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字句句都像海洋上躍動的光芒……成就非凡
──橫掃歐美文學大獎,各界媒體一致讚歎──
★歐普拉選書 ★洛杉磯時報小說獎 ★加拿大季勒獎 ★不列顛作家獎最佳書籍獎 ★英國皇家學會溫尼弗雷德.霍爾比獎 ★入圍英國布克獎 ★入圍愛爾蘭時報國際小說獎 ★入圍國際IMPAC都柏林文學獎
★2001年亞馬遜年度暢銷小說Top50
★2003年BBC「The Big Read──大閱讀」Top200
★2004年澳洲ABC最愛書籍「My Favorite Book」Top 25
★2005年加拿大人最喜歡的100本書TOP10
★2007年英國《衛報》生命中不可缺少的100本書
★2007年《英國電訊報》「Best Books Since 1982」25年來最佳書籍 Top 100
★2008年英國《每日電報訊》Top 100 Books
★2009年美國私立名校Top3. Groton School中學生(9~12年級)暑假推薦書單
★2011年英國世界讀書夜Top25
★2011年《英國泰晤士報》「25 Books You Must Read」25本必讀經典
★2012年羅尹登.米斯崔最近剛獲得「紐斯塔國際文學獎」
是一個一捧上手就放不下來的精采故事,
不可思議地同時呈現了人間的歡樂與悲憫!
這也是一部屬於全人類的偉大作品,
你會重新見證生命的意義,
並因那一個個小人物的韌性與不屈而默默動容、泫然落淚!
故事發在1975年的一座城市,一個紛亂、無助,充滿壓迫的年代。就在此時,種姓、身世、宗教信仰截然不同的四個人,在一個簡陋的公寓相遇了!
拒絕再婚,努力獨立生存的美貌寡婦──迪娜;
因觸犯種姓戒律而慘遭滅門,全家族僅存的唯二生還者裁縫師伯姪──伊斯佛和歐文;
心地善良、涉世不深、熱愛著北方家鄉田園山間生活的大學生──馬內克;
他們各有自己的過去和故事,起初還因為不同的身分背景而互相猜忌、不信任;誰也沒料到,為了生活而不得不擠在同一個屋簷下的四個人,竟在令人喘不過氣的窘迫困苦下產生家人般的情感,他們互相照顧、互相扶持、同甘共苦……。只是,希望總是維持不久,雖然愛與友誼讓他們走過風風雨雨,然而每當生命才剛透出些許光明,錯誤的選擇、無情的命運,總一再讓可怕的事情接踵而來……
真正的堅強,不一定是抵死抗爭!
有時候,
光是一個人的存在,就足以讓人熱淚盈眶……
全球知名,得過許多國際獎項的羅尹登.米斯崔最近剛獲得「2012年紐斯塔國際文學獎」,而《微妙的平衡》是他的第二本長篇小說,至今仍是加拿大、美國、英國等諸多國家所推薦必讀的文學小說之一,銷售量也都是有目共睹得好!
在《微妙的平衡》裡,他用豐富、深沉的筆觸,向讀者展現一場印度人民的生命之戰。賤民與婆羅門、伊斯蘭教與印度教、現代化與傳統產業、政治鎮壓與社會運動──國家緊急狀態、清除無業遊民、掃蕩乞丐、貧民窟美化運動、節育計畫,謀殺、詐欺、暴行、偏見、荒誕無所不在,毒害著每一個脆弱的靈魂。但就像故事中的四個主人翁以及他們所遇到每一個小人物一樣,即使一無所有、被迫低頭、甚至成為加害者,他們仍用自己的方式,捍衛自己生而為人的尊嚴,在朝不保夕的亂世中生存下去!讓所有讀者看見,在非人的環境之下,「活著」本身就是一種「英勇」。
「假如你的臉裝滿了笑容,就沒有哭泣的空間。」
然而,真相的殘酷所產生的後作力是強勁的,你必須忍受挫折、心碎,以及強烈的無力感;你可能會對人性充滿懷疑,又為那真誠無私而感動萬分,或對人類強大的韌性欽佩不已!你或許也需要強大的勇氣才能接受這毫無裝飾、赤裸裸的真實,就如同故事在一開始所引用的文句一般:
「把這本書捧在手上,舒服的坐在扶手椅中,你會對自己說:或許會很有意思。在你讀過書中一切的不幸後,無疑的你仍吃得好。你因自己的不敏感責怪作者,怪他太過誇張、想像力太豐富。但請先別激動:這個悲劇並非虛構,全是真實的。」(巴爾札克,《高老頭》)
不容錯過的當代經典!
那如蝴蝶翅膀般優雅與美麗的故事,
即將撼動你內心最深處、最柔軟、最脆弱的祕密角落!
