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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是自始以來就存在的,歷經五千年,人類還是不知道它的真面目。而收妖的方法,在各個人類文明中衍生出截然不同的職業,西方天主教派有「驅魔師」,非洲有「巫醫」,東歐有「女巫」,日本有「陰陽師」,泰國有「下降師」……
而自古以來,中國有個古老的祕密行業,由歷代帝王與國家列為最隱密的組織傳承至今 ── 畫妖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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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是自始以來就存在的東西,歷經五千年,人類至今還是不知道它的真面目。而收妖的方法,在各個人類文明中延伸出截然不同的職業……
在羅馬帝國統治之前,歐洲南部區域就有個古老的祕密行業,後來由羅馬教廷主導與發展傳承至今,他們被世人稱為 ── 驅魔師。
驅魔師兩千年來擔任西方基督教世界的守護者,保護著凡人不受魔鬼與撒旦的侵害。他們特殊的驅魔方法與怪異的儀式,常以各種形式被公開在世人眼前,但真正的內涵與凶險仍然隱藏在任何媒體與書籍之外。
承襲自教宗最古老的聖物「驅魔戒」,被隸屬於羅馬教廷的驅魔師們視為機密中的機密,在二十世紀初的八國聯軍前夕,中國畫妖師首次與驅魔師相遇,攜手阻止了一場人類互相殘殺的浩劫,驅魔戒之謎短暫在眾人的眼下閃爍出耀眼的光華後,再次隱入羅馬教廷的保護中。
但隨著台灣屏東萬金聖母聖殿的神父被凶殘謀殺,掀開了一場即將撼動世界的帷幕,百年後的今天,驅魔師神祕的面紗,以及他們握有的驚世寶物將逐步被揭開。
同時,蠢動在歐洲的新興邪教勢力「使徒之門」,夾雜著雄厚的資源與財力,跟邪畫師新掌權者,計劃著在天主教一年中最大的慶典上,顛覆西方世界的宗教精神堡壘。
美少女畫妖師薑曉靜與陽光刑警黃竹藍的糟糕組合,在經歷上趟的收妖過程,完全瞭解了對方的怪僻與麻煩個性,但此次,一對歡喜冤家再度攜手,與年輕西洋驅魔師,以及新加入的南區畫妖師,追逐著詭異又神祕的血腥線索,從台灣南北追到義大利。
一夥不合拍的東西方團隊,完全料不到整件兇殺案牽涉之廣,遠遠超出他們的想像,一場集結殺手傭兵、跨國企業、黑手黨與邪教的血腥派對將在古老地羅馬街頭驚悚上演。
作者簡介:
石子
喜歡被踢飛,二十多年來四海為家,相當不安分的趴趴住,小時在美國、求學時在荷蘭與歐洲、工作後則是在中國大陸。就連回到美麗的台灣都像有流浪癖一樣四處紮根,待過新竹、台中、高雄,現在落腳在週末假日專門下雨的台北。
白天是一間超酷App軟體公司的科技人,晚上是四處搜尋好故事的畫妖師──旁邊的小弟。
喜愛看電影、寫小說、寫電影劇本、寫電視劇本、溯溪。
不管是在電影院、咖啡廳、山林溪谷中,看到我的讀者朋友們,請繼續踹飛我吧!讓我到下個地方找更讚的題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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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節試閱
初章:仙器神戒
一九○○年,義和團之亂,八國聯軍前夕
七月三十日,夜晚
中國北京皇城,天楓大院,畫妖師陣營
小盛躡手躡腳的爬過馬士大街旁的一道矮牆,大氣也不敢喘一口,深怕被鄰近佔據西安門大街的上千名拳徒聽到一丁點聲音。
長途跋涉了將近六天,身為青少年的他也吃不消,現在幾乎感覺不到自己的雙腳,鞋底被磨到完全沒有保護作用,每根腳趾上的繭都厚到可以當鞋穿。
但他知道自己不能倒下,因為他身上掛了上百條人命換來的重要訊息──義和團團主李來中的行蹤。
義和拳最原始的行動,是在十三年前的山東地區發跡,一直以來都是各區拳會與地方幫派中的青年組成的,成員包含大刀會、八卦拳教、梅花拳、白蓮教等等各式組織。
而所有的幫派都在三年前,被一個叫做「神拳十八魁」的神祕邪教統一,三年前十八個江湖號稱「十八魁」的創教人,在一次殺外國神父的事件中第一次稱呼自己為「義和拳」。隨後四處招集農村鄉野的青年,以反洋教(基督教)為口號、舉行刀槍不入儀式以及號稱具有降神附體的神祕能力,像野火一樣瞬間擄獲了上百萬信徒。
「義和拳」至此開始有組織的在各省分打起游擊戰,四處火燒教堂,虐殺洋人與信洋教的中國人,而傳聞中的教主「神拳」李來中,一直是個謎,沒有人見過他,也沒有人聽說過他出沒的地點。
因為擔心義和團組織的蛇頭被斬下後,會立刻瓦解,因此,江湖稱號「神拳」的李來中貫徹了自己神教的天神地位,說所有的教徒都可以請自己的元神上身,因此,每一個人都是教主,每一個信服於他的人──都可以是神。
小盛想到他們的凶殘手段,心頭上打了寒顫,他當時遠遠看著李來中魁武的身形,噬血妖魔般的紅黑色觸手在義和拳教主身旁圍繞著,周圍的拳民全像是鬼上身一樣,個個面露暴戾之氣。
他似乎可以看到一條條的紅色慾煙不斷從每個人身上散發出來,被吸入刑天的妖體後又循環導入每個壯碩的青年身上。
小盛差點就嚇到尿濕了褲子,豁盡心神不被李來中吸引走,練上「青級」畫妖師以來,第一次需要靈力全開來防禦自己不被拉入史上最強大的九鼎妖王妖界中。
此時小盛猛一回神,偷偷看了眼牆外五百步之遙的西什庫教堂,外側螻蟻般駐列著數不清的妖徒,高舉火把的眾人,個個赤裸精壯上身,持著刀槍,表情猙獰又瘋狂。
他眼珠左右努力巡視著,確認自己沒有被跟蹤或發現後,接著迅捷地鑽入屋內的院子中,來到一扇門外輕輕的敲了一道暗號。
一陣緊張要命的沉寂過後,門扇「呀」的一聲緩緩打開。他吁了口大氣,心裡踏實了起來,知道據點內的門人仍然是安全的,畢竟他離開數週了,天知道會發生什麼事情。
「小盛!你回來了!」一個約莫二十來歲的女子低聲喊著,充滿塵沙的臉上滿是喜悅之色,一把拉著剛走進門的小盛,小心的關上門後,激動的緊緊握著他的手不放,關懷地問著:「要喝點水嗎?」
「羽雯姊姊!等一下再敘舊,我有事情要先報告門主!」小盛緊張的快速說著,似乎這段話已經淤積在喉頭上太久太久了。
女子還來不及回話,身後一道滄桑的聲音緩緩道:「小盛回來啦,你雲堅師兄呢?」
小盛看到滿是白髮的門主,再也忍不住悲愴之情,跪了下來,少年人的纖細臂膀緩緩的抽動著,緊握拳頭激動的吼道:「門主!雲師兄犧牲了自己讓我逃走!他們全被殺死了!」
此話一出,周圍的四位畫妖師紛紛表情吃驚,但還來不及追問,小盛忽然全身劇烈的顫抖了起來,連日來的壓力早已將他纖瘦的身軀壓垮。
九十六代門主菲燁,伸出滿布皺紋的大手,摸了摸小盛的頭,眾人只見一道專屬於「打鎖匠」的深藍色靈力立刻灌頂而下,他呢喃著:「抱守靈台,心清意明。」
小盛忽然覺得自己身心充斥著一股暖洋洋的能量,方才的哀戚情緒一掃而空,他立刻知道自己差點靈氣失守,緩緩的凝聚心神,把思緒拉回常軌。
林羽雯拿起一瓢水湊上少年早已乾裂的嘴唇,小盛沒有辦法拒絕的貪婪吸吮著,清涼甘甜的生命之泉。
恢復了冷靜,他看著門主跟身旁的三位師兄姊,抹了抹嘴上的水漬,快速地說著:「門主,我跟雲師兄本來奉命去西山深處的張家舖村,要請劉天師師叔出山協住我們北京這邊的狀況,可是一到了張家舖村,發現整座村跟鬼城一樣,一個人都沒有,到處都是火燒過的痕跡。」
「義拳妖民搶先了?」旁邊的男子說著。
「王聖師兄你說對了,我們後來在一間洋人的教堂看到一個神父被吊在裡面,兩隻腳被打斷,每根手指頭都被割下,他嚥下最後一口氣之前,告訴我們妖徒比預期中早到了兩天,村民往後山的大金花石塘 躲去了……」
他忍不住又喝了口水,續道:「我們知道晚來兩日,所有人一定凶多吉少,本來想立刻回來,但是師兄說感知到前所未見的凶猛妖慾,說一定要去查看一下,結果我們一路尋到後山,看到……看到……」
小盛腦中想到的畫面過於驚駭,連自己回想起都不願意說出。
林羽雯催促著:「小盛快說阿!急死人了!」
少年顫聲道:「我們看到了妖王『刑天』……跟李來中」
菲燁驚訝道:「真的是他!我一直懷疑他是被附身的人,沒想到阿。」
王翔忍不住說道:「你大爺的邪派妖師真是喪盡天良,連『刑天』都放出來,還嫌世道不夠亂嗎?」
「我們看到了他們把張家舖村的村民團團圍在一個洞窟外,洋人女子被扒光衣衫,下身赤裸的倒插進土裡活埋,接著村民一個一個的被亂刀殺死,他們真的不是人,每個都是妖魔,連幾個月大的小娃娃都不放過。」小盛眼中播演著那段慘酷的畫面,愈說愈小聲,這段話娓娓道來似乎搭乘著百來個張家舖村男女老幼的魂絲,希望有人可以為自己抱屈與默悼。
菲燁眾人在北京中躲藏數週,所到之處燒殺擄掠不斷,強奪財物,姦淫婦女,義和團眾所為的「扶清滅洋」口號,根本就是個趁勢作亂的藉口。
小盛接著續道:「雲師兄想要確定是妖王,試圖想要進妖界查看,但他一進去就在第五層妖界被攻擊,李來中當下立刻感知到我們在那邊窺視,師兄為了讓我跟蹤他們報訊,自己犧牲了自己……被他們當場殺死……」
此時,從頭到尾沉默不語的方子飛,忽然在小盛旁邊蹲下來喝令道:「李來中在哪裡?說!」
林羽雯三人皆知道方子飛是有名的外冷內熱,雖然惜字如金,但是跟雲堅最熟絡,這次要不是被門主留下,這趟任務本來是他跟雲堅一起去的。
