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遠的橡樹小鎮,
殘破的軀體陳屍在灌木叢裡,
報案人是鎮上女士們的夢中情人──亞瑟先生。
貴氣優雅的灰色大衣上染著刺眼的血漬。
命案次日,林恩的記錄連同屍體竟都不翼而飛,
只留下那男人身上滲人血腥味的記憶……
一年後,案情隨著時間消逝而陷入難解的迷霧,
兩個單身父親的小女兒們卻日益親密。
儘管亞瑟完美得無懈可擊,
但他過於強硬的隱瞞動作,
還有對於他人刺探祕密的極端痛恨,
簡直令林恩覺得自己像隻爬蟲般地遭到厭惡。
林恩所不知道的是,
他和亞瑟竟是如此的相似──
為了守護摯愛而不顧一切的亡命之徒……
章節試閱
序:
那黑髮男人坐在審訊椅子,低頭看自己的手指,好像上面正在上演一齣絕妙好戲。
他穿著身妥貼昂貴的灰色大衣,短髮因為謀殺案的事有些凌亂,但他天生有種屬於那種小說裡頭貴族才有的文雅、和神經質的氣質,林恩想,至少肯定不像屬於這種邊遠小鎮。
林恩正穿著警官制服,坐在對面,和那人對峙。
這身小鎮警長的制服他到現在還不習慣,但他從來都很習慣和嫌疑人對峙,即使他已經離開重案組三年,調到這個最大的案子也就是個街頭搶奪的小鎮上,但他可半點也沒把那種大城市追捕者的警戒給弄丟。
「你是說,你只是三更半夜路過那裡,發現藏在灌木叢裡的屍體?」他說,「它被撕成兩半,可你卻想救他,而你身上的血──順便說一下,你試圖洗掉的血──就是那時候黏上的,亞瑟先生?」
「是的。」被叫做亞瑟的人說,帶著他那股文質彬彬、讓人心煩的英國口音,仍在盯著自己的手指看,「我有點潔癖。」
林恩知道這說辭從頭到尾都是個笑話,他在重案組時審問過這種人,他們說話就是這麼副無恥的腔調──別管多荒唐,他們的表情一個比一個篤定可信,滿不在乎,就是用測謊儀都測不出什麼,因為他們精神裡流著反社會的傾向,天生不覺得做那些事有什麼大不了。
「從你發現屍體,到報警,一共過了兩個小時。」他說。
「是啊,那場面太可怕了,警官,」嫌犯拖著副文雅的腔調說,「我當然很害怕,花了一些時間鎮定精神。」
林恩嚴厲地瞪著他,目光凶猛足夠讓一般罪犯鑽到桌子底下去,可是對方不為所動,還在盯著他修剪整齊的手指甲看。
林恩翻開檔案,把裡頭屍體的照片反過來,丟到亞瑟跟前。
那照片的上的屍體不像來自警方檔案,而該是恐怖片導演的檔夾裡,它怎麼看都不像是人類的一員,是在人和齧齒類動物交替的變化中,嘴部突出,長著尖牙,體毛濃密,畸形又恐怖。
它被看不見的力量扯成了兩半,橫屍在小鎮的郊外。
林恩打從當上這個警長,處理過的最大案子就是入室盜竊,還只是一個中學生想把被叔叔沒收的棒球卡拿回來。這麼具血淋淋的屍體立刻把他打回了以前重案組組長的形態。
對面,嫌犯瞅了照片一眼,一副不感興趣的樣子,而任何一個正常公民,都不會對屍體的照片露出那種眼神──一種純粹的心煩和無聊。
反社會者?林恩想。
「你覺得這是個什麼東西?」他問。
「顯然,這是屍體的照片。」嫌疑犯說。
「這是人類的屍體?」林恩說。
