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動物園裡複雜的生命形式包括動物和人類,提出鉅細靡遺、深具洞察力的見解。」
──楊‧馬泰爾(Yann Martel)
《少年 Pi 的奇幻漂流》與《標本師的魔幻劇本》二書作者。
歡迎來到野蠻又讓人驚奇的世界!
故事發生在佛羅里達州的勞瑞公園。
本書史無前例地揭露了動物園所不為人知的一面。經過六年嚴謹的觀察與研究,本書紀錄了美國坦帕市「勞瑞公園動物園」裡許多讓人永難忘懷的角色:一隻對金髮美女沒輒的黑猩猩老大、一隻陶醉於名牌香水的兇猛老虎,以及一位出類拔萃、但因濫權專制而被稱為「白色惡魔」的動物園總裁。
普立茲獎得主湯瑪斯‧法蘭屈用他生動的筆觸刻劃了這些事件。野生大象飛上了大西洋上空,前往牠們後半生所待的囚牢、兩隻最高級的掠食者環繞著彼此,跳著致命的情慾之舞,靈長類密謀要推翻牠們的國王;細膩而詳盡的筆法帶領讀者踏上非洲大草原、進入巴拿馬雨林,並一窺那個有些人稱為方舟、其他人卻斥為「囚牢」的動物園內部角落。動物是本書的主角,但牠們上演的故事卻不只是關乎動物,這些動物的過往有如狄更斯和達爾文共同寫成的一部作品。
這是本引人入勝的書,內容卻一點也不輕鬆,動物園裡展示的不只是各種動物,也展示了人類的野心、私心、同情心,人類展區的豐富多樣才是動物園故事的主軸!
台灣動物社會研究會、蠻野心足生態協會、流浪動物花園協會、台灣大學外文系黃宗慧教授、成功大學歷史系李鑑慧助理教授、東華大學華文所吳明益教授、環評鬥士詹順貴律師、荒野協會資深志工楊家旺老師、929樂團主唱吳志寧
聯合推薦
「這本書是一位說故事大師所寫成,比起帶你進入動物園高牆、柵欄和籠子裡,它能告訴你更多事,它帶你進入了人的心、大象的心,靈長類和其他各種動物的心裡。閱讀本書必定讓你大開眼界,我從這本書學到了許多事,比如大象就像許多老太太一樣,一不順她的意就會大發雷霆;比如長臂猿會像老夫老妻一樣,每晚唱著同樣無聊的情歌;比如一隻黑猩猩老大很可能會迷戀上穿無袖上衣的人類女性。我也學到在今時今日,動物園雖非完美的庇護所,我們卻別無其他選擇。湯瑪斯‧法蘭屈用他一貫流暢犀利而充滿情感的筆觸,將真實的動物園世界呈現在我們面前。」
──瑞克‧布瑞格(Rick Bragg)
普立茲獎得獎記者,著有《All Over but the Shoutin’》與《The Most They Ever Had》兩本暢銷書。
「這是一本真實記錄的書籍,帶領讀者們看到動物園不為大眾所知的一面,任何對動物、環境或保育議題有興趣的人都應該讀一讀這本迷人的書。」
──坦伯‧格蘭丁(Temple Grandin)
《Animals in Translation》與《Animals Make Us Human》二書作者
「湯瑪斯‧法蘭屈這本書真的是十分特別而觸動人心,我現在終於明白為什麼逛動物園總會讓人有種特別的感受了。《動物園的故事》這本書是讓人振奮的、一針見血的、戳動人神經的、深沉而充滿情感的,它同時也是五味雜陳而讓人回味無窮的。」
──大衛‧芬科(David Finkel)
普立茲獎得獎記者,著有《The Good Soldiers》
本書特色
★亞馬遜網路書店所有讀者五顆星評價
★上市至今維持【動物類】前十名(瀕危動物類#2、生態自然#4、野生動物#9)
★美國國家廣播電台專文報導
作者想要的不是把「動物園」污名化,我們相信動物園的存在有其目的,只是當前社會對這種目的欠缺足夠的想像,導致被圈養的動物、以及參觀的遊客,都像進入了一座牢籠,動物被囚禁的是身體,而我們不自知地關閉了心靈。
作者簡介:
湯瑪斯‧法蘭屈
湯瑪斯‧法蘭屈是擁有三十年資歷的報導記者,從業大部份時間都待在《聖彼得堡時報》(St. Petersburg Times)從事報導工作,他也是在這裡得到普立茲獎的「專題寫作獎項」。現在他在印第安那大學開設新聞學(journalism)課程
校訂者 嚴震東
台大動物系理學學士、美國傑佛遜醫學院生理學博士。現任台灣大學動物學研究所教授,並合聘於生命科學系,擔任「動物生理學」及「神經生物學」的教學。研究專長為行為電生理及神經解剖,目前研究工作重點為大腦的痛覺機制。
校訂者 邱郁茹
雅好文字,鍾愛府城、台灣文史,著迷於先秦、中古的歷史地理。目前混跡府城國姓爺大學。
譯者 鄭啟承
雄性,1976 年生,從小對動物有高昂興趣。
1999 台大動物系畢業。
2002 台大農化所營養科學組碩士班畢業。
2002 至 2007 擔任台大生化所教學助教,從事生化教學影片之拍攝與剪接。
2010 與 2012 任台大人類系專業教師,開設 3D 繪圖課程。
現任「貝特設計有限公司」總經理。
國語日報 2007 年牧笛獎第三名得主,作品:《刺刺的嘿吉》。
譯有國家地理雜誌《發現大堡礁》(Great Barrier Reef)一書(2004 年,秋雨文化出版)。
譯者簡介:
鄭啟承
雄性,1976 年生,從小對動物有高昂興趣。
1999 台大動物系畢業。
2002 台大農化所營養科學組碩士班畢業。
2002 至 2007 擔任台大生化所教學助教,從事生化教學影片之拍攝與剪接。
2010 與 2012 任台大人類系專業教師,開設 3D 繪圖課程。
現任「貝特設計有限公司」總經理。
國語日報 2007 年牧笛獎第三名得主,作品:《刺刺的嘿吉》。
譯有國家地理雜誌《發現大堡礁》(Great Barrier Reef)一書(2004 年,秋雨文化出版)。
