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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自第二十章）

反抗運動蓬勃發展。戰俘會滿臉堆笑，以無比和善的語氣，對戰俘說出足以讓人七竅生菸的英文髒話。有個特別蠢的警衛被戰俘騙倒，以為晚上對著日晷點火柴，照樣可以測量時間。戰俘因為長期下痢，經常一肚子氣，因此他們常會在點呼之前忍住不放，等到警衛下令他們向天皇鞠躬時，再集體俯身向前，以晴天霹靂般的臭屁向裕仁天皇致敬。

路易設想出另一種他個人的反抗運動。一位戰俘從軍前做的是書籍裝訂工，他用米糊做成紙張，裝訂成小書，送路易一本。路易找到或偷來一支鉛筆，開始寫日記，紀錄墜機之後發生的事，一直寫到戰俘營中的生活。在小書的中間幾頁，他以粗體字寫下其他戰俘的家鄉聯絡方式，讓它看起來像一本平平無奇的通訊錄。至於日記，他是以很淡的筆跡寫在小書的背面，而且上下顛倒，避免被人發現。他將囚室地板撬起一塊，把日記藏在底下。警衛每天都會檢查囚室，路易的日記如果被發現，難免招來一頓棍棒齊下的毒打。不過對路易而言，這種自我表白看似微不足道，其實意義重大。他知道自己很可能會死在大船，但是無論如何，他要留下紀錄，見證自己的遭遇，見證自己的人格。

除了食物之外，戰俘最渴望的就是戰事消息。日本人讓營區與世隔絕，想方設法要讓戰俘以為盟軍必敗無疑。他們先是宣揚日軍獲得的勝利，後來實在沒有勝利可以宣揚，只好開始捏造盟軍的敗仗，吹噓荒唐可笑的日軍戰績，例如宣稱林肯總統是死在日本人手裡，或者他們以魚雷攻擊美國首都華盛頓。一位戰俘回憶：「日本人搞不懂我們為什麼會發笑。」大船的日軍還有一點搞不懂：戰俘已經找到方法，神不知鬼不覺地追蹤戰事進展。

新送來的戰俘是消息的寶庫，他們一到大船，所見所聞很快就會被同袍挖得一乾二淨，然後透過摩斯密碼，短短幾分鐘內散播到整個營區。報紙非常罕見，但只要一出現，戰俘就會千方百計偷來看。運到營區的軍糧有時會以報紙包裹，兩位在廚房工作的戰俘艾爾．米德（Al Mead）與厄尼斯特．杜瓦（Ernest Duva）會不動聲色，將報紙塞進口袋。還有戰俘膽大包天，連被押到偵訊室接受拷問，都敢摸走裡面的報紙。報紙落入戰俘手中之後，將展開一段祕密的旅程，一次又一次轉手，最後交給三位懂日文的軍官哈瑞斯、費茲傑羅與馬赫。他們解讀的時候，旁邊有難友負責警戒，假裝是在綁鞋帶或調整腰帶，一旦警衛接近，立刻發出警訊，報紙登時消失，發揮最後用途。在這個許多人下痢不止的營區，報紙是無價之寶。

哈瑞斯的囚室裡有一個藏寶處，儲存他的祕密翻譯工具。他在大船這段時期，蒐集或偷到不少東西，包括鐵絲、繩子、厚紙板、紙片與鉛筆。厚紙板來自一個加拿大紅十字會寄送的援助包裹，其實紅十字會並不知道大船有囚禁戰俘，因此這個包裹可能是日本人從其他戰俘營帶過來的，他們經常竊占包裹裡面的東西。哈瑞斯將紙片割成或撕成一塊一塊，用鐵絲與繩子裝訂成兩本小書，再縫上厚紙板當做封面。