「不然它還能是什麼?您不能因為長得醜一點,就否認人家的人類資格吧。」亞瑟說,「我發現,兩個小時以來,您都在反覆詢問同樣的問題,警官。如果您已經問完了,能否恕我告退?我的女兒還在家裡等著,如同正派人總是在說的,讓六歲的小女孩獨自在黑暗中等待是不人道的,您肯定也這麼覺得。」
林恩死死盯著他,亞瑟面無表情地回望,眼瞳漆黑,看不到底。
是的,他有一個女兒,林恩想,那事實和眼前這局面怎麼看怎麼不相稱,但它就是事實。
這時,那人露出一個笑容,模樣冰冷鎮定,像知道這位固執的員警已沒有別的把戲好耍。
他站起來,拉開椅子,錯身離開林恩,打開門,離開了審訊室。
林恩坐著沒動,拳頭緊緊攥著,身體像拉緊的弓弦。
如果現在的同事看到他,會驚異於那位溫和警長這麼副暴躁的表情,如同颶風到來臨前的天空。但如果是在當年重案組的同事們看到,他們會知道這是什麼,並且同情那位被他盯上的獵物。
林恩嗅得到那種味道,也許是天生,也許是後天的磨練,他嗅得出一個人歷史中的血腥味,也知道他有所隱瞞,而這人剛來到鎮上一個月,帶著小女孩的單親父親──還是鎮上女人們的夢中情人──身上就有這味道。
他在隱藏什麼,而他身上的血腥味兒,林恩深吸一口氣,濃得都嗆人了。
正常來說,林恩五官輪廓深刻,是個標準的英俊男人。
但打從妻子過世後,他便開始迅速向不修邊幅的方向墮落下去。他黑髮亂得像鳥窩,上次刮鬍子貌似是在三天前,但也可能是一個星期。只有偶爾的一瞥間,能看到那副潦倒外表下,如同獵鷹般銳利的眼神,而那也僅僅是偶爾的一閃而過。
橡樹鎮是個平靜的地方,大部分情況下,這位小鎮警長總是笑容溫和,態度和藹,客客氣氣地處理類似於貓爬到樹上下不來、園藝鏟遺失或夫妻吵架之類的事件。
他三年前因為身體原因從大城市的重案組調下來,可一點也沒有倨傲不合群的樣子,彷彿他從生下來就待在風平浪鎮的小鎮,而不是謀殺案發生率奇高的大城市。
小鎮的人們也很快遺忘了他的來歷,像戰場的死屍被新雪所覆蓋一樣,顯示出一片的清白可信。
橡樹鎮的女人甚至覺得他是不錯的對象──因為妻子的去世過於賣力工作,得了輕微的神經症,所以下放到小鎮子來,帶著個乖巧內向的小女兒,一副不修邊幅的樣子,讓人很有衝動介入他的生活,把這個英俊深情的男人好好打理一番,成為他生命中的女人。這將多麼有成就感。
不過三年來,林恩警長還是保持著單身,一天天把他的小女兒養大,處理小鎮無聊的各色案件。
林恩的年齡並不算大,當年在局裡也是年少有為那一型,可是過度脆弱的感情讓他迅速地從警界殞落了。當他待在橡樹鎮,一天又一天過著同樣的生活時,他想,他可能這輩子就這樣了。
安安靜靜,也沒什麼不好。
直到那位叫亞瑟的男人搬來為止。
亞瑟曾是個一流的執業醫師,專攻神經方面的學科,像這個鎮子的大部分人一樣,家教良好,頗有身分,在銀行裡擁有不小的資產,想找個還算安全的地方隱居。
現在他除了偶爾受邀去做些比較困難的手術,幾乎不怎麼出門──反正他前半輩子已經賺到了十分充足的金錢──大部分時間待在鎮子上,照顧他的寶貝女兒。
林恩見過那孩子,是個像她父親一樣文雅冷靜的小姑娘,據說智商有一百七十三之高。但他並不準備送她去接受精英教育,認為在讓她在小鎮度過普通的童年會比較好。