他自己是聖師搜索者,要是今天是他而不是小盛的話,自己在一里外就可以完成探索的動作,雲堅根本就不用冤死。
想起雲堅爽朗的笑容跟永遠不嫌自己無聊的多年陪伴,他忍不住用力拉扯著小盛的衣襟,幾乎是大吼道:「你球粗的快說啊!」
小盛第一次看到方聖師兄如此凶悍,顫聲道:「師兄,再過幾個時辰他就到這邊了。」
林羽雯立刻一邊鬆開方子飛的手,叱道:「子飛你幹麼這樣對小盛!你沒看到他腳跟都磨爛了嗎?」
方子飛看了眼前衣衫襤褸又單薄的小師弟,知道才十四歲的男孩確實經歷了難以承受的重擔,他拍了拍小盛的肩頭,緩緩吐出:「師弟對不起。」隨即退回屋內的角落。
小盛再也忍不住悲痛與恐懼之情,在林羽雯的懷內啜泣了起來,把多日來的苦水不斷地往親姊姊般的師姊傾訴著。
王翔是現場內的最資深的師兄,立刻冷靜道:「門主,要怎麼處理?收的了妖王嗎?」
菲燁從聽到妖王出現的瞬間,就已經在腦中思索著各式的可能性,當初義和拳動亂一起,北京皇城外的區域,以及周邊二線城市陷入一片暴亂之中,義和拳徒幾乎見人就砍,殺紅了眼的時候根本不分青紅皂白。
甚至有一家人,只是因為有個人帶著西洋眼鏡慌忙逃入,追來的義和拳徒直接將整家不相干的人屠戮殆盡。
在這場動亂中,畫妖門人有的因為受西洋教育,被義和拳民追殺而四散逃難,旗下兩個天師不幸身亡,其他的人遠在中國各地,眼下遠水救不了近火,本來要小盛兩人請來最鄰近的退休天師劉意青也身亡。
菲燁摸著下巴上的白鬚,緩緩道:「我一個人收妖,刑天一定要除。」
王翔立刻道:「門主這太危險了!」
林羽雯也急道:「門主萬萬不可!至少讓我進去做『門』!」
方子飛也冷冷道:「我也要進去斬妖。」
菲燁難得的面露嚴峻之色,冰冷道:「國家大難當頭,還容我婆媽的嗎?你們當我菲燁是什麼人!」
王翔等人看著中國最強大的天師釋放的濃郁威壓,頓時噤若寒蟬,似乎真的激動的忘了自己的身分,眼前站著的人是當下統御五千名畫妖師的天師菲燁。
但王翔與方子飛、林羽雯互看了一眼,皆知道「一個人進去」代表了什麼意思,自古以來就沒有人有辦法獨立面對妖王,集合了百萬人的慾念,任何人都無法獨自抗衡。
三人臉上罩上一層寒霜,「一個人進去」五個字,直接表示著菲燁有打算動用到減損壽命的靈力。
此時,一個小女孩緩緩從屋內的房間走出,只見她揉著惺忪的睡眼,對著菲燁膩聲道:「爺爺尿尿。」
菲燁等人瞬間放下繃起的臉,個個面露出無法抗拒的微笑,林羽雯更是忍不住噗哧的嬌笑出來。
菲燁哈哈的笑著,走過去一把抱起剛滿三歲的小孫女道:「小茜茜,等一下要乖乖地,看爺爺收妖。」
西什庫天主教堂內 義法聯軍陣營
樊國樑 主教用力的用木柄刷子,梳著自己腮下蓬鬆的大白鬍,他驚覺已經不知道有多少日子沒好好梳洗打理過,以這樣汙穢的模樣面對天主真的讓他相當的無奈。
但一個半月前,西什庫教堂被異教信徒包圍,他們對外通訊完全斷絕,電報線被拆除,所有的物資早已食畢。教堂內跟鄰近的房舍仍然躲了將近三千一百多人,院內除了人類以外,能動的動物都吃到快乾了,他昨日甚至還看到小孩子瘋狂的啃著剩骨,想要把每一丁點的髓汁都榨出來。
所幸的是教堂內的水源是取自好幾口地下泉井,否則不用外面的暴徒攻入,三千多人早已因為缺水死亡了。
諾大的教堂塞滿難民跟少數的軍人,在北京的四大教堂中,西什庫教堂是占地面積最大的,約一百二十二畝,除了教堂主體,還包括左右兩翼的各式建築,例如主教公署、修道院、育嬰堂、圖書館以及神職人員宿舍等。
他暗自慶幸當初有獲得清朝議和派軍機大臣榮祿的通報,在北京遭攻陷的第一時間內就招集了法國大使館跟義大利大使館的陸戰隊,一組六十人的部隊拉了大批軍火過來屯駐。
食物他們雖然沒有,但是在大批子彈的協助下,僅靠著四十支由法國香特蘭絡兵工廠生產的1886步槍,與十支義大利杜林兵工廠出產的m-91ts特種兵卡賓槍,就將西什庫大教堂守的固若金湯。
因為教堂幾乎高達六層樓,頂上的視點可以一覽整個教堂外牆區域,周圍方方正正的圍牆,跟低矮的鄰近建築,成了天然障蔽,任何想人想要突破,都會被教堂頂上輪守的十位神射手以及周圍矮屋上的另外二十名槍手狙擊。
牆外周圍已不知道躺了多少具義和團信徒的屍身,足證明在現代火器的威力下,「神功護體」,「刀槍不入」,「水火不侵」等等妖言不攻自破。
此時,上頭又傳了數道槍擊聲,連珠砲般的「碰!碰!碰!碰!」不斷傳出,在一輪射擊結束後,一名頂著淡摩卡色褐髮的軍人開了後門闖了進來,邊喊道:「趕走了!」
尚•弗朗索瓦中尉一身濕汗,好不容易輪到他旗下的直屬小隊休息,在屋頂上趴了大半天,神經幾乎緊繃到一觸即斷。
「主教,有東西吃嗎?主耶穌這時候如果可以賞賜下一條羊腿,我會很感激的。」
樊國樑主教在大鬍子後面微微一笑道:「中尉,這種玩笑還是不要亂開,如果有神蹟降臨,用在羊腿上似乎太過浪費了。」
弗朗索瓦中尉挑起褐色的粗眉,問道:「我的弟兄都快餓到想把子彈吃下去了,真的什麼都沒了?」
樊主教裂嘴一笑,此時中尉才看到大鬍子後面的一排牙齒,只聽老神職人員道:「今天我讓艾布莉修女帶著女士們,開始在剝樹皮跟草根蔬菜了,稍微等一下吧,應該至少會有蔬菜湯。」
「好啊,現在馬被我們吃光了,我們開始吃馬草。」他忍住在聖堂中罵出髒話的衝動,不憤道:「這些該死的異教徒,好像永遠殺不完的蛆蟲一樣。上帝這次的考驗似乎是嚴苛了點,我都覺得他放棄了。」
樊國樑嗅到一絲疑慮的味道,心下一緊,知道在這種瀕臨人體極限的恐慌壓迫下,只要有一點失去信仰的點滴疑惑,都可能迅速釀成滅絕性的災厄,他立刻收起笑容,嚴肅道:「中尉,千萬不可以失去信心,我們還在呼吸就是上帝最大的恩典,我相信祖國軍隊已經在救援的路上,再熬一下我們都能獲得越過阻礙的榮耀。」
看著俊朗的中尉一臉不滿,他隨即低聲補上一句:「何況你是領導人,不要講這種話,嚇到小孩子怎麼辦!」邊說,手指一邊在大鬍子的掩飾下比了比身後三百多位安靜祈禱中的稚齡孩童。
中尉隨著主教肩後的視線望了過去,看著一個個仍舊尚未習慣槍聲的小臉,忍不住心下一嘆,此時緩緩道:「援軍如果接下來幾天不來,我怕我們真的撐不到那時候,最近那批魔鬼的信徒開始有了點不一樣,我覺得很不對勁……」
樊國樑雖然不懂軍事,但也稍微察覺近兩日來的氣氛有點異常,忙問道:
「你看到什麼變化了嗎?」
弗朗索瓦搖了搖頭,皺眉道:「只是感覺,他們忽然變得有組織起來,進攻的頻率似乎是計畫過的,不像之前幾週,看起來都是豪賭一樣的進攻法,現在好像都會抓到我們疲憊的時機闖入圍牆,而且……」
他頓了頓,似乎想揣摩一個難以形容的東西,努力擠出:「……他們最近一天好像比較,嗯,凶暴。」
「凶暴?」老主教問著
「我們雖然因為太遠看不到表情,但整個肢體透露出的訊息,就是他們好像不怕傷痛,最近兩次的突破,弟兄們都多射了一兩槍才讓他們停下,可以看出倒下的屍體離我們本院愈來愈近。那感覺,好像他們真的被魔鬼附身一樣。」
樊國樑此時才恍然大悟,原來就這個原因,最近幾次看到士兵臉色都比較難看,以往那種阻止成功的驕傲神色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股黯淡灰暗的表情。
他立刻道:「只要還會死,就不是魔鬼的傑作!」
他知道現在應該要第一時間去除士兵們的陰影,喝令道:「要休息中的弟兄們都過來,我們一起禱告,我會在每位勇士武器的握柄上灑下一點聖水,保證讓情況好轉許多。」
中尉雖然點著頭轉身而去,但心裡的疙瘩還是揮之不去,因為他自己就看到被射了多達五槍還奮勇的繼續闖入的邪惡之徒,那幾乎無懼傷痛的表現,深深地烙印在眾人的心頭上。
他不得不承認自己確實開始動搖了,嘴裡喃喃道:「撒旦真的站在他們那邊嗎?」
而就在他恍神間,教堂屋頂忽然出現了一聲劇烈的悶響,「轟!」的一聲,讓整棟哥德建築微微的晃了一下,瞬間所有的吊燈都搖晃了起來,碎屑伴隨著灰塵,自屋頂的八分交叉肋骨拱頂飄落。
他轉頭大叫:「是火龍砲!大家快躲到椅下!」
此時又「轟!」的一聲傳出,此枚砲彈正中一盞吊燈的上緣屋頂,銅製的六燭吊燈受不了這樣的衝擊,應聲而斷,伴隨著數百名孩童的尖叫,筆直著朝樊國樑主教的頭頂落下。
天楓大院 畫妖師陣營
「門主,李來中出現了,在我們的西南方我估計兩炷香外。」方子飛低聲說著。
菲燁剛好將孫女菲茜哄入睡,轉頭看了眼來自河北張家口的二代弟子,方子飛可以說是二代中「搜索者」的翹楚,雖然個性陰沉話少,但蒼白尖銳的五官下擁有著炙熱的血液,往往在收妖的時候都是最衝動的。
反倒是活潑的王翔異常嚴謹,每次方子飛不發一語的在妖界裡往前衝的時候,都是王翔拉著他,要他穩著點。
菲燁下意識的摸著鬚,邊走出廂房,來到大廳,邊問著:「這邊有沒有更安全的地方可以畫妖?」弟子還沒有回答,他就接著道:「我大概會需要三炷香。」
王翔聽了微微皺眉道:「門主,他手下人太多,不管在哪裡好像都有可能會出事,這附近比較堅固的洋樓都被占據了,連所有的大使館都淪陷,只剩下西什庫教堂還在撐。」
林羽雯此時也幽幽道:「三炷,太長了,周圍的妖徒數量這麼多,我們要擋一炷可能都勉強。門主,你沒有要過『門』,一進去只要刑天開始暴亂,李來中就知道我們在哪了,還是我陪你進去造『門』吧,好嗎?」
菲燁心知女弟子仍抱有一線希望,她看著剛過二十的少女憔悴與纖瘦的臉龐,跟王翔相戀多年,因為王翔一直想突破天師的關卡,五年來都在訓練,讓羽雯苦苦等待著愛郎的答案。
他搖了搖頭,心知在決定收妖王的當下,這些徒弟要是留下來,沒有一個人能生還,但整個中國陷於水生火熱之中,還有多少人要死在暴徒的妖慾之下?十萬?百萬?
