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棒的上流社會推理故事」by武井千秋(文藝季刊誌《Katsukura》總編輯)
★年輕主人與執事,打動人心的發展中主僕故事!
★梅菲斯特大賞作家最新力作!
★日本瘋狂再版人氣系列!
水火不容的年輕主僕終於開始信任彼此
新麻煩的火苗卻隱隱點燃……
烏丸花穎從我行我素的父親手上繼承家業已經過了半年,
在雖然優秀卻依舊令人捉摸不透的管家──衣更月的協助下,
處理與其他家族的交際往來和資產的運用管理,
每天與不熟悉的一家之主工作奮戰。
他一下代替父親前往醫院探病、一下又要為遠房親戚的繼承人問題作主,
還捲入了意外的大麻煩中……
這對水火不容卻也開始看見信任開端的年輕主僕,
即將面臨最大的危機!
上流社會推理故事就此展開!
作者簡介:
高里椎奈Takasato Shiina
出身於茨城縣。畢業於芝浦工業大學工學部機械工學科。1999年以《融化銀之檻》(暫譯,銀の檻を溶かして)獲得第11屆梅菲斯特賞出道。
洪于琇
國立政治大學日文系畢。和許多台灣小孩一樣,童年在日本動畫、漫畫的陪伴下長大。興趣是旅行、閱讀、看電影。很喜歡自己的文字能夠幫助到別人的感覺。譯有小說《Starting over 重啟人生》,漫畫《怪物的孩子》、「RDG 瀕危物種少女」系列。
章節試閱
第一話 水牛與祭星
1
『我要退休,之後就拜託你了。』
花穎從父親真一郎突然的來信中得知要繼承家業已經過了半年。
他重新習慣了這棟自十二歲留學後,大約分開了六年的屋子,最近也不太會在半夜睡得模模糊糊之際誤把衣櫥門當房門打開了。
廚師雪倉做的菜,從花穎母親尚在人世時就很美味。
司機駒地在烏丸家工作十年,期間保持無意外、零違規的紀錄。
園丁桐山來到烏丸家時,據說剛好和留學的花穎一前一後地錯開,但他繼承了前任園丁的所有工作,花穎母親喜歡的花朵至今依然美麗地綻放。現在的庭園與花穎童年記憶中穿梭奔跑到大的庭園並無二致。
然而,凡事都有例外。
就只有「他」,花穎還是不太習慣。
「花穎少爺,您準備好了嗎?」
詢問的聲音既不期待也不焦急,有的只是一種淡然。甚至必要時才會說出口的話語聽起來是冷冰冰的。
他的眼神也是如此,總是綻放清冷的目光,不會放過花穎的一舉手、一投足。形狀姣好的耳朵連距離遙遠的門鈴聲都聽得到;梳整好的奶茶色頭髮與剪裁良好的西裝一絲不亂,別說是行為舉止了,他連呼吸都無懈可擊。
衣更月,烏丸家現任職事。
「是峻搭配的,造型品和香水都很克制。」
花穎讓衣更月看看自己一身連鞋尖都擦過的外出服。在不失禮數的範圍內,衣更月若無其事地將花穎從頭到腳檢查一遍,恭敬地低頭說:
「非常適合您。」
「探病的東西呢?」
「在這裡。」
衣更月將紙袋提手分毫不差地放在花穎隨意伸出的手上,如同安排好般,花穎僅需輕輕一握便將紙袋收入手中。衣更月連這種地方都很完美。
花穎壓下不甘心,看著有些重量的紙袋。深藍色的紙袋正面沒有任何印刷,側面小小地印著店家logo。
「有機果汁……我聽說齋姬家的老太爺年屆米壽了,這是要給孫子的嗎?」
企圖利用病人與將來可能會有往來的第二代、第三代套關係──衣更月不是這種思慮不周的男人。
「這是沒有使用人工甜味劑的飲料,已經確認過老太爺能夠飲用。」
就是這樣。職事的工作連要送出去的禮物都得做好萬全的調查,不能疏忽。
「你不去嗎?」
平常花穎處理家裡的事情時,衣更月都會跟著。雖然擔任貼身隨從的是峻,但公開場合陪同主人是男僕的工作。曾擔任男僕的衣更月在這點上,不會沒有興趣。
然而,衣更月卻將紙袋遞給花穎。如果衣更月會同行的話,應該由他拿才對。
衣更月的表情沒有一絲變化,宛如收銀機朗誦商品名稱般開始滔滔不絕地回答:
「花穎少爺身上有著敏銳無比的觀察力──」
「不用客套,說重點。」
「──鳳是這麼說的,那麼,請容我報告今天的預定工作事項。」
「等等。」
花穎打算跳過衣更月迂迴的前言,卻注意到一個字。
「鳳?鳳說的嗎?」
「是的。」
「是……是嗎?」
前任執事鳳是花穎的理想。花穎年紀還小時,就希望能當一名配得上鳳的主人,對年幼的孩子來說這雖然是個模糊的概念,卻是不曾間斷的夢想。鳳雖然經常誇獎花穎,但一想到他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這麼說,花穎心中又生出一陣不同以往的喜悅。
花穎用手背壓下上揚的嘴角,乾咳幾聲。
「所以,你不去啊?」
「是的。家裡今天預計修屋頂,我必須在旁監督。」
「這麼說來,上個月因為颳大風,有一片屋瓦掉在院子裡了呢。」
建於明治時期的烏丸家,在當時的技術下已經盡可能堅固了,但即使是純熟的木匠,也無法防止建材因時間而老舊。
「雖說是代替真一郎老爺,但您是烏丸家的主人。不能隨您一同前往,我深感抱歉,但我深深相信您即使一個人,也能以一家之主的身分優秀地完成使命。」
「當……當然!」
舌頭差點打結,花穎硬著頭皮把話說完。
2
「那是挑釁、陰謀。那傢伙是在提醒我,提醒主人,好啊!」
花穎在後座左右蹬著腳,精心打掃的米色地毯從腳底傳來柔軟的觸感。
正面駕駛座上的駒地一板一眼地應和著:
「您真溫柔,沒有直接指責本人,替對方留面子。」
「……也是。」
花穎說不出口他是上車後才發現衣更月的挑釁。他嘆了一口氣,自我放棄,全身陷進了座椅中。
最近許多車子的後車窗採用隱私玻璃,降低可見光穿透率的玻璃從外面看不見裡面,但自車內看出去就跟一般的車窗一樣可以看見外頭的景色。
不過,烏丸家的車子用的是有顏色的遮光玻璃,即使從內部也看不太清楚外面。對花穎的眼睛來說,車窗外流動的顏色變化太過紛亂。
窗外宛如染黑成黑白電影的風景一一掠過花穎身旁。
花穎靠在座椅內,才放鬆眼皮,心中忽然閃過一股奇妙的感覺。那是一瞬間的不協調。不安與喜悅不規則交雜,讓人誤以為是熟悉感。
「爸爸現在會在哪裡呢?」
不管要退休還是旅行都是真一郎的自由,花穎沒有特別想見父親的理由。不如說,在內心某處,他一直在尋找不會見到父親的理由。
就這樣,因為碰不了面而鬆一口氣的同時,花穎心中出現了一個奇妙的寂寞空洞。
『即使一個人,也能以一家之主的身分優秀完成……』
他不會因為一個人就不安。擺脫了總是跟前跟後的衣更月,他高興得舉雙手贊成。
「花穎少爺,馬上就要到了,我把車開到門口圓環好嗎?」
「我一個人也沒問題!」
花穎沉浸在腦海中反駁衣更月,不小心把想法說了出來。
「啊,不……」
花穎才想敷衍剛才的失態,駒地已經流暢地停好車,透過後照鏡垂著眼睛微笑說:
「當然了。」
花穎對醫院絕對沒有什麼正面印象。
不過,今後看來該修改這個想法了。
眼前的空間裡,打通挑高的天花板引進充足的光線,牆壁以沉穩的米灰色壁紙搭配木紋,同色系的地板走起來有如軟木墊般,不會帶給膝蓋負擔。候診區的長椅雖不華麗,但從彎曲成「己」字形的椅腳可以看出設計師對細節的堅持,分成三層的椅面高度則體現了照顧到使用者體型差距的細心。
到處擺放著植物卻不會阻擋視線,醫院空間裡保持視線良好。在清楚的視野內,標示了大大的數字並設有螢幕,引導患者正確走向各科的診療室。
時值初夏,大廳一隅立著竹子,竹葉與短籤宛如彼此細語般地搖曳。冬天時,這裡應該會佈置一棵聖誕樹吧。
花穎摘下有顏色的眼鏡收在背心下的襯衫口袋裡,又從同一個口袋中取出衣更月寫的便條。
紙條上以漂亮的筆跡寫著住院患者的探訪時間、病房號碼,還在大老爺的名字旁仔細地標上正確念法。
齋姬長十。
他是花穎的父親──真一郎有往來的對象,也是當年的大地主。