本書特色:
◎羅尹登.米斯崔是全球知名小說家、文學大師,本書是台灣首次引介其作品,當然,也是他最成功、最暢銷、最受好評的經典代表。
◎本書後作力十足,你或許會像個傻瓜一樣,時而為這一個故事而失笑,下一秒又為一個小小的畫面而感傷,那是因為它能揪住你內心深處某一些身為人類所特有的情感──這就是經典!
2006年改編為舞台劇,於倫敦Hampstead戲院上映,因廣受好評,於隔年再度加演。
作者簡介:
羅尹登.米斯崔Rohinton Mistry
1952年7月3日生於印度孟買,並於印度完成大學學業。1975年移居加拿大,期間於多倫多大學修習英文與哲學課程。為印度裔加拿大作家,現居加拿大安大略。
2012年紐斯塔國際文學獎(Neustadt International Prize for Literature)得主。作品包括3本小說與1本短篇小說集,並贏得許多國際獎項,如加拿大季勒獎、不列顛作家獎最佳書籍獎、加拿大總督獎、加拿大—澳洲文學獎、加拿大最佳小說獎(the SmithBooks/Books in Canada First Novel Award)、洛杉磯時報小說獎、英國皇家學會溫尼弗雷德.霍爾比獎、桐山環太平洋文學獎。《微妙的平衡》也是歐普拉選書之一。
羅尹登.米斯崔身為全球知名小說家,作品風格以描繪印度社會為主,涉及層面包括生活、宗教、習俗,大量揭露社會現實,並充滿人文關懷。
章節試閱
迪娜的故事
迪娜將白色沙麗服和未來幾天其他需要的東西打包到手提旅行袋中──那個三年前她結婚那晚裝著搬進魯斯登家的行李的同一只袋子。
本來,在喪禮及四天的祈禱式後迪娜就準備回家,但努斯旺和露比希望她再多留幾天,事實上她也還沒準備好一個人回去,所以就答應了下來。
但每隔一週,她會回到空屋清掃,依循和魯斯登共同的處理家務習慣來做。工作結束後她為自己泡杯茶,端著杯子獨自坐在昏暗的廚房回憶過去,有時也會輕聲哭泣;最後茶都變涼了,她會掉倒喝剩一半的茶。
祕密的哀悼儀式持續幾週後,抽娜開始讓自己假裝一切都正常,公寓不是空無一人,只是暫時分離。
一天傍晚正當薄暮低垂時,她發現有車子的燈光迫近,竟然跑到廊房上去看是不是魯斯登騎著腳踏車回來了。她被自己的舉動嚇得脊椎發涼,她決定已經夠了, 她放棄每週固定清掃的模式,假如有必要去空屋,她不再自己去,而會帶小姪子作伴。
就這樣,在兄嫂和姪子家的日子,一眨眼就是一年多,直到她一直拒絕努斯旺要她再嫁而大大翻臉後,才搬回魯斯登和她的小公寓。
在回到自己家的第一個早上,迪娜去拜訪魯斯登的達若巴叔叔和雪琳嬸嬸,告訴他們她將搬回公寓並詢問是否能幫她找找工作。
「告訴我,孩子,妳會縫紉嗎?」雪琳嬸嬸問。
「是的,會一點兒,露比教我用過縫紉機。」
「很好,那麼妳就有工作了。我有多的一台縫紉機可以給妳用,它很老舊,但運作得很好。」
多年來,雪琳嬸嬸一直為一些家庭做縫紉工作補貼家用,像是睡衣褲、睡袍、嬰兒衣服、床單、枕頭套及桌巾等。「妳可以跟我合夥。」她說,「工作很多,已經超過我能處理的量,因為我的眼力退步了;我們明天就開始。」
受過嫂子的訓練,縫紉其實輕而易舉,所以工作相當上手,當遇到較複雜的東西時,迪娜會去請教雪琳嬸嬸。她的造訪讓兩位老人家喜出望外,於是她定期的去,假裝遇到了什麼不解之處或不會做的,像褶領、外套袖子、打褶等。
日子一天天的過去,裁縫的工作對迪娜來說已經是輕鬆的例行事項,於是雪琳嬸嬸開始教她織背心,最後,她還指導迪娜刺繡,但她提醒迪娜:「桌墊及桌巾等針織品非常受歡迎,而且價錢很好,但對眼睛是很大的負擔,別做太多,不然四十歲之後就會嚐到苦頭了。」
三年後雪琳嬸嬸過世,沒幾個月達若巴叔叔也走了,迪娜在那時已對自己獨自處理事務的能力產生信心,但她仍然覺得很孤單,就像失去第二對父母一樣。
