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ecture 1
增加說服力的方法
商業架構 × 克勞德‧李維史陀的結構主義
企業管理碩士課程（MBA）所介紹的「商業架構」，大多都是用來解釋商業的結構。若能將商業架構搭配克勞德・李維史陀的結構主義，在客戶面前將更有說服力。
克勞德‧李維史陀
Claude Lévi-Strauss
（法國，1908～2009）
開課典禮結束後，進入十分鐘的休息時間，學員紛紛回到座位上。不一會兒，講師小川也走進教室。
小川：大家好，容我再次向大家自我介紹，我是這堂課的講師小川仁志。從今天開始，我會用十堂課跟大家說明如何運用哲學理論提升商務技巧。在剛才的開課典禮上，我向大家強調了將哲學運用在商務上的意義，若杉，你還記得嗎？
若杉：咦？呃，我記得你好像是說，哲學是追求事物本質的行為，所以可以用來思考商務的本質……
小川：說得很好！對自己有信心一點嘛！
若杉：好、好的。
平田：商務人士的確習慣優先處理眼前的代辦事項。
櫻井：沒辦法，因為商務人士實在太忙了。
小川：這堂講座的宗旨就在於改變這樣的情況。話不多說，我們開始上課吧。今天的主題是「商業架構 × 克勞德‧李維史陀的結構主義」，我認為這非常適合當成第一堂課的主題。
平田：要討論整體架構嗎？
小川：沒錯。
若杉：什麼是整體架構啊？
小川：這就是我接下來要說的。
若杉：我還是學生，對商務一竅不通。之所以來參加這個講座，是因為我覺得這可能對之後找工作有所幫助。
小川：不用擔心，我會從最基本的概念講起。因為就算是商務人士，也不見得無所不知啊。
櫻井：我怎麼覺得耳朵癢癢的。
小川：商業架構的英文是「Framework」，也就是「框架」、「構造」的意思。所謂商業架構，是指適用於任何事例的問題解決策略或分析法。比方像是「４Ｐ行銷理論」，又或是經營策略中的「強弱危機分析」（SWOT Analysis）。
若杉：強、強弱危機分析？
小川：強弱危機分析是一種商業分析法。目前這個階段，你只要知道有這個東西就夠了。
櫻井：是啊。現在市面上出了很多商業架構的書籍，我一直很想讀這些書，卻苦於抽不出時間，一方面也是因為數量太多了。
平田：不過，有些理論在商界待久了，自然而然就能學會。
小川：平田先生的商務資歷應該相當悠久吧？
平田：也才十五年而已啦。
小川：既然您有長達十五年的商務資歷，對剛才提到的「強弱危機分析」等商業理論應該是駕輕就熟吧？
平田：還算懂一些。「強弱危機分析」是綜觀公司內在環境的「優勢Strengths」、「劣勢Weakness」，以及外在環境的「機會Opportunities」和「威脅Threats」，以擬定經營策略的一種方法。又可縮寫成「ＳＷＯＴ」。
小川：也就是這個，請各位看一下螢幕。
小川說完後拿起遙控器，在螢幕上放映出「強弱危機分析」的圖表。
若杉：喔，原來是這樣。
小川：平田先生，您是從經驗中學到這套理論的嗎？
平田：我是後來才知道這叫做「強弱危機分析」。以公司的優劣勢為前提考量，再依照機會和威脅來考量商業對策，對我們來說是再稀鬆平常不過的事。在執行的過程中，自然而然就培養出這樣的概念。就某層意義而言，這也算是一種「歷練老成」吧。
小川：所謂的「商業架構」，就是將這些商場經驗所統整出的概念化作公式。
若杉：也就是說，即便毫無經驗，只要牢牢記住公式，也可以馳騁商場嗎？
小川：當然沒有那麼簡單。不過，各位若到企業管理碩士課程學習這類商務理論，一定能立即成為商場上的新興戰鬥力。
櫻井：我的上司剛從其他業界轉行過來，但他遇到問題時也都能即時處理，可見商務在本質上是相同的。
小川：妳說得很好。這正是商務和我們今天要講的李維史陀結構主義相關的地方。