就連在逞凶的許多青年們或許都不知道,自己的思緒其實被上古神妖影響著。菲燁知道李來中被「刑天」附身後展現的無懼傷痛,力大無窮,精力似乎無窮無盡的形象,看起來就跟天神上身一樣。
心思單純的青年們一瞬間就被蠱惑與俘虜也茫然不知,何況「刑天」的最強大威力在於戰場上的魅力,只要一開始殺戮,滿天恨慾飄飛,在吸收周圍殺人之恨的同時,又將恨慾灌入周圍的人腦中。
想到此處,他心下一嘆,老祖宗從來沒在收妖這件事情上讓步過,雖然朝廷將他們門人趕出紫禁城 ,但遇到妖王,他沒有理由置身事外,此時緩緩道:「王翔你們三人帶著茜茜先逃出北京,羽雯,王翔,你們倆幫我看著她長大。」
三人一聽,雖然早在心底下就隱約知道依恩師的個性,絕對會想要自己犧牲,但聽到他實際說出來,仍是忍不住心下一顫,幾乎是同時的一起跪了下來,在眾人刻意保持安靜的情況下,膝蓋骨「喀」的一聲,敲打在地板的聲響格外駭人。
「師父!」三人門主也不叫了,試圖透過這聲親暱呼喚,改變神州第一人的主意。
菲燁眼中閃爍著淚光,緩緩道:「我心意已決,難道你們要我菲家斷後嗎?茜茜已經是我這輩子最後的留戀,要是稱我為師,視我如父,那就保護我的孫女,讓她好好長大。」
看著三人似乎不打算起來,羽雯更是開始啜泣起來,他心一橫下令道:「二代弟子王翔、方子飛、林羽雯聽令!」
跪在地上的三人聽到門主的號令語,皆是心頭一跳,只要門主用號令語,不從者將視為叛徒,這一向是畫妖師門主下達最高指令的指標。
三人心中立刻掙扎了起來。特別是方子飛,好友雲堅因為李來中而死,他此時一心想豁出去,管他球粗的什麼祖訓門令,就是要留下來共同抗敵,戰鬥到最後一滴血流乾,最後一分靈能耗盡。
但菲燁還沒下達門令,小盛此時從角落忽然顫聲道:「門主,我有辦法可以擋三炷香。」
西什庫天主教堂內 義法聯軍陣營
弗朗索瓦中尉是軍官不是戰鬥人員,身體能力沒有士官那麼強健,但他仍然第一時間撲向維繫三千人精神象徵的老人,要是代表上帝使者的主教身亡,眾人必定會立刻陷入恐慌中,屆時不用暴徒殺入,自己人大概就先上吊自殺一大半了。
他立刻一把扯住樊主教滾著羊毛邊的黑色長袍 ,雖然沒辦法推離吊燈墬下的範圍,但仍然將主教的厚重身軀及時壓向地板。
而那樣就已足夠了,吊燈在無情地砸向兩人背門之前就先被教堂內的厚實木椅擋住,「哐」的一聲,無數玻璃碎片跟燒剩蠟燭懶懶地散在中尉跟主教背門。
樊國樑以趴姿努力轉過頭,撥開白篷篷的大鬍子,瞄了一眼整個臉面向自己屁股的陸戰隊軍官,又看了看離鼻尖只有數吋距離的吊燈金屬尖底,哈哈一笑道:「真是上帝保佑!」
弗朗索瓦無奈的眼珠轉了轉,要是剛剛沒撲好,整個組織的兩個最高領導人就直接往天國的審判之門報到了,他沒好氣道:「是,可惜上帝沒給我生翅膀,要不然我剛就直接飛上去頂住吊燈。」
兩人掙扎著站起,邊拍掉身上的碎玻璃,邊聽到周圍小朋友的驚嘆跟發出安心的淺笑聲,弗朗索瓦不得不承認,聽著小孩子天籟般的純真童音,讓自己的心理稍微獲的一點慰藉。
他嚴肅道:「等一下把小孩都移去仁慈堂,順便讓多一點女士去陪他們入睡,繼續待在這邊早晚會出事情,仁慈堂那邊比較不會被砲火波及。」
此時,門口衝進一個法國士兵,大喊著:「中尉!快來!敵人有動靜了!」
整個人以「大」字伏趴在西什庫圖書館的屋頂上,弗朗索瓦中尉拿起金屬製的望遠鏡,看著火光旺盛的敵人陣營,像地獄的烈炎從數不清的火把上噴發著,他此時只見到所有的妖民像看到魔王一樣的伏拜在地上,個個身體弓成「n」狀,縮著手腳跪趴著,似乎頭也不敢抬起。
接著一隊人馬從西安門大街步入群眾一字排開讓出的道路上,只見一個全身穿著淺白色衣衫的高壯男子領頭,身後跟了一批妖教信徒。
領頭男子開始激動地說起話來,只見所有原本跪趴的群眾,瞬間像妖魔附身,個個跳了起來舉刀或舉槍,嘴裡吼叫著不知名的話語。
就算距離太遠聽不到任何聲音,中尉仍然透過每個人的表情,知道這些妖徒已近乎瘋狂,有的人甚至流噴著唾液跟淚液,個個情不自禁地咧嘴號喊著。
「那是首領?」弗朗索瓦瞇著眼說道。
身旁的士兵回道:「應該是,我們從來沒看過這樣的人出現,中尉你看左上方那邊。」
中尉循著指示調整望遠鏡的焦距,終於知道了為什麼弟兄們這麼興奮。
「他住在裡面?」
士兵笑道:「應該錯不了,我們從下午就注意到了,竟然是那一棟,沒想到天父這麼眷顧我們。」
短短幾分鐘內連續聽到兩次有人感謝上帝,中尉笑了出來,但透過金屬鏡片盯著燈火通明的法國大使館,他現在還真的有稍微找回一點信心。
他囑咐道:「繼續盯著,異教首領走進去休息的時候,立刻通報。」
他翻了過來仰天對著東方異國的滿天星斗,撥了撥仍舊被汗水浸濕的褐色頭髮,眼中閃爍著精芒道:「該是我們反攻了。」
天楓大院 畫妖師陣營
「我跟雲堅師兄到張家舖村的時候,洋廟裡被吊起來的神父臨死之前拜託了我們一件事情。」小盛翻起幾乎已經粘在背膀上的包袱,
當小盛拿出半個巴掌大小盒子的時候,眾人都立刻感受到一股莊嚴的氣息,盒子本身雖然樸實,但四方的實木上雕刻著鍍金的玫瑰花,每一個彎角跟盒邊烙印著滾金線。
小盛打了開來,只見小盒中只有個鋪著紅色絲綢的小空間,一只純金打造的絢麗戒指安穩的躺在上頭,呈現出一股非凡奢豪的氣勢。
小盛看著眾人疑惑的表情,繼續道:「神父請我們把這個給西什庫的主神父看,不斷地說這個戒指非常重要。他懇求著我們務必幫他送達。雲堅師兄當時看他只剩一口氣,答允了以後就把東西塞給我,沒想到現在好像可以靠這個進到西什庫裡。」
王翔興奮道:「裡面像銅牆鐵壁一樣,要撐過三炷香應該是沒問題!」
方子飛難得發話道:「他們撐了四十三天,此計可行。」
反倒是林羽雯皺眉道:「但一開始怎麼進到門邊,義和團妖民連跨過城牆都會被瞬間擊斃,我們難道就正大光明走過去敲門嗎?」
小盛此時從包袱又拉出一條紫色的長條帶子,上頭白線繡了兩個奇特的符號,他一臉喜孜孜道:「神父還有叫我們帶著這條東西,要是綁在枝頭上先揮動幾下,行不?」
四人開始雀躍的你一言我一語的策畫起來,菲燁則是拿起那枚金戒指,表情凝重的仔細觀察著,他一直覺得戒指散發著奇特的能量,但說不出是什麼東西。
他湊近雙眼,看著戒冠的四周雕刻著四個東西,天使、獅子、公牛以及老鷹,戒冠的兩個側面上則是座立了兩個西方盾牌樣貌的徽章,戒環紋了一串洋文,而最特別的是戒面上刻繪著一個長著鬍子的老人。
當他細細看著戒面上的刻痕時,竟發現痕跡內隱隱流動著美麗的精靈藍光華,螢光相當微弱,但非常仔細看,隱約仍辨別的出來。
他心下微微一驚,似乎發現了戒指的祕密,但不明白該如何用言語解釋,「這難道是『仙器』? 洋人竟然也會收妖?」他心想著。
此時王翔高亢渾厚的聲音把他拉回現實,「門主!小盛的東西可以行的,我們先去試試,如果進得去西什庫,或許可以順利完成收妖!」
菲燁回過神,立刻將手上的盒子蓋了起來。
聽弟子說完計畫後,他立刻點了點頭道:「去試試看,但要是沒成,我要你們在一個時辰後通通離開京城,不許再有二話。」
看著四個年輕的男女興奮地走出天楓大院的庭院,菲燁忍不住又打開精巧的木製盒子,拿起戒指研究了起來。
想到片刻前看到的蔚藍色靈光,他心念一動,緩緩灌入了靈力,但沒想到靈力像泥牛入海,似乎是瞬間及被吸收進戒指中。
他微微一驚,瞬間明白了有人在整個戒指上烙下非常特殊的「靈障」,竟然有辦法吸收靈能量。菲燁立刻衝入另一個廂房中,拿出厚重的《妖畫鎖典》,他曾經看過在漢朝的時候,有畫妖師先祖研究過「仙器」,也就是嘗試將靈力儲存在物體中。
但漢以後此法就失傳了,無人再朝這條線繼續研究,主要也是畫妖師主流派仍主張「個人」身心靈的修練,一直以來都認為依靠外力是本末倒置的作法,最終將走上研究丹鼎煉物,或煉妖的邪道歧路上。
看了看漢時的紀錄,他確定當時畫妖師先輩只有研究到皮毛,偶有成功但並未完成,最後就是卡死在一個致命因素上,「沒有辦法阻止靈力消散」。
甚至連靈力量可以灌入多少也無法精準掌控,後來逐漸被畫妖師遺棄,認為在鑽研下去意義不大,仍舊回歸到自我的修練上。
其實,問題還不只這些,例如儲進物體的靈能量如何運用?漢代的先輩仍是毫無頭緒。但此時菲燁心中湧起一股異樣的情緒,「原來西洋人竟然找出方法了。」他想著。
眼看弟子出去探路,這枚有著精緻雕刻的工藝品掀起了他的興趣,他立刻盤坐了起來,右手握著戒指,立刻開始用「打鎖匠」的超強構造組合能力探入金戒,打算一窺「仙器」的奧妙。
西什庫天主教堂內 義法聯軍陣營
弗朗索瓦中尉接受到李來中進駐大使館的通報後,立刻開始動員了起來,當初為了安全性的理由,法軍花了三年挖了一個地下道,從西什庫教堂在東翼庫房下的地窖,鑽過西安門大街,連結至府右街上的法國大使館地窖中。
自從西什庫遭到包圍,前方的東交民巷大使館區都被義和團重重佔領,即便是透過地窖通往大使館,也沒人逃的出去。
但此時,像領袖一樣的李來中進駐到大使館中,中尉馬上嗅到一線希望,要是他們的敢死隊有辦法擒獲領袖,說不定可以逼暴徒放所有人生路。
否則接下來連樹皮都肯完,難道連石頭也吞落肚?
「中尉!都好了!」一名臉上有著褐色雀斑的士兵報告道。
「馬可,義大利人都讓他們去輪值了嗎?」弗朗索瓦問道。
「是的。」馬可簡短有力的回答著,接著看了眼身後的七名弟兄,低聲不安道:「中尉,真的就只有我們八個嗎?」
「你們是唯一我信得過的,難道要我把性命交給那些義大利矮子嗎?」
馬可發出一絲乾笑,但他知道弗朗索瓦中尉話裡隱含的意思,當初從大使館退走,很多人相當不以為然,認為應該第一時間逃出京城,現在坐困愁城,根本就是錯誤的決策導致。因此,士兵中一股不滿跟陰鬱的情緒開始堆積出來。
「可是……八個就要闖入異教匪徒的總部,似乎還是有點……」
「馬可,這是我們唯一的機會,不趕快化解危機,接下來就要準備人吃人了。」
馬可當然已經聽說了沒東西吃,事實上今天兄弟們已經傳的沸沸揚揚了,大家都知道明日開始準備啃樹皮跟雜草過日子。
但他還是有疑慮地問道:「可要是我們失敗,地道曝光,不就直接引狼入室?」
馬可面前俊秀的領導者發出一絲爽朗的笑容,撥了撥額頭前的劉海,回道:「我們當初撤過來的時候,不是有帶兩根紅魔鬼嗎?」
「要是失敗就炸毀通道?」馬可驚道。
弗朗索瓦聳了聳肩笑道:「早晚要上天堂的不是嗎?」
馬可心下一震,但轉念想,確實此計不成功,有三千人明天要準備吃東西,到底要怎麼辦他也沒有想法,除非天主之子耶穌降臨,再次展現神蹟,生出千人份的魚跟麵包 ,否則大家都準備在不遠的將來面臨死亡的厄運。
此時,弗朗索瓦收起玩笑表情,知道今日守衛過的兵士都看到了義和團妖徒不怕死的樣貌,心神俱疲下,意志力都有點薄弱。