各界推薦
名人推薦:
動物園的故事
「湯瑪斯‧ 法蘭屈以華美的文辭、一絲不苟的報導精神和令人難以置信的生動描繪讓我們進入動物和人類飼育員的心中。讀過本書後,你日後再參訪動物園時就很難不去想起這個撼動人心的故事。」
――傑弗利‧ 札斯洛(Jeffery Zaslow)
《最後的演講》(The Last Lecture)共同作者
「《動物園的故事》帶領我們走過一趟極具啟發性的非凡旅程,深入那個大部份人都只匆匆透過籠子或玻璃窗瞥上一眼的地方。湯瑪斯‧法蘭屈讓我們凝望著世上最兇猛生物的漆黑雙眼,並從中看到人類自身的倒影。」
――金.史勒(Jim Sheeler)普立茲獎「專題寫作獎項」得主以及美國「國家圖書獎(National Book Award)」決賽入選作品《Final Salute》作者
「如果有本動物園的書在講小飛象就好了。噢等會兒,湯瑪斯‧ 法蘭屈這本《動物園的故事》就是!」
――洛伊.彼得.克拉克(Roy Peter Clark)《Writing Tools》
與《The Glamour of Grammar》二書作者
「《動物園的故事》是本深深打動人心,讓人一看就停不下來的好書。湯瑪斯‧ 法蘭屈以一種前所未聞的方式訴說這些偉大動物的故事――包括男人、女人、老虎、黑猩猩等等。」
――麥可,卡普索(Michael Capuzzo)《Close to Shore》
與《The Murder Room》二書作者
名人推薦:動物園的故事
「湯瑪斯‧ 法蘭屈以華美的文辭、一絲不苟的報導精神和令人難以置信的生動描繪讓我們進入動物和人類飼育員的心中。讀過本書後,你日後再參訪動物園時就很難不去想起這個撼動人心的故事。」
――傑弗利‧ 札斯洛(Jeffery Zaslow)
《最後的演講》(The Last Lecture)共同作者
「《動物園的故事》帶領我們走過一趟極具啟發性的非凡旅程,深入那個大部份人都只匆匆透過籠子或玻璃窗瞥上一眼的地方。湯瑪斯‧法蘭屈讓我們凝望著世上最兇猛生物的漆黑雙眼,並從中看到人類自身的倒影。」
――金.史勒(Jim Sheeler)普...
章節試閱
「我知道動物園在人們心中已不再美好。
宗教也是。
某種關於自由的幻想毀了它們。」
── 楊‧ 馬泰爾(Yann Martel)《少年 Pi 的奇幻漂流》(Life of Pi)
│第一章│新的世界
十一隻大象,一架飛機,共同呼嘯過天際。
這場景聽來像超現實主義畫家達利(Dalí)所描繪的畫面,而它卻真實地上演著,地點是大西洋的上空。這架波音 747 的機艙裡,十一隻大象正展開牠們從南非到美國的長途飛行。這時才起飛幾小時而已,而牠們對自己即將面臨的事物則毫無心理準備。這些可不是習於囚禁的馬戲團動物,牠們全是野生大象,在龐大的資金及後勤支援下,從史瓦濟蘭(Swaziland)的野生動物保護區中被挑選出來運往美國的聖地牙哥(San Diego)及坦帕市(Tampa)。
時間是 2003 年 8 月 21 日,一個漫長的禮拜四早晨。機腹巨大而昏暗的貨艙內安置了十一個金屬板條箱,每個箱內都裝了一隻大象。上機前牠們都被注射了鎮定劑,這時還昏沉沉的,但並不怎麼飢餓。有些大象躺在箱子的一側打盹,有些則站著朝向一個男人揮動牠們的
象鼻。這人忙著為補充牠們飲水之餘,口中還不斷柔聲安慰。「冷靜下來,」麥克‧ 瑞利(Mick Reilly)說道,「沒事沒事。」
麥克這時三十二歲,有著淡棕色的頭髮和一身從小在非洲草原上曬成的古銅色肌膚。一如往常,他穿著非洲卡其裝,全身散發著沉穩、自信的氣息。他的手腳都可以看見被非洲金合歡(acacia)所刮傷的細痕,他的耐候靴上則滿佈非洲大草原的紅色土塵。這人身上的一切都在說明其一生奮力所致――在及腰的各式植物與樹叢間穿梭,追蹤獅子、水牛和犀牛群並仔細計算牠們的幼兒數目,同時還要搜捕那些手持 AK-47 步槍的盜獵者。
史瓦濟蘭是非洲南端的一個內陸小國家,麥克和他的父親負責管理這裡的兩個野生動物保護區。這十一隻大象從小和麥克在保護區裡一塊兒長大,牠們認得他的氣味、聲音和說話的音調,而他也熟知每隻大象的名字及性情――包括誰比較衝動,誰比較沉靜,他也清楚每隻大象在群體中的位階。看著板條箱裡的大象們,麥克不禁好奇,牠們在想什麼呢?當然牠們一定聽得見隆隆的引擎聲,也能夠感受到高度和氣壓的變化,拜腳掌肉墊中高度特化的感受器所賜,牠們也一定能夠察覺機身的震動。但牠們會怎麼解讀這一堆感官資訊呢?牠們有意識到自己正在飛嗎?
「不要緊,」麥克告訴牠們,「你們不會有事的。」
但他自己也知道,不是所有人對這趟旅程都抱持著正面態度。他對幾個月前在大西洋兩端掀起的巨大爭論感到厭倦而痛苦,隨之而來的法律訴訟也讓他心力交瘁。更讓他感到無力的是那些群眾的譴責,這些人根本不曾涉足史瓦濟蘭,不曾親眼見到保護區的現狀。事實是現在根本沒有空間讓這些大象生存了,牠們不但把樹木破壞殆盡,讓整個保護區接近荒廢,更威脅到其他動物的生命。若不把一些大象殺掉,就只能將牠們送到美國的動物園了,麥克看不出有任何其他方法可以拯救牠們。動物權團體對此提出抗議,他們堅決認為動物園是最糟的選擇;與其像囚犯一樣活著,不如讓牠們死得自由。
這種「道德宣告」式的邏輯讓麥克搖頭,這些自由派似乎認為野外就一定有著純淨無垠的大河在滋養著萬物,讓所有生命都和諧共存。但在這個擁擠的星球上,在這個開放空間急遽消失、許多生物瀕臨絕種的今天,「自由」並不是那麼容易定義的。又有哪個物種有權利或自由一面盡情吃喝繁衍,一面卻將其他的物種推向滅亡呢?