若杉：結構主義？感覺突然變得好難喔。
小川：不難不難。我們這堂講座有一個祕密武器，請各位看一下另一頭的螢幕。
說完，小川對著另一架螢幕按下遙控器按鈕，畫面上出現一個奇怪的外國人。
李維史陀：大家好，我是李維史陀。
小川：李維史陀老師，還請您多多關照。
若杉：這、這是用Skype還是什麼通訊軟體跟國外的老師連線嗎？
小川：不是。細節我必須保密，但不要懷疑，這個人真的是李維史陀老師。
平田：可是，我記得李維史陀已經去世了吧？
小川：是的。
李維史陀：沒錯，我已經死了。
櫻井：討厭，感覺好像新手導演拍的驚悚電影喔！
小川：不是在拍電影啦，我不能跟你們透露太多，總之，我們每堂都會用螢幕請出歷史上的哲學家。
若杉：這麼說來，我們很幸運囉！
櫻井：年輕真好，一下就接受現實了……
雖然不知道小川用了什麼方法，也不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但見到若杉欣然接受的模樣，另外兩人也無意再追究下去。正確來說，這三人一心向學，這些事情對他們來說根本不重要。
小川：好了，就是這樣。難得請到本人，我們就聽聽他怎麼說吧。
李維史陀：我先向各位說明什麼叫做結構主義。這裡的「結構」是指要素與要素之間的關係所構成的整體。簡單來說，結構主義就是藉由綜觀事物整體結構來探討本質。懂嗎？
李維史陀講解的期間，小川在另一架螢幕上放映出結構主義的概念圖。
平田：嗯……「綜觀事物整體結構」還聽得懂，但「要素之間的關係」就聽不懂了。
李維史陀：我舉個例子吧──交表婚（Cross Cousin Marriage）。這在我提出的理論中是最知名的例子。在未開化的部落中，常有讓男性和表姊妹結婚的習俗。各位對這樣的習俗有何看法呢？
櫻井：我覺得很糟糕，女性又不是物品。
若杉：嗯，感覺滿落後的。
李維史陀：但當時所有人都是這麼認為的。然而我發現了一件事，在父系氏族社會中，對男人而言，舅舅的女兒屬於另一個家族集團。也就是說，在這樣的關係下，男性與表姊妹結婚是和不同的家族集團聯姻，有助於部落的血脈延續。
平田：確實有這樣的好處。
李維史陀：這裡要說的是，如果只看部分要素的變化，將導致誤判整體結構。唯有綜觀全貌，才能得知事物框架、輪廓的普遍性，進而掌握整體結構。
小川：也就是掌握事物的本質，對吧？
李維史陀：沒錯。若僅看「交表婚」這個部分現象，只會讓人覺得這是一種民智未開的習俗。但若從全體結構來看，你會發現，這些部落其實具有精密的社會體制。
若杉：好有說服力喔，聽你這麼說，我都想要交表婚了。
櫻井：你耳根子也太軟了吧？
小川：可見結構主義的分析方式多麼具有說服力。
櫻井：是沒錯啦……
小川：李維史陀老師，謝謝您。我們之後還會呼叫您，請您先稍作休息。
李維史陀：好的，需要幫忙隨時跟我說，我會一邊喝茶一邊聽你們上課。
小川：各位怎麼看？
平田：沒想到結構主義就是商業架構，這個很實用。
櫻井：舉例來說呢？
平田：比方說，像是行銷學中的定位圖（Positioning Map）。
若杉：那是什麼？
平田：就是畫出橫軸與縱軸，用四個象限幫企業或產品分類的一種方式。舉例來說，你可以將軸設定為價格和性能，這麼一來，就可以知道自己的產品定位在哪裡了。
也許是因為發現哲學與商務結合後的奧妙，平田的口氣有些興奮。
小川：沒錯。這個方法能幫你在整個市場導圖中，找到有利於自家產品的戰略位置。不過，因為價格與性能彼此相關，較難區分定位，建議可以設定不一樣的軸。
櫻井：該不會心智圖（Mind Map）也是結構主義的概念吧？
小川：你是說像聯想遊戲一樣，將靈感一個接著一個繪製出來的手法？就繪製整體圖像這一點而言，心智圖確實是一種結構主義的概念。
平田：這麼說來，大部分商業架構都是結構主義囉。
