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怖懸疑大師貴志祐介最新生存驚悚小說!超越《深紅色迷宮》與《惡之教典》的恐怖,無法預測的劇情,直擊人心最深沉的恐懼!
★暴雪中的封閉山莊、半夜消失的妻子、不共戴天的致命天敵……「再被螫到一次就會死」的特殊情境裡,人與蜂的緊張精彩搏鬥,並加入懸疑、推理要素,讓人一口氣讀到最後!
光是避開危險,無法存活下去。
人生就是不斷戰鬥。
放棄戰鬥的人,只有等死!
寒冬十一月,暴風雪下的八岳。
當小說家安齋在山莊裡自醉意醒來時,耳邊響起他這輩子最害怕的昆蟲振翅聲,大批胡蜂接二連三襲來。
曾被蜂螫的安齋,對蜂毒有嚴重的過敏反應,醫生曾囑咐:「如果再被螫到一次,將會有生命危險。」
身披黃、黑條紋的胡蜂,宛如手持鐮刀的死神;「嗡嗡嗡」的蜂聲,猶如死神逼近的腳步聲。
與世隔絕的暴風雪山莊、屋內一切通訊設備被人破壞,車子的鑰匙及原本睡在身旁的妻子都消失無蹤。這是妻子為了殺死自己所設下的圈套?還是……
安齋的慘烈死鬥就此展開──
作者簡介:
貴志祐介
Yusuke Kishi
一九五九年出生於日本大阪,京都大學經濟系畢業。曾在人壽保險公司任職,後來成為作家。一九九六年以《ISOLA》獲得「日本恐怖小說大賞」長篇類佳作,該作後來更名為《第十三個人格ISOLA》出版。隔年以《黑暗之家》榮獲第四屆「日本恐怖小說大賞」首獎,銷售超過百萬本,一舉成為暢銷作家。二○○五年以《玻璃之鎚》榮獲「日本推理作家協會賞」,二○○八年以《來自新世界》榮獲「日本科幻大賞」,二○一○年以《惡之教典》榮獲「山田風太郎賞」。另有《深紅色迷宮》、《青之炎》、《鬼火之家》、《上鎖的房間》等著作。
譯者簡介:
許金玉
東海大學日文系畢,現為專職譯者。不做自己喜歡的工作就會渾身不對勁。譯有《賽姬的眼淚》三部曲、《昨日也曾愛著他》、《明日仍將戀上他》、《RDG瀕危物種少女》系列等作品。
各界推薦
特別收錄 / 編輯的話:
《雀蜂》編輯推薦
即使是連不那麼熟悉日本文學的人,想必也知道「貴志祐介」這位作家的名字。不僅是屢獲日本恐怖小說大賞、日本科幻大賞、山田風太郎賞等各類獎項肯定,在文壇博得「恐怖大師」的美名;改編成電影、日劇、動畫的作品,更擴大他的讀者群。縱使沒讀過小說,可能也看過二宮和也主演的《青之炎》、伊藤英明主演的《惡之教典》,或是大野智主演的《上鎖的房間》。
這位出道近二十年的作家,善於營造恐怖的氣氛、描述人被逼到絕境的心理狀態,再搭配巧妙的詭計或設定,讓讀者留下深刻的印象。《雀蜂》和貴志祐介其他的作品相比,或許較偏小品,但上述的種種特色一個也不少!故事始於小說家安齋在暴風雪中的山莊裡醒來後,必須面對他這輩子最大的敵人──胡蜂。因為安齋曾被蜂螫,只要再被螫到一次,很可能因為嚴重的過敏反應喪命。面對滿屋子的胡蜂,安齋該如何突破困境?這是否是他妻子設下的惡意圈套呢?