依麥克所理解,大自然裡只存在動物的生存本能,不存在人為的道德意識形態,況且這批大象已經得到了活下去的機會。在麥克的家人同意將牠們送往這兩間動物園之前,他已先訪查過裡頭的大象飼育設施,也和大象飼育員接觸過,他很確定這些大象會被以人道方式照料,也會儘量被給予最大的活動空間。當然,沒人知道牠們被剝奪了一切熟知事物後會發生什麼變化,畢竟野生大象很習慣一天走個好幾哩路,而大象又是如此聰明、有自我意識而情感豐富的動物。牠們彼此有強烈的連繫。牠們會憤怒、會悲傷,更有出了名的好記性。
很難想像這樣的動物被「流放異鄉」後會起什麼樣的轉變?特別是當牠們開始明白自己往後的日與夜都不再與過去相同了,明白了自己這輩子再也看不到非洲了(如果牠們真的能明白),明白了自己可能是被救了一命、或可能被囚禁了――抑或兩者都是。這架波音 747 繼續西飛,把這批活體貨物運向一個新的世界。
大草原一到日落就活了起來。砧蝠(anvil bats)開始在昏黃光線中尋找水果,灌木叢則在樹林間發出呼嘯。萊邦博山脈(LebomboMountains)在東方之遙,沿著莫三比克(Mozambique)邊境延綿矗立,遠遠看去像是披上了一層黑色的絲絨。
天上的圓月照在一群大象身上,牠們正行進著,並把沿途的傘狀金合歡樹① 吃個精光。這裡是姆卡亞野生動物保護區(Mkhaya GameReserve),它是座落於史瓦濟蘭中部的一小塊綠地。飛機上的大象,其中有些就來自這裡,這裡是牠們的家。瞭解這片野地的現況,有助於理解為何這些大象必須面對被送往動物園的命運;我們必須知道牠們踏上飛機前的生活是什麼樣子,才能夠明白把牠們推向這趟超現實旅程的原因。
① 譯註:傘狀金合歡樹(umbrella acacia),又稱非洲平頂樹,是大象喜愛食用的植物。
參加一趟姆卡亞的夜遊行程會看到很戲劇性的畫面。黃昏結束時,旅客們爬上一台 Land Rover 休旅車,在蜿蜒小路上顛簸行進,開始尋找保護區裡僅存的大象。姆卡亞裡這群大象算是成員眾多的,包括幼象在內共有十六隻。但就算牠們是世上最大的陸地動物,在這裡也不容易發現其身影,甚至可說是有點神祕。
天色已漸漸昏暗,可以看到其他動物的蹤跡。成群的斑馬和牛羚在遠方奔馳,發出雷鳴般的響聲並拖出大片塵煙。南非水牛(capebuffalo)在自己的幼兒前擺出陣型,鼓動鼻息並揮舞著尖角。長頸鹿從樹梢間凝望,眨了眨牠們棕色的大眼睛後,邁開大步像慢動作一樣跑開。但就是不見大象。
夜遊出發幾小時後,旅客們開始懷疑自己今晚是否有機會一窺這些龐然巨物的身影。突然間,整個象群毫無預警地現身在他們面前。原來導遊一不小心把車開進了整個象群的中心,這群站在道路兩旁的大象看來簡直就像巨大的灰色鬼魂。牠們正在晚間覓食的途中――一
路推倒樹木、啃光葉子,再用象牙把樹皮剝下來吃掉。當這台 Land Rover 在象群中間緊急煞車時,所有大象都把牠們的大頭轉向這些入侵者,兩隻小象則趕緊衝向牠們的媽媽和阿姨們。一隻高大的公象從陰影中現身,走到離車子只有二十英呎遠的一叢非洲紫羅蘭(LeopardGrass)旁停下,牠的象牙在月光下泛著微微白光。
「總算找到你了,大寶貝!」後座一位女士說道,「過來這兒打聲招呼吧!」彷彿在回應她似的,這隻公象踏進車道中,慢慢向休旅車走了過來。牠看來有些緊張,但似乎並不生氣。導遊見狀趕緊重新發動引擎,打倒車檔加速離開。後照鏡裡可以看見路邊樹旁站著一隻母象,當車子靠近牠時,牠竟然(毫不費力地)將整棵樹折彎檔在路中間,不讓車子通過。
導遊沒有減速,反而轉動方向盤,將車子開離路面(仍是倒車狀態),然後巧妙地繞過母象和牠的路障,逃命似地飛奔離開。車子就這樣一路跌跌撞撞開下山坡,又越過一條乾涸的河床,直到確定沒有大象跟來後他才將車停下。
驚魂甫定後,車上旅客紛紛開始議論剛才發生的事。那隻母象究竟想幹什麼?導遊聳聳肩笑說:「牠只是在惡作劇。大象比我們想像中更有幽默感喔!」
惡作劇?
導遊又聳了聳肩說道:「牠想把我們擋住,因為開車穿過象群不是件好主意,牠們不喜歡這種事,所以想給我們一點教訓。」
回到營地途中導遊解釋道,當大象發現自己無法掌控大局時,會變得十分惱怒。他說曾有直升機駕駛員在飛過象群上方時,看到許多大象捲住小樹用力搖晃,好像想把直升機從天上打下來似的。
不過在姆卡亞這裡,人象之間的衝突並不嚴重。每天每天人們帶著攝影機,坐著休旅車來這裡看大象以滿足自己的好奇心。通常大象也只是同樣好奇地在車子幾英呎外走動,靜靜朝著人們揮動象鼻。但事情很難說,這兩種動物一打上照面,任何狀況都可能發生。有次一位保護區員工騎腳踏車上班時誤闖象群,腳踏車的嘎嘎聲嚇到一隻母象和牠的小孩,於是牠展開攻擊,追上了腳踏車並把那人捲起來拋擲數次,差點把他殺死。
就像非洲其他地區一樣,史瓦濟蘭的大象必須很努力對抗人類才有辦法守住自己的生存空間。美國人傾向把非洲大陸想像成一望無際、無人涉足的廣大空間,彷彿動物們可以一直漫步到地平線為止。