若杉：喔，我懂了！商業「架構」的意思就是整體的「結構」。
小川：沒錯。定位圖和心智圖雖是不同的商業架構，但就基本概念而言，結構主義和商業架構是相同的。因此，結構主義的概念可使用在所有的領域上，商業行銷自是不用說，從擬定戰略到管理學皆受用。
平田：因為是從整體架構做說明，所以說出來的話更具說服力。
若杉：咦？什麼意思？
平田：我的意思是說，若能先行掌握所有事物在框架中的定位，在說明時就不會有遺漏了。先畫出整體圖像，再告訴對方我們處於哪個位置、該以哪些部分為對象，這麼一來，對方一定更容易被說服。舉例來說，假設我跟你說，我的故鄉荻市是個很好的城市，若你不清楚荻市的位置，一定很難想像荻市到底好在哪裡吧。
若杉：是沒錯。
平田：但如果我拿東京和荻市做比較，你就能在腦中的日本地圖中找出荻市的明確位置了。
若杉：你的說明好有說服力喔。
小川：除了定位以外，也能釐清各項要素之間的相互關係，這也是為什麼說明能提升說服力的原因之一。
平田：有道理。
小川：人類在掌握整體樣貌後，會立刻感到安心。而結構主義就是一種創造「安心感」的思維。
櫻井：老師，這麼說來，公司的體系也是以結構主義為基礎囉？
小川：公司的體系？妳是指？
櫻井：像是標語、組織等整體事務。
小川：啊，這正是需要特別注意的地方。事實上，體系和結構略有不同。關於這一點，我認為請李維史陀老師本人來做解釋比較好。
語畢，小川看向螢幕，竟看到李維史陀正在偷閒吃點心。注意到小川的目光後，他有些尷尬地轉向正面。
李維史陀：哎呀，真不好意思。
小川：不會不會，是我請您稍作休息的。我才要跟您說聲抱歉，在您放鬆的時候打擾您。我想請老師說明一下您所主張的結構與體系的差異。
李維史陀：沒問題！這也是在理解結構主義時最關鍵的部分。一開始我曾提到，結構是指要素與要素之間的關係所構成的整體。這裡的要素是可以替換的，也就是更換。而且即便更換了，也只是結構中的要素改變，結構本身並不會產生變化。然而，體系就無法做到這一點了，若更換體系中的要素，體系本身也會改變，正確來說應該是會崩盤。
櫻井：原來如此。結構再怎麼說也只是「構造」，構造中的要素是可以改變的。然而體系中的要素若出現變化，就會變成完全不同的東西。
櫻井眼中閃爍著光芒，看來她也發現學習哲學的樂趣了。
李維史陀：你們學得好快喔。這樣都懂了嗎？
若杉：不好意思，請問有具體一點的例子嗎？
李維史陀：就拿神話來說吧，很多神話雖然登場人物不同，故事結構卻非常類似，這在鄰近的民族之間特別常見，也是標準「更換」的例子。唯一不同的只有出場的人和物，構造則沒有差異。也就是說，不同的地區卻會傳達相同的教訓或寓意。
平田：仔細想想，日本的童話也一樣呢。很多故事都有老爺爺、老奶奶、小孩，以及壞蛋。想要表達的寓意和教訓也都差不多，像是不誠實就會遭到處罰之類的。
若杉：真的耶。
小川：李維史陀老師，關於神話的分析方法，可以請您再說明得詳細一點嗎？讓大家作為分析結構的參考。
李維史陀：好的。我對於與神話有關的作品，單就北美原住民間流傳的神話，就分析了八百則以上；若再加上其他有所相關的作品，總共分析了超過一千四百則。
櫻井：哇，好多喔！
李維史陀：沒錯，就是這麼多。至於分析方法，大致上可以分成兩種。一是將神話以事件為單位進行拆解，再重新組合相關內容。這麼做除了可依時間排序故事，還可統整相同的內容。
平田：這是比較神話前的準備工作嗎？
李維史陀：沒錯。若不先將要素一一整理出來，是無法做比較的。
若杉：好像很費工……
李維史陀：其實很好玩喔，就像在拼拼圖一樣。另一個方法，則是盡可能地收集類似的神話，創立群組，再研究群組中各項目的邏輯關係。
小川：這樣大家應該都聽懂了吧。謝謝您。
平田：啊，李維史陀老師，我可以再請教一個問題嗎？
李維史陀：請說。
平田：老師主張結構主義的最大目的是什麼呢？