雪琳嬸嬸過世後的兩年裡,她和一位單身漢──佛瑞頓,從朋友進展為情人。雖然迪娜很難再有結婚的想法,但她真的很高興有對方的相伴,能到他的住處坐坐,或到公園走走,就讓他們心滿意足了。但當他們大膽的進入私密的世界時,關係就較麻煩了。有件事她始終無法說服自己去做──上床。任何的床都不可能,那種只保留給夫妻間神聖的事,因此他們使用椅子,而有一天當她提起一隻腳跨坐在佛瑞頓身上時,她的動作突然令她腦海閃現魯斯登提起腿跨上單車的畫面。所以現在椅子和床一樣,再也不能用了。
佛瑞頓還是繼續嘗試,但儘管他有任何創新的想法甚至參考了性愛指南,也不能讓她完全地遠離過去。他發現,她的過往是個狡猾的東西,能閃躲開最強的防禦,用微不足道的藉口闖進他與她的現在。
然而他依舊毫無怨尤,迪娜就是喜歡他這點。
※ ※ ※
魯斯登的小提琴放在衣櫥上已有五年的時間都沒人碰過,每半年迪娜會繫上白頭巾、拿起長柄掃帚清掃牆壁和天花板,當她清到衣櫥上面時並不挪動那只黑色箱子。有六年多的時間她都這樣,有意漠視它的存在。現在是魯斯登過世的第十二個年頭,她下定決心,是該賣掉它的時候了,最好能讓什麼人用它演奏,總比擺著堆積灰塵好。她爬上椅子將琴盒取下,扳開生鏽的扣環時響起尖銳的聲音,接著打開蓋子,她發出一聲驚呼。
音箱自f孔周圍已完全腐壞,四條絃無力地趴在繫絃板和調音軫之間,盒內的毛氈內裡被入侵的蟲子咬成垂下的破布,碎成一片片,一些勃根地羊毛黏到她的手;她覺得想反胃。她的手顫抖著把弓扔回盒蓋裡,懸在其中一端的馬鬃毛像根細細的馬尾,沒幾條線完好如初地留在原位。她把所有東西都放回去,並且決定帶到福爾塔多音樂器材行──魯斯登曾帶她去過。
到了福爾塔多,馬斯卡仁哈先生正在監督大型窗戶的清掃工作,看到迪娜帶著提琴進門,他走回到櫃台後,接著打開她放在他面前的盒子,裡面的東西讓他表情嚴肅了起來。「什麼時候發生的?」他並未認出迪娜,魯斯登介紹他們兩人認識是很久以前的事了,當時他們來這裡買E調絃。「沒人在用嗎?」
「好幾年沒用了。」
馬斯卡仁哈先生搔搔右耳,將黑框眼鏡上的眉頭嚴厲地皺起。「小提琴要擱置不用時應鬆掉絃,弓也要放鬆。」
迪娜點頭稱是,覺得很不好意思,「那可以修好嗎?」
「什麼東西都可以修,問題是它修好之後的音色如何。」
「那它聽起來會怎麼樣?」
「很可怕,像是打架。但我們可以為琴盒重新加襯裡,這是個很好、很堅固的盒子。」
她把琴盒以五十盧布賣給馬斯卡仁哈先生,並留下破舊的小提琴。他說初學者或許會以折扣價購買這把修復後的琴,「反正初學者都會拉得嘰嘰咯咯的,音色對他們來說沒差。假如賣出去了,我會再付妳五十盧布。」
想到也許會有一個充滿熱忱的年輕人買下它,她內心覺得很安慰。不過,偶爾迪娜會因小提琴感到罪過、苦惱。真傻呀,她想,把它棄置在衣櫃上十二年不聞不問,白白地毀了它,至少可以給傑利斯或札利,鼓勵他們去上課。
一天清晨,有一個年輕人來到她家門前,說有包裹要給達拉太太。
「我就是。」她說。
他跑回車上拿東西。迪娜猜想會不會是小提琴,自從她去過福爾塔多到現在已經六個月了,或許是因為舊到沒人想買,馬斯卡仁哈先生就把它送回來。
年輕人又回到她門前,拖著魯斯登變形的腳踏車,「從警察局來的。」他說。
正當他準備要請她簽收時,她的手從門框上滑落,身體慢慢地落到地板上,暈過去了。
「女士!」送貨的男孩驚慌了,「我要叫救護車嗎?妳是不是生病了?」他用送貨名冊用力的幫她搧風。
她動了一下,他就搧得更用力,眼見有進展了,他拉過她的手腕想測脈搏。他並不確定要怎麼做,但他在電影裡看男女主角做過。
迪娜又動了一下,送貨的男孩鬆開她的手腕。「女士!發生什麼事了?要我叫人來嗎?」
她搖搖頭,「熱……現在沒事了。」待朦朧退去後,她的注意力恢復正常,「它整個生鏽了。」她說。