實際上人類卻已經佔據了大多數的土地,迫使許多動物的活動空間被侷限在保護區內。雖然這些保護區通常很寬闊(有的延伸數百英哩),但動物們現在愈來愈容易察覺自己的活動受到限制:受限於人類劃定的界限、受限於人類自身的需求、受限於人類定義的規則。
當人類足跡橫掃地球,把其他物種擠出這個世界的同時,我們心裡卻嚮往著無拘無束的自由空間。我們坐在自己佔有的一小塊地盤裡,和孩子們一同觀賞獅子王(The Lion King)與裡頭的主角辛巴(Simba)、彭彭(Pumbaa)和丁滿(Timon)同聲歌唱、昂首踱步穿越那無垠的大草原,莊嚴地慶頌著所謂生命之圈(circle of life)。
但事實是,生命之圈已不斷緊縮;如今就算在非洲想看隻獅子,你也幾乎只能在保護區內的旅遊行程中才有機會了。比美國紐澤西州還小的史瓦濟蘭② 境內,有著同樣衝突的縮影。
大象一度在這個國家繁衍興盛,但今天你只能在兩個保護區裡看到牠們,一個是姆卡亞,另一個是沙內皇家國家公園(Hlane RoyalNational Park)。和南非或其他鄰國裡寬闊的保護區比起來,姆卡亞和沙內都算是迷你了,兩個保護區的大象加起來不過數十隻。
五十年前,史瓦濟蘭境內其實一隻大象都沒有,不是老死就是被人殺光。麥克的父親泰德‧ 瑞利(Ted Reilly)就在這時登場。泰德在史瓦濟蘭出生長大,他的整個童年就在灌木叢裡觀察遠方的羚羊吃草、研究魚狗(kingfisher)怎麼在土裡挖洞築巢。長大後離開家園去學習保育知識,並曾在鄰近的南非和辛巴威(Zimbabwe)擔任巡守員。
當他在六○年代回到國內幫父親管理農場時,赫然發覺自己不在的這些年間,全國的野生動物幾乎都滅絕了;重訪那些曾生機盎然、住著幾十種動物的地區,他發現一無所剩。
②譯註:史瓦濟蘭的面積約只有台灣的一半大小。
泰德那時下了一個決定,他要讓動物重回史瓦濟蘭。他的第一步是將家族在尼瓦恩(Mlilwane)經營的農場轉型成野生動物禁獵區,他在裡頭種樹植草、蓋水壩造溼地,接著努力從其他國家引進或自己捕捉動物回來。這份冒險精神很快為他贏得了英雄式的名聲,總是可
以看到他開著那輛取名為潔絲貝(Jezebel)的老吉普車在灌木叢間奔馳,追趕的對象不是黑臀羚羊(impala)和疣豬(warthog),就是那些不識相的盜獵者。他的事蹟還包括了整頓史瓦濟蘭的鄉間,在裡頭復育了各種蠍子、蛙類和蜥蜴,他曾從倫敦某間動物園引進了一隻母河馬,再輾轉透過法國引進了一隻公的來進行繁殖。他手下的巡守員還曾在寇馬帝河(Nkomati River)抓到一隻九英呎長的鱷魚,然後用小卡車把這隻拚命掙扎的怪獸運到禁獵區裡。
有次泰德和一群三十人小組在運送白犀牛時更是驚險萬分。他們事前已將這隻巨獸麻醉並用起重機吊到平板卡車上,但運送途中犀牛忽然醒來了,在繩索內翻身並站起身來,大家一下子全都嚇壞了。雖然牠還處於神智不清的狀態,但危險性並沒有因此而降低,驚叫聲此起彼落,有些人還嚇得直接跳車,駕駛員趕緊將車停住以便重新將這隻巨無霸麻醉。
這份重建野地生態的努力最終吸引了國王的注意。史瓦濟蘭是非洲僅存的君主專制國家之一,索布若王二世(King Sobhuza II)是其統治者,此人因擁有五十位妃子而出名,其中有些是從每年的「蘆葦舞節(Reed Dance)」中選出,這個部落慶典中會有數千名裸露上身的處女公開聚集跳舞,藉以歌頌國王和皇太后。國王是這個國家生產力的象徵,因此人們認為他應該要擁有很多妻子和小孩,此舉卻讓鄰近的南非將該國視為落後地區,國王的處女上空秀更常引來不屑眼光。但泰德對這些訕笑卻不在意,身為一個忠誠的保皇派,他認為這些唱反調的外人是無知的,不瞭解本國悠久的傳統。再說,他和盜獵者的激烈衝突已為自己在國會上樹立不少敵人,如果他想在這場戰鬥中佔到優勢,就必須得到國王的支持。
索布若王長久以來一直渴望讓野生動物重回史瓦濟蘭,因此很快就成了泰德的忠實盟友。尼瓦恩禁獵區只是一小步,在國王和他兒子恩史瓦帝三世③ (Mswati III)的幫助下,泰德接著創立了第一座國家公園沙內(Hlane),以及後來的姆卡亞保護區,後者用來保育那些瀕臨絕種的動物如黑犀牛和烏古尼牛④ 。這三個保護區現在靠一個非營利的信託組織在運作,泰德訓練了更多巡守員(包括他的兒子麥克),並引進更多動物,包括獅子、南非大羚羊(sable antelope)、
水牛(buffalo)以及獵豹(cheetah)。
至於大象則在 1987 年進場,那時麥克還是個少年。當時從南非運來的這十二隻小象引起了不少爭議,因為這些小象是南非每年「數量控制⑤ 」下的倖存者。小象雖逃過一劫,但牠們已經目睹自己親人被屠殺的過程。有人質疑把這些小象引進史瓦濟蘭意義何在?牠們沒有母親的照顧要怎麼存活?即使順利長大,難道幼時的恐怖記憶不會造成牠們心中的陰影嗎?
泰德根本不理會這樣的質疑。他當然也同意小象們在媽媽的陪伴下成長會更快樂,但如今媽媽已經死了,讓牠們生活在姆卡亞和沙內保護區裡不是會好些嗎?