真一郎個性古怪,就算與人有所交流,立場上也常保持一步之遠的距離。別人看真一郎應該不只覺得他難以捉摸,可能還會覺得彼此很有距離吧。即使是花穎,也常常覺得父親很有距離感。
然而,真一郎有時卻神奇地很有長輩緣。
據鳳說,長十就是其中之一。真一郎年輕時曾遇上不動產詐騙,當時是在長十的處理下才得以平安收場。
花穎走入住院大樓的電梯,看著一、兩個人離開。住院大樓中間樓層的裝潢從醫院入口大廳的風格轉為寧靜穩重的居住空間。
不過,頂樓便完全不是這麼一回事,整體空間簡直就像五星級飯店。
走廊上鋪的,是比一樓地毯更有觸感的長毛地毯,並排在右側的原木拉門幾乎高至天花板,深色系的拉門散發出獨特的氣度。正面左邊的牆壁上,及腰的木製扶手連綿延伸,每隔幾公尺設置的細長窗戶,嵌著霧玻璃,透著淡淡的光線。
天花板上的電燈也刻意抑制亮度,微光和地板柔軟的觸感,總讓人有身處非現實的感覺。
花穎雙手拍了拍兩下臉頰,確認便條,轉彎前行。
不過,根本沒有確認的必要。
「你要去前面幹嘛?」
聽到詢問,花穎瞬間止下腳步。
兩名身穿POLO衫與西裝褲的男子站在門前,一襲乍看要去打高爾夫球的裝扮,然而POLO衫的袖口已經撐到極限,鬆緊帶微微陷入男子手臂的肌肉中,感覺只要拳頭一用力,血管就會遭到壓迫,血液停止流動一樣。不,在那之前,袖子應該已經先破成碎片了。
花穎偷偷確認了一下便條。可惜的是,有如哼哈二將守護在前的房間號碼與紙條上的號碼一致。
「裡面沒有病房。」
「你回去跟護理站再確認一次。」
一名男子張著嘴,語氣帶刺,另一名男子則把嘴抿成ㄟ字形,語帶威脅,花穎感覺就像被人交錯澆了一桶熱水與冷水一樣。老實說,他很想哭,內心早已如脫兔般逃離此處,奔回自己舒服的窩裡了。
回去吧。照他們說的去護理站把事情說一遍,請護士一起來是比較安全可靠的解決方法吧。
花穎的右腳往後退了半步,正打算朝右轉身。
『即使一個人,也能以一家之主的身分優秀完成……』
臭衣更月。花穎咬牙切齒。他一天到底要在腦海裡出現幾次才肯罷休?
一想到衣更月冷漠的語氣花穎就火大,往後的右腳朝反方向踏出一步。
「我是烏丸家第二十七代主人,烏丸花穎,代替父親前來探望齋姬長十先生,能請你幫我轉達嗎?」
「烏丸……?」
縮緊下巴,視線堅定。花穎正面看著兩名男子,哼哈二將你看我我看你,表現出為難的樣子。
「我們去確認一下,請在這裡──」
「好了,好了,請進。」
拉門伴著穩重的聲音開啟,相形下顯得輕鬆的口氣制止了男子。
「老闆!」
哼哈二將慌慌張張跑向身邊的對象,是一名宛如柳樹的老翁。
他的身高只比花穎略矮,雖然只有一百七十公分出頭,舉手投足卻完全不像身材嬌小的人。
老翁四肢舞動描繪出的軌跡很柔軟,看起來比實際還頎長。搖曳的身姿雖然令人難以鎖定目光,但渾身上下蘊釀出的氣魄、可稱之為一個人本質的姿態卻穩如泰山,其剛強非花穎柔弱的手腕和生硬的言辭所能動搖。
雖然長著白髮的額頭略高,氣色看起來卻不差。花穎被長十浴衣袖口伸出來的白色手臂吸引了注意力,才發現長十偏白的臉色,原來是彷彿畫家筆下的日本傳統五官突顯所致。
「請回床上。」
「還不是因為你們想把所有人都趕走?」
「對不起。請回去吧。」
就算挨罵,兩名男子還是不由分說地想逼長十回床上。長十對兩人的強勢嘆了口氣,以眼神示意花穎進房。
這個人真是一舉手一投足都好帥氣。長十只要做出一個動作,便有如攝影家擷取瞬間似地,令整個空間都亮眼起來。
花穎就像長十操控的木偶戲一員,沒有思考,乖乖地進入病房,關起拉門。
「真不好意思啊,烏丸家的孩子。叫小花是吧?」
「好久不見了。」
雖然以重逢的話語問候,但花穎的記憶中沒有長十的存在。加上真一郎幾乎不帶花穎出席社交場合,當時的花穎年紀太小,無法一一認識宴會上幾個打過照面的大人,而來到家裡的客人,花穎幾乎是一打完招呼就逃回自己的房裡,因此連對方的名字都沒有好好記住。