「與世隔絕的暴風雪山莊」是推理小說中常見的題材,但主角面對的「殺人鬼」是身持毒針的胡蜂,這般設定絕對是前所未見。而且在全書的最後二十頁,有個絕不能說破的重大劇情轉折,讓人忍不住驚嘆作者安排的詭計;更忍不住想往前翻,確認作者埋下的伏筆。此外,《雀蜂》頗富玩心,要是熟悉貴志祐介的讀者,想必能在書裡找到不少作者的自嘲與吐嘈,閱讀起來更覺格外有趣
特別收錄 / 編輯的話:《雀蜂》編輯推薦
即使是連不那麼熟悉日本文學的人,想必也知道「貴志祐介」這位作家的名字。不僅是屢獲日本恐怖小說大賞、日本科幻大賞、山田風太郎賞等各類獎項肯定,在文壇博得「恐怖大師」的美名;改編成電影、日劇、動畫的作品,更擴大他的讀者群。縱使沒讀過小說,可能也看過二宮和也主演的《青之炎》、伊藤英明主演的《惡之教典》,或是大野智主演的《上鎖的房間》。
這位出道近二十年的作家,善於營造恐怖的氣氛、描述人被逼到絕境的心理狀態,再搭配巧妙的詭計或設定,讓讀者留下深刻的印象。《雀蜂》和...
章節試閱
1
我走在漆黑無比的原野上。
始終是孤單一人。
只有前方無盡延伸的細長道路,在朦朧的雪光之中浮現而出。
至今走過的彎曲道路完全沒入黑暗。
我究竟從哪裡來,又要往哪裡去?
難忍的寂寥與無助勒緊心頭。
不久後,走在前方遙遠處的人影映入眼簾。
對方的身型有些似曾相識。
我自然地加快腳步,卻遲遲無法縮短兩人間的距離。
「喂~~」
我揚聲呼喊,但人影並未回頭。對方沒有聽見嗎?還是故意聽而不聞?
就在這時,我總算發現了。
那是我自己──是我的分身。
看見自己分身的人不久後會死,沒了靈魂的肉身無法繼續活下去。
所以,必須盡快追上去,與他合為一體。否則我將變成純粹的影子,被緊追在後的黑暗吞噬,完全消失。
再次變回什麼人也不是,零以下的存在。
群眾的喧譁從身後逼近。
許多人在大叫、怒吼,譴責我,對我破口大罵。
快逃。快逃啊。
在恐懼的驅使下,我想拔足狂奔,腳底下的觸感卻像剛積成的雪堆一樣,軟綿綿的毫不踏實,不論怎麼用力踢向地面,身體只是往上浮起,沒有前進。
一群暴徒從後頭追過來。
不對,那已經不是普通的暴徒。空氣中充斥著駭人的低吼,迴盪著盔甲與大劍碰撞時發出的清脆聲。他們團結一致,殺氣騰騰。
我害怕得僵住不動。
快逃啊。一定要想辦法逃跑。
一旦被捉住,我將會被無數把劍刺穿,就這麼死去吧。
但在心底深處,我早就知道自己逃不了,也開始湧起與其繼續痛苦下去,不如早點解脫的心情。
啊,已經不行了……
我明白自己終究被追上了。死神的手從後方伸來。
回過頭的瞬間,銳利的劍貫穿喉嚨。
口中滿是又鹹又熱的鮮血。好痛苦,無法呼吸。
在臨死的慘叫聲中,我瞥見宛如死去般橫躺在地的另一個自己──我的分身。
忽然間,萬聖節怪物般的頭出現在眼前。
是挖空了南瓜的巨大橘色頭部,其上有著眼尾上揚的銅鈴大眼,眉心間則有像是咒術般、形成倒三角形的三個點。
那顆頭朝著左右歪過臉龐,似乎正定睛觀察我的模樣。
冷不防地,怪物的頭從視野裡消失。
相對地,墨色逐漸侵蝕我周遭的世界。
黑暗緩緩吞沒已經什麼人也不是的我。
身體一彈,緊接著像是往下掉落好幾公尺的感覺襲來。
睜眼醒來時,我躺在特大型的雙人水床上。
赤裸的雙腳貼著漿過的亞麻被單,我坐起身,床墊傳來水在搖晃的觸感。
我發現自己穿著白色浴袍睡著了。