林恩和亞瑟並不熟,確切地說,鎮子上誰和亞瑟都不熟,那人身上天生有種疏離的氣質,對誰都彬彬有禮,但誰也沒法過於接近。
身為員警,林恩天生討厭這種類型。
他身上從來都有股黑暗和祕密的味道,從第一次見面,就隱隱讓他覺得不安。像獵豹嗅到遠方的血腥味,幾乎讓他那被壓下去好久的追捕衝動又冒了出來。
而那人來到這裡一個月後,就發生了那起怪異的謀殺。
那案子發生後,林恩為數不多的加了半夜的班,那是打來到橡樹鎮後他第一次加班,大部分情況下,他遲到早退根本就沒人管,上班也是在坐著發呆。
突然間冒出這麼具屍體,對這麼個平靜如廣告模型的小鎮好像是假的一樣。
第二天他一大早爬起來,刷牙的時候,警局的電話打過來──這實在非常非常少見──林恩吐掉嘴裡的泡沫,接通它,打電話來的是唐納。
那是個年輕的小夥子,剛幹上這行一年,處理案子還是副在校生的架式,這會兒說話也讓人聯想到在向挑剔導師彙報論文的學生,對自己正在幹什麼,既缺乏信心,也沒有概念。
「有什麼事嗎?」林恩說。
『那個,』電話對面的人說,『屍體……不見了。』
「什麼?!」林恩叫道。
雖然隔著電話,但小夥子顯然仍受到了巨大的驚嚇,他哆哆嗦嗦地說,『那、那具屍體,在法醫辦公室裡,今天早上它不見了。』
「可它怎麼會不見了?那是具屍體!放在警察局裡!」林恩叫道。
『我、我不知道,今天早上打開門,它就是這麼不見了。』唐納說,『哦,對了,驗屍的照片和DNA證據也都不見了。』
林恩狠狠罵了一句,對面的男孩慌不迭地編了個傑茜在叫他的理由,掛了電話。
林恩站在那裡,手裡拿著牙刷,連克莉絲去趕校車,和他說再見的聲音都沒聽到。
這案子還沒報上去,死者身分也沒有查到,他想,如果沒了照片和屍體,他將沒有任何證據證明它的存在,除了幾個看到屍體的探員。
有人想毀了和案件有關的東西,讓這案子消失,他想,腦中浮現屍體詭異的樣子,當沒有了證據,誰會願意相信那玩意兒的存在?
他匆匆把嘴裡的泡沫吐乾淨,朝局裡跑去,一邊順手拿上昨天帶回家的筆錄。
那可能是唯一一份關於這案子的資料了,僅剩下純粹文字的記錄告訴他,屍體是被一個遛狗的老人發現的,直到一個小時後,他們才接到亞瑟姍姍來遲的報警電話,但林恩有種感覺,亞瑟是知道他渾身是血的樣子有一瞬間被閉路電視拍下來,才打電話報警的。
他一邊開車,一邊恨恨地想,他會抓到那雜種的尾巴,然後把他從黑暗裡拖出來的。
第一章
再一次和亞瑟有比較長的對話,是在一年以後了。
那件案子,林恩再沒有找到任何痕跡,發現任何證據,可以讓他順著抓出點什麼。那些東西就是這麼消失了,事情也就懸在了那兒,沒有屍體,沒有照片,也沒有DNA證據,它就這麼不了了之,成為橡樹鎮的一宗懸案。
僅僅是一年,大部分人都忘了它的存在,也有些人把它當成怪談,繼續過著正常的生活。
可是那怪異的被撕裂的軀體曾經在那兒,並且會一直以這麼種叫人緊張的、詭異的方式,不時出現在林恩的腦子裡。
那之後他和亞瑟之後又見過幾次,除了頭兩次的問訊──什麼也沒查到,還被傲慢地羞辱了一番──都是些小鎮上低頭不見抬頭見的情況。
