區貴賓包廂—可以直接看見康登球場。看得比巴爾的摩電視台的實況轉播還清楚。他甚至還有啤酒和熱狗呢。我想,那讓我更生氣,只要想到他坐在辦公室裡看棒球賽,而艾華卻歇斯底里。所以我告訴他,我對他的想法,也說我們可以去找平等就業委員會和州律師協會,或許還可以找報社。他卻只是大笑。
「他笑你?」黛絲問:「他以為這很好笑?」
石頭想了一下。「那是緊張的笑,比較像是在思考他接下來該怎麼說。然後他就開始編一大堆謊言,說他是怎麼努力想幫艾華通過律師執照考試的,還有艾華說如果他能確保她繼續任職,她就和他上床。她已經落榜兩次,第三次再沒過就要出局。這部分是真的,的確—她失敗過兩次。可是她沒提出用和阿布拉莫維茲上床來保住工作的條件。她絕對不會做這種事。」
她可能會,黛絲想。
「他還說了什麼嗎?」泰納問。
「他說,他說—」石頭閉上眼睛,在腦海中想像那個場景。「他說:『對不起。』然後他說:『可是她真的很漂亮。』我就是這個時候出手打他的。」
這一拳把阿布拉莫維茲打得倒在他的東方地毯上,摔破了他的玻璃杯。金屬的眼鏡架割傷了他的鼻子,他的頭撞上桌角,撞出一道皮肉傷,流了不少血。頭部的傷口會流不少血,黛絲知道。看起來可能比原來的傷勢更重。
「我騎在他身上,用雙手掐住他的喉嚨。」石頭說:「我認為我可以殺了他。我也要他知道這一點,要像他恐嚇艾華一樣的恐嚇他。我要他體會到艾華的絕望和被陷害的感覺。我用雙手掐住他的喉嚨,直盯著他的眼睛。我甚至希望他會嚇得尿褲子。」
「他有嗎?」黛絲問。泰納丟給她厭惡的一瞥。她一直改不掉想到什麼就問什麼的毛病。
「沒有。他甚至看起來一點都不害怕。或許是因為他曾經替真正的殺人犯辯護過,他感覺得出來我不是玩真的。他對我微笑,點點頭,彷彿在鼓勵我。我把他往後一推,他的頭又撞到桌子,這次撞得更厲害。我記得那個聲音—比較大聲,沒像我原本想的那樣空洞,彷彿他的頭密度很高似的。他倒下來。可是在我離開的時候,他還有呼吸。我敢發誓,他還在呼吸。」
「你注意過時間嗎?」
「我回到街上的時候,依據布洛摩塞爾澤塔的時鐘,是十點十分。」他說,提到了城裡最不尋常的地標,一座幽靈似的鐘塔,用制酸劑的字母代替數字。「剛剛好是十點十分。」
「根據訪客登記簿,你是十點鐘登記的,可是警衛可能是隨手登記個整數。」泰納說:「所以,十分鐘,或許更短,有一段詳細的對話和短暫的打鬥。這段時間是夠你殺了他的,但是你得要非常有效率才行。而且到管理員發現阿布拉莫維茲之前,還有二十分鐘,足夠另一個人進來完成你未完的工作。」
「可是是誰呢?」黛絲問:「一個心懷不滿的委託人?強盜?一個事務所合夥人?而且,他們剛好在石頭弄得他頭破血流之後走進來,豈不是太過湊巧了?」
「妳的想法像個記者。」泰納告誡她:「或者是州檢察官。妳的工作不是解決這個案子或是在我的理論裡找漏洞。妳要做的是幫我蒐集到足夠的資料,讓我可以在四、五個月之後走進法庭,對石頭犯案的機率提出合理的懷疑。很不幸的是,要感謝妳,他的動機實在太強了,所以我們必須淡化這個部分。我要妳盡快去訪談警衛和管理員。先找警衛—他比較重要,他是證明石頭十點鐘在那裡的人。如果還有人值得查,我會再告訴妳。還有,如果妳的外表看起來成熟一點,會比較有幫助。妳幹嘛不剪掉垂在腦袋後面的馬尾巴呢?」
「不!」大叫的是石頭,不是黛絲。黛絲留長頭髮只是為了省麻煩,並沒有什麼情感因素。但石頭顯然有。
「那就把頭髮放下來。穿上套裝。」泰納說:「通常刑事律師必須出手改頭換面的,都是他的委託人,而不是他的助手。」
「你的助手?饒了我吧,泰納,可是我真的可以拿到酬勞嗎?我沒聽到有人提起錢的事。」
「沒錯,石頭最初付給妳的『調查』酬勞,妳可以留著。可是我覺得妳的收費有點太高,所以妳等於先預支了二十小時的費用。妳補完這二十小時之後,我會付妳每小時二十塊錢,每哩二十五分錢。」
見鬼!黛絲想。她得做上十個小時才買得起一套衣服。
這是個燦爛的早晨,一個值得品味的日子。鮮亮澄藍的天空,輕輕的微風,乾爽的空氣。印地安之秋(Indian Autumn,譯注:英文中常以「印地安之夏」形容秋季中一段暖和乾燥的宜人時節),黛絲是這麼叫的—一個假的秋日,隨時會被另一波潮溼的天氣所取代。黛絲覺得自己可以划過整個崔斯皮克灣,一直划到大西洋,然後在英格蘭吃午餐。但她決定回頭,奮力划回船塢。全身充滿腦內啡的她在健身室等候,假裝做伸展運動,直到八點鐘。他一定是躲在某個地方舔傷口了。他終究會復原的。她略過吉米的店,在姑媽廚房的餐桌上吃早餐,飽餐一頓剩下的玉米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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