我將右手伸向床頭桌,指尖險些碰倒裡頭還有酒的酒瓶。摸索到嵌著厚重鏡片的鐵框眼鏡後,我戴上眼鏡環顧房內。
大概是拉起遮光窗簾的緣故,房內昏暗,但盡頭處從下方灑進一道曙光,像聚光燈一樣照亮房間中央。
這裡究竟是哪裡?我好一半晌茫然而無頭緒。非但如此,我甚至搞不清楚自己究竟是誰。是喝太多酒了嗎?聽說酒精會損害腦細胞。
如同雙筒望遠鏡漸漸聚焦一般,記憶緩慢地集中起來。
……我的名字是安齋智哉。
……主要擅長寫黑暗類的驚悚懸疑小說,雖不至於能躋身暢銷作家之列,但獨特的風格仍獲得一些讀者支持,在出版業界不景氣的情形下,始終保持著還算過得去的銷售成績。
……這裡是座落在八岳南麓的一棟山莊。在泡沫經濟時期,一個愛好與眾不同的富豪,特意選在遠離人煙的地方蓋了這棟小木屋。就地坪大小、屋齡和家具設備而言,價格算是相當便宜,因此我兩年前狠著心買了下來,想不到四周安靜宜人,工作也跟著進展飛快,近來我一年有三分之一的時間都在這裡度過。
……昨天我才開著愛車Range Rover前來。
夢子也和我同行。
身旁沒有夢子的蹤影,可能是去廁所吧。
我看向灑進陽光的盡頭窗戶,從略微拉開的窗簾縫隙間可見外頭的景色。細雪在空中激烈飛舞。不,幾乎算是暴風雪了。
這裡的海拔雖然超過一千公尺,但往年很少會在十一月下旬就出現積雪。但昨天來到這裡的時候,我看見白雪已經積了厚厚一層。報章媒體老樣子針對地球暖化議題議論紛紛,但今年氣溫也異常地冷,彷彿新的冰河時期就要開始。
一旦陷入沉思,便會專心到忘記周遭人事物,是我的壞毛病。此時,一陣細微的聲響刺激到了聽覺,我才恍然回神。
那是什麼聲音?我抬起頭。那個聲音莫名讓人焦慮。
放下雙腳,準備離開床舖時,我低頭往下看,發現浴袍胸前有著疑似打翻紅酒的偌大汙漬。
木塊鑲嵌的地板上倒著大酒杯,一旁出現一灘深紅色的水漬,附近也倒著空空如也的紅酒瓶。床頭桌上還有一瓶裡頭仍殘留著一些紅酒的酒瓶,以及T字形的螺絲式開瓶器。
我一個人喝了這麼多嗎?
……夢子的酒量很差,她平常都只是淺嘗即止。
對了,我記得睡著之前,兩人還曾一起乾杯。
是為了什麼事情乾杯?
不,當然是為了慶祝新書《黑暗女子》大獲成功,順便也為繪本作家夢子的作品《心向青空》乾杯,但後者不過算是錦上添花。
角川書店以全新作品形式出版的文庫本《黑暗女子》屬於懸疑小說,書中的細膩抒情表現讓人聯想到康奈爾.伍里奇(註:Cornell Woolrich,1903-1968,美國小說家。),是我一改至今的冷硬(不如說太過冷酷?)作風,大膽尋求轉型的野心之作,原先還很擔心讀者的反應,但觀察堆在書店平台上的文庫本,每一次數量都有明確減少來看,銷售情況似乎相當不錯。照這樣下去,雖不至於一舉成為暢銷作品,但也許能夠締造久違的銷售佳績。
腦袋又沉又痛,我皺起臉龐。打從出生以來,我就算是酒量很好的人,幾乎沒有過宿醉的經驗。
提議兩人一起乾杯時,真要說起來,反倒是夢子顯得興致勃勃,甚至主動表示要去地下室的酒窖挑選紅酒。
當時她的表情浮現至我的腦海。
「我去拿吧。」
夢子滑下床舖,披上掛在牆上的浴袍。
「妳要去哪裡?」
「我去……地下室的酒窖。」
夢子抬眼看著我,白皙的小巧臉蛋有著精雕玻璃工藝品般的纖細與脆弱。她睜著杏仁大眼,嘴角帶著微笑。
當時她的表情看來似乎有些緊張,是我的錯覺嗎?