李維史陀：若你問我「最大目的」，我實在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一方面是為了站在未開化社會的角度評論近代文明，讓大家知道未開化社會和近代文明是一樣的，不分優劣，只是未開化社會擁有近代文明所沒有的「野性思維」。
若杉：「野性思維」聽起來好酷喔！是像第六感那種東西嗎？
李維史陀：這麼說的話是有些類似。我在《野性的思維》（La Pensée sauvage）一書中有提到「拼裝」（Bricolage）的概念，大家讀過應該就會懂了。所謂的「拼裝」，是指依據不同情況，利用現有的資源作為材料，組合作品。
小川：日文又將「拼裝」譯作「巧工」。
李維史陀：這個譯名真有趣。文明社會的技師在組裝物品時，都是事先訂立整體計畫，使用被定義為「固定機能」的零件進行組裝。有些人不是會在假日做木工嗎？「拼裝」就有點像這些業餘木工，利用現有的材料拼拼湊湊進行組裝。這樣其實比前者更方便、更實用。簡而言之，這些被文明社會歸類為「落後」、「未開化」而不屑一顧的野性思維，其實和近代科學一樣合理，具有科學邏輯。
平田：謝謝您的解說，這樣我就明白了。沒想到用結構主義分析未開發社會的各種習俗，竟然能夠發現這樣的驚人之處。
李維史陀：沒錯。關於這一點，我在《憂鬱的熱帶》（Tristes Tropiques）一書中曾說過一句名言──「世界既以無人為始，也將以無人而終」。
若杉：這句話聽起來是在警告人類呢。
李維史陀：沒錯，就是警告。我們總以為自己可以永遠維持文明，持續主宰這個世界，但這是不可能的。人類在地球悠久的歷史中，不過是近期才出現的生物，而且總有一天會面臨滅絕。
櫻井：這也是結構主義的觀點對吧？
李維史陀：我很高興妳能這麼想。
小川：李維史陀老師，謝謝您。
綜合上述內容，我想請你們再次思考結構主義與商業架構的關係，各位有什麼問題或感想嗎？
平田：上完這堂課後，我覺得自己對商業架構的運用比較有概念了。原來我們用各種方式處理不同的工作，當中竟然蘊藏著這樣的規則性。雖說這跟剛才說到的「更換」又不太一樣，但即便內容不同，模式卻是相同的。我想利用這套理論來創建商業架構。
小川：你的想法非常好，竟然能在學會結構主義後，像商業顧問一樣自行設計商業架構。不管哪個業界，不，應該說不管什麼工作都有其獨特之處，若能設計出各種業界專屬的分析工具，那就再好不過了。
平田：而且結構主義還能提升說服力，真的很棒。
小川：其他人有什麼看法？
若杉：我很喜歡「野性思維」的理論，沒想到傳統的東西也可以作為商業架構。你們不覺得，「商業架構」這四個字給人一種非「高科技」、非「新潮理論」不可的印象嗎？沒想到並非如此，真令人感到意外……
若杉逐漸被這堂「哲學融合商務」的講座所吸引。為了讓若杉更感興趣，小川刻意做出較為誇張的反應。為人師表的好像都有這種習慣。
小川：原來如此！你說的沒錯。目前非常流行的ＫＪ法其實也很傳統喔，各位知道ＫＪ法嗎？是一種將想法寫在便利貼上，越貼越多，逐步收集類似意見的方法。奇妙的是，提出這個方法的川喜田二郎（Kawakida Jiro）先生，和李維史陀老師一樣都是文化人類學家，「ＫＪ」就是他的名字的縮寫。
若杉：貼便利貼的方式真的很傳統呢。既然這樣都可以的話，我應該也可以利用身邊的東西構想出商業架構。
小川：你可以盡量試試看。這個講座的目的就是鼓勵大家將哲學運用在商務上，藉此改善工作方法。構想出新的工作處理方式才是這堂課的王道。我們今天就上到這邊，各位辛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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