小象順利的長大了,牠們適應得很好,事實上是太好了,好到在幾年之內就把保護區內的自然資源給消耗殆盡。大象是世上最受寵愛的動物之一,但牠們也是最貪婪的食客,一天大概會花十八個小時進食。大象對周遭生態環境的改變能力更是除了人類之外無出其右。姆卡亞和沙內裡許多樹都慘遭這些大象毒手,不是樹皮被剝個精光,就是被直接推倒。牠們簡直是有系統地在破壞保護區的森林,這種破壞直接威脅到老鷹、貓頭鷹和禿鷹的生存,因為這些鳥必須靠樹木來築巢。另一種遭殃的動物是非洲瀕臨絕種的黑犀牛,因為牠們仰賴和大象相近的食物來源。
前面說的那十一隻飛行大象,在牠們上飛機前幾個月,一些動物權團體表示姆卡亞和沙內裡還有很大空間,宣稱空間不夠的問題被誇大了。他們更指稱瑞利父子故意製造一場危機,好名正言順將大象賣給動物園。
但空間問題對任何到過這兩個保護區的人而言都再明顯不過了,即使是大象已被送走的今天仍然沒有改變。姆卡亞境內的荒蕪景象令人怵目驚心,沙內更達到災難性的程度。如果旅客站在沙內保護區的圍欄邊,看向沒有大象的那一側,他們會看到蒼翠繁茂的綠樹和灌木叢。但把頭轉個幾度向圍欄另一側看去,方圓數哩內卻盡是死樹。大象生活的這邊,樹要不就直接被推倒,要不樹枝也都被折斷,樹幹光禿發黑,活像一幅幅扭曲的黑色剪影。
看著這彷彿月球表面的景象,你絕對無法認為大象能在此繼續存活,更別提其他動物。回到雲端之上,這架 747 繼續翱翔。它的機翼被熾熱陽光烘烤著,後方那條慢慢散開的機尾雲,則在無邊的湛藍畫布上拖曳出一抹純白。
機艙內,一些大象睡睡醒醒,另一些卻警戒了起來,因為牠們身上被注射的鎮定劑已經慢慢在消退。麥克雖然已經累壞了,卻仍然不斷來回檢查牠們的狀況,並用牠們最熟悉的人類語言柔聲說話。
「Kable mfana,Kutwulunga。」他用史瓦濟語(siSwati)說道。
鎮定點,孩子。你會沒事的。
一位叫克里斯‧ 金斯里(Chris Kingsley)的南非獸醫在一旁評估大象的健康狀況。他隨時觀察著牠們的呼吸模式,檢查牠們是否對聲音有反應,並確保沒有發抖或其他外傷的跡象。
克里斯和麥克從禮拜三一大早就開始忙碌,到現在已經連續工作四十個小時了。在這之前的數個月中,大象們被集中在一個暫時性的獸欄中。禮拜三早上他們將所有大象都麻醉後,綁上皮帶、然後用起重機吊上平板卡車,再把大象們載運到離機場最近的城市曼吉尼(Manzini)。這過程很耗時,把牠們吊上卡車就花了一整個白天,開到曼吉尼的時候都已經半夜了。該機場的跑道無法容納 747 貨機,所以他們必須先用兩架伊留申 16 型飛機(Ilyushin IL-16)把大象運到南非的約翰尼斯堡(Johannesburg),再用堆高機把這些板條箱重新裝進 747 的貨艙裡。南非當時是寒冷冬天,跑道上的雪花發出閃閃光芒。
除了逼人寒氣,麥克還得應付繁雜的通關手續,等待海關簽核一堆文件後才能離境。等 747 開始沿著跑道加速時,禮拜四的太陽都升起了。包下這台專機花了七十萬美金,它的巨大動力和承載量完全能勝任這份工作,就算再多個幾噸也不成問題。即便如此,駕駛員們也不希望它的乘客感到任何不適,所以刻意減緩了起飛的角度,穩穩爬升上天。就看它越過了非洲大陸一角,朝向大西洋飛去。
隨著 747 飛越了赤道,又倒退經過八個時區,早晨和下午的界限開始變得模糊。麥克和克里斯被引擎的嗡嗡聲和動物的呼吸聲所圍繞著,他們拿著水罐照料著大象,讓牠們不會渴到,同時更要確保箱子下方托盤裡的尿液沒這批大象都在十到十四歲之間,算是青少年。其中四隻將被送往坦帕市,另外七隻送到聖地牙哥,牠們的狀況目前看來都還算好。剛起飛時,克里斯有點擔心其中一隻母象巴莉(Mbali),這隻小象以麥克的一個女兒命名,是群體裡最年輕也最瘦小的。起飛後牠就躺在自己的板條箱裡不吃不喝,克里斯認為牠的情緒有點低落。但幾小時
後牠似乎好轉了,站起來用象鼻喝水,也對人的聲音有回應。其他的大象也會對人發出聲音,是那種低沉的隆隆音波,麥克和克里斯可以透過胸腔感受到。其中一隻公象突然發出喇叭式的象吼,兩隻母象給嚇了一跳。顯然因為空間受限的關係,公象們比母象更焦躁,有些已經開始不安份了。麥克可以看到牠們在板條箱內用腳又推又壓,測試著板壁的強度。他心裡不禁冒出一個恐怖想法:如果其中一隻破箱而出了怎麼辦?
他腦裡浮現了可怕的畫面:不受控制的公象往飛機前方衝去,像推土機一樣撞進駕駛艙把駕駛員都踩扁,最後衝破機鼻而出。
牠筆直墜入了下方的雲霧中,這台失去駕駛、不受控制且支離破碎的波音 747 ,緊跟著翻滾墜落。瑞利家族一開始找尋大象問題的解決方法時,他們連想都沒想過動物園。經過幾十年奮鬥、為動物爭取野外生存空間後,把動物拘禁在動物園裡的想法聽起來很駭人。麥克的妹妹安妮‧ 瑞利(Anne Reilly)承認當她第一次聽到爸爸和哥哥想把大象送到聖地牙哥和坦帕市時,簡直嚇壞了。
「我當時想,我們費盡苦心把牠們安置在這裡,不就是為了要讓牠們遠離動物園嗎?」連泰德和麥克自己也承認他們對這想法感到抗拒。在麥克的想像中,動物會被關在臭氣沖天的籠子裡,來回踱步到老死。
「我們會希望動物能在野外環境中生活,」他說,「我這輩子沒看過多少動物園,我對它們的想像大約是五十年前那種傳統動物園的模樣。」
用避孕或結紮來解決大象問題是不可行的。雖然有人開始嘗試這方向,但目前卻沒有確實有效的方法。它會面臨一堆未知問題――包括母象的生理週期、公象輸精管結紮所需的手術時間、其他旁觀大象暴力相向的可能性――所以結育並不是一個可行的方案。再說,保護區現有的大象就太多了。
瑞利父子曾在鄰近的南非尋找願意收留大象的保護區,但每當他們以為可能找到一個新家時,對方就拒絕了。事實是南非自己已有過多的大象要應付。瑞利父子覺得南非政府不會再允許任何一隻大象入境。