先打開的第一瓶紅酒,是數天前剛解禁的薄酒萊新酒。由於毫無苦味和澀味,十分容易入口,夢子應該也喝了一口。
第二瓶是一九六九年的拉圖堡紅酒。這瓶酒的年份和我的出生年相同,濃醇單寧帶來的酸澀感教人心滿意足。
但現在回想起來,那瓶酒的味道好像有點奇怪。雖然很細微,但有種像是舌頭被針扎刺的苦味。
我低頭看向浴袍領口,甚至不記得自己打翻了紅酒,想必醉得相當厲害吧。如果是這樣,這片汙漬應該是第二瓶的拉圖堡紅酒造成的。我不禁咂舌,明明我至今從不曾笨手笨腳地打翻過昂貴的紅酒。
我從床頭櫃的架子拿下香菸──是Treasurer牌的黑色菸盒,以及都彭打火機。叼住一根黑色紙菸後,再度環視有十二張榻榻大的寢室。
然後,掉落在地板上的另一件浴袍──是夢子的──躍入眼簾。
夢子的個性已經超過纖細敏感的地步,近乎是有強迫症了,就算毛巾架上的毛巾僅有些歪掉,她也會不由自主地將毛巾擺正。這樣的她,實在不可能將自己的浴袍丟在地板上。
「夢子?」
我拿開嘴裡的黑色紙菸,大聲呼喊。如果她在廁所,應該能聽見。
「夢子?妳在嗎?」
像在回應我的呼喚般,剛才的聲音又傳來了。
是昆蟲的振翅聲。雖然我覺得不可能,但應該錯不了。這種時期,又在這般高海拔的山上,究竟會有什麼昆蟲?我發覺到,說不定睡著的時候,自己也聽到這個聲音,因為這件事,才會在快醒來的前一瞬間作那種惡夢吧?
聲音好像是從離床舖最遠的那扇窗戶傳來,大概是還倖存的蒼蠅或牛虻為了躲避寒冷,闖進溫暖的室內。但或許是房內昏暗,接著被光吸引住,而鑽進窗戶與窗簾間的縫隙了吧。我張望四周尋找有無報紙一類的東西,打算打死牠,但不巧沒有看見半個適合的物品。
總之我再一次叼好菸,用打火機點火。夢子沒來由地討厭菸味,和她待在同個房間時不能抽菸。等她回來八成又會冷嘲熱諷,但起碼趁她不在的時候抽一根吧。
真舒暢。吸了一口菸後,我感動地喟嘆,既是因為隔了一段時間都沒抽菸,也是因為這根菸美味到教人渾身飄飄然。我總算走下床來,長長地吐出一口煙。四下都沒看見拖鞋,所以我赤著腳走向傳來聲音的窗戶,想也不想便拉開厚布窗簾。
瞬間,身體僵直凍結。
怎麼會!不可能!怎麼會在這種地方?而且還是這種季節……
有隻昆蟲跑進蕾絲窗簾與玻璃窗之間,發出了教人不快的振翅聲。身體約有兩、三公分長,黃色與黑色形成的警戒色,無庸置疑是胡蜂(註:學名為「Vespidae」,是膜翅目胡蜂總科下的一個大科,其下有將近五千種生物,日文漢字亦寫成「雀蜂」。本書裡主要提到的「黃色胡蜂」和「大虎頭蜂」,皆是隸屬於胡蜂這一個大科。)。
「請您千萬小心別再被螫到……如果沒能及時處置,最糟糕的結果是有可能喪命。」
想起警告後,我大驚失色,不由得想逃,但強逼自己停住雙腳。
一旦現在視線離開這隻胡蜂,之後無法曉得牠飛去哪裡,更會陷入難以收拾的局面,因此必須想辦法現在就解決掉牠。