「完全的。」他點頭同意,然後檢查標籤上的檔案編號和日期,「難怪,它放在證物室十二年了,那兒的窗戶破損,屋頂也漏水。」
迪娜忍不住氣對年輕人生氣,「這就是對待重要證物的方式嗎?假如抓到犯人而證物毀損,要怎麼提出呈堂證供?」
「我同意妳的說法,但整棟大樓都在漏水,員工和證物都一樣潮濕,重要的檔案也是……」他的解釋讓她稍微釋懷些。
然後,他請她在名冊上簽名,謝過之後轉身離去。她檢查了收據複本,上面寫著本案結案,故證物歸還原所有權人之最近親屬。
迪娜並不是迷信的人,但腳踏車重現於小提琴消失之後,她相信這是捎給她的訊息──她決定不再見佛瑞頓。她跟他說以後不可能再見面,因為她要放棄裁縫生意結婚去了。
無家可歸
自從衛生棉的事件後,迪娜很確信伊斯佛或歐文都不敢再邀請馬內克到他們家晚餐,即使他們還是邀請了,馬內克也會拒絕,因為怕惹惱她。然而,過了幾天之後,他們重新做了邀約,馬內克幾乎就要答應了下來。
「我真不敢相信。」她在馬內克耳邊憤怒地說:「自從那天你們做了那件事之後還不夠?怕沒把我氣死嗎?」
「我為那件事道歉了,阿姨,而且歐文也感到非常歉疚。這兩件事之間有什麼關聯?」
「你以為道歉之後就沒事了,你不懂問題在哪裡。我對他們並沒有偏見,但他們是裁縫師,是我的員工,而你是法若克.柯拉和阿班.柯拉的兒子,這是有差別的,你不能裝作沒有──要考量他們的階層、他們的背景,兩者之間應該保持距離。」
「但我爸媽不會介意。」他想讓迪娜知道他成長的歷程中沒有被灌輸這樣的思想,他的父母鼓勵他和每個人融洽相處。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思想狹隘,而你父母是思想包容的文明人?」他厭煩了爭辯,在他看來有時候她似乎已處在理性邊緣,會說些不可理喻的話。「如果你這麼喜歡他們,為什麼不打包你的東西搬去和他們住?我可以寫信給你媽媽,告訴她下次把房租寄到別的地址。」
「我只會去拜訪一次,拒絕他們會讓人感覺太失禮,他們覺得我夠大可以自己去他們家了。」
「你想過拜訪一次之後的結果嗎?有禮貌固然很好,但健康和衛生問題呢?他們是怎麼準備食物的?他們會使用良好的烹飪油嗎?要是他們像大部分的窮人一樣買到攙假的便宜用油,那怎麼辦?」
「我不知道,但他們到現在也沒生病也沒死。」
「因為他們的腸胃已經習慣了,你這傻孩子,而你的不會。」
馬內克想到福利社可怕的食物在他胃裡都能忍受,還有路邊攤每週常去吃的點心,他不禁猜測,若提起這些事,會不會讓她對食物理論有所改觀。
「還有水呢?」她繼續念叨:「他們附近有乾淨的水源嗎?還是用受污染的水?」
「我會小心,我不會喝任何的水。」他心意已決,準備離開了。她愈來愈愛管閒事,就連媽媽也不會像迪娜阿姨那樣想操控他的生活。
「好,隨你的便。但是如果你得了什麼病,我不會花一丁點時間照顧你的,我會用快遞把你送回你父母那兒。」
「我無所謂。」
下次伊斯佛和歐文邀請他時,他答應了。她氣得面紅耳赤,恨得牙癢癢的,而馬內克只是對她無辜的微微一笑。
「那麼,明天好嗎?」伊斯佛愉快的說:「我們六點時一起離開。」他問他喜歡吃些什麼,「飯或薄餅?你最喜歡吃什麼蔬菜?」
「都可以。」馬內克概括回答了所有問題。兩個裁縫師花了一下午討論菜單,計畫他們簡樸的盛宴。
※ ※ ※
伊斯佛先注意到棚屋區這時應升起的炊煙不見了,他在殘破的人行道上大步疾走,視線在地平線上搜索。這個時候的炊煙應該很濃厚才對,「大家動作都這麼快,還是怎麼了?」
「先別擔心大家──我餓壞了。」
「你總是喊餓,你有寄生蟲嗎?」
歐文笑不出來,這個笑話已經是老梗了。消失的炊煙讓伊斯佛有不祥的預感,遠方傳來低沉的隆隆聲,好像是重機器的聲音。「在晚上修路嗎?」他很疑惑,隨著他們愈靠近的腳步,聲音愈大。他突然想到馬內克的晚餐,他說:「明天我們早上去採購,把所有東西準備好,不要在收工後浪費時間。假如你現在已經結婚了,你太太會把菜煮好等著我們回去享用。」