在鎮長的慈善宴會上啦,在超市里偶爾撞上啦,看到他從對面街道上走過來啦,那人的態度彬彬有禮,林恩也客客氣氣,都保持著敵意又挑不出刺兒的社交距離。
那傢伙看來居然挺有誠意在小鎮長期生活下去,而林恩一看到他,神經就處於了當年還在重案組時的緊繃狀態。
林恩回家時,克莉絲正在客廳擺弄一個手工課做的紙板建築,那看上去是個帶花園的房子,還未完工,但從雛形已經看得出它十分整齊、細緻、有板有眼。
林恩簡直不能相信自家小姑娘手有這麼巧。
看到他回來,克莉絲抬起頭,朝他露出一個微笑。然後跳下椅子,跑過來,林恩一把抱住她。
即使是現在,她的話仍然不多,母親死後,她一度換上了失語症,整天只和一隻絨毛猴子打交道,那是凱莉給她的,直到來到小鎮後,她才慢慢和它分開,開始說話。
克莉絲一頭金髮,綠色眼睛,是個漂亮的小姑娘,可是看上去總比實際上年齡小一些,那大約因為她總是顯有些退縮的表情,和怯生生的姿態。
林恩知道她以前並非如此,沒有比她更活潑好動的姑娘了,可凱莉突然去世嚴重地傷害了她,讓她不知如何應對世界突出其來的殘酷,只好把自己封閉起來。
林恩搬到小鎮子來時想,這兒的生活節奏說不定更適合她,他在大城市工作時根本沒時間照顧她,而總是忙於沒完沒了的案件。
小鎮子很好,所有的人認識所有的人,有不錯的學校和看護,生活悠閒緩慢,人們像不知犯罪為何物。
果然,這幾年她像得到了足夠關愛的花朵,慢慢恢復了生氣。林恩讚賞地看著那紙房子,它簡單而孩子氣,但看得出製做人的認真和一絲不苟。
「這真神奇,」他一臉讚歎地走過去,「我的小姑娘可以去當建築師了。」
克莉絲害羞地笑起來。
「大部分是克莉斯汀做的,手工課我們兩個一組。」她說,「她特別聰明。」
──雖然小鎮的平靜的生活對克莉絲大有助益,但林恩也不會以為全是自己的功勞,其中很大一部分就是託那位克莉斯汀小朋友的福。
克莉絲太安靜,和學校裡的孩子處得始終不夠親密,直到大概一年前,她開始頻繁提到她學校的一位同學,克莉斯汀,後來無論做什麼,她倆總膩在一起。
當有了朋友間的交際,這孩子的眼神也顯得更明亮,更有熱情,她在慢慢走出創傷,沒有比看到這個更讓人開心的了。
林恩一直想到那女孩家拜訪一下,表達些感激和進一步交際的欲望,但卻一直沒有成行,因為他一點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他很擅長偵破和突襲,可是和女兒朋友的爸媽交際,這種場合應該說些啥?
「爸爸,」克莉絲說,「下星期學校要舉行一次結隊遊園會。」
「我聽艾里森太太提過一次,她說她很期待。但那到底是什麼?」林恩說。
「唔,什麼學校裡打發時間的新名目吧。」克莉絲說,林恩曉得她說話的這個腔調,是跟那位叫克莉斯汀的朋友學的,雖然沒有見過,但林恩已經從自己女兒的語氣中,感覺到了另外一個女孩格外聰明和帶點諷刺的調調。
「就是個遊園會,有各種遊戲和獎品。」克莉絲說,「孩子們兩人結成小組,順便說一下,我和克莉斯汀是一個小組。」
林恩點頭表示知道,她總和克莉斯汀一個小組。