長十在哼哈二將的催促下回到床上。
與走廊的肅穆相比,病房顯得簡樸,雖不像飯店的總統套房,但加大的單人床有著醫院病床少見的骨架,以木頭打造,配有傾斜功能。病床旁設有沙發和矮桌,面向牆壁的簡單書桌上還有一台筆記型電腦。
房內應該也有完整的衛浴設備吧。畢竟花穎在從電梯到病房的路上,沒有看到類似設施的入口。
「家父也很擔心您。」
花穎從紙袋中抬起手正準備拿出禮物時,聽到紙聲的長十挑起一邊眉毛。
「我可不要探病禮金喔。」
「是果汁。」
「很懂嘛。」
花穎拿出包裝紙包好的盒子,哼哈二將之一收下盒子交給長十。不同於優雅的外表,長十唰唰唰地撕開了包裝紙。
「阿真過得怎麼樣?應該沒有比我先去見閻王吧?」
「他現在正自由自在地環遊全世界。家父要我轉告,趁這次機會請您慢下來好好休息吧。」
「囉嗦。」
長十眼尾皺起紋路笑著說道。他從盒子裡取出畫著桃子圖案的細長瓶子,緩緩打開瓶蓋。
「老闆,外面的東西沒處理過不能喝。」
哼哈二將馬上從左右出手阻止。
長十狠狠打了大嘴巴男子──暫且先叫他「哈」──放在瓶子上的手,又反手敲了抿著嘴巴的「哼」的頭。
「有人對客人的心意這麼沒禮貌的嗎?」
「對不起,可是……」
「沒什麼可是不可是。」
儘管遭到長十斥責,不聽話的哈這次沒有放開手。最後,他從長十手中拿起瓶子,擺好三個玻璃杯,由右至左平均倒入果汁。哼哈分別喝下左右兩杯果汁,大約一分鐘後互相點頭示意,將中間的玻璃杯放到餐盤上。
花穎對兩人意想不到的舉動驚訝得說不出話來,這就是所謂的「試毒」。液體裡的混合物不是沉澱在瓶底就是浮在上層。不搖晃飲料,只取出中間的液體雖然會影響果汁的味道,卻能降低吃進毒物的風險。
長十板著臉拿起男子呈在餐盤上的玻璃杯。
「小花,對不起啊,你別介意。」
「啊……不會。」
花穎含糊地搖搖頭。由於太過驚訝,他沒有多餘的空間生氣或傷心。雖然自己也受過在外飲食的相關教育,但沒有這麼誇張。
長十喝了一口水蜜桃果汁,笑著稱讚一聲:「好喝。」看到仍不放心在偷瞧自己的哼,用手掌打了對方的額頭一下。哼仔細看了玻璃杯與長十後,低下頭退開。
果然太誇張了。
花穎壓下訝異的心情留在內心深處──他本來是這麼打算的。
「也沒那麼嚴重啦。」
花穎的心涼了一下。由於長十就像在回應他心中的想法一樣,令花穎下意識用手掌摀住自己的嘴巴。
長十皺起眼角,從喉嚨深處發出呵呵笑聲。
「因為醫院裡發生了一些奇怪的事,他們懷疑是不是對我心存恨意的傢伙在圖謀不軌,才會不分青紅皂白地戒備。」
「奇怪的事?」
「沒什麼,都是些小鬼頭的惡作劇,像是點滴裡的藥換成別人的藥啦,空調壞掉差點中暑,櫃子裡的病歷被弄亂之類的。」
「這很嚴重!」
花穎握緊拳頭回道。紙袋起了皺摺,袋角刺著花穎的肌膚。
「給藥錯誤是攸關性命的事。」
而且,每年都有層出不窮的人因中暑而死亡,其中多是年長者。老年人由於感官能力退化,遲遲才發現自己口渴,沒注意到天氣太熱,最後被發現倒在沒有開冷氣的房間裡。
哼哈二將對花穎的話表示贊同,不停向長十點頭。長十只是不耐煩地揮了揮手。哼哈二將防備花穎也是情有可原,當事者這麼沒有危機意識,誰知道什麼時候會遭遇不測。
「人類這種生物,該死的時候就算走在平原上都會死,會活下來的就算在槍林彈雨中也打不死。」
「老闆……」
哼哈二將擔憂地垂下眉毛。
長十對著透過百葉窗的微弱陽光微笑,指尖敲了敲空玻璃杯的杯緣。
哈把未說出口的話吞下肚,向花穎行了個禮,拿出第二瓶果汁。當哼打算再次排出玻璃杯時,長十瞪了他一眼,這次親自打開了李子汁的瓶蓋。
等活到長十這個歲數,便能很輕易地把生命這件事看很開嗎?不論被誰奪走性命,長十都會說那是命嗎?