「為什麼你自己不結婚?」
「我太老了。」他自我解嘲的說。他心想,對歐文來說現在倒正是時候──這件事情不宜拖太久。
「可是我已經幫你選好了太太。」歐文說。
「誰?」
「迪娜女士。我知道你喜歡她,你總是陪在她身邊,你應該對她打一槍的。」
「你這不知羞的孩子。」他輕輕地捶了他一下,此時他們轉進貧民區的道路。
隆隆的聲響向他們靠近,在薄暮中低沉而緩慢,然後愈來愈近、愈來愈大聲,終於像爆炸一樣,空氣中充滿了痛苦、害怕和憤怒的嘈雜聲。
「嘿!發生什麼事了?」他們跑過去,前面正發生一場混戰。
棚屋區的居民聚集在馬路上,吵著要回家,救護車則被擋住無法通行,人們的呼號聲與車子鳴笛的尖嘯聲混成一團。警察一時無法控制場面,居民便們湧上前去,乘勝追擊;警察重整旗鼓後反擊,人們有跌倒、被踐踏的。救護車大鳴喇叭,孩子們害怕會與父母分開,驚慌尖叫。
棚屋的居民們在警方強力的攻擊下狼狽撤退,憤恨難平又無助地吐露:「沒心肝的禽獸!對窮人而言永遠沒有公平正義!我們原本就微不足道了,現在連微不足道都比不上!我們犯了什麼罪?我們以後能到哪兒去?」
混亂暫時平息下來,伊斯佛和歐文找到了瑞亞朗。「我回來時這一切已經開始了。」他氣喘吁吁的說:「他們進來,然後……就毀掉這裡,……還粉碎所有東西,這些騙子……」
「是誰做的?」他們想讓他說慢點。
「那些人,有一個說他們是安全檢查員,其實根本在耍我們。說是政府派來的,要檢查這個聚落。剛開始大家很高與,以為有關當局終於重視我們了,也許環境會有所改善──水、廁所、燈光,像是要實現他們在選舉期間的承諾。所以我們就照著他們所說的去做,從屋子裡出來。可是一旦人全部清空之後,大型機器就進來了。」
大部分的推土機是舊吉普車和卡車改裝的,把鋼板和短木桿固定在前方的保險桿上,他們開始將一間間的屋子撕成夾板、金屬板和塑膠片。「我們看到了立即衝上去制止他們,可是那些駕駛不肯罷手,有人因此被碾到了,血流滿地,但警方卻保護那些凶手,不然那些混蛋現在早就死了!」
「他們怎麼能就這樣毀掉我們的房子?」
「他們說這是新的戒嚴法令,假如棚屋是不合法的,他們就可以剷除掉;新法令說市容必須保持美觀。」
「那納法卡和他的老闆托克瑞呢?他們兩天前才收了房租的。」
「他們在這裡。」
「他們沒向警方抗議嗎?」
「抗議?托克瑞就是這次事件的負責人,他戴了一個徽章:『貧民區管理人』,而納法卡是副管理人。他們不跟任何人講話,如果我們想靠近他們,他們的保鑣會作勢要揍我們。」
「那我們在屋子裡的東西呢?」
「看起來應該都沒了。大家求他們准我們進去搬東西,但一律被拒絕。」
霎時間伊斯佛感到好疲憊,他從人群中走出來穿過道路,蹲在路邊。瑞亞朗拉起褲管坐到他身邊,「沒有理由為這些破爛的棚屋哭泣,我們會找到其他地方,這只不過是個小問題。是吧,歐文?我們會一起找新房子的。」
歐文點點頭,「我想到裡面去看看。」
「不要,太危險了。」伊斯佛說:「留下來,跟我在一起。」
「我就在附近走走。」歐文雖然這麼說,卻偷偷溜去查看被破壞的情況。
天色就要暗下來了,一隊持警棍、精力旺盛的警員終於在天黑前把聚落前的一塊地方清乾淨。群眾逃散時掉落的拖鞋和涼鞋散落在地面,像是失去手腳的人潮裡漂浮的殘骸。現在警方牢牢地看守著封鎖線,與怒氣未平的居民們保持安全的距離。
推土機將所有脆弱的棚屋都推平了,現在要對付較高價位的房子,把它們推翻、碾碎。歐文內心沒什麼感覺,棚屋對他來說沒什麼特殊意義,也許現在伯父會同意回到阿施若夫叔叔家。
他想起邀了馬內克明天來吃飯,他會苦笑著對他說晚餐泡湯了──由於他們的房子意外消失,所以約會取消了。