他拍了拍年輕下士的臂膀,認真道:「不要擔心,種種跡象都顯示天主站在我們這邊,勝利女神會對我們八個兄弟微笑的。」
看著馬可轉身去做最後的裝備檢查,弗朗索瓦心想著他們現在最需要的不是食物,而是一場勝利,一場激勵人心的勝利,即便不能生擒,他也要擊斃妖徒領導人,讓西什庫內的三千人獲得期待明天的勇氣。
天楓大院 畫妖師陣營
小盛雖然一開始相當興奮,但現在真的走出開闊的大院,渾身曝露在七月飄盪微醺熱風的夜晚,他感到一陣心悸,似乎覺得自己赤條條的裸露在義和團妖徒的暴戾眼神下。
他輕聲問道:「掛在這個樹枝上頭揮動夠惹眼嗎?」
羽雯輕柔道:「應該可以了。翔哥,他們要是看不到怎麼辦?」
王翔皺眉回答:「我反而擔心的是他們沒住意到咱們不是妖徒就先開槍,法國人四周守的固若金湯。幾乎每一面牆都有槍手看著……」
小盛顫聲道:「那要點火把,讓他們看清楚點嗎?」心裡想著此舉一樣會招來鄰近的義和拳匪。
羽雯果然搖頭道:「太危險了,搞不好他們還沒搞清楚,我們先被拳賊擒下。」
看著林羽雯柔美溫婉的面容,小盛完全不敢相信他心中的女神被擒下會遭遇到何種的暴行,拳匪自從作亂以來,根本肆無忌憚的侵犯城裡的女子,只要被抓到,幾乎都立刻被當場就法,慘一點的甚至被抓回營地。
方子飛一如往常的沉默,此時只冷冽道:「快出發。」
王翔知道師弟隱藏在面容跟文辭下的澎湃情緒,立刻點了點頭,領著四人躡手躡腳的翻過天楓大院的矮牆。
眾人踏入後巷的馬市大街,立刻感受到那股逼人的壓力,周圍的每一個轉角都隨時有可能衝出上身赤膊的凶徒,這種草木皆兵的壓迫感幾乎讓林羽雯差點喘不過氣來。
王翔輕輕一摟愛侶,將身上的溫暖傳遞了給她,自己幾個月來看了太多死亡,也漸漸覺得世事無常,內心曾交戰過是否放棄天師的修練,就跟柔美的師妹成親生子算了。
但晉升天師殿堂的機緣似乎就已經在轉角上了,已犧牲五年光景修練,難道就這樣說放下就放下嗎?他每每想到此處,還是咬緊牙根,假裝沒有看到師妹充滿灼熱情意的雙眼,繼續練了下去。
四人鑽過了四條小巷跟胡同,終於來到西什庫西北角落,此地因為後方太過寬廣,義和拳徒大部分不會挑這個地方設法闖關,因為要跑到教堂幾乎需要整整半炷香的時間,根本還走不到十步腦袋就會被洋槍穿孔了。
王翔邊蹲下邊比了比手勢,小盛立刻跨坐上王翔厚實的肩膀,舉起綁著紫色長條帶子的樹枝,就開始大力的在西什庫周圍邊牆下方大力揮舞著,希望可以引起注意。
但四人緊張的看小盛揮到纖細的手臂都有點發腫了,過了半刻鐘,內側似乎還是沒有半點反應。
就在換陣的林羽雯也開始手痠的時候,方子飛再也忍不住了,他立刻大力助跑一跳,準備翻身上牆。
此舉立刻引來三人的驚呼,王翔立刻在壓低的嗓門下怒吼著:「師弟!你幹什麼!」
林羽雯也驚道:「師兄!快下來阿!」
他們三人在西什庫教堂周邊隱伏數週,已不知道遠遠看過多少次拳匪只是將頭伸過牆垣,就瞬間噴灑著鮮血掉落到地上。
要是洋人現在盯著此處牆頭,方子飛只要探出頭髮都可能被直接射穿頭顱,
但方子飛完全不想再等待,他先是小心的趴在牆簷上,對著林羽雯伸出蒼白的左手冷冷道:「給我。」
眾人都不想要丟下恩師孤軍奮戰,林羽雯看了眼王翔,王翔此刻也想不出更好的辦法,黯淡的點了點頭。
方子飛握實了樹枝,知道他只要一站起來,就有可能再也沒辦法活著走下牆頭,此刻想起好友雲堅慘死,他怒火燒起,一咬牙,就從牆簷上一撐,朝著百年大教堂站了起來。
他瘋狂的揮舞著手上的樹枝,看著散發艷麗紫色的洋教絲帶,迎著夏日的厚重熱風,波濤般劇烈飄動著。
此時手中握著千古以來煉製「仙器」的祕密,他已稍微解析出靈障的操作方式,西方人竟然大膽的將複雜的術式直接刻入戒指中。由於靈障是產生靈力後,經過繁複的程序,將靈絲轉成慾念,再轉成單一「指令」,一絲一絲的集絲成束,將「指令」鑄造成「功能」,整個過程冗長又費工。
畫妖師將破碎的妖核透過身體引導,封印入畫中就是用同樣的原理,但利用介質,也就是處子血液,來讓過程更為順暢跟快速。
不過,將靈障雕刻入物品,完全是另一個層次的功夫,以他的能力,他估計光要做出這枚戒指的第一項「吸收靈力」的功能,就要花費大概一年的時間,更不用提「保存靈力」,以及最後一道未知的「釋放靈力」的功能,綜合起來看,打造這枚仙器,至少要五年光景。
但這還是在靈障的程序完全正確的情況下,要是中間又有走錯的路,轉回正軌,可能又要數年時間。
菲燁看著手上流轉精藍靈氣的純金指環,臉上忍不住流露出欽佩的神色,沒想到西方人竟然真的研究出如何打造「仙器」。
此時要再探入深究,沒有數天得不出結果,但方才獲得的小小心得似乎可以嘗試鍊鍊看,他緩緩握起孫女菲茜纖細的小手,抽起與她手腕大小完全不相稱的白玉鐲子,立刻開始嘗試著鑄造「仙器」。
西什庫天主教堂內 義法聯軍陣營
西什庫教堂所擁有的法國阿立絲泰.卡瓦葉.科爾 牌管風琴,是北京最大最華麗的一座管風琴,當初花了卡瓦葉.科爾公司整整兩年的時間製作,加上個把月的安裝。
管風琴是人類史上最龐大,最複雜,同時也是最昂貴的樂器,教堂往往會透過管風琴的安裝與建構,來展現上帝的權利以及張顯教廷的社會地位。管風琴的音色宏亮飽滿,聲調嚴肅又神聖,當開始彈奏時,透過教堂石壁的共鳴,悠揚的樂曲可以傳達到方圓數百尺外,因此,一直有「神的奏笛」這個無上的稱號。
樊國樑主教彈奏著路易•维埃纳的第一管風琴交響曲,讓幾乎兩層樓高的哥德式樂器迴盪出無比強大的雷霆之音。
每個音符似乎都帶著來自上天的能量,灌入一個個排隊前往仁慈堂的小朋友。
此時,一個士兵急忙的拍著主教的肩膀,大喊道:「樊主教!」
樊國樑無奈的放下被終止的雙手,轉過頭問道:「怎麼了路易?就算中尉說我暫時負責,也不用真的找我指揮吧?」
路易急道:「西北側的牆頭上有一個中國人在揮舞『聖帶』!」
「聖帶?他怎麼會拿到聖帶?是異教徒匪嗎?」
路易猛搖著頭,額上的汗水濺出一輪水滴,回答道:「看起來不像,上半身有穿衣服的,也沒有武器在身上,我們差點就開槍了,但看他沒有跳過牆頭的打算,仔細一看才知道他用根樹枝繫著聖帶在揮舞!」
他嚥了口唾沫,緊接喊道:「我還有叫修士來看,他說是紫色的聖代沒錯!」
樊國樑仍是滿臉狐疑,抓了抓自己的大白鬍,點了點頭道:「帶我去吧。」
樊國樑一湊上望遠鏡,只看到一個身材纖瘦的中國人,在皎潔明亮的月光下,瘋狂的揮舞著手上的樹枝,紫色的圍巾狀帶子繫在枝頭上,迎著風孤高的飄揚,上頭用白色絲線繡著代表著基督的「X」字交叉,中間穿過一個「P」字,此符號隨著四世紀君士坦丁大帝流行於歐洲,因此,牆頭上之人絕對是在揮著「聖帶」錯不了。
路易問道:「要派人去嗎?他感覺沒有敵意,好像是想要講什麼。」
樊國樑心下一躊躇,頓時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下意識的摸著大白鬍,有點猶豫道:「會是……什麼陷阱嗎?」
路易也作不了決定,緩緩搖了搖頭道:「看起來不是,因為他們沒有點火把,好像就是刻意不引異教徒注目。」
樊國樑雙眼又湊上望遠鏡,看了看青年剛毅的表情,似乎感覺到了什麼,點頭道:「好吧,派安東尼修士跟中國翻譯去一趟,或許能對我們的現狀給出一線生機。」
趁路易還沒有跑出視線,樊主教緊接著喊道:「還有!記得問他有沒有東西吃!」
西什庫地下隧道
弗朗索瓦中尉領著馬可八人在狹長的隧道中迅速穿梭,雖然只有短短三百米路,但四周封閉壓迫的空間,還是幾乎讓人窒息。
眾人邊點著石牆上的火把,邊貪婪的吸吮著空氣,怒力壓下內心充滿不安與飢餓的躁動。
自從昨天晚上吃下最後一餐肉骨湯,大家已經沒有再吃入任何可以稱為食物的東西,弗朗索瓦中尉自己都只是喝了一天水,試圖補充空無一物的胃袋。
「中尉,要是對方在門外剛好有人駐守著怎麼辦?」馬可問道。
弗朗索瓦不是沒有想到這個問題,而且他心裡也知道這個可能性不低,畢竟對方首腦人物駐紮的地方,會否如此托大不派人守著大使館的每個角落?
但現在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他剛毅道:「我們仍下『紅魔鬼』炸毀這裡就撤。」
後方一名方臉的大漢喊道:「到時候能一起帶走一些黃皮膚賊也不錯!」
此句話立刻讓眾人忍不住笑了出來。
要是平常弗朗索瓦可能會怒斥他講話小心,畢竟西什庫教堂內九成都是中國天主教徒,「黃皮膚賊」這種詞彙仍是不尊重的話語。但在遠離法國家鄉打著不明原因的仗,大家都不知道有沒有命呼吸到下一秒的空氣,他還是讓這句玩笑話鬆弛了八個兄弟緊繃的情緒。
面前,一道木門映入眼簾,上次看到這個地方已經是一個多月前的事情了,當時他們在動亂爆發的前夕,把所有的物資軍火透過這個隧道運輸完畢,闔上門以後就沒回來過。
上頭的街道上塞滿異教匪人,只要身上有一點外國人的物品都會被殘殺,何況自己頂著法國樣貌,連走出使館五步,都會被數百暴徒一擁而上剁成碎片。
弗朗索瓦回頭確定大家都已經在備戰狀態,輕輕的一轉門上的鎖釦,盡可能不發出半點聲音,推著厚重的木門,但他驚愕道:「怎麼會這樣?」
馬可立刻疑惑道:「中尉?」
弗朗索瓦發現他完全推不動門,此時他加了點力道,以為是一個半月來未轉動,門有點塵沙堆積導致比較難開啟。
但木門仍是紋風不動,他立刻全身冒起冷汗,「該不會是地道門被發現後封死了?」他心想著。但一轉念又覺得不可能,如果被找到,敵人早就從隧道破入了,怎麼可能花功夫封門。
他立刻檢查鎖釦,發現沒出錯,已經轉開了,他壓低聲音道:「門推不開。」
馬可疑惑道:「怎麼可能?」
弗朗索瓦立刻推著剛剛講笑話的巨漢道:「道固,換你來,記得小心點加力道。」
道固在隧道中掙扎前進,因為身材比一般人還高壯一倍,他一向是隊上的靠山跟大活寶,愛開玩笑又戰技強韌,人雖然沒禮貌了點,但相當可靠。
此時這種出力活,道固當然是義不容辭,邊將身子靠上門,後腳站穩準備施力,還不忘邊開玩笑道:「中尉,就叫你沒事跟我們去玩玩女人你就不要,平常沒練習,這時候腰就不好。」隨著眾人忍不住掀起笑臉,弗朗索瓦中尉笑罵道:「去你的!快推!」
道固此時緩緩用力推了起來,但發現木門像尊巨大的老樹,完全沒半點反應,他開始加了力道,結果搞到整個臉都漲紅起來,巨人般粗壯的脖子赤紅的跟燒炭一樣,木門仍是丁點反應也沒有。
「呼!」他讓一口濁氣吐出來,依著門喘道:「好吧,我認了,我玩太凶腰也不好。」
弗朗索瓦也不知道該氣還是該笑,到這種地步巨漢還有辦法開玩笑,此時他喝令道:「再兩個人上去幫忙推!」
