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夷陵老祖魏無羨,死於亂葬崗大圍剿。
他是人人喊打的魔頭,眾人都罵他叛出師門、喪心病狂,
他的死亡帶來了無數的歡欣鼓舞。
十幾年過去,魏無羨自認再沒有比他更安分的孤魂野鬼了,
可竟有人透過獻舍,召喚他上身,讓他再度重活於世!
換了一具肉身的魏無羨意圖隱瞞身分,
誰承想卻陰錯陽差地被姑蘇藍氏的藍忘機給帶回了藍府。
生前的魏無羨為魔道祖師,本以為死無全屍已是他的結局,
可此番意外重生後,卻得再次面對當初圍剿他的各大仙門世家。
更棘手的是,向來嚴肅古板的藍忘機如今卻硬是留住自己,
任他撒潑調戲、夜半爬床