花穎無法這麼想,就算是別人的性命也一樣。
病房的拉門開啟,流動的風吹開了檯面下凝結的不安。
「午安。」
門口站著四十歲左右的男性與一名小男孩。男子一與花穎對上視線,便慌慌張張地把門拉回一半。
「不好意思,有客人在嗎?」
「友春嗎,進來吧。這是烏丸家的小花。」
聽到長十一邊倒果汁一邊說話,男子臉上浮現明顯的安心神情。
「打擾了。」
「是真一郎叔叔的兒子?長這麼大了,上次看到你的時候比賴長還小呢。」
長十的兒子,友春。花穎也聽過他的名字,雖然沒有印象,但是從他的口氣聽起來,兩人似乎曾經見過面。幸好,賴長就是真正的「初次見面」了。
「賴長,初次見面,我是烏丸花穎。」
花穎藉著和賴長打招呼帶過與友春的對話,賴長怕生地躲在友春背後。十幾年後,賴長大概也會像現在的花穎一樣,因為記不得的對象而傷腦筋吧?友春或許也是在這種經驗裡長大的,所以彼此都不多說是一種傳統。
「賴長小少爺,要不要喝果汁?這裡還有蛋糕喔。」
「隨他去吧。賴長不喜歡待在病房裡吧?」
看到哼殷勤招呼賴長的模樣,長十以興致缺缺的口氣阻止。哈看了一眼床邊的椅子,偷覷著花穎與友春。探病不能久坐。
「請保重身體。」
花穎向長十告別,與友春擦身走向拉門。身後長十柔和的聲音令花穎挺直背脊。
「小花,別想太多啊。」
長十開玩笑的語氣因對花穎的關心而緩和下來。花穎一回頭,長十眨了眨左眼,臉上的表情已經與叮囑的內容相反,呈現放棄。
「我所尊敬的人很樂於徒勞費心這件事。」
花穎低頭行禮。
「告辭了。」
花穎拉開厚重的拉門,離開病房。
「那是執事的守則吧?小花。」
在房門關起的那瞬間,傳來長十無言的嘆息。
3
花穎對醫院沒有好感的原因,不是因為建築物本身。
花穎母親過世時,是他六歲那年夏天的事。
當時梅雨季尚未結束,天空難得放晴,心急的蟬已經開始鳴唱。
一如往常的某日,花穎跟平常一樣走出校門,視線卻迷失了目標。
鳳應該要來接他才對。早上上學前,花穎的確聽鳳這樣說。
然而,到處都看不到鳳的身影。平常,為了避免妨礙放學的學生或車輛,他會避開正門,站在從學校看得到而不會引人起疑的位置。可是,花穎連大門附近植栽的後面都找過了,還是沒有看到鳳。
該一個人回去嗎?花穎在校門前猶豫不定。因為自懂事起學的防身技巧中,將獨自改變計畫歸為危險的行為。
走不了也回不去。光是站在原地汗水便滴落下來。瀏海黏在額頭上,暑氣令腦袋一片空白,只要一拿下黃色的帽子,熱氣就會籠罩下來。
孤獨的蟬唧唧叫著。聽著蟬聲,意識逐漸散開,神智漸漸變得模糊,感覺只剩下腦袋在不停運轉。
當腳邊的影子傾斜時,班導師從校舍跑了過來。
老師通知花穎住院的母親病情急轉直下。
(當時他是怎麼去醫院的呢?)