於是他們又把目光轉向非洲的其他國家,但幾乎他們看上的地方都有嚴重的盜獵問題,有些國家甚至容許在法規內獵殺大象,比如波札那(Botswana),這裡的大象過剩問題更甚南非,於是一個有錢的美國遊客可以花上五萬美金參加一場狩獵行程,射倒一隻大象後爬上牠的屍體拍張英勇相片。瑞利父子不希望自己的大象落得如此死法,讓牠們的屍身被當成戰利品,讓牠們的肉與象牙流入黑市交易。但如果這兩父子再找不到替代方案,他們就別無選擇地必須自己消滅一些大象。他們之前就已經對保護區的疣豬、黑臀羚羊和其他動物進行過數量控制了,如今他們也準備用同樣的手段對付大象,即便他們明白世上沒有其他動物如牠們般能深深觸動著人類的心靈。
大象的身形、智力和情緒之複雜細膩,對我們來說有著無比的吸引力。牠們對後代不但細心呵護,而且母親會和自己的姐妹共同撫養小象長大,這些都獲得了人類的讚揚。牠們有過人的記憶力,因此被認定擁有自我認知的能力,並能意識到過去與未來。倫理學家甚至開始思考這些是否足夠賦予大象所謂的人格特質,而使牠們具有與人相同的道德地位及權利。大象的族群結構同樣觸動著女性主義者的神經,因為象群是由一隻女王所領導,她帶領著家族成員,同時保護牠們不受成年公象的滋擾(公象通常單獨或數隻一同在灌木叢間遊盪)。
對很多人來說,大象體現了今日所謂進步或仁愛的理念。大象不僅讓人敬畏,更是大自然的偉大啟示。基於這些理由,公眾對大象自然給予比其他動物更多的關注。
即便如此,非洲其他國家長久以來仍然對大象進行著數量控制,特別是二十世紀後半,因為象牙交易被禁止,大象族群在非洲南部開始劇增,於是從 1960 年代至 1990 年代中期,許多國家如尚比亞(Zambia)、納米比亞(Namibia)、辛巴威及南非都以數量控制來縮減大象族群。數量控制執行的方法不一,早期由烏干達(Uganda)率先使用一種小組式作業,一群獵人先靜悄悄在大象家族周圍就定位,然後故意發出咳嗽聲或折斷樹枝,讓牠們受到驚嚇而集中起來,
用圓陣將小象圍在中心,然後獵人就可以統一射殺牠們。辛巴威則使用一種更有效率的方式:先以飛機低空飛行,將象群趕到獵人埋伏的地點,這些人身上都配有全自動武器,若象群正在繁殖期,則其中具危險性的公象會最先被殺死,接著輪到女王和其他年長的母象倒下。
女王維繫著整個象群,因此「儘早殺掉女王」是許多國家執行數量控制的標準程序。沒有了領導者,其他大象會陷入慌亂而手足無措,也不知該往哪兒逃跑。有時獵人會在女王倒下後爬上其屍體,誘使其他大象因慌張而靠近,再一併把牠們全部射殺。辛巴威用這種方式在幾
十年內殺掉了近五萬隻大象。
南非的克魯格國家公園(Kruger National Park)內,血腥劇碼則更為精緻。這個大型保護區過去幾十年間共有超過一萬四千隻大象死於數量控制,為了讓族群數量處於可管理的範圍內,這裡每年都有一定的宰殺配額,方法的重點是先用直昇機將象群趕到事先選定的刑場,有時大象會被迫奔跑好幾英哩,這是因為刑場地點必須遠離觀光客,而且得靠近平時的巡守路線或防火道,這樣起重機和卡車才好清理大量的屍體。直昇機把受驚的象群趕到目的地後,會在牠們上頭盤旋,使牠們能持續靠近聚攏。成象會憤怒吼叫,對著直昇機的黑影揮舞象牙。但到了這一步,整個象群都難逃一死,連那些蜷縮在母親身邊的小象也無一倖免。
曾有段時間,巡守員是先從空中用麻醉槍將牠們射倒,配帶武器的地面小組(有時多達六十人)再將這些動彈不得的大象殺死。他們使用的麻醉劑「司卡林(Scoline)」是一種原先用於人類心臟手術的神經肌肉藥物,但後來這套流程被認為過於殘忍,因為人們發現大象被司卡林麻醉時雖然不能動彈,但神智在幾分鐘內卻是完全清醒的,這導致有時牠們還來不及被槍殺就先痛苦地窒息而死。司卡林最後被禁用,取而代之的是槍手倚在直昇機外側,待直昇機停穩在某隻大象的正上方時,用大口徑的來福槍直接射擊其後頸,讓子彈貫穿頭顱底部。這個方法並不困難,因為大象通常呈直線行進,步伐平穩,頭部也不大晃動。若準確地一槍打入腦部,跑到一半的大象會瞬間如斷線風箏般倒下,速度之快、力道之大,連象牙都會直直插入地面。
手握來福槍的人都明白這種屠殺背後的邏輯:為了拯救其他動物和保護區內珍貴的植物,減少大象數量是一種必要之惡。克魯格國家公園的大象數量曾經爆增到把園內的猴麵包樹(baobab tree)全部摧毀,其中有些已在這平原上矗立了四千年之久。但明白這些並不會讓
扣下扳機變得更容易,尤其是看著小象倒在母親的屍體旁。
「千萬別問我是否樂在其中。」一位保護區巡守員這麼警告一名英國記者,該記者於九○年代初期在這裡見證了一場數量控制,當天該名巡守員和他的小組殺掉了三百頭大象。
「大象是種美麗的生物,保護區裡所有的動物中,我最尊敬牠們。」他繼續說道,「我們在扮演上帝的角色,但我們並不是上帝。
每當你執行數量控制一次,有些東西就從你身上被奪走一次。這不是件好差事,但總得有人去做。」慘況在屠殺後其實還沒結束,那些已經斷奶的小象通常被放過,因為可以送到其他保護區或賣給歐美的動物園。有時為了避免小象逃跑,牠們會被綁在母親的屍體上,之後才被推進(或拖進)板條箱裡。
在這之前,穿著連身工作服和白靴子的清理人員在周圍走來走去,手持彎刀一一將屍體的喉嚨割開放血以便後續的清理。一旁的樹上聚集了許多禿鷹,土狼也在遠處虎視眈眈著。
清理小組儘可能把現場徹底清理乾淨,他們可不希望其他象群無意經過這裡時剛好發現大屠殺的證據。經過長久的觀察,他們知道大象與其他動物不同,牠們明白何謂死亡,不但會主動尋找同類的遺體,有時還會用樹枝和草將其埋葬。有些學者甚至相信牠們可以辨認出遺體生前是屬於哪隻大象。有次在烏干達的數量控制結束後,巡守員將大象屍體切割成塊,存放在一間小屋裡,結果那天晚上其他大象闖入了小屋,並把這些屍塊埋了起來。