「學校希望我們的爸媽也過去,加入遊戲。」克莉絲說,「在遊園會贏得的分數最多,就算勝利。克莉斯汀說是為了加強社區的容洽程度。」
那孩子小小年紀知道的可真不少,林恩有點驚奇地想,當然沒錯,學校搞這種活動是加深學校和家長間的關係,這樣更方便去管理和聯繫。
「你能去嗎,爸爸?」克莉絲問。
「當然,甜心。」林恩說,這種孩子最需要家長的時候,怎麼能不去呢。
而且他也著實想要了解一下克莉絲的學校生活,雖然來到小鎮,但他還是對孩子關心得太少,林恩有些愧疚地想,他從來不擅長和家長們討論育兒經驗,或是社區裡的正常活動,雖然做的還不算壞,但他心裡頭知道,自己從來都格格不入。
他總歸是更擅長那些罪案、死亡,或是夜不歸宿的加班。但現在一切都結束了,他需要把更大的精力放在小鎮的生活上面。
下星期的遊園會,會是個不錯的了解克莉絲的學校,以及和那些孩子們家長取得聯繫的機會。
學校的遊園會辦得似模似樣,整個小鎮的人都有所參與。
林恩站在門口時,看著家長們帶著孩子來來去去,心裡想,這可真是一派歡樂居家的氛圍,好像童裝店裡關於兒童、和諧、關愛主題的海報,閃閃發亮,完美無缺。
「嘿,林恩警官。」一個金髮女人招呼道,「和克莉絲一起參加遊園會嗎?嘿,妳好,我今天見過的最漂亮的小姑娘。」她彎下腰向克莉絲打招呼,後者露出怯生生的微笑。
「她真是可愛得讓我想一口吞下去!」她說。
林恩朝她露出一個笑臉,打從來到橡樹鎮,他已經收到了艾里森太太好幾次可以發生點兒熱烈關係的暗示,讓他不知如何是好。
他固然是個單身男人,有時候會有需要,但她已經結過婚了,丈夫是橡樹鎮的鎮長,而他是小鎮警長,怎麼看都不要發生什麼軌道外的關係比較好。
「妳該跟艾里森太太說謝謝,克莉絲。」他說對小女孩。
「謝謝您,艾里森太太。」小孩小小聲地說。
她倆一向找不到什麼共同語言。
對面的金髮美女朝克莉絲一笑,然後抬頭,溫柔地打量著林恩,說道,「你真該好好打理一下自己,林恩……不過還是算了,你太帥了可是會很危險的。我可不希望太多女人盯著你,現在盯著的已經夠多了。」
「我認為您太高估我了,艾里森太太……」林恩說。
「茱迪。」艾裡森太太說,她說過很多次林恩應該直接叫她的名字,林恩總是故意忽略。
「茱迪。」他說,朝她微笑,不過下次他還是會叫她艾里森太太。
「真希望克莉絲能和我家傑克分到一個組,雖然到時我會惹來不少嫉妒,而為了下星期的藝術展,我還是少惹點兒敵意比較好。但為了你這樣的帥哥,什麼都是值得的。」艾里森太太繼續說,說的是她主辦的一個展覽。
林恩不知道該怎麼說,他想他該回應一下她的調情,可是他還牽著女兒的手,腦袋裡一片空白。
「艾里森先生也來了嗎?」他只好說。
「他出席十分鐘就走。」艾裡森太太說,「如果不是學校要他講話,表現一下鎮長對於孩子的關愛,他今年還沒抽出時間在傑克的學校出現一分鐘呢。」
這話題顯然讓她有些心煩,以致於沒心思幹什麼有趣的事了,她擺擺手,向林恩告辭,招呼自己的小兒子去了。
「克莉絲?」林恩說。
「好吧,分組是抽籤決定的。」小女孩說,她的員警父親顯然立刻能從看似無趣的閒談中抓住重點,「我和克莉斯汀做了些手腳,我們都不想和別人分到一起。」