其中一本小書登錄其他戰俘的家鄉住址，路易也在其中。另一本小書則是詳盡的英日字典，以兩種文字書寫常用對話，例如「我想吃西瓜。」「你要不要買東西？」並註明正確的措辭、動詞與時態。字典中也廣泛收錄軍事詞彙，英日對照，例如「魚雷轟炸機」、「戰車」、「轟炸機」、「防空砲」與「俘虜」。哈瑞斯編製這部字典真正的用意，與其說是協助翻譯偷來的文件，不如說是為逃亡行動做準備。如果他能逃離大船，那麼像「羅盤」、「海岸」、「上岸」這些字眼的日文都是不可或缺。兩本小書之外，哈瑞斯還擁有一批手繪的戰區地圖，他在偷來的報紙上看到這些地圖，默記下來，然後依樣畫葫蘆。他將這些寶貝和一本剪報簿放在袋子裡，細心藏好，不讓警衛發現。

在這些小偷和翻譯的努力之下，大部分戰俘都能大致掌握戰事進展，甚至可以下注來賭戰爭何時結束。盟軍節節勝利的消息，對戰俘而言有如強心針，支持他們多支撐一段時日。他們的反抗行動雖然非常危險，但是個人尊嚴因此得以維繫，而且有尊嚴才有生命。每個戰俘都知道，偷報紙或者像哈瑞斯那樣繪製地圖、編撰字典，一旦被日本人逮到，後果不堪設想。然而風險雖高，在當時卻非常值得。

秋天來臨，白雪飄落，從牆壁的裂縫飄進營房。早晨戰俘擦地板的時候，走道的水會凍結。幾乎每個戰俘都變成病號，路易穿的還是幾個月前墜機時穿的軍服，咳嗽咳得很凶。他和難友整天都在外吹風受寒，大家只能慢慢移動，輪流移到中間最溫暖的位置。

伙食份量日漸縮水。日本軍方分配給大船的伙食本來就很少，真正送到戰俘囚室的更是不到一半。戰俘在幫卡車卸貨時，會看到豆子、蔬菜和其他營養品，但這些食物幾乎從來不會出現在戰俘的碗裡。從營區指揮官以降的日本軍官與人員，每個人都在竊取戰俘伙食。行徑最囂張的是一頭鬈髮的平民廚師「捲毛」，他當著戰俘的面毫不避諱，將他們的伙食拿給等在圍籬另一邊的平民，或者用腳踏車載到黑市轉賣，賺取暴利。有時候他會叫路易過去，拿給他一袋戰俘的伙食，命令他走到圍籬，和一名婦女以物易物。根據一名戰俘描述，當時大家都知道，捲毛靠盜賣糧食買了一間房子，還做了裝潢。

這種偷竊行為讓大船的戰俘淪為餓殍。費茲傑羅寫道：「各位如果想知道我們有多餓，一個最好的例子就是我自己。我費了九牛二虎的意志力，才將碗中最後一點米飯留下來當作漿糊，把妻子的照片貼在木板上。」馬赫向日方懇求增加伙食，日本軍官的反應是懲罰：減少伙食，增加強迫運動。
戰俘為了讓自己飢餓的嘴巴有點事做，想盡各種辦法找菸來抽。日方會分發一些味道惡劣的香菸，路易和大部分同袍一樣，恢復抽菸習慣。戰俘的菸癮極大，少數不抽菸的人還是會領到香菸，因此可以轉賣，於是變成營區的大亨。路易有個老邁的挪威海軍朋友安東．閔薩斯（Anton Minsaas）因為菸癮一發不可收拾，開始用食物換取香菸。路易勸他還是要吃點東西，但他不為所動，整個人越來越消瘦。

其實每個戰俘都很瘦，有些已經是皮包骨，然而路易和菲力普斯的狀況比誰都糟。伙食份量根本不夠，路易又深受痢疾之苦。吃不飽之外，他也穿不暖，咳嗽咳個不停。強迫運動時，他腳步蹣跚，兩條腿搖搖欲墜。每到晚上，他把紙板疊成厚厚一塊，但還是無法保暖。囚室沒有暖氣，四面通風，溫度比室外冰冷的空氣高不了幾度。有一回日軍舉行營區棒球賽，路易上場打擊，他揮棒擊中球，但是跑了一步就垮下來，癱在地上，聽著日軍的笑聲。