而且冷靜下來想想,這也許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趁著胡蜂停在那裡,只要用蕾絲窗簾壓住牠,便能輕而易舉地了結牠的性命。
不,等等,但也不能直接用手捏死牠。絕對不能被螫到,必須拿其他工具。拖鞋跑去哪裡了?記得睡著前,我確實還穿在腳上。
緊接著,我想到一件重要的事。
什麼嘛,我根本不用這麼擔心。緊張的情緒舒緩開來,臉頰不禁放鬆。
因為地球持續暖化,都市裡廚餘垃圾之類的食物來源非常豐富,所以即使時序進入十一月,胡蜂似乎仍會繼續活動。但依現在的季節,再加上又在這麼寒冷刺骨的山上,不可能還有仍在活動中的蜂巢。
結論是,這隻胡蜂不可能是工蜂。
牠肯定是為了過冬,從屋簷下闖進溫暖室內的女王蜂。既是如此,就沒有太大的危險。女王蜂除非情況危急,否則不會輕易螫人。
工蜂不過是消耗品,為了保護蜂巢不惜犧牲生命。但是,女王蜂是能將遺傳基因傳承給下一代的獨一無二存在,若隨意戰鬥導致自己死亡,只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慢著,搞不好女王蜂根本沒有毒針。
我記得蜂類的毒針是產卵管退化後所形成的吧?曾在某處看過的知識掠過腦海。工蜂因為不需要產卵,產卵管演化成毒針。那麼,仍在使用產卵管的女王蜂,應該沒有毒針吧?
……不,話不能說得這麼滿。
在其他書中也說過:「只要不捉住、傷害女王蜂,牠就不會螫人。」反過來說,要是捉住牠、傷害牠,女王蜂就具有螫人的能力。果然還是得小心為上。
總之,既然是以防守為主、不輕易動怒的女王蜂,暫且不用擔心牠會主動展開攻擊。但如果放任不理,牠在山莊裡築了巢,那事態可就嚴重,還是必須現在確實地殺死牠。
我踏著沉穩的步伐接近胡蜂,朝著蕾絲窗簾吐一口煙。如果牠沒有動作,我打算用蕾絲窗簾困住牠,再以都彭打火機的側面壓死牠。倘若牠討厭香菸的煙,往旁邊逃時,再用具有厚度的布窗簾捉住牠就好。
然而,這隻胡蜂的反應激烈到完全超出我的預料。
牠立即振翅飛起,一直線朝著我的臉飛過來。
我瞬間嚇得全身血液倒流,但胡蜂撞上了蕾絲窗簾,無法再往前進。
就是現在!我立刻用兩手捉住窗簾邊緣,按往玻璃窗,接著將蕾絲窗簾往左右拉緊,把胡蜂壓制在玻璃窗上。胡蜂不停掙扎抵抗,但當然無法逃離。
遇到出乎意料的反擊,我的心跳急遽加快。我努力深呼吸平復下來。沒事,不用擔心,捉住牠了。這傢伙沒辦法動,接下來只剩給予最後一擊。
但是,這時我驚覺到一件事。在用兩手按著蕾絲窗簾的狀態下,我根本無法打死牠。
迫不得已之下,只好採取非常手段。我將臉龐朝著胡蜂湊近。
視野中,殺氣騰騰地奮力掙扎的胡蜂放大。我感到渾身寒毛直豎。
這隻胡蜂全身呈黃色,黑色的條紋很淡。牠用大顎試圖咬斷窗簾,同時身體末端的毒針收進刺出。毒針穿透輕薄的蕾絲,尖端滴著透明毒液。