她抬頭看他,眼神可憐巴巴的。她很擅長用這一招。
「我是不是會耽誤你結識漂亮女人的機會,爸爸?」她說。
「我不需要結識漂亮女人的機會,親愛的,這妳都是聽誰說的?」林恩說。
「大家都說你是鎮子裡的黃金單身漢,總有一天會找個新媽媽的。」克莉絲小聲說,「很多人喜歡你,她們說你早晚會決定和誰在一起。」
「我沒有要給妳找新媽媽……」林恩說,「啊,您也早上好,吉娜,我們這就去抽籤。」他朝一個跟他打招呼的單親媽媽微笑,對方一臉期待地說好希望他們能抽到一組去。
「我也好希望。」林恩說,用笑容目送她離開,一路走過來他笑得臉都痠了,雖然為了陪女兒一切都值得,但他一點也不願意去想像接下來會發生什麼。
抬眼望去,參加遊園會的是清一色的母親,這裡簡直是女人和孩子的天堂,他感到一陣眩暈,無比地想念自己狹小的工作間。
不過他仍繼續和對面的母親寒暄著,她有著花幾百塊錢精心做的頭髮,指甲修得完美無缺,笑容也像設定好的一般甜美和無趣。
這就是他未來的生活,他會習慣這些應酬,這些小小的調情,和成為八卦的中心。
克莉絲擔心他會給她找新媽媽,林恩並不認為自己現在準備好了去約會,但他知道,也許有一天他會的。克莉絲需要新的媽媽,家庭需要穩定,那麼,他會嘗試著……愛上這裡,天吶,然後找一個精心做著頭髮,修著完美的指甲,每天晚餐和他談論讀書會,新來的鄰居,或是誰家老公出了軌的美麗妻子。
遊園會的嘈雜讓他腦袋隱隱作疼,但他勇敢地忍住了,帶著克莉絲去臺上抽籤,一邊應付掉若干閃亮的微笑。
林恩知道怎麼於小鎮生活,雖然……那不代表他在微笑的時候不感到無聊,他想,曾經的生活像潛入骨子裡的癌症一樣,不時冒出來,呼喚著另一些東西。
他堅定地忽略它,接過克莉絲給他的紙條。女孩一臉神祕,林恩心裡想,自己是不是需要啥時候找她談一下,關於做弊不好的這個問題。
他還沒有打開抽籤紙,就聽到克莉絲一聲驚喜的尖叫,「克莉斯汀!」
他轉過頭,女兒正和另一個小孩抱在一起,光是從肢體動作上看,就知道兩人關係好到什麼地步。這才一天沒見面呢。
林恩忖思著自己以前肯定見過那女孩的照片,以致於感到面熟。那是個十分漂亮的黑髮女孩兒,一看將來就是個美人胚子,她比艾莉絲高一點,神態間有種安定優雅的東西。
「你抽到了誰,警官?」維克多太太湊過來問。
林恩打開抽籤紙。
「是23號,我去找找。」他乾巴巴地說,其實已經看到了克莉斯汀胸前23的號碼,這兩個小丫頭做弊還挺成功。
「太不巧了,我本來以為安娜有機會和克莉絲抽到一起,她很喜歡克莉絲呢。」對方微笑。
「真是不巧。」林恩說。和她點頭告別,結束了這次談話。
「嗨,妳就是克莉斯汀吧。」他說,朝女兒的朋友打招呼。
「你好,林恩警官。」黑髮小女孩說,語氣彬彬有禮。
林恩朝她微笑,他一向不擅長和小孩相處,凱莉在時,一切還好說,當她去世後,他嘗試著做一個能理解孩子的父親,可是始終做得很失敗。現在,看著別人家的小女孩,他打了一句招呼後簡直就不知道接下來該說什麼了。
他指望著等會兒克莉斯汀的母親能好好負責和小孩相處,他在一旁看個熱鬧就行了。只是拜託,拜託,千萬不要請他去她家吃飯,參加宴會,或是一起去野餐,推薦讀書會和網球俱樂部,他現在真的沒精力應付這個。