那年秋季的某一天，一名日本報社的主編來到大船，造訪路易。田徑比賽長年風靡日本，民眾對國際級的明星如數家珍。這名主編帶了一個檔案夾，裡面都是路易的資料，並且拿給警衛看。

警衛大感訝異，營區這個消瘦憔悴、渾身是病的戰俘，居然會是奧運名將。他們很快就找來一名日本選手，舉行一場美日大賽。路易被拖上跑道，硬著頭皮上陣，結果遙遙落後，引來警衛的譏笑嘲諷。他又憤怒又害怕，自己身體衰落的程度令他驚駭莫名。在日本國內與占領地的無數營區，大批戰俘一步一步走向死亡，而且冬天即將來臨。

路易向佐佐木求救。既然他自稱是重要人物，伸出援手應該易如反掌。但是儘管他滿口「我們」會怎麼做，卻沒有任何實際行動。佐佐木最大的恩惠，就是帶來一顆雞蛋和橘子，路易拿到後和難友分享。路易開始懷疑，佐佐木其實無意幫助他，也並沒有保護他免於拷問偵訊。日本人對他所知的情資可能根本沒有興趣，把他送來大船折磨應該另有目的，只是他到現在仍毫無頭緒。

佐佐木對路易見死不救，但兩位在廚房工作的戰俘米德與杜瓦可不會如此，而且冒著相當大的風險。每天他們到各囚室分送三餐的時候，會另外偷偷準備一個飯團，有時加一點魚肉，趁著警衛視線移開的片刻，丟給路易。米德輕聲說出他唯一的要求：分一半給菲力普斯。路易會把半個飯團藏好，走到操場上，慢慢靠近菲力普斯，塞進他手裡。

十月的某一天，一直用食物換香菸的閔薩斯，在強迫運動時癱倒在地上，警衛立刻撲上來，棍棒齊飛。過了不久，他罹患腳氣病，虛弱得無法走路，最後連話也說不出來。戰俘營官員找來一個醫生，對閔薩斯注射一種綠色液體，他立刻死亡。另一位戰俘約翰．亞瑟．約翰森（Johan Arthur Johansen）寫道：「我們相信，日本人謀殺了閔薩斯。」（註）

路易坐在自己的房間裡，一邊顫抖一邊祈禱。一位挪威海軍士兵托比榮．克里斯欽森（Thorbjørn Christiansen）看了很不忍心，送給他一份救命的禮物。克里斯欽森找出一件外套，拿給路易。路易整個人蜷縮起來，苦撐下去，只希望自己不要落得跟閔薩斯一樣下場。

一九四三年進入尾聲，大船營區的戰俘總算嘗到一點解放的滋味。包括路易在內的資深戰俘，現在戶外活動時可以交談。新來乍到的戰俘，會先被送進單人牢房隔離，接受過初步偵訊之後，才能夠和其他難友說話。但是幾個老戰俘會在單人牢房窗外徘徊，假裝彼此對話，其實是在盤問新戰俘各種消息。

一九四四年初，路易聽說有個剛從單人牢房放出來的新戰俘一直在打聽他。後來路易找到對方，發現這位滿頭鬈曲金髮的難友來自加州伯班克，離他家鄉托倫斯不遠。新戰俘有一條腿不見了，褲管在膝蓋上方打結。他自我介紹名叫佛列德．蓋瑞特（Fred Garrett），是B-24駕駛員，見到路易時似乎很訝異。他告訴路易一段扣人心弦的故事。