此時只見三個人依著門,身體幾乎已經離地呈現了三十度角,個個漲紅著臉使盡吃奶力氣推了起來。
但就在眾人準備承認門被封死的時候,忽然「嘶!」的一聲輕響,厚重的木門被推開了幾吋,道固忘情地喊道:「開了!」此時發覺太大聲,打了自己大臉一下,一臉抱歉。
但弗朗索瓦中尉也沒空怒斥他,對著身後五名兄弟道:「輪流上去推!」
就在眾人輪番上陣後,門縫終於被推開到了一個人頭可以勉強通過的大小,馬可因為最瘦小,一馬當先的探出頭觀望。
當馬可眼睛透過身後的火把餘光,瞥進大使館的地下倉庫時,他倒吸了口氣,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東西。
他把身子擠回通道,已經忍不住忘情喊道:「是食物!中尉!是食物!」
「食物?」弗朗索瓦中尉搶過一支火把,努力擠過身子看了一眼,只見倉庫內滿滿的堆放著雜糧乾貨跟一袋袋米麥食品,他驚訝地瞪大雙眼不可置信地看著堆積如山的食物,眼前的量足夠他們整個西什庫的人再撐上兩個星期。
難怪門一開始打不開,原來偽裝成櫃子的祕門前,堆放了好幾箱貨品,他推測大概因為首腦人物在這裡,敵人必定以為此地再安全不過。
「好,我現在相信上帝站在我們這邊了。」他喃喃道,俊朗的中尉撥了撥一頭褐髮轉頭笑道:「馬可,派人快回去找更多兄弟們搬東西,雖然是半夜,但大家有晚餐吃了。」
天楓大院 畫妖師陣營
菲燁長長地吁了口氣,花了點時間試做了「仙器」的初階,成功把靈力封入,到底要如何運用他還想不到,但心想著今日之後,如果老天還許可,或許自己還有機會再研究。
他沒消耗多少靈力,並不覺得疲累,立刻開始將練成初階「仙器」的靈障術式寫在攤在桌上古樸的《妖畫鎖典》上。
就在他剛下筆沒多久,外堂大門開了起來,他機警的闔上書,探出了頭發現是王翔,只見弟子看到他迎了上來道:「門主!成功了!他們派了個中國教徒跟洋人修道士來,說我們可以進去,但是要快,拳匪下一波巡邏馬上就要到了!」
菲燁知道安全收妖的事情有了轉機,他立刻進入內堂,包起隨身衣物跟厚重的《妖畫鎖典》,一把抄起躺在床上熟睡中的三歲孫女,就往屋外走去。
一踏出屋外菲燁就看到三名二代弟子跟三代弟子小盛,四人身上都揹著大批的東西,王翔立刻解了師父的疑惑道:「他們說裡面沒有半點食物剩下,我們只要給他們手邊的所有東西就成交。」
六人悄然的往皇城根大路走去,但此時就在一個彎角上,林羽雯迎面跟三個義和拳徒相望著,頓時兩邊有了片刻的錯愕跟沉默,但三個拳徒馬上高喊了起來。
「快去城牆!」王翔第一時間喊道,眼見另一個轉角又有五名拳徒惡狼般追了上來,在火把映照下每個人的影子看起來格外嚇人,如影隨形的跟著眾人身側。
一來到西什庫的西北側,菲燁身上的菲茜睜開惺忪大眼道:「爺爺,要去哪裡?」
王祥已經頂起林羽雯上牆頭,菲燁壓下緊張之情勉強擠出了笑容道:「傻茜茜,跟羽雯先去大教堂躲,爺爺馬上就去找你。」
小女孩從爺爺眼中看出了一絲不安,還想說什麼,但已經被騰空送入林羽雯的懷中,接著小盛也翻上牆頭,牆另一側的中國天主教徒喊道:「快一點!另一側也來了!」
王翔看著現在皇城根大路上也有妖人的吼叫聲出現,四周越來越光亮,似乎通往地府的入口正朝三人撲來。
方子飛說道:「師兄,讓師父先走!」
菲燁壓下已經想把自己扛起來的王翔,大聲道:「你們先上!我擋著他們!」
兩名弟子理所當然想反駁,但菲燁手掌上已經湧起一股深藍色的光球,不斷的膨脹著,內裡流轉的濃厚光華看起來異常的凶暴。
王翔知道師父要用靈爆,而且「打鎖匠」的靈爆更是凶悍異常,靠近爆破中心的人不只是昏暈而已,連性命都會有威脅,全神州大陸也只有兩個打鎖匠有本領使用靈爆,而菲燁正是最強大的一個。
但王翔仍然不願丟下師父喊道:「門主!不留力收妖?」
菲燁轉頭一瞪,怒斥道:「還囉嗦什麼!給我上去啊!笨小子!」
兩人相視一眼,看到難得發怒的師父罵人,皆是心下一嘆,攀上牆垣,準備等一下立刻拉上師父。
菲燁往左邊看著寬敞的皇城根大道,已經有一批拳匪在遠處登牆,準備闖入西什庫內追人。
那邊的他管不著,但十名匪徒已然臨身,,手上大刀無情地斬下,嘴裡高喊著:「天皇皇、地皇皇,玉皇讓我們滅妖強!死二毛子 看你還往哪兒躲呀!」
法國大使館
弗朗索瓦中尉領著馬可與道固兩人往大使館一樓而上,底下有二十名弟兄在隧道內以人龍接力,將大批食物運回西什庫內,他們本來想要就此打住,
但中尉覺得似乎能有更多收穫,他發現一樓的內廳沒有人,忽然覺得有點怪異,就算是深夜時分也太托大了點。
他領著道固跟馬可小心地跨出廚房,由於異教徒暴民把附近的電線桿通通拆除,電纜線剪斷,因此,夜晚沒有點上火把,走道除了外側玻璃的自然月光以外,通通籠罩在一片黑暗中。
廚房小廳旁就是通往二樓的階梯,此時他依稀可以感覺到二樓處有火光露出,馬可微微探頭,看到二樓上方有兩個人影在走動,他低聲道:「上頭應該有兩個以上的人守在樓梯口。」
弗朗索瓦稍微想了一下,如果現在就撤走,他們幾乎已經可以拿走所有的食物安全退走,但這樣龜縮在西什庫內還要多久?暴民似乎有數萬人之眾,要是再圍一個月怎麼辦,屆時不可能再有這種偷糧食的可能性,對方明天一早發現被洗劫,一定會搜出祕門與地下隧道。
他知道這次機不可失,好不容易在神的保佑下一切順利,他打算把這次的運氣一次榨到一滴不剩,誰知道還會不會有下次呢?
「道固你去另一側埋伏,我們吸引他們注意力,記得用刀子。」
道固領命壓低身子朝樓梯口另一側鑽了過去,躲在月兒照不到的陰影下,馬克輕輕丟出一個從廚房拿出來的木湯匙,只見木製器具在樓梯上發出輕巧的「叩叩」聲,懶懶地滾動著。
果然上頭兩名人影,在聽到聲響後,嘴中輕聲喊著聽不懂的中國話,立刻朝一樓處巡邏而下。
就在兩人一踏上一樓的橘紅磁磚,馬可一馬當先衝了出去,一刀刺入其中一名拳匪的咽喉。
另一名還來不及反應,就被一道遮蔽月光的巨大黑影吞食,等到眼睛再度吸進光線時,瞳孔已經開始不受身體控制的放大,四肢漸漸軟倒在冰冷的磚上。
道固雙眼像凶獸一樣的發出勝利的笑容,正想著要講什麼笑話,弗朗索瓦中尉已經比著手勢帶頭往二樓而去。
走過二樓的第一與第二會議廳,他們來到外側桌檯上放置燭燈的主臥房,弗朗索瓦中尉心頭狂跳了起來,心想著是否真的如此順利,在奪得對方大糧倉的同一晚還擒獲主帥。
他心中喊了聲上帝保佑,緩緩轉開門,隨著透出的火光,立刻跟道固奮勇竄入,讓馬可留在門口看著走廊。
多年後,弗朗索瓦回想起跟義和團首領李來中四眼相對的情景,仍會讓他打起寒顫,那對散發著非人類般的魔眼,像是可以掏空任何正常人的心神跟理智。
他眼中閃爍著李來中高壯的身影,右手拿著酒壺,上半身赤裸,頂著國字臉跟黑色的短鬚,臉上盡是高傲睥睨的神色。
法國中尉身子僵了一下,頓時覺得自己墮入無邊的冰窖中,腦中瞬間鑽入無數利刃,逼使心中產生連自己也說不清楚的滿腔恨意。
「我恨法國的政府,把自己丟入這個東方異國的爛仗!」
「我恨妻子在自己上一趟離開期間跟好友上床!」
「我恨上帝如此不公平!」
「我好好好好好恨!」
此時身旁來自巨漢的怒吼,將他心神拉回,只見道固一馬當先的一拳揮上高挑中國人的面門,期待可以靠著身材優勢先將一軍。
弗朗索瓦猛一甩頭,跟著衝了上去,準備在對方呼救之前拿下他。
但異教首腦擁有的武器不只是那雙魔異的眼神,他硬吃道固砂鍋大的拳頭後,似乎不痛不癢,反手一個肘擊就將比他高半個頭的道固打倒在旁,弗朗索瓦撲了上去軍刀揮上,想要逼他就犯。
但對方的反應再次讓他吃驚,李來中完全無視刀鋒,反而側身硬撞了上來,「碰!」的一聲,將自己擊倒在地上。
法國中尉差點以為自己的心臟從背門飛了出去,趴在地上不住的喘氣咳嗽著,努力想恢復自己的心肺機能。
眨眼間光景,兩個法國陸戰隊菁英就被掠倒在地,李來中展現了驚人的武術身手後,像魔神一樣口中喃喃地唸著只有他跟神仙聽得懂的咒語,隨即一個箭步就想上去踹踢已倒在地上的弗朗索瓦。
就在中尉肋骨即將被踢斷的瞬間,魔鬼般的妖徒首領,整個身體被從後方舉了起來,在這種姿勢下,再厲害的中國武術都沒有用,道固熊臂環繞李來中腰際,一拔身往後彎腰,一個精彩地後背摔,將魔鬼的頭重重的朝地板猛撞了下去。
道固翻身爬起,拉起逃過一劫的弗朗索瓦,兩人都以為那下重擊應可以將李來中擒回,沒想到可怖詭異的異教徒領袖再次展現驚人魔法,整個臉上淌在血液,像個不死魔人一樣,緩緩地站了起來。
兩個法國軍人覺得自己已經瀕臨發瘋邊緣,道固這輩子還沒遇過這麼可怕的敵人,跟著長官忘情地發著怒吼,雙雙一擁而上。
道固硬吃了一記擊向面門的猛拳,熊臂環抱,恰好將下半身被中尉抓住的恐怖首腦擒住。
幾乎被打碎下顎,道固忍著傳上腦門的劇痛,好不容易將李來中以三角固定之術制服,雙臂緊緊勒著敵人的脖子,弗朗索瓦則是,大氣都不敢喘上一口,用盡吃奶力氣夾緊魔頭的四肢。
終於在片刻後,神魔一樣的李來中好不容易失去意識,腦中失去氧氣仍然會昏暈,見證了身為人類的身分。
道固心裡仍有疑慮的緩慢放開雙手,覺得手中的人隨時會妖魔般甦醒。
弗朗索瓦中尉倒在地上大力的喘著氣,道固撫著下顎看著他,裂嘴笑道:「中尉,我從來沒有抱一個男人抱這麼緊過……」他喘了口大氣,續道:「……而且還是跟你一起抱。」
就在弗朗索瓦想笑罵出來的時候,馬克衝進房中吼道:「一樓門口湧進大批人馬了!快走!」
道固好不容易降下的腎上腺素又洶湧的分泌了上來,他一把抄起昏暈的中國大漢,往肩上一扛,就跟著中尉一起奔出二樓主臥室。
三人衝下一樓的時候,廳堂內已經湧入數十名上身赤膊的異教徒,一看到他們這些「大毛子」,個個口唸咒文號叫著,滿臉憤恨地持刀湧來。
馬可在彎角處,立刻將其中一支扛在身上的祖國1886步槍,丟給了弗朗索瓦,瘋狂的朝群徒掃射了起來。
但教徒實在太多,幾乎像不怕死的殭屍一樣,中彈後還是朝兩人所在位置撲來。
馬可大喊道:「中尉我們守不住的!」
弗朗索瓦高喊道:「撤!」
兩人隨即循著道固大熊一樣的背影追去。
一轉入廚房,通往地下倉庫,兩人已經看到道固鑽入祕道中,留守的兄弟催促著兩人快點跑。
但後方的義和拳徒已經追到,大刀一砍就往馬克身上斬下。
馬克背上的機槍被砍中,雖然沒有受傷,但推力還是讓他腳下不穩的朝倉庫滾了下去,撲上弗朗索瓦中尉後,兩人連滾帶跌的掉下了樓梯。
而就在兩人身後的數十名妖人,準備一湧而上的時候,底下「咻」的一聲,飛來一個大木箱子。
幾名暴徒被木箱打中,立刻手忙腳亂了起來。
弗朗索瓦中尉見機不可失,拉起被壓在下面不知骨頭裂了幾根的馬克,兩人往隧道口奔去就看到道固身上的妖徒首腦不見蹤影,現在一夫當關的扔著空箱子。