凱薩巡官的擴音器在薄暮中響起:「工作會暫停三十分鐘,正確的來說,就是給你們機會拿回個人物品,之後機器又要開工了。」
群眾裡傳出些許叫罵聲,說是警方避免更多麻煩的假好心;不過大部分的人還是很感激能有機會拿回自己微薄的財產。人們在倒塌的殘骸中倉皇地東翻西找,這樣的場景讓歐文想到垃圾堆上的孩子,每天早上他都從火車上看到他們。他回到伯父身邊,跟他一起在斷垣殘壁中搜尋自己的物品。
大型機械把這片熟悉的土地上排列得井然有序的社區變成了異域,在殘骸破片中爬梳的人們困惑不已,地上的木片是哪一家的牆壁?哪一堆木頭和金屬堆才是他們應該搜索的地方?有人趁著局勢混亂順手牽羊,隨手抓了任何可以拿的東西,為了夾板碎片、扯壞的桌巾、塑膠製品爭執,大打出手。當手風琴演奏者正在挖出他的衣服時,有人想奪取他受損的樂器,他用鐵棒擊退竊賊,但在一陣扭打中讓手風琴受損得更嚴重,只能發出嘶啞的聲音。
「我的鄰居變成強盜了。」他流淚痛心地說;「曾經,我為他們歌唱,他們也為我喝采。」
伊斯佛馬馬虎虎地安慰他,心裡牽掛著自己的東西。「至少我們的縫紉機安全地放在迪娜女士家。」他對歐文說:「這是我們好運的地方。」
他們把原來屬於屋頂部分的浪板拽開,露出下面的箱子,蓋子被掀開了伊呀伊呀的晃著,上頭被撞出好幾個凹痕,歐文沮喪的朝它用力踢了一下。他們清掉更多碎片,看到埋在殘屑中用來刮鬍子的小鏡子,完整無缺──一個鋁製的煎鍋像安全帽一樣的蓋在上頭。
「運氣不壞。」歐文把兩樣東西都放到箱子裡,爐子已經壞到無法修復的程度,他把它丟回去。伊斯佛找到一支筆、一支蠟燭、兩個搪瓷盤,還有一個塑膠杯;歐文找到刮鬍刀,但沒發現刀片盒。他們再挪開一些破裂的夾板,露出裝水用的銅壺,有人同時看到,伸手抓了就跑。
「小偷!」歐文大叫,卻沒人理會,他的伯父阻止他追上去。
他們從碎屑中又拉出草席、床單、毛毯,還有兩條墊在枕頭上的毛巾。撣掉上面的沙土後,伊斯佛把東西都整齊地捲成一束,用一只麻布袋包好。
被奪走家園的人們徬徨的在外頭徘徊,麻木地看著這一切。工人把第一次拆除中沒推倒的牆柱等剷平,然後停下來,說天色太暗,無法將碎磚破瓦穩穩得運到溝渠旁而不使機器掉進去。貧民區管理人不想擔這個風險,眼前還有很多工作需要用到大型機械,侵佔國土的痕跡一定要消除殆盡。他同意明天一早再來處理後續工作,工人們就解散了。
「我們回去找納瓦茲。」伊斯佛說,「或許他會再讓我們睡到遮雨棚底下。」
「但他對我們這麼吝嗇。」
「也許他會幫我們找房子,像上次幫我們一樣。」
※ ※ ※
有陌生人住在納瓦茲的家中,應門的人說不認識他們。
「我們有很緊急的事情要找納瓦茲先生。」伊斯佛說:「或許你的房東會有一些資訊,你可以給我他的名字和地址嗎?」
「這不關你的事。」有人從屋裡大喊:「這麼晚的時候別再糾纏我們了!」
「對不起,打擾了。」伊斯佛拿起行囊走下階梯。
「現在怎麼辦?」歐文嘆口氣,從他的臉色可以看出箱子的沉重。
「你的氣這麼快就洩光了?」
他點頭,「像破掉的氣球。」
「好吧,我們去喝茶。」他們走到轉角的攤子,就是他們待在後門的那段期間常去的那家;老闆記得他們是納瓦茲的朋友。
「一陣子沒見到你們了。」他說:「自從納瓦茲被警察帶走後,有他的消息嗎?」
「警察?為什麼?」
「從波斯灣走私金子進來。」
「真的,他有嗎?」
「當然沒有,他只是個裁縫師,跟你們一樣。」納瓦茲和別人起了爭執,那人的女兒快要結婚了,他託給他一筆大生意──全家人的喜宴禮服。婚禮過後他想賴帳,宣稱衣服根本都不合身。納瓦茲一直要不到錢,就找出那人的工作地點,在他同事面前給他難堪。「這是一個大錯誤,那個混蛋復仇了,當晚警察就來找納瓦茲。」
「就這樣?他們怎麼能把無辜的人丟進牢裡?另一個人才是騙子。」
「在戒嚴時期所有的事情都顛倒了,黑的可以變成白的,白天變成黑夜,只要正確地發揮影響力再加上一點點的鈔票,把人弄進牢裡很簡單。甚至有個叫做國安行動的新法律,把一切過程都簡化了。」