前一年耶誕節之前，美軍出動一隊又一隊轟炸機，攻擊馬紹爾群島的日軍基地。蓋瑞特就在其中一回任務時被擊落，迫降海上，造成腳踝複雜性骨折。蓋瑞特坐著救生筏漂流了十個小時，被一艘日本拖船救起，帶到一座小島，島上的日本軍人輪流狠踹他已經斷裂的腳踝。後來日軍用飛機將蓋瑞特送往另一座小島，關進一間囚室，裡面已經有十九名美國陸軍航空軍戰俘。蓋瑞特的腳踝傷口化膿生蛆，開始發高燒。有人告訴他，他要先供出美軍機密，才可以得到治療，否則死路一條。蓋瑞特在偵訊中扯謊，但是被日本人聽出破綻。

耶誕節後兩天，蓋瑞特被五花大綁，接受脊椎麻醉，眼睜睜看著一名日軍醫護兵把他的腿鋸掉。雖然感染部分局限於腳踝，那個醫護兵卻鋸斷蓋瑞特的整條腿，還告訴蓋瑞特，這樣一來，他就再也不能開飛機了。蓋瑞特陷入昏迷錯亂，被丟回囚室。第二天早上，來了一輛卡車，蓋瑞特和另外兩位戰俘上車，被送往日本本土，一路來到大船。至於同一囚室的其他十七位美軍戰俘，從此不知所蹤。

蓋瑞特終於說到，他為什麼要尋找路易。當他被關在第二座小島上的那座囚室，發高燒且無比痛苦時，看到牆上刻了十個名字。他問難友這些人的下落，得知前面九位戰俘已經被日軍處決，至於第十位的遭遇，沒有人知道。蓋瑞特對這個名字想了很久，或許是期盼如果這個人能活下去，那麼他自己也有一線生機。因此來到大船之後，蓋瑞特逢人就問認不認識路易斯．詹帕瑞尼。蓋瑞特與路易都出身大洛杉磯地區，先後被送到離家八千公里外的夸加林島，而且關在同一間囚室。

那年冬天，路易和哈瑞斯日復一日在操場跋涉，與法蘭克．廷柯（Frank Tinker）變成好朋友。廷柯是俯衝轟炸機駕駛員，還會唱歌劇，和蓋瑞特一起從夸加林島來到大船。戶外活動時間，他們三個人總是膩在一起，坐在板凳上，或是沿著營區的周邊行走，進行各種心智活動，設法暫時忘卻刺骨的寒意。哈瑞斯和廷柯在飢餓的驅使之下，心智澄澈如水，路易在救生筏上有過類似感受。廷柯跟隔壁囚室的難友學習，只花了一個月時間，挪威話就琅琅上口。有一回哈瑞斯和另一位戰俘爭論中世紀英國《大憲章》的歷史問題，廷柯看到哈瑞斯坐下來，雙手攤開，好像捧著一本書，仔細閱讀，自言自語。廷柯問哈瑞斯在做什麼，哈瑞斯回答他在看一本書，一本他多年前在安納波利斯讀過的書。這本書就像攤在哈瑞斯眼前，一字一句都寫在他的指掌之間。

克里斯欽森的外套，杜瓦與米德的米飯，哈瑞斯、廷柯與蓋瑞特的友誼，在這些有形或無形的幫助之下，路易終於撐過冬天。額外的食物帶來額外的熱量，他開始自我訓練，強化腿力，在營區行走時刻意提高膝蓋，警衛也故意要他一個人繞著營區跑步。

春天來到，大船的主管找來一個日本平民，命令路易和他賽跑。路易本來無意參賽，但是主管告訴他，他如果不下場，全體戰俘都要遭受懲罰。比賽全程環繞營區，全長二．四公里。路易根本不想贏，大部分時間都處於落後。但是他跑著跑著，發現自己身輕如燕，邁開步伐全不費工夫。整個營區的戰俘難友都在看他，屏息以待。終點線遙遙在望，戰俘開始歡呼。

路易看著前方的日本對手，知道自己可以一舉超越，也知道這麼做有何後果。然而難友的歡呼聲與幾個月來的羞辱，讓他毅然決然勇往直前。他加大步伐，取得領先，衝過終點，戰俘高聲喝采。