此時堵住道路比用機槍射擊還有效,弗朗索瓦一站到隧道口就吼道:「道固!走了!」
道固此時笑道:「中尉,先走吧,需要有人擋著,不然紅魔鬼太早炸開,隧道受不了的,還有十幾個兄弟在裡面搬東西,大家都活不了。」
弗朗索瓦中尉目眦欲裂的吼道:「進來!這是命令!」
道固衝入隧道口,一關上木門扣牢後,依著門扇仍然沒有要逃回的打算。
弗朗索瓦中尉大眼瞪著他,但只見木門外「碰!碰!」的不斷的響著,同時已經可以聽到門外大批群眾騷動吼叫的聲音。
兩人可以感覺到門後方至少已經有四、五十人之眾。
道固裂嘴笑道:「中尉,不要婆媽了,走吧。你知道我一定要留下的。」大漢說完指著躺在地上的兩支紅色炸藥。
弗朗索瓦眼神轉為複雜跟難過,但他知道眼前大漢講的是事實,他還可以聽到不遠處自己人在隧道中搬運物資的聲音。
此時道固拿出一盒火柴,對著弗朗索瓦伸手道:「給我吧。」
「什麼?」中尉問道。
「菸阿!還裝死!我都要上天國了,還不讓我抽最後一根!」
弗朗索瓦忍不住笑了出來,搖了搖頭,抽出口袋裡的最後一包香菸,拋了給身邊爽朗的巨人。
道固滿意的抽出一根後大吼道:「走了啦!還要看我邊尿褲子邊點火嗎!」
法國中尉一咬牙轉身而去,忽然想起自己在第一眼看到李來中的時候,心裡湧出的恨意。
「我恨法國的政府,把自己丟入這個東方異國的爛仗!我好恨!」
道固吞吐著嘴裡的菸頭,頂著已經準備撐不住的木門,粗豪的大手刁起嘴上抽不到一半的香菸,哼起故鄉的小曲。
他彎腰將躺在地上的兩支紅色炸藥,一支往褲頭一插,另一支竟然就整根含在大嘴裡。
此時木門已經破入一把大刀,接著數把大刀砍入,道固站在門後,像尊大神像一樣的擋著整個隧道口。
就在木門應聲而破的同時,他拿著菸頭點起嘴上含的炸藥,順勢也點上了插在褲頭上的炸藥,裂嘴笑道:「黃種小賊,來領死吧。」
弗朗索瓦強押下心中的難受與恨意,使盡吃奶力氣的奔向通往教堂出口的盡頭,大部分的兄弟都已經準備走出隧道,此時他只聽到身後發出一道驚天巨響,接著整個隧道劇烈的晃動起來,身邊窄小的牆壁像忽然有了生命一樣的發出怒吼。
耳中傳來轟隆隆的聲音自後方傳出,多年的經驗告訴他,隧道要準備坍塌了,
年輕中尉拔腿狂奔了起來,就在整個人撲出隧道口的同時,一道濃烈的塵煙「轟!」的一聲,隨著他身後竄出,遭到高壓擠迫的無形空氣幾乎把他背部打穿一個洞。
馬可衝了上前,扶起全身蓋滿塵土的長官,吼道:「道固呢?」
弗朗索瓦緩緩搖了搖頭,有點不願面對馬克灼熱的質問,他看著躺在左側地板的異教徒首領,忽然生出一股自己都說不上來的恨意,指著李來中,惡狠道:「把他帶上去,我要跟他好好談談。」
西什庫天主教堂外圍
菲燁眼看鋼刀準備砍入自己的左肩,立刻放開了手中高度壓縮的靈力球,靈爆瞬間產生,深藍色高壓蘊含的大量歐麥珈波長,剎那間爆散了開來,以音速掃過在場所有的義和團暴徒。
王翔跟方子飛在牆垣上只看到一秒前才殺氣騰騰的五名妖徒,就在深藍色氣團炸裂的瞬間,紛紛像斷了線的木偶,眨眼間失去了意識,連刀子也來不及放開就全部昏暈在地上,原本無情的刀鋒,此時懶懶的跌落,剛好砍在眼神睥睨的菲燁身旁。
兩人一臉崇敬的看著神州第一人釋放的靈爆,但就算是全大陸最強大天師,一天之內也不可能放出超過四次。
王翔跟方子飛伸出手,將師父拉上城牆,仍是一臉擔憂,畢竟稍後還要收妖王,師父如此不節省靈力,必定會承擔相當高的風險。
就在三人翻身下牆,教堂附近的屋簷處傳來陣陣的槍擊聲,義大利出產的m-91ts特種兵卡賓槍不斷擊發著。
菲燁看著右側不斷翻過城牆的義和拳徒,幾乎跑不過三步就紛紛中槍倒地,但仍是有人死命的翻牆而來,甚至愈來愈接近己方的落腳處。
「快走!」一個穿著洋服的中國青年喊著。
幾個士兵接過林羽雯跟王翔三人身上的食物,王翔接過小菲茜,方子飛扛起師父身上的包袱,就開始往西什庫教堂飛奔而去。
此時身後也湧出不少拳徒,直接追擊在一眾畫妖師身後,遠方的士兵因為怕誤傷沒辦法用火力支援。
安東尼修士見狀立刻吼著:「叫他們快一點!槍兵這樣沒辦法開槍!」
中國青年用中文轉述道:「要跑快一點!火槍打不到你們身後的匪徒!」
一瞥眼看到後方如狼似虎的成群暴民,菲燁四人榨取了身體裡所有精力,拔腿急奔著,但眾畫妖師畢竟不是習武之人,特別是年事已高的菲燁,已經開始上氣不接下氣的劇烈喘著。
遠方圖書館外圍,已經有人用著洋話大吼著,王翔背著菲茜在前頭,問道:「他在喊什麼?」
菲燁一個踉蹌跌倒在地,方子飛立刻奔回去扶他起來,但中國青年動作更快,撲向兩人,用力將兩名畫妖師按了下去,跟著對身後的王翔大喊道:「快趴下!」
只見數到槍聲擊出,方子飛躺在地上一轉身,看著身後四名妖徒渾身冒著血洞向後倒去,他立刻翻了起來,一把拉起菲燁跟方才的中國青年。
中國青年補充道:「他剛剛說趴下,他們要開一輪槍。」
王翔沒好氣的跟林羽雯爬了起來,方才要是晚了一線,一眾同伴就跟著一起中槍而亡了,他幾乎可以感覺子彈擦過自己的頭頂,耳中都可以聽到指頭大小的殺人兵器劃破空氣的聲音。
洋人士兵重整步調後,遠方還想破入的義和拳妖匪已經無法越過雷池半步,紛紛在牆頭上就醫一個個噴灑鮮血往外倒去。
方子飛扛起師父的背包,看著敵人一站上牆垣就被瞬間射殺,心裡捏了把冷汗,雖然他們畫妖師並不信奉任何神祇,但方才真的是神明保佑,冥冥之中讓他閃過死神索命。
但他此時冷靜下來後,立即感應到真正死神的存在,兩百步之遙的教堂內,不知道為何,竟然出現了那位存在五千年的妖中之王。
他蒼白的面容糾結了起來,知道今晚漫漫長夜才正要開始……
西什庫天主教堂
菲燁等人一進入大教堂後門,就聽到前方的廳堂內傳來一個洪鐘般的巨大吼叫聲,聲音略帶滄老,不斷大喊著:「Diable!Diable!Diable!」
王祥忍不住問道:「這位兄台,這是在喊什麼?」
領路的中國青年回道:「喊叫的應該是我們樊主教,他在說『魔鬼』。」
「魔鬼?」一眾畫妖師立刻面面相覷著,其實一靠近西什庫教堂,所有人就已經感知到妖王「刑天」的存在。那股令人毛骨悚然的針刺妖慾,不斷拉攏著自己的意識,在尚未進入教堂之前,眾人已經知道妖王在裡面,但為什麼?
各種疑問頓時在海中浮起,為何原本附在李來中身上的大妖,會跑進西什庫?難道是李來中身亡了,妖王竟然在教堂內找到宿主?
眾人一踏入西什庫教堂大殿後,紛紛驚訝的對著教堂內的大廳發出了讚嘆,瑰麗的廊柱一望無際的排列到廳堂大門,天花板的交叉肋骨拱頂,有著完美的八柱交錯相間,兩排象徵船板的木椅,莊嚴的整齊隊列。
但他們無暇欣賞西洋的建築奇景。
左側的大祭壇前,一個粗壯的男子被綁死在木椅上,男子冷靜的嚇人,雙眼釋放著詭異無邊的奇特能量,而男子身旁站著兩個洋人跟一個正在大吵大鬧的白鬍子老人。
一眾畫妖師看著整座教堂充斥著驚人的紅黑色慾煙,濃煙源源不覺得自男子身上衝出,除了菲燁,三名弟子都是第一次看見妖王,刑天的巨神形像籠罩著男子的身體,凶悍地聳立在教堂大圓拱頂中。
菲燁立刻喊道:「羽雯!包護茜茜,她會被吸進妖界裡!」
林羽雯全身一震,立刻將一臉驚愕的菲茜抱入懷裡,雙手釋放蔚藍色靈力緩緩罩著菲茜的身體。身為造門者的女畫妖師,是最擅長操作靈力外放的人,亦會是保護菲茜的不二人選。
小盛在一旁嚇到雙腳不爭氣的軟了起來,方子飛問道:「是他?」
王翔等人看著少年邊顫抖邊點了點頭。
菲燁盯了一眼頂著白蓬蓬鬍子的老人,老人仍不斷地再喊著那句夾雜著「魔鬼」的洋話,劇烈地在跟另外兩個洋人爭執著。
他忽然心有所感,立刻上前檔住老人的視線,右手緩緩的凝聚出深藍色的靈力。只見老人頓時呆看著他的右手掌,又抬頭看了他一眼,老人不知道該說什麼,大鬍子後面的嘴巴似乎在顫抖著,接著也立刻指著菲燁吼道:「神光!」
菲燁哈哈一笑道:「王翔,子飛,這個洋人教士竟然看得到靈力。」
此時聖壇上的洋人才發現這批不速之客,開始對著畫妖師們指指點點起來,領路的中國青年一臉錯愕地問道:「靈力?麻煩老伯你盡快說明,主教正在要人把你拿下!」
小盛跑上前,拿起紫色的聖帶,吼道:「我們是帶口訊來的!」
樊國樑看到聖帶立刻用法語問著中國青年,青年隨即轉述道:「主教要我問你們是從哪裡拿到這個的?」
小盛還沒回答前,王翔搶先反問道:「兄臺,還不知道你怎麼稱呼,剛都還沒謝過你。」
中國青年發出一陣爽朗的微笑道:「我姓李,叫李橡偉,大家都喚我小李,你們還是快回答,我身後的是這邊主事的人,稱為樊主教,他旁邊的男子叫作弗朗索瓦中尉,是這邊軍人的長官。」
小盛快速交代完了張家舖村的狀況,菲燁隨即拿出包袱中的木盒子,將他拿給小李。
樊國樑主教邊聽小李轉譯畫妖師的話語,邊打開盒子,見到裡面的純金戒指後,他忽然發出一聲詠歎,在胸前用整個手掌,自上而下,自左而右的畫了個十字,對著戒指悼念了幾句。
弗朗索瓦問道:「那是什麼東西?」
樊主教一臉悲傷地說著:「這是馬琳主教的戒指,上頭刻著四部福音書作者的象徵,天使的馬太、獅子的馬可、牛的路加、老鷹的約翰,主戒上面是馬琳主教的拉丁姓名。」
弗朗索瓦中尉第一次看過雕刻的這麼細緻的戒指,半挑起眉毛問道:「這有什麼特別的嗎?為什麼他們說馬琳主教要託他們帶這個給你?」
樊國樑點了點頭,答道:「這個戒指蘊含著力量,馬琳主教是驅魔師。」
「驅魔師?現在還真的有這種人存在?」
「哼!有太多東西你們不了解,就像這個魔鬼一樣,為什麼你要把他帶入天主的殿堂!」
「他可能是可以讓我們逃出這個地方的人,我已經犧牲了一個部下,我不會連四十個兄弟都一起拖下水!」
「中尉,我們已經拿到足夠的食物撐上三週以上,法國政府一定會來救我們的!」
弗朗索瓦想起隧道中喪生的道固,一臉不忿道:「兩週前是這樣講的!在那之前的兩週也是這樣講的!還要等多久!等到連樹皮都啃光嗎?」
此時,李來中吐出了簡單的一句話,頓時讓現場的眾人都安靜了下來。
「最好放我走,要不然你們馬上就會後悔。」
不知道為何,從他嘴裡說出的字字句句都敲入了每個人的心房中,似乎每個發音皆蘊含著可怖的邪惡力量,挑逗著在場所有的人的理智線。
小李立刻翻譯他的話語後,弗朗索瓦中尉反手一拳打了下去,喝問道:「你給我講清楚,要不然就把你的屍首掛在我們大門上!」
李來中嘴角流下鮮紅的血液,狂放道:「天真,竟然以為可以那麼容易抓到我嗎?哈哈哈哈哈哈!」
在小李的翻譯下,弗朗索瓦全身的每根血管都瞬間凍結了起來,他一直覺得事情太過順利了,自己只憑幾十個人馬就擒獲主帥,確實太過容易。
但隧道完全坍塌,應該不會有危害,他轉念一想跟隧道無關,眼前的魔鬼首腦應該一無所知,因此,表示著敵人一直在計畫著什麼事情,但到底是什麼?