克魯格當局不希望讓活著的象群被灌輸恐懼或敵意,這裡每年有幾千名遊客,他們可不想讓心靈受創的大象伺機對人類報復,因此數量控制小組都被指示要清除任何一絲大屠殺的痕跡。起重機和卡車會開進染血的大地,把死屍全部運離現場,象牙被集中儲存在倉庫以免盜獵者覬覦,肉和象皮則被賣掉。
死亡的證據被抹除了。
但真是這樣嗎?儘管人類盡力隱藏,每個保護區進行數量控制後,其他象群似乎會明白有些可怕的事發生了。有時屠殺結束後,象群會從四面八方聚集到刑場,彷彿被什麼東西吸引過來似的。牠們會徘徊逗留好一陣子,像在調查現場一般,更讓人驚訝的是,有些遠方象群的行為顯示牠們在射殺當下就能感受到威脅,因為牠們會開始朝遠離屠殺地點的方向移動。有次在辛巴威,屠殺地點九十英哩外的一個象群突然變得異常緊張,狂奔得無影無蹤,後來找到牠們的地點竟是在保護區最遠的邊界,整群大象蜷縮在一起。
是什麼讓牠們感知到危險?大象是有很好的嗅覺,在某些情況下牠們可能是聞到空氣中的血腥味,牠們也可能是聽到直昇機螺旋槳的聲音,因為大象可以在一百英哩外聽到暴風雨。但當研究人員對大象的生理構造和習性更深入探索後,另一個更具體的答案浮現了:那些受驚的象群是因為感受到遠方同類的哀號。
大象彼此間會使用各種聲音訊號來溝通,包括鼻息、尖聲、呼嘯、吼叫以及喇叭式的象吼,另外牠們也會使用一種低頻的振動來傳遞信息,這種聲音人類幾乎聽不到。站在大象附近的人有時可以感受到這種振動,據形容有如「空氣的鼓動」、像在打雷那樣。一位肯亞研究員曾使用特殊儀器偵測這種低於聽覺範圍的亞聲波,並指出這有點像貓覺得舒服時發出的那種呼嚕聲。大象不只用耳朵,更用腳來接受這種聲音,牠們腳底的軟墊具有能感測振動的特殊細胞,藉此
「聽」到這類像漣漪般沿著地面傳遞的訊號。大象利用這種亞聲波來吸引伴侶、宣示主權,或是營救那些惹上麻煩(比如掉到水坑)的小象。
所以數量控制造成的創傷是不可能完全掩蓋的,被直昇機鎖定的大象在無助逃跑時,可能已經發出害怕的哀號藉以警告遠方的同類。
不難想像那個畫面:當聲音傳抵彼方象群時,所有大象會因戰慄而呆住不動,幾秒後牠們將耳朵豎起張開,來回轉動頭部以期能收到更多訊息。
沒有人知道這種悲鳴會持續多久,也許十分鐘,也許半小時吧!但它們終會嘎然而止,一個接著一個。史瓦濟蘭的大象全都見證過這份血腥歷史,牠們是克魯格數量控制下的倖存者,和其他數以百計的孤兒有著相同的命運,牠們都曾在直昇機下逃竄、被來福槍響驚嚇,然後親眼目睹自己的親人被宰殺。
這些年來,同樣背景長大的小象們都承受巨大的心理創傷,整個非洲南部的不同保護區內,都有案例表現出典型的「創傷後壓力症候群(post-traumatic stress disorder)」,牠們很容易受到驚嚇而表現出較高的攻擊性,特別是小公象,由於成長時缺乏長輩給予教導,牠們變成了破壞狂,不但推倒圍欄、挖起地下的管線,還會踐踏農作物。
牠們攻擊人類和其他動物的頻率也愈來愈高,在一些行為極端脫序的案例中,大象甚至會性侵犀牛並殺死牠們。
瑞利父子的大象就遇過這類問題,這些年來,姆卡亞和沙內裡有些公象就曾對白犀牛顯示出攻擊性,有四隻公象曾殺死過犀牛,其中一隻甚至在二十四小時內就殺了三隻犀牛,麥克後來只得親手把這些暴力犯給射殺。還好這類事件很少見,保護區內三十六隻大象多是母的,而且對環境似乎適應得很好―事實上是太好了,好到胃口大開而使樹木們遭殃。到了 2001 年―有些大象這時才從克魯格過來七年而已――姆卡亞和沙內的環境已到了臨界點,瑞利父子不得不考慮自己來執行數量控制。
「我們沒有時間了。」麥克這麼說道。
也就是在這時,美國方面來了消息,先是聖地牙哥,然後是坦帕市,兩家動物園提出了另一種可能性。這兩家動物園的官員飛到史瓦濟蘭,表示自己可以提供大象一個新家,聖地牙哥動物園本身已有一個三英畝大的大象展示區,坦帕市的勞瑞公園動物園(Lowry Park Zoo)則願意設立一個類似大小的空間。他們邀請瑞利父子親自來看看園方的設施,於是麥克飛到美國參觀了這兩家動物園,結果讓他留下非常深刻的印象――不只對展區本身,更是對工作人員的專業和對動物的那份照護。麥克說聖地牙哥動物園的門診設施竟然比史國所有的醫院都還來得專業;勞瑞公園的海牛醫院更讓他折服,這些年來已有數十隻傷病的海牛(manatee)在這裡被治癒並放回大海。
這就是了!如果我們自己的保護區裡沒有空間了,那麼聖地牙哥和勞瑞公園或許就是答案。
「想不到同是動物園,」麥克的父親泰德嘆道,「動物的處境卻大不相同。」
在國王恩史瓦帝三世的祝福下,瑞利父子和動物園兩邊開始進行文件申請作業,而這得花上不少時間。動物園同意為每隻大象支付一萬二千美元,瑞利父子說這筆錢將會用於姆卡亞和沙內的營運,讓裡頭的動物受到更好的保護,也會用來購買更多的保護區土地。在勞瑞公園和聖地牙哥的申請書上,他們指出這十一隻野生大象將有益於美國的動物園象群,美國各家動物園已有超過十五年沒有自非洲引入大象,因此各園的大象族群已經老化,無力繁衍下一代,史瓦濟蘭提供的都是具生育能力的野生個體,可以為動物園大象的基因庫⑥ 注入青春生機。
成堆如山的公文等著律師和官僚過目,兩方還一直追加更多的文件。他們得事先擬出跨海運送大象的方法以及抵達後照料的方式。聖地牙哥已有非洲象展區,他們得將其中一些大象送到別的機構才能騰出空間給新成員。勞瑞公園則已經十年沒有展示大象,因為 1993 年有隻亞洲象殺死了一位女性飼育員,迫使園方關閉了大象展區,並把裡頭的兩隻大象送到別處,勞瑞公園現在得蓋新的設施,聘請新的飼育員並採納新的作業程序,才能確保人員的安全。
史瓦濟蘭這邊,瑞利父子得選出合適的大象,並在運送前將牠們移到一個暫時性的獸欄中。他們和動物園一同選出了十三隻,分別來自姆卡亞和沙內的兩個族群,其中十一隻是要送走的,另外兩隻則是備選,以防突然有大象不適合上飛機或在準備過程中死亡。他們不選已經在撫育小象的母象,也不要那些已經懷孕超過六個月的,因為長途跋涉的壓力可能會導致流產。但大象懷孕不經過內診很難判定,因此他們還特別從德國柏林請來兩位公認的大象生殖權威,由他們進行專業診斷。