有可能是在學校一直等到鳳來,又感覺像是老師帶他到醫院的。十二年前駒地尚未來到烏丸家,應該有另外一位司機,但花穎只隱約記得對方的髮型和背影,兩人應該沒說過什麼話。
『花穎小弟弟,雖然不知道詳細情況,但我們先過去吧。』
朦朧的記憶。無論如何,烏丸家應該沒有人會對花穎說話那麼輕率。花穎嚇了一跳,無論是記憶力或戒心都斷斷續續的。
不管是顏色、氣味還是聲音,整個五感感受到的醫院空間,都強制喚起花穎的不安。
離開長十房間的花穎,用食指的第二指節按下電梯向下的按鈕。
瞬間,花穎的膝蓋失去力氣。
好像有一節關節被取出來一樣。
花穎彎下右膝跪倒在地上,頭頂上方傳來強勢的聲音:
「好好搞清楚自己的立場,黃毛小子。」
稚嫩的聲音與話語的內容、焦急的口氣格格不入。花穎轉過上半身回頭仰望聲音的主人,茫然地看著對方一會兒。
站在他身後的是長十的孫子,賴長。
「那個,雖然一個人成熟與否和年齡不一定成正比,但我不記得做過什麼事讓你把我當蠢小孩喔。剛剛才初次見面的同志。」
賴長是還沒確定為繼承人的第二代,若是他對烏丸家主人花穎失了禮數,應該有不少大人會覺得很嚴重吧。
賴長一雙大眼睛回看著花穎,毫無一絲困惑地說:
「你打算進行非法調查對吧?」
「唔。」
「你輕率的行動會讓爺爺的立場很不利。」
所謂的啞口無言就是現在這個情況。花穎無話可說。
「奶奶和醫生都說爺爺只要攝取營養、保持溫暖就會好了。這裡沒有你出場的份,回去。」
花穎漸漸感到悲哀,攀扶著牆壁站起身來。
(他做了什麼讓人這麼生氣嗎?)
人類憤怒時瞳孔的顏色會變深,緊張時則會變淡。色素越淡的人變化越明顯,所以歐美國家在罵小孩時,才會有句習慣會問的話:「你看我的眼睛是什麼顏色?」
瞳孔在拒絕外界時會縮起,想廣泛掌握事情時會睜開。花穎藉由這些組合與經驗,能夠分辨別一個人是否在說謊。
深色是憤怒,微小的瞳孔是拒絕。
籠罩在敵意的色彩中,花穎眼球深處的視神經嘎吱嘎吱作響。
(咦?)
花穎先前只是沒注意到罷了,根本不需要進行非法調查。
他已經充分蒐集到必要的情報。
「……我知道了。」
花穎緊緊閉上雙眼,放鬆神經,從口袋中取出眼鏡。
「很榮幸與你相處,齋姬賴長。再會了。」
「?」
花穎向顯得困惑的賴長行禮,走進電梯,在無機質的箱子裡打開智慧型手機的電源。
電話聲響了三次半,不快也不慢,電話接通後,冷漠的聲音回應:
『烏丸家您好。』
「衣更月。」
從來電顯示可以知道這通電話很有可能是花穎自己打的吧。衣更月一如往常,沉默地等待命令。
「我有事想請你幫我查。」
對方想也不想地回答:
『請吩咐。』
衣更月平板的聲音令花穎在傳達內容前,便相信會有完美的結果。
第一話 水牛與祭星
1
『我要退休,之後就拜託你了。』
花穎從父親真一郎突然的來信中得知要繼承家業已經過了半年。
他重新習慣了這棟自十二歲留學後,大約分開了六年的屋子,最近也不太會在半夜睡得模模糊糊之際誤把衣櫥門當房門打開了。
廚師雪倉做的菜,從花穎母親尚在人世時就很美味。
司機駒地在烏丸家工作十年,期間保持無意外、零違規的紀錄。
園丁桐山來到烏丸家時,據說剛好和留學的花穎一前一後地錯開,但他繼承了前任園丁的所有工作,花穎母親喜歡的花朵至今依然美麗地綻放。現在的庭園與花穎童年記憶中穿梭奔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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