這隻胡蜂多半是黃色胡蜂(註:英文名「Japanese yellow hornet」,學名「Vespa simillimaxanthoptera」。主要活動範圍為日本本州、四國、九州地區與朝鮮半島,是日本主要五種胡蜂中體型最小的。)吧,在胡蜂科中雖然體型最小,但攻擊性最強,最常發生螫傷人的意外。
我不想正面對著毒針,因此將臉龐靠向玻璃窗,從旁以香菸前端對準目標。窗簾是高級品牌FISBA,要價不菲,但這種時候已經顧不得那麼多了。不顧會在窗簾上燒出洞,我將香菸燃燒著的前端壓向胡蜂。
黃色胡蜂的身體顫抖了數秒後,就此喪命。我鬆開按著蕾絲窗簾的雙手,牠便咚地落地。
我皺著臉低頭看向胡蜂屍體。牠縮成一團的屍體顯得非常渺小。
但這種情況下,太小搞不好才是問題。
這代表這傢伙說不定不是女王蜂,而是工蜂。
這隻胡蜂只有二點五公分長,就女王蜂而言太小了。就算是黃色胡蜂,女王蜂也會再大一點,應該會有三公分以上。
再加上剛才表現出的強烈攻擊性,實在不像溫和的女王蜂。
但是,這有可能嗎?如果是市區那倒也罷,但在已經開始積雪的高山上,會有仍在活動的蜂巢嗎?不對,黃色胡蜂出現在這麼高海拔的地方,這件事本身就很奇怪吧?
此時,我敏銳的聽覺又聽到那個聲音。
昆蟲振翅的聲音。
我驚駭地扭過頭,旋即看見兩隻黃色胡蜂。一隻停在床頭桌上的酒瓶上,另外一隻在牠旁邊緩慢地來回飛行。
果然是工蜂。我感到臉上血色一下褪去。雖不曉得牠們是從哪裡來的,但照這樣下去,說不定還會出現更多。
膝蓋不自覺地瑟瑟發抖。留在這裡無疑是自殺,我必須馬上逃離才行。
我躡手躡腳地橫切過房間,輕輕打開房門。
2
在那一剎那,我用力閉上眼睛。因為預想到走廊會像是B級災難片一樣,布滿大群胡蜂。
但是,這不過是恐懼造成的幻覺。走廊一片靜悄,連隻蒼蠅也沒有。山莊中裝有中央暖氣空調,應該整棟屋子都很暖和,但大概是不安和緊張的關係,肌膚陣陣發麻,莫名地感到有些涼意。
身後傳來振翅聲。我轉過頭,便見剛才看到的其中一隻黃色胡蜂往我筆直飛過來。我慌忙踏進走廊,在千鈞一髮之際,「啪噹」一聲關上房門。
心臟撲通撲通狂跳。
很顯然牠是以我為目標飛過來。
究竟是怎麼回事?就算黃色胡蜂的攻擊性再強,但只要不是待在蜂巢四周,應該不會無緣無故襲擊人類。
我驚覺地低頭看向浴袍。搞不好是因為這件浴袍,是酒的味道吸引了牠。
就在此時,我聽見另一道振翅聲。混帳,還有嗎?
這次是正前方,一隻胡蜂從走廊對面如精準的導引炸彈般一直線飛過來。
我慌忙想逃走,但瞬間判斷自己逃不了,於是一骨碌轉回身子,脫下浴袍。
黃色胡蜂已經近在我的眼前。
我撒網般攤開浴袍丟出去。毛巾質地的浴袍輕柔散開,蓋住飛過來的黃色胡蜂後掉落在地。
我跪在地上,用充血的雙眼來回檢視攤開在地板上的浴袍。哪裡?在哪裡?一旦發現蠕動的突起處,我就要折起浴袍蓋上去壓扁牠。
這時,我瞥見浴袍邊緣露出了黃色物體。
黃色胡蜂正要爬出來,我沒有時間用浴袍保護手了,現在猶豫的話會置自己於死地。上吧!