「什麼是國安行動?」
「維持……什麼和安全的,我不確定。」
裁縫師喝完茶帶著行李離開。「可憐的納瓦茲。」伊斯佛說:「我懷疑他是不是真的幹了那種勾當。」
「一定有。」歐文說:「他們不會無緣無故把人送進監獄,我從來就不喜歡他。我們現在該怎麼辦?」
「或許我們可以睡在火車站。」
月台上到處都是來找地方睡的乞丐和流浪者,裁縫師們挑了一處角落稍清理一下,用報紙把地上的灰塵拂走。
「噢,小心點!跑到我的臉上了!」有人發出尖叫。
「對不起,先生。」伊斯佛放下報紙。當前急迫的問題應該是討論明天無家可歸、下一步該怎麼做,但兩個人都希望對方先提起這個話題。「餓了嗎?」他問。
「不餓。」
伊斯佛散步到火車站的點心店,他買了辣的炸洋蔥、馬鈴薯、豌豆、辣椒和香菜,分裝成兩小袋。帶回去給歐文的途中經過月台上一雙雙飢餓的眼睛,心裡有些罪惡感。「速食點心,一份給你,一份給我。」
麵包用光滑的雜誌內頁包著,感覺紙上有點潮濕,熱烘烘的油脂香氣開始飄散出來。歐文狼吞虎嚥地塞進嘴巴,先吃完了,而伊斯佛故意慢慢地吃,留了一小塊給他,「我吃飽了,你吃吧。」
他們輪流去喝水,箱子和寢具需要有人看守,之後就沒什麼事可以打發時間了。
他們到車站後方的空地解手,在睡前又取了點水喝。隨著時間愈晚,火車經過的頻率也愈少,他們躺下時將腳歇在箱子上,以免讓宵小有機可乘。
午夜之後,他們被鐵道警察踢箱子的動作驚醒,他說不能睡在月台。
「我們在等火車。」伊斯佛辯解。
「這裡不是那種有候車室的車站,早上再來。」
「但其他人也都睡在這裡。」
「他們有獲得特別的許可。」警察晃動口袋發出銅板碰撞的聲音。
「好吧,我們不睡在月台,我們坐著就好。」
他們坐起來把鋪蓋捲好;警察聳聳肩,無可奈何地離開。
「嘶──」佔著旁邊位置睡覺的女人叫他們,「嘶──你們應該要付他錢的。」她躺著的塑膠墊被她弄得沙沙作響,她腳上包裹的繃帶滲出黃褐色的液體。
「為什麼要付他錢?月台又不是他們家的。」
她微微笑,臉上露出詭異的表情。「來看戲!來看戲!」她指著貼在月台牆上的電影海報,「乞丐一盧布,小孩五十派薩,每晚都有戲可看。」
伊斯佛偷偷的把手舉到額頭上,做出螺絲鬆掉的手勢,但歐文想反駁:「我們才不是乞丐,我們是裁縫師。而且我們不付錢他能怎麼樣?又不能把我們送去坐牢。」
那女人側躺著,很密切地觀察他們,除了偶爾發出咯咯的笑聲外一直保持沉默。一個半小時過後,警察似乎不會再出現了。
「我想現在安全了。」歐文把鋪蓋展開,他們又躺下睡覺。那女人仍然興致沖沖的盯著他們看,她纏繃帶的腳飄出一絲腐臭味。
「妳打算就這樣看著我們一整晚嗎?」歐文說。她搖搖頭,但卻繼續盯著。伊斯佛示意姪子安靜,然後他們闔上眼睡覺。
才入睡不久,剛才的警察拿了一桶冷水澆在他們身上,他們驚嚇吼叫、從睡鋪上跳起來。警察靜靜地走開,手裡的空桶子隨著他的步伐輕快得擺來擺去。躺在塑膠墊上的女人笑得不可遏抑。
「哪裡來的畜牲!」歐文低聲抱怨,伊斯佛要他別嚷嚷。其實他不用這麼做,因為那女人歇斯底里的笑聲淹沒了他倆的聲音。她的手興奮得在塑膠墊上拍打,發出啪啦啪啦的聲音。
「來看戲!來看戲!大家來看好戲!」她笑到連氣都喘不過來。
「她早就知道了!這瘋婆子早知道卻不告訴我們,可惡!」
他們全身濕透了,拿起所有東西移到月台盡頭唯一剩下的空地,那裡的尿騷味很重。箱子裡的乾衣服現在額外的珍貴,他們輪流換衣服,將濕的東西晾在箱子打開的蓋子上;床單和毛毯掛到月台牆上突起的破招牌上。
草席很快就乾了,但他們不敢躺下來。他們坐著發抖,一邊看守自己的物品,不時搖來晃去打瞌睡。因為濕冷的關係,他們必須去空地好幾次,但在車站進入歇息時間之後就沒必要了,他們就近在月台旁釋放膀胱的壓力。
※ ※ ※