路易還沒看清楚怎麼回事，腦袋就狠狠挨了幾棍，只覺得天旋地轉。等他張開眼睛，眼前一方天空，周圍是戰俘難友的臉孔。路易心想，值得。

警衛以為路易應該已經得到教訓，於是再安排一場比賽。這回的日本選手帶了女朋友來，路易原本準備要迎頭痛擊，但是對方以英語好聲好氣地告訴他，如果他肯放水，就奉贈飯團一顆。這個日本選手很希望能在女友面前顯顯威風。結果路易輸掉比賽，日本選手的女友芳心大悅，他本人也依照約定送來飯團，而且多送一顆當利息。路易開玩笑說，因為他在這次比賽中收受酬勞，他從此成為職業運動員。

那年三月，菲力普斯離開大船。他似乎終於時來運轉，營區主管說他會被送到善通寺市（Zentsuji）的戰俘營。大船的每個戰俘都渴望轉到真正的戰俘營，據說如此一來就可以向紅十字會登錄，寫信回家報平安，而且生活環境會大為改善。當時還謠傳，在日本眾多的戰俘營之中，善通寺市的戰俘營是最好的一個。大船的偵訊者經常拿這個「高級」戰俘營當餌，勸誘戰俘與日方合作。

菲力普斯與路易只能匆匆送別，彼此承諾等到戰爭結束，一定會再次重逢。菲力普斯被帶出營區，坐車上路。

善通寺市戰俘營的說法是謊言，菲力普斯被送到東京北方的足尾町（Ashio）戰俘營，當地戰俘由一家電線電纜公司管理，被迫到地下礦坑挖銅礦，工作環境極為惡劣。士兵戰俘非做不可，軍官戰俘有時也難逃苦役。菲力普斯是否當過奴工，後人已不得而知。

足尾町戰俘營似乎有一個好處，菲力普斯已經兩年多沒有看到未婚妻西西與其他家人，也知道他們恐怕都以為他已經為國捐軀，但是足尾町戰俘營准許他寫信回家。菲力普斯拿到紙和筆，寫下他和路易的海上救生筏歲月，被俘之後的遭遇，以及他如何渴望回家。他寫道：「我回家的第一個晚上，你們會聽到一些有趣的故事。我好愛你們，我們會再團聚。」

菲力普斯寄出家書之後一段時間，有人在垃圾堆發現這封信，信紙邊緣燒成焦黑，但字跡清晰可辨。菲力普斯拿回自己的信，好好收起來。如果他能從這場戰爭生還，他要親自把這封信交給家人。

序曲

◎第一部
第一章　　男孩反抗軍
第二章　　拚命狂奔
第三章　　托倫斯龍捲風
第四章　　搶劫德國
第五章　　上戰場

◎第二部
第六章　　飛行棺材
第七章　　弟兄們，就是這裡
第八章　　「洗衣店老闆才知道我有多害怕」
第九章　　五百九十四個彈孔
第十章　　惡夜六敵機
第十一章　「誰都撐不過去」

◎第三部
第十二章　隕落
第十三章　海上失蹤
第十四章　渴
第十五章　鯊魚和子彈
第十六章　雲中歌聲
第十七章　颱風

◎第四部
第十八章　行屍走肉
第十九章　兩百個無聲的人
第二十章　向裕仁天皇放屁
第二十一章信念
第二十二章計畫上路
第二十三章怪物
第二十四章窮追猛打
第二十五章 B-29
第二十六章瘋狂
第二十七章墜落
第二十八章奴役
第二十九章兩百二十拳
第三十章　沸騰的城市
第三十一章集體裸奔
第三十二章桃子瀑布
第三十三章母親節

◎第五部
第三十四章閃亮的女孩
第三十五章崩潰
第三十六章山間的屍體
第三十七章糾結的繩索
第三十八章召喚的汽笛聲
第三十九章破曉

後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