他拿起一支小刀,立刻對著李來中的咽喉,面向小李吼道:「快問他!問他們到底在計畫什麼!」
李來中此時只是嘴角微微抬起,發出一道來自陰間地府的冷笑,喉頭中似乎傳來魔鬼的冰冷囈語,一個字一個字吐著:「來,不,急,了,通,通,去,死,吧!」
菲燁此時拉著王翔低聲道:「準備器具,趁他們在這邊狗咬狗,暫時找個角落蹲著,他們應該不會再理咱們,我先進去收妖,運氣好,說不得他們還沒吵完,就可以完畫了。」
王翔急問著:「門主『妖王攻略』呢?完成了嗎?」
方子飛此時也插話道:「我也去!」
菲燁露出一臉自信的表情道:「你以為你們出去牆頭上亂站的時候,我都在吃喝拉撒嗎?」
方子飛被師父猜到自己亂來的行為,忍不住有點羞赧的低下了頭,自殺行為一向是畫妖師的禁忌,但他仍不想放棄收妖的打算,還想發出抗辯,但菲燁一雙老手拍了拍他的臂膀,和緩道:「子飛,收妖王,你們幫不上忙的,有我這個『打鎖匠』在,進去了也只是看戲的分,在外頭幫我護法比較重要。」
而就在眾人前往大廳的左翼時,一道驚天巨響從後方傳出,被超越物理速度推擠的厚重音波,眨眼間傳遞了開來,所有人都沒聽過如此凶猛的聲音。林羽雯還以為是上天同時落下了幾百到驚雷,一次引爆。
地面隨之晃動了起來,接著大家都聽到「轟!」的一聲龐大悶響,每個人的腦袋與胸口都像被大錘擊中一樣,耳鳴聲隨之而來。
羽雯懷理的菲茜,「哇」的哭喊了出來,小女孩的耳膜受不了這樣強大的大氣壓力,頓時雙手遮著耳朵,不斷搖著小小的頭顱。
弗朗索瓦中尉面如死灰的衝出西什庫教堂右側,當他看到冒著灰白濃煙的景象時,忍不住雙膝一軟跪了下去。瞠目結舌的幾乎不敢相信雙眼所見的畫面。
原本坐落於東北側的「仁慈堂」,此時只剩下一個大坑洞。
一個埋葬了四百名女人與幼童的坑洞……
刑天第三層妖界,東漢末(西元一八四年),黃巾賊首,張角
刑天一直都是造成動亂與蠱惑人心的代表,人類「恨」的集合體,對於現狀不滿的恨,對於血海深仇的恨,以及對於命運的恨。
跟鳳皇的八層不同,刑天只有六層妖界。從第六層開始,依序是第六層的太平天國洪秀全、五層元末白蓮教韓山童、四層南宋時前秦苻堅、以及菲燁現在進入的第三層東漢末年黃巾賊張角。
張角創太平道的起源是源自於一本神祕著作《太平經》 ,無論是「太平道」這個名子,或是他自稱的「大賢良師」,符水治病,唸咒驅邪,叩頭悔過,甚至是開始作亂使用的「天公將軍」,「黃天」,「甲子」,全部都是從《太平經》中擷取出來的隻字片語。
但張角人生最大的轉變一直是個謎。
為何一個小教派創始人,後來會搖身一變,成為統領三十六萬黃巾民兵的軍事將軍,是千年來歷史學者難以理解的事件之一。
而這個謎,只有縱貫歷史的畫妖師一派知道真相。
在一次漢宮動亂中,刑天妖畫被破壞,在神州大陸遊走後,終於找上這位廣納窮困人民的太平道首領。張角隨成為刑天附身的最佳人選,通過妖王的力量,拓展了自己的智慧與攝服力,終成為歷史留名的一代霸主。
菲燁方才進妖界前,知道了李來中命拳匪,炸毀一棟位於西什庫教堂東北角的建築,裡面竟然悲劇性地躲藏著數百名幼童跟女人。
他知道自己要速戰速決,外面不知道還有多久的時間,西什庫或許沒有他們想的那麼牢不可破。
此時他運起深藍色的靈能飛往前方的山頭,雖然妖王攻略已經讀到快倒背如流,但第一次進入妖王的領域他還是相當緊張,畢竟紙上談兵與實際進入還是有差。因為想節省靈力,他直接破入第三層就沒有再探入,從這層開始他準備採取逐層擊破的方式處理。
一站上小丘,眼前景象讓他頓時目瞪口呆了起來,活到六十五歲還沒見過如此驚人的畫面。
遠處約三百步外的丘陵上跪了滿滿的人,遠看過去估計至少數十萬人跑不掉,黑壓壓一望無際的人群,幾乎每個人頭上都戴著黃色包頭巾,所有人不斷地在草土地上叩拜著,嘴裡詠唱著他聽不清楚的咒語。
數十萬人的喃喃禱誦聲,在一片丘陵草原上遠遠地傳了開來。
此時菲燁循著眾人的視線,看到一片駐紮的白色軍營,幾乎所有人都對著其中一個大帳篷叩著響頭。
他看到目標後,深藍色的靈力立刻包裹全身,在空中優雅地繞行著,菲燁照《妖畫鎖典》中先輩留下的畫像,緩緩塑造著自己的外型跟樣貌,當深藍光暈散去,菲燁化身為張角病死前的「鎖具」,一個白髮蒼蒼的長鬚老人,歷史上稱他為──南華老仙。
西什庫天主教堂
弗朗索瓦領著一部分士兵,搜索完東北角的仁慈堂爆破現場,除了看到殘破不堪的上百具屍首,以及根本沒有辦辨識的碎肢殘體,他們終於查到爆炸的起源。
異教徒妖民竟然從東北側挖了個長達五十米的隧道,在地基下方埋了炸藥引爆,但由於爆炸威力過猛,竟然將隧道內的自己人也一併炸死。整起爆炸讓仁慈堂附近所有的人事物無一倖免,弗朗索瓦此時心中湧起滿腔怒火,衝回來西什庫教堂內,拳頭像一陣狂風暴雨往李來中的冰冷臉龐擊下。
他沒有辦法抑止腦海中的恨意,只能用最原始的方式抒發自己的怒火,直到兩個拳頭都滲滿了不知道是自己還是對方的鮮血,他才喘著氣停了下來。
此時,他竟發現自己被兩個中國人抓著,定神一看赫然認出是方才從外牆逃入教堂內的幾個不速之客。
其中一個人跟小李努力解釋著,小李表情複雜道:「中尉大人,他們請你務必停手!」
弗朗索瓦中尉一扭身,甩開束縛,用力撥著頭髮,喝問道:「為什麼!他們到底是什麼人!」
小李掙扎著如何解釋,囁嚅道:「他們說是中國的,恩,驅魔師,這個匪徒被魔鬼附身,要……要驅魔必須要讓他保持清醒,要不然他們師父會死亡。」
弗朗索瓦第二次聽到「驅魔」這兩個字,稍微冷靜了下來,問道:「為什麼要讓人保持清醒,我都準備要一槍斃了他。」
小李轉述後,弗朗索瓦看著王翔跟方子飛互相看了一眼,都露出有口難言的樣貌,似乎相當難解釋這件事。
法國中尉鼻中哼了一聲,心裡憤怒的想著「什麼魔鬼!上帝!」,現在他只知道自己失去了戰友,失去了無數的孩童跟女子,裡面還有很多修女跟小朋友是他熟識的人,想著好幾個不滿五歲的幼童通通被這個男子害死,他拿起插在腰間的手槍,對著李來中,雙手忍不住顫抖了起來。
王翔跟方子飛大驚,正想撲上去,但中尉快了一線,繞到李來中身側,對著兩人吼道:「不許動!」
兩名畫妖師雖然聽不懂法文,也知道他表情跟語氣的意思,紛紛向雕像一樣的僵在原地。
而就在弗朗索瓦中尉內心不斷發出煎熬的同時,李來中噴出數顆被擊斷的牙齒,仍是冷靜的嚇人道:「哈哈哈,通通去死,你們這些大毛子,以為欺壓我們中國人,我們就會怕你們嗎?」
小李翻譯後,弗朗索瓦吼道:「欺壓?你殺死無辜的小孩跟女人就不叫欺壓!泯滅人性的魔鬼!」
李來中不屑道:「魔鬼?你們這些藍眼珠的妖物才是魔鬼,霸佔我們的土地,勾結官府對我們農民施壓,信你們邪教的中國人被蠱惑反倒欺負自己人。大毛子你以為你們是王法,我就來讓你們通通見我們中國人的閻王,哈哈哈!」
王翔跟方子飛心中都知道義和團的成立之初,就是洋人囂張跋扈的態度所引起的,而且往往利用權勢在地方上作威作福,徵收農地,犯罪也不受朝廷管束,連帶信奉基督教的中國人也驕傲起來,認為自己社會地位較常人高一等。
甚至有聽聞,犯了強姦殺人罪後,躲入教堂內尋求庇護,朝廷也不敢抓拿人,弄到後來愈來愈天怒人怨。整個義和團運動能夠火燒燎原般展開,也是由於人民積怨已深已久,在有心人號招下,立刻就被義和拳的請神儀式吸引。
李來中透過妖王之力,相當聰明的導入神佛的迷信思想,讓人人都可以成為神,人人都可以覺得自己比任何人偉大。
弗朗索瓦還想要跟他爭執時,身後樊主教忽然道:「他們說的沒錯,這個人確實是被魔鬼附身,為了不讓悲劇繼續發生,魔鬼一定要剷除,當他被解放以後,我相信天主會讓他知道自己錯了。」
只見老主教戴起了那枚馬琳主角的金戒指,開始詠唱起玫瑰經,而此時王翔跟方子飛,甚至在遠處的林羽雯都一陣錯愕,瞠目結舌的看著神奇的景象發生著。
只見白鬍子老人的手掌上舉起一個巨大的蔚藍色光球,就這樣「打入」李來中的身體裡。
刑天第三層妖界 張角
鼎鼎有名的歷史著作《三國演義》中,敘述的張角因為遇到南華老仙這名仙人獲贈神物跟經書,從而有辦法號招群眾起義,而「南華老仙」這號人物,在歷史上沒有任何紀錄。
當年羅貫中的《三國演義》一出,在畫妖師一派中掀起一陣波瀾騷動,因為南華老仙這個人只有《妖畫鎖典》中有記載,為何羅貫中會得知,這件事情一直是畫妖師中難解的謎,但確實,南華老仙就是張角的師父兼父親,更是他一輩子最依戀的人。
菲燁輕輕飄到大帳棚上頭,運起一股藍色靈力瞬間吹飛帳篷頂,而就在裡裡外外地眾人怵目驚心看著他的時候,張角緊閉的雙目緩緩地睜了開來,看著自己日思夜想的父親,留下了淚水,呼喊道:「爹!」
隨著臥病的張角一聲親暱的呼喚,整個妖界開始崩解,張角對父親的思念緩緩流過菲燁的心神,訴說著自己孤寂的一生,成為領袖,成為操弄人心的魔頭根本不是自己想要的。
周圍的妖界瞬間轉換著,菲燁知道自己來到第二層的項羽,立刻開始再度發揮「打鎖匠」的特異能力,具起雙掌努力雕刻出項羽的「鎖具」,只見一匹小馬緩緩成型,準備要變為實體。
成為妖界創造者「鎖具」的人事物,都是他們生命中造成性格轉變的契機,或最思念的事物。
這匹項羽小時最愛的小馬「摺耳」,一直是他心中的遺憾,為了查到這件事,畫妖師先輩明查暗訪了幾乎整整兩年,才在楚國舊臣口中得知。
當時年幼的項羽之父,看著項羽沒有自己的雄才偉略,竟狠心將他的愛馬當著他的面肢解,甚至烹煮後,逼他吃下,頓時改變了他的性格,造就了往後心狠手辣,百戰百勝的「西楚霸王」。
「打鎖匠」一旦知道鎖具,收妖簡直一如反掌,菲燁看著第二層妖界緩緩溶解,慶幸自己有著千年祖先,嘗試過幾萬遍錯誤所累積的知識。
他雙手再度泛著深藍色的光華,正準備幻化出最後一層妖界的鎖具──「刑天的牛」。
但整個妖界忽然發出了劇烈的震盪,菲燁收妖五十載,從來沒遇過這種事情,好像有人在拿著鐵鎚敲打妖界一樣,震盪一波一波地傳來。
不過最糟的事情並不是這股震波,而是波動竟然直接引起妖界的防衛機制,菲燁無奈地看著自己幻化到一半的牛,抬起頭來跟第一層妖界中的兩個上古大神四眼相對。
「糟了……」
西什庫天主教堂外
王翔等人完全不知道此刻發生什麼事情,老人手上不斷地從金色戒指綻放蔚藍色的靈力柱,一道道的打入李來中身體裡,而此時李來中也不斷扭動四肢,口中吼著似乎是洋話的話語。