「妳媽媽呢,克莉斯汀?」他問。
克裡斯汀張大眼睛。「您不知道嗎?」她說。
「知道什麼?」林恩說。
克裡斯汀轉過頭,叫道,「爸爸。」
林恩抬起頭,亞瑟先生站在那裡,手裡拿著兩個霜淇淋,顯然也被這場面驚呆了。
他穿著件妥貼的灰色長袖襯衫,黑色長褲,身材高***身兆***修長,仍是那副疏離冷淡的模樣。和他在審訊室看到的沒什麼區別。
克裡斯汀跑過去拿走他手裡的霜淇淋,一個遞給克莉絲,然後向亞瑟說道,「我和克莉絲分到一組,爸爸。」
「回去我們會好好討論妳怎麼和克莉絲分到一組的,親愛的小姐。」亞瑟冷冷地說。
林恩突然意識到,自己為什麼覺得克莉斯汀的語氣有點耳熟,經過了幾手轉達,仍保留著那人的味道,那位優雅嫌疑犯的味道。
「妳一個字都沒有提起過妳的新朋友,和妳新朋友的父親,克莉斯汀。」亞瑟說。
「因為我要交朋友,爸爸,而又不想聽你橫加指責。」克莉斯汀說,作為這個年齡的孩子,她的辭彙量挺豐富。
旁邊克莉絲小聲問道,「我能吃霜淇淋嗎,爸爸?」
「當然,當然,親愛的。」林恩說。
他盯著亞瑟,那個他在他身上嗅到了如此巨大危險的男人。對方也冷冷看著他。
最終,亞瑟上前一步,伸出手,說道,「您好,林恩警官,沒想到我們分到了一組。」
林恩冷冷地握了他的手,說道,「是啊,我也沒想到。」
「我的老天,你們兩個是一組!?」艾里森太太在旁邊驚呼。兩人轉頭看她,她站在那兒,一副看到了世界上最令人難過悲劇發生的表情。
「對不起,我、我只是太震驚了……」她說。
「相信我,」林恩嚴肅地說,「我也一樣。」
兩個小女孩嘰嘰喳喳,說個沒完沒了,理也不理後面的兩個爸爸。
她們連名字都很相似,林恩想,一個像另一個的回音,而她們在一起時,即使樣貌完全不同,卻像一對雙胞胎,契合得難以置信。
他試圖傾聽她倆在說什麼,只知道她們似乎拿定主意要拿冠軍,這讓他有些驚奇,他從沒見過克莉絲這麼多話,或是對勝利有這樣的熱情。
而兩個父親陰沉著臉跟在她們後面,一路跟無數的學校員工或家庭主婦打招呼,看到他倆是一組,那些人的表情都有些詭異,林恩覺得都不會比他和亞瑟感覺更詭異的。
他想過很多次下次有機會和亞瑟近距離相處會是什麼樣子,但那大都和審訊室啦,謀殺案調查啦什麼的有關,但從沒想過在一個熱熱鬧鬧的遊園會,他倆在忙著照看自家的小孩,看著她們別因為吃太多霜淇淋而拉肚子。
遊園會很體貼合它的宣傳口號,遊戲都是家長和孩子一起玩的,還有專門的針對小組的計分系統,一點也不鼓勵單幹。
他們前面,克莉絲說著另一個孩子──她們都討厭他──的父親也過來了,他可是個遊戲高手。克裡斯汀說道,「我們會拿冠軍,這是當然的,比巧克力派我們比不上他們家的甜心媽咪,但是射擊、套環和撈金魚,我們肯定是第一。」
「我做的巧克力派也不算太糟吧。」亞瑟說。
林恩看了他一眼,心想他這是一種幽默感呢,還是他真會在家做巧克力派。
克莉斯汀回頭看了他一眼,說道,「你不用覺得低落,那些孩子的母親人生除了巧克力派,就沒有別的事要做了,你輸人家點是正常的。」
他真會在家做巧克力派!