但他們還要面對其他挑戰。瑞利父子擔心那些沒被選中的大象看到自己家人被麻醉和運走的畫面,精神上會受到傷害,畢竟一大群同伴被運到獸欄的過程在牠們眼裡看來可能就和另一場數量控制沒有兩樣。為了避免這種心理陰影會造成日後的敵意,瑞利父子想出了一個辦法:2003 年 3 月,要將這十三隻大象集中起來當天,直昇機飛進兩個大象族群,同時把所有大象都麻醉了。既然大家都倒地了,就沒有任何大象會見到搬運的過程。兩名德國的獸醫這時出場,對著昏迷的大象們進行超音波檢查,結果有兩隻母象確定懷孕,但都不超過六個月。十三隻大象於是順利地由卡車運到姆卡亞的獸欄中。瑞利父子本以為牠們只須待上幾星期,沒想到一個由動物權團體組成的聯盟從那時起展開抗議―其中包括了「生而自由(Born Free)」以及「人
道對待動物協會(People for the Ethical Treatment of Animals,簡稱PETA)」―他們發起了一個投書運動並對聯邦法庭提出訴訟,旨在阻擋這些大象入境美國,這些行動人士現在稱牠們作「史瓦濟十一象(The Swazi Eleven)」。
「我們寧可見到這些大象被安樂死,」動物權團體的一位律師凱薩琳‧ 梅爾(Katherine Meyer)這麼告訴法官,「也不願看到牠們被關進板條箱、裝上飛機運來這裡,然後整天被牛鉤⑦ 驅趕,在籠子裡渡過餘生。」
史瓦濟蘭國內,瑞利父子成了箭靶,包括國會成員、地方報紙,甚至其他大象專家都譴責他們。九位在肯亞研究野生大象的學者―包括以研究大象行為和溝通聞名的辛西婭‧ 莫斯(Cynthia Moss)和喬伊絲‧ 普爾(Joyce Poole)―聯合發表一封公開信,抗議這次的運送,
他們特別舉出大象情感之細膩複雜以及囚禁對牠們造成的傷害。他們的信裡寫道:
「我們認為該把牠們視為有感情的動物,而不只是一堆活鈔票,人類不該把牠們捉來販賣,並因自己的私欲而展示。我們不該剝削如大象這般複雜而高貴的生物。」
PETA 說願意出錢將這些大象移到非洲其他地區。有個政客指控瑞利父子要將大象走私出境,其他政客則聲稱瑞利父子關於數量控制的說法是空穴來風,只是為了對美國施壓所編造出來的故事,目的是讓美國官方能核准進口。
這些抹黑是麥克和泰德始料未及的,他們當然瞭解莫斯博士和其他署名學者的成就,但肯亞畢竟不是史瓦濟蘭。對於PETA 願意出資提供替代方案這事,他們心存疑慮,因為他們知道一定會有很多附帶條件。再說其他保護區有意收留這些大象,並不代表就一定會被核准。
「我知道動物園在人們心中已不再美好。
宗教也是。
某種關於自由的幻想毀了它們。」
── 楊‧ 馬泰爾(Yann Martel)《少年 Pi 的奇幻漂流》(Life of Pi)
│第一章│新的世界
十一隻大象,一架飛機,共同呼嘯過天際。
這場景聽來像超現實主義畫家達利(Dalí)所描繪的畫面,而它卻真實地上演著,地點是大西洋的上空。這架波音 747 的機艙裡,十一隻大象正展開牠們從南非到美國的長途飛行。這時才起飛幾小時而已,而牠們對自己即將面臨的事物則毫無心理準備。這些可不是習於囚禁的馬戲團動物,牠們全是野生大象,在龐大的資金及後勤...
作者序
本書是一份真實紀錄,是根據我四年來在美國坦帕市(Tampa)勞瑞公園動物園(Lowry Park Zoo),以及在非洲、巴拿馬和紐約採訪的內容集結而成。這本書紀錄了許多人和動物的生命歷程,裡頭所有的人名和內容都是真實的,沒有絲毫杜撰。書中許多場景、對話皆是我親眼親耳所見聞,有些則是透過訪談及研究資料所重建。
書中的一些個人想法和感受,是經由他們對我的分享,以及我長年對他們的觀察得來。至於動物,雖然我們無法完全瞭解牠們的內在感受,但透過記錄動物的生平、透過飼育員和專家的知識、透過直接觀察牠們、透過動物認知、溝通與行為的相關文獻研究,這本書也嘗試探討動物們的內心世界。各章報導內容的取得過程,請見書末的附註。
本書是一份真實紀錄,是根據我四年來在美國坦帕市(Tampa)勞瑞公園動物園(Lowry Park Zoo),以及在非洲、巴拿馬和紐約採訪的內容集結而成。這本書紀錄了許多人和動物的生命歷程,裡頭所有的人名和內容都是真實的,沒有絲毫杜撰。書中許多場景、對話皆是我親眼親耳所見聞,有些則是透過訪談及研究資料所重建。
書中的一些個人想法和感受,是經由他們對我的分享,以及我長年對他們的觀察得來。至於動物,雖然我們無法完全瞭解牠們的內在感受,但透過記錄動物的生平、透過飼育員和專家的知識、透過直接觀察牠們、透過動物認知、溝通與行為...
目錄
推薦文
推薦序
作者的話
第一章 新的世界
第二章 大膽創意
第三章 夜間配送
第四章 人魚之歌
第五章 王威顯赫
第六章 冷血動物
第七章 生死邊界
第八章 柏林小子
第九章 水乳交融
第十章 人類展區
第十一章 城市森林
第十二章 暗潮洶湧
第十三章 真正自由
第十四章 陰謀論者
第十五章 勝卷在握
第十六章 節節敗退
第十七章 痛下殺手
後記 日落西山
謝誌
推薦文
推薦序
作者的話
第一章 新的世界
第二章 大膽創意
第三章 夜間配送
第四章 人魚之歌
第五章 王威顯赫
第六章 冷血動物
第七章 生死邊界
第八章 柏林小子
第九章 水乳交融
第十章 人類展區
第十一章 城市森林
第十二章 暗潮洶湧
第十三章 真正自由
第十四章 陰謀論者
第十五章 勝卷在握
第十六章 節節敗退
第十七章 痛下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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