弗朗索瓦中尉也嚇了一大跳,他原本對於「驅魔」這件事情,是完全不相信的,特別是他這種深入戰場看盡生死的人,自己手上的槍,比起任何護身符都有用,信仰對他來說早就已經有點遙遠。
但此時中國首腦,竟然口中喃喃唸著純正的法語,更低吼著只有自己才知道的事物。
李來中用法語喊道:「道固死的好慘,你就讓他這樣在隧道裡代替你死嗎?哈哈哈!你手中的血腥比我還濃還稠,鮮血會取代你的唾液,會流出你的五孔!」
弗朗索瓦開始有點腳軟了起來,未知的恐懼佔據心神,但樊主教仍然不斷低語著經文,大手按著李來中的頭頂,喊道:「魔鬼!現出你的原形!說你的名字!祈求主的原諒!」
李來中此時轉移目標,仍是以流利的法語道:「你這個噁心的糟老頭,小孩子讓你下陰癢癢的嗎?很想要觸碰他們,撫摸他們嗎?」
馬克此時奔了進來,對著軍官急道:「中尉!他們大舉進攻了!大門!大門!」
弗朗索瓦一聽立刻打起精神,暫時放下詭異的景象,跟著馬可衝出。
小李來到王翔等人落腳的地方,好心道:「各位,義和拳匪徒從大門打進來了,我們先往後退到後面的修道院吧。」
方子飛才剛幫師父換上第三根香,還沒回話林羽雯搶著答道:「不行!師父還在收妖,我們不能移動的。」
王翔也拱手道:「李兄,沒關係你先請吧,我們還是留著幫師父護法。」
小李看著林羽雯懷中睜著大眼的菲茜,小女孩吸著大姆指,因為血液被拿來收刑天,一對大眼看著坐在地上一動也不動的爺爺,小李不捨道:「那麼小孩兒要給我們幫忙照顧嗎?」
王翔等人此時才想到師父在天楓大院的話語,要他們照顧菲家唯一的血脈,此時林羽雯對上王翔的灼熱眼神,不發一語的站了起來,頭靠在師兄的胸膛上,幽幽道:「我會等你,你一定要平安來見我。」
王翔還想說什麼,但慢了一線,眼巴巴地看著眼角含著淚光的師妹抱著小菲茜轉身跟小李逃難而去。他立刻拉住準備跟上的小盛道:「師弟,幫我好好看著羽雯,拜託了。」小盛由於本領低微,留下來也只會是累贅,因此,擔任了保護《妖畫鎖典》的重任。
他朝師兄點了點頭道:「師兄,沒事的,你跟師父跟方聖師兄都會平安跟我們會合。」接著擠出一絲靦腆地笑容,追上了師姊的背影。
方子飛則是訝異地看著李來中身上的刑天妖像,竟然不斷地消溶著,但少許的紅黑色的妖慾緩緩地滲入到大鬍子老人身上,他此時說著:「粗球的沒想到洋人也會收妖。」
王翔點了點頭道:「跟我們不同,但那是靈力沒錯,直接透發這麼強大的靈能,這個老頭深藏不露。」
此時教堂前方傳來陣陣砲擊跟槍聲,兩人奔往大門旁的窗戶,一眼看過去,只見黑壓壓的人群,揮著大刀,像蟻群以樣,前排被打死,後排仍然踩著弟兄的屍首推進著,似乎完全無懼於西方火器的強大威能。
王翔跟方子飛,相視而笑,兩人一起收妖以來,雖然常常有口角,也幾乎沒有在同一件事情上取得共識過,但現在兩人有志一同地確認了自己該做什麼。
他們盤坐了起來,運起聖師的渾厚靈能量,在雙掌中凝聚壓縮一顆精靈藍光球,即便是兩人不夠格安全使用靈爆,此時此刻,也沒有別的選擇了。
「師妹,抱歉了。」王翔心想著。
現在有點後悔,剛剛沒有先吻一口自己這輩子的愛侶再放她走,他壓下這股不安的情緒,努力進入冥想境界,準備榨出身上每一滴靈力。
刑天第一層妖界 炎帝部落
菲燁聚起全身武裝,讓深藍色的濃厚靈力覆蓋自己身體上的每一個角落。
炎帝的遠古部落一直跟黃帝不斷地征戰著,而最原始的原因所有世人都不知道,竟然只是為了頭大黃牛。因為這頭牛引發的爭執,間接引爆兩族資源爭奪的仇恨開端。
而菲燁的如意算盤,完全敲不響,原本打算直接製做出鎖具黃牛,但此時竟然被不明的外力影響,整個妖界因為那股震波不斷劇烈震盪著。
菲燁浮在上空,閃躲著兩名原古帝王不斷丟上來的木片跟陶罐,兩人妖慾之強盛是他前所未見,自己就算豁盡全力也打不贏。
他抬頭看著不斷震盪的天空穹頂,心想著「難道要退出妖界嗎?」
但此時一道黑影忽然籠罩在自己身後,菲燁不可置信的轉頭看著炎帝巨大的身形騰空飛起,巨斧無情揮下。
他運出所有靈力,右臂上伸出一把深藍色的靈刀,險險截下開天闢地的一擊。
看著妖界中最堅硬的「打鎖匠」靈刀被一擊敲碎,強大的衝擊讓他無法控制身形朝地板墜下。
刑天在底下早已站好位置,粗大的手臂一聚力猛揮出石棒,正好打中墜下的菲燁。
第一天師發出一聲慘叫,部分的靈衣破碎,妖慾瞬間猛獸般湧入身體裡。
但菲燁意外的發現,湧入的恨意,並未如自己想像中洶湧,周圍的妖慾濃度也漸漸變得愈來愈稀薄,雖然他不明白為何有這種變化,但方才那下痛擊仍是讓自己的靈力量大幅的降低。
在外頭用了一次靈爆,直接突破三層妖界,製造了三個鎖具,又硬承受了炎帝跟刑天的攻擊,身上的靈力量所剩無幾。
他微微一笑,知道了自己必須要做的事情,外頭還有太多太多人可以因為刑天被收服而或得解救。
他深藍色的靈力緩緩透發著白光,雙手探出兩把頂著駭人光暈的藍白大刀,直接朝眼前的兩位大神斬去。
西什庫天主教堂內
王翔跟方子飛兩人從冥想狀態中甦醒,兩人手上都握著足夠讓數十人昏暈的靈爆球,雖然犧牲了點陽壽,但能夠增加眾人活命的機率,這幾年性命就是值得了。
方子飛看往門主端坐的地方,赫然發現恩師七孔流著鮮血,面容像瞬間蒼老了數十歲,他吃了一驚正準備喊出聲,但菲燁忽然開始畫起來了。
遠處的李來中被綁死在木椅上,不斷地掙扎,老主教渾身透著濕汗,大鬍子上的每根鬍鬚都滴著汗水,仍努力的噴發著靈力。
他對著面向外側的王翔吼道:「師父開始畫了!」
但王翔還來不及回答,數到槍響傳出,方子飛只見到同門師兄被數發子彈貫穿,教堂門扇旁的碎玻璃噴灑在王翔厚實的身體上,好不容易凝聚的靈球隨著王翔灼熱的屍體,瞬間潰散無蹤。
方子飛還來不及有反應,幾個狂爆的教徒倏地闖入教堂內,踩踏著自己師兄的遺體,瘋狂的朝自己而來,個個頭上噴發著濃厚的黑紅色慾煙,源源不絕的灌注入遠處的李來中身上,口中高喊著:「左青龍,右白虎,雲涼佛前心,玄火神後心,先請天王將,後請黑煞神!」
方子飛知道自己是收妖完成的最後希望,努力壓下心中的悲愴之情,連忙拔身奔往師父的所在地,看著菲燁仍在畫著刑天的妖畫,就在所有的刀槍臨身前,他釋放了手中屯積已久的靈爆球。
只見藍光一閃,頓時教堂大門前的所有教徒瞬間失去意識倒地,方子飛腦袋一暈,也完全無法站穩的跌下,頭殼發出了瘋狂的劇痛,承受著不是天師妄用靈爆的後果。
就在方子飛不支倒地的同時,弗朗索瓦中尉恰好領軍趕到,搭起防衛線不斷對著大門口開著槍,子彈跟槍擊聲暴雨般落下。
菲燁畫畢,睜開雙目,右手猛一擦拭自己臉上的血漬。
此時,大門口雖然被方子飛跟弗朗索瓦中尉放倒了一批拳徒,但仍有前仆後繼的義和拳暴民湧進,眾人中毒已深,不是解除了刑天的影響力就能散去殺紅了眼的恨意。
菲燁知道教堂如果被攻陷,裡面的所有人無一能倖免,連帶妖畫也沒辦法保存,他右手抄起畫,接著拔身而起,衝向祭壇上的法國主教。
方才一完成畫作,他就已經看到樊國樑不斷地從戒指中釋放著靈力,心想著原來就是這個大鬍子壞了自己好事,不知道是透過什麼方法,從現實世界用靈力攻擊妖界,雖然大幅削弱了刑天的力量,但同時導致妖界防衛啟動。
根據他先前在天楓大院的探索跟試驗,菲燁知道金戒指裡面蘊藏龐大的靈力,李來中的妖早已離身,他把還搞不清楚狀況的大鬍子用力一推,強硬的把戒指從鬼叫中的樊主教手指拔起。
就在菲燁套入純金指環的剎那,他就感受到了法國主教殘留的使用方式,他將所剩無幾的靈力緩緩導入戒指中,瞬間引發出一蓬巨大無比的蔚藍色靈光。
靈光眨眼間脹成一個比教堂大廳還龐大的光球。
菲燁知道這是自己這輩子最後一次施展這招,他抬起頭,看著教堂大門口上方美艷的玫瑰玻璃圓窗,晨曦的曙光透過彩色玻璃,映照在每個殺氣騰騰的暴民上。
他嘴角綻放一絲淺笑,喃喃道:「茜茜,爺爺會一輩子看護你的。」
隨著手指上的金戒崩毀成碎塊,菲燁放出了人類史上最宏偉的靈爆。
以光速擴展的蔚藍色粒子,以超越人類理解的高速,穿透了西什庫教堂方圓三百公尺內的所有人事物。
萬籟俱寂的安寧,剎那間降臨了神聖的教堂。
所有人放下了仇恨,放下了歧見,放下了痛苦,紛紛進入了自己美好的睡夢中。
菲燁依稀聽到孫女甜蜜地呼喚,滿足地嚥下了最後一口氣。
義和團事件落幕,八國聯軍後
那天弗朗索瓦中尉等人醒來,發現畫妖師一眾已消失無蹤,李來中也神祕地失去了蹤影,數千名昏暈的妖徒在甦醒後不知為何鬥志敵意全消,紛紛鳥獸散去,只餘下數百名後援的義和拳徒仍然包圍著教堂。
八國聯軍進入北京後,西什庫教堂的包圍終告結束。
而樊國樑主教被刑天的部分妖慾影響,性情大變,在八月十六日動員西什庫教堂裡的教民傾巢出動,四處掠奪搶劫,教士們為士兵作嚮導,強抓平民當僕役使換,將搶來的東西聚集到西什庫教堂。
八月十七日,樊主教更親自帶領教民闖入座落於皇城根的禮王府,肆意掠奪破壞,把禮王府搜刮得一毛不剩,搶奪的元寶,光樊國樑後來自認的就多達十二萬兩。而根據親歷其事的老神父和老修女口述,樊主教甚至還到慶王府以及大太監李連英的住宅盜得許多古書畫、花瓷盤和名貴玉器等貴重物品。
全部的贓物在西什庫院內堆積如山,將原本神聖領域弄得烏煙瘴氣,充滿了血腥與貪婪。
並且在勒索賠款問題上,他亦要求法國公使對清廷索取「精神賠償」,迫使清朝政府出賣與讓出更多的主權,後成為《辛丑條約》的重要內容。
五年後,樊國樑妖慾潰散,病死於北京。
然而那枚純金戒指的殘骸、用途以及下落,後輩皆無從得知,成為畫妖師口中的「仙器神戒」傳承至今……
【待續】
初章:仙器神戒
一九○○年,義和團之亂,八國聯軍前夕
七月三十日,夜晚
中國北京皇城,天楓大院,畫妖師陣營
小盛躡手躡腳的爬過馬士大街旁的一道矮牆,大氣也不敢喘一口,深怕被鄰近佔據西安門大街的上千名拳徒聽到一丁點聲音。
長途跋涉了將近六天,身為青少年的他也吃不消,現在幾乎感覺不到自己的雙腳,鞋底被磨到完全沒有保護作用,每根腳趾上的繭都厚到可以當鞋穿。
但他知道自己不能倒下,因為他身上掛了上百條人命換來的重要訊息──義和團團主李來中的行蹤。
義和拳最原始的行動,是在十三年前的山東地區發跡,一直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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