「她們還會做蘋果派和檸檬餅乾。」克莉絲說。
「我的蘋果派做的也不錯。」亞瑟說。
「我會煎雞蛋。」林恩說。
「哦,比起做菜你可輸了,爸爸。」克莉絲說。
「這事兒習慣了就好,我爸以前從不下廚,他連鹽跟糖都分不清。」克莉斯汀說。
「誰老爸不是呢,他當年做白煮蛋,蛋沒熟,消防隊給引來了。」克莉絲說。
「嘿,大家不要互相揭短了好嗎!」林恩說。
他說完,一眼瞟到旁邊的亞瑟,那人正低頭輕笑,模樣溫柔,是個標準的居家好父親模樣。
當他那麼笑時,林恩想,可倒真看一點也看不出一點兒危險或黑暗的痕跡來了。
他們最先玩的遊戲是打鴨子,遊戲款式很復古,他們拿槍打中游動的鐵皮鴨子──雖然做成鏽跡斑斑的模樣,但鴨子上裝了感應設備,一點都不復古──遊戲做得很挺有視野,獵物分成三種不同大小,小的只有牙籤大,也許只是友情參與射殺遊戲。
孩子們表情很嚴肅,好像面臨關係世界命運的重大運動。
這遊戲孩子們先玩一局簡單些的,接著是家長一局──困難些。然後放在一起計分。
林恩在後面觀察,孩子們取得了難得的高分,克莉絲的射擊技術一般般,但克莉斯汀幫她掃蕩了她能幫上忙的所有鴨子。
「哇,這是我們目前為止的最高分!」負責看攤的高中生笑容燦爛地說,「不管妳們最後打得怎樣,這個可一定要獎勵,來,拿著!」
她從後面拿了一對小熊玩具,遞給兩個小女孩,克莉絲緊緊抱在懷裡,林恩想,他真的很久沒看到女兒這麼副笑靨如花,陽光燦爛的樣子了。
克莉斯汀把槍遞給父親,嚴肅地說道,「拜託,一點水也別放。」
亞瑟盯著她看了一會兒,林恩好奇觀察著這邊的場面,覺得父女倆顯然達成了什麼無電線波交流,亞瑟點點頭,小女孩露出歡天喜地的表情。
林恩低下頭,看到自己家的小孩也在期待地看著他。他說道,「妳老爹一定盡力而為。」
他看了一眼亞瑟,對方側頭看他,表情認真。
「我們分個工?」亞瑟說。
林恩伸手在半空中劃了一道線,在遊戲的正中間,說道,「你那邊,我這邊。」
「中間線上的我們對半分。」亞瑟說。
林恩點頭表示同意,然後,他們開始打鴨子。
後來林恩想,那遊戲做出來大概不是讓人把鴨子宰得一個不剩的,它是一個熱熱鬧鬧閤家歡的遊戲,設計者想的多半不是碰到他們這種玩家。
兩個家長槍下一隻也沒放過,就算角落裡出來客串的牙籤大的鴨子頭,也沒有逃過一槍爆頭的命運。整個兒遊戲跟來了場清潔溜溜大屠殺似的。
那遊戲滿分七百,他們加在一起打了六百九十七分,──三分是之前孩子們無意中放過的一隻牙籤鴨子。
打完後,後面圍了一圈人看熱鬧。
林恩放下電子槍,這不是真的槍,但它和真正的射擊有些共同之處。他心裡想,這個亞瑟顯然是個使槍的高手。
不只是說射擊技巧,他的技巧當然很好,但叫人有點發毛的是他開槍的那個架式和表情。穩定,俐落,極其的高效。
間中他瞟了亞瑟一眼,那人側面線條有凌厲冷酷的意味,眼神鎮定,沒一絲的激動和急切,像凍透了的湖水。
而這是林恩合作開槍最過癮和諧調的一次,當停下來,他仍能夠感覺到腎上腺素分泌帶來的微熱的愉悅。不過他是絕對不會承認的。
他以前和同事也配合過,開過槍,殺過人,他知道什麼叫無比默契的配合,但……他決定把這一頁忽略過去,這只是一次該死的打鴨子遊戲。
序:
那黑髮男人坐在審訊椅子,低頭看自己的手指,好像上面正在上演一齣絕妙好戲。
他穿著身妥貼昂貴的灰色大衣,短髮因為謀殺案的事有些凌亂,但他天生有種屬於那種小說裡頭貴族才有的文雅、和神經質的氣質,林恩想,至少肯定不像屬於這種邊遠小鎮。
林恩正穿著警官制服,坐在對面,和那人對峙。
這身小鎮警長的制服他到現在還不習慣,但他從來都很習慣和嫌疑人對峙,即使他已經離開重案組三年,調到這個最大的案子也就是個街頭搶奪的小鎮上,但他可半點也沒把那種大城市追捕者的警戒給弄丟。
「你是說,你只是三更半夜路過那裡,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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