我一咬牙,用右手握拳所形成的鐵槌敲死牠,同時也半做好覺悟,手上會有被毒針螫中的痛楚。
幸好最終只是我杞人憂天,微小昆蟲的薄弱外骨骼在我的拳頭下完全粉碎。
我穿著長袖襯衫和四角褲癱坐在地,好一會兒茫然自失,但隨即恍然回神站起身。目前四周沒有看見其他胡蜂。
醒來以後,不可置信的狀況接二連三襲來,腦袋也因此而一片混亂。但是,現在先集中精神在現實上吧。無論如何要想辦法活下去。
我用手支著地板,輕輕往上站起身。胡蜂會對噪音產生劇烈反應,所以要小心謹慎,盡量避免發出偌大聲響。
我為該做的事情決定一下優先順序。首要之務是找到避難場所。找到安全的避難地後,再向外界求救。
我安靜地在走廊上邁步,走到書房門前。門關著,應該還沒有胡蜂闖進裡頭,但我還是審慎地慢慢打開房門,按下燈光開關。
沒問題,到處都沒有傳來類似胡蜂振翅的聲音。我如釋重負地進入書房,迅速關上房門。
好,這裡很安全,接著要找到手機。即使是在如此與世隔絕的地方,手機依然收得到訊號,所以可以求救。然而,桌上放有充電用的電線,卻怎麼也找不到最重要的手機。
我緩緩環顧室內,總有種不祥的預感。
窗邊桌上的桌上型電腦映入眼簾,乍看之下沒有任何異狀。好,這下子總能與外界取得聯繫。
但是,按下電源開關後,電腦卻沒有任何反應,連風扇運作的聲音也沒聽見。
仔細一瞧,電腦的電源燈也沒有亮。
怎麼回事?房間的燈亮了,應該不是停電,也不是跳電吧……
我探頭看向桌子底下,終於明白原因:電腦的電源線不見了。
我呆若木雞。光是出現不合時節的黃色胡蜂就已是異常現象,現在電腦的電源線又消失,已經不能再以偶然的巧合或自然現象解釋這一切。
有人對我設下陷阱。
不,別再自欺欺人了。是夢子,只有這個可能性吧?
我嘆一口氣,咬住嘴唇。
但是,現在沒有時間慢慢尋找凶手,必須先確保自己的人身安全。既然無法使用電腦,又該怎麼辦才好?
如果線路本身還完好如初,也許能打電話。
書房裡沒有室內電話,因為我不想寫作時被電話聲干擾。不過,我想起一樓客廳中還放有老舊的電話傳真機。近年來作家這個行業也逐步數位化,但現在依然常常使用傳真機收發校正稿。
無可奈何下,現在只能冒著遇見胡蜂的危險走到一樓。我做好決心正要走出書房時,注意到擺滿整面牆的書架。
現在我最需要的是正確資訊吧?
我自己經常在小說中提倡,資訊才是最重要的。在描寫荒野求生的《朱色迷宮》中,最終決定生死的不是武器和糧食,而是資訊。
雖然我自認自己已經具備胡蜂相關的基本知識,但實在料想不到會發生這樣的事態。現在最好再一次複習牠們的習性與弱點。
我瀏覽著排在書架上的書籍書背,目光停在《胡蜂指南手冊》上,立即抽出來翻閱。這本書是寫給從事林業等野外活動的人,避免被胡蜂螫傷。
我的目光追逐著文字,腦海裡卻浮現出其他文章──〈小說家的二次死亡〉,這是我曾刊載在週刊雜誌上的散文,已經是三年前的文章。在我意外被胡蜂螫傷後,將死裡逃生的經過和出院時的對話寫了下來。
「請您千萬小心別再被螫到。比起第一次,第二次被螫傷的情況更加危險。」
主治女醫師用著與年輕外表不相稱的慵懶聲音說道。
「為什麼第二次更危險?」
我一頭霧水。如果是產生了抵抗力,症狀因而減輕,那我還能理解。
「蜂毒的恐怖之處呢,比起毒素本身的作用,更在於毒素所引發的過敏反應喔。」
女醫師看起來很以我的反應為樂。
我翻開《胡蜂指南手冊》,反覆閱讀著可能會派上用場的地方。詳細解說蜂毒的頁面上,登著蜂毒的成分表。
引發劇痛的是組織胺、兒茶酚胺和乙醯膽鹼等活性胺化合物,尤其五羥色胺據說在致痛性胺化合物中是最痛的一種。此外,統稱為蜂毒肽的致痛性多肽類毒素,具有加重疼痛、降低血壓的作用,甚至還會融合破壞細胞組織的數種酵素和神經毒,但真正恐怖的在後頭。我自己也在散文中這麼寫過:
「第一次被螫傷時,體內會產生抗蜂毒抗體。當第二次又被螫傷,蜂毒與抗蜂毒抗體會引發比第一次還強烈的抗原抗體反應,也就是過敏反應。原理和花粉症相同,但不知道為什麼,蜂毒導致的病症有時會非常嚴重,甚至有可能讓人喪命,即是所謂的過敏性休克。」
女醫師的語氣輕快得像在閒話家常。
「那我如果再被螫到一次,也會發生過敏性休克嗎?」
「我無法預測每個人的過敏反應會到何種程度,但依安齋先生的情況來看,我認為您有很高的機率會發生重度過敏性休克。您原本就有花粉症和氣喘等疾病,看起來是容易過敏的體質,第一次被螫傷時,又出現了如此劇烈的反應,所以我想下一次會更加危險。如果沒能及時處置,最糟糕的結果是有可能喪命。」
我的心情就像聽到醫生宣布我罹患末期的癌症。
「總之,請您絕對不要靠近胡蜂。此外,胡蜂以外的蜂種也很危險。還有,蜈蚣的毒液成分和胡蜂很類似,所以請小心別被蜈蚣咬到。」
「……可是,不管再怎麼小心,都不可能萬無一失吧?」
我盡己所能地提出抗議。
「被螫到的時候沒有什麼藥可以吃嗎?」
女醫師沒有作聲,朝向電腦螢幕,喀噠喀噠地輸入藥品名稱。
「那麼,我開腎上腺素筆給您吧。萬一被螫傷,您可以用這個器具自行注射。但這終究只是應急措施,也可以說是最後手段。您可能嫌我囉嗦,但總之請小心千萬別再被螫到,自己多多保重吧。」
《胡蜂指南手冊》裡也介紹了腎上腺素筆。這是填裝了腎上腺素的簡易型注射器,作用是藉由提升血壓,以阻止過敏性休克引發的血壓急速下降致死。
外觀看來不過是長約十五公分的塑膠筒,但若遇到危急關頭,只要拔掉藍色安全蓋,再將橘色前端用力壓向大腿,就會跳出針頭注射腎上腺素。
對了,腎上腺素筆。考慮到有可能被胡蜂螫傷,我現在必須立即找出腎上腺素筆才行。
出院以後,我應該片刻不離地帶在身上。現在在哪裡?我壓根兒沒有料到這個時期──在下著雪的山上會需要用到。
我拚命回想,但完全想不起來腎上腺素筆放在哪裡。
沒辦法,看來只能暫且撇下腎上腺素筆,除了走到一樓找出對外聯絡的方法之外,也沒有其他辦法。
我豎耳聆聽走廊上的聲響,輕手輕腳地打開書房的房門。
原本再熟悉不過的山莊走廊,如今卻像首次看見的地方般陌生,又如同外星人居住的太空船般教人毛骨悚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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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走在漆黑無比的原野上。
始終是孤單一人。
只有前方無盡延伸的細長道路,在朦朧的雪光之中浮現而出。
至今走過的彎曲道路完全沒入黑暗。
我究竟從哪裡來,又要往哪裡去?
難忍的寂寥與無助勒緊心頭。
不久後,走在前方遙遠處的人影映入眼簾。
對方的身型有些似曾相識。
我自然地加快腳步,卻遲遲無法縮短兩人間的距離。
「喂~~」
我揚聲呼喊,但人影並未回頭。對方沒有聽見嗎?還是故意聽而不聞?
就在這時,我總算發現了。
那是我自己──是我的分身。
看見自己分身的人不久後會死,沒了靈魂的肉身無法繼續活下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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