車站的點心店在清晨四點整拉開鐵門,裡面開始響起杯盤與鍋、壺的碰撞聲。伊斯佛和歐文到飲水機旁漱口,然後買了兩杯茶和一條硬麵包,熱呼呼的飲料讓他們昏昏欲睡的腦袋終於清醒些,開始計畫這一天的行程:在適當的時間搭火車去工作,跟平常一樣縫六件衣服,然後回去跟瑞亞朗碰面。
「我們先把箱子寄放在迪娜女士那兒,就一個晚上。」伊斯佛說:「但是別提到我們的家毀了,人們忌憚無家可歸的人。」
「假如她准許我們寄放箱子,我可以給你任何東西。」
他們在月台上又待了兩個小時,抽煙、看清晨往來的通勤者──他們大多數是擺攤販的,手裡用籃子提著南瓜、洋蔥、鯧魚、鹽、雞蛋、花等東西。修傘的攤位也在做準備工作,分解破掉的傘、留下完好的骨架和傘柄。一位承包商帶領著一隊油漆工及泥水匠,他們手裡拿著梯子、提桶、刷子、抹刀和搬運箱,經過時飄出的氣味像剛粉刷過的房子。
裁縫師搭上六點三十的火車,七點就到了迪娜的公寓,她匆忙在睡袍上披件外套去應門。
「這麼早?」未免也太不替別人著想了,她心想──太陽還沒露臉、盤子等著洗、馬內克的早餐也還沒做,他們卻在此時現身。
「火車終於準時發車了,因為『緊急狀態』的關係。」歐文自作聰明地解釋。
她認為這厚臉皮的藉口是故意要激怒她,伊斯佛立即安撫地說:「早點來能縫更多洋裝,不是嗎,迪娜女士?」
這倒是真的,「但這個大箱子是幹什麼用的?」
「晚上要帶去給一個朋友。哦,馬內克,請務必原諒我們,今天無法邀你共進晚餐,之前我忘了我們有急事。」
「沒關係。」馬內克說:「那就改天。」
她讓他們把箱子和寢具放在門邊,她所能想到的就是裡面可能爬滿了蟲子;而且他們的行為很可疑,假如真的很緊急,他們可以先到朋友那兒,尤其現在還那麼早。但至少馬內克的晚餐之約取消了,真是萬幸啊!
伊斯佛失了平常的準頭,一整天都不對勁,有一次他還差點兒把裙子和身體後片縫在一起。「住手!」車了第一道縫線之後她就叫了出來,「你,伊斯佛?如果是歐普拉卡希做的我一點都不意外,但你?」他不好意思的微笑著,拿一隻安全刀片把縫錯的線挑斷。
四點時他們想離開,比平常早兩個小時。今天的份數完成了,但後面還有很多洋裝等著縫,她心想。不過,很高興看他們離開,屋裡的氣氛會輕鬆些。
在她發現箱子沒帶走之前,他們趕緊關上門逃之夭夭,往火車站奔去……
迪娜的故事迪娜將白色沙麗服和未來幾天其他需要的東西打包到手提旅行袋中──那個三年前她結婚那晚裝著搬進魯斯登家的行李的同一只袋子。本來,在喪禮及四天的祈禱式後迪娜就準備回家,但努斯旺和露比希望她再多留幾天,事實上她也還沒準備好一個人回去,所以就答應了下來。但每隔一週,她會回到空屋清掃,依循和魯斯登共同的處理家務習慣來做。工作結束後她為自己泡杯茶,端著杯子獨自坐在昏暗的廚房回憶過去,有時也會輕聲哭泣;最後茶都變涼了,她會掉倒喝剩一半的茶。祕密的哀悼儀式持續幾週後,抽娜開始讓自己假裝一切都正常,公寓不...
目錄
序幕 一九七五
1海邊的城市
2夢想茁壯
3河畔的村莊
4小問題
5山間生活
6日駐廣場‧夜宿貧民窟
7無家可歸
8美化市容
9什麼樣的法律
10一個屋簷下
11烏雲遮日
12命運的軌跡
13婚姻、蟲子與成年
14重返孤寂
15家庭計畫
16回到原點
終曲 一九八四
序幕 一九七五
1海邊的城市
2夢想茁壯
3河畔的村莊
4小問題
5山間生活
6日駐廣場‧夜宿貧民窟
7無家可歸
8美化市容
9什麼樣的法律
10一個屋簷下
11烏雲遮日
12命運的軌跡
13婚姻、蟲子與成年
14重返孤寂
15家庭計畫
16回到原點
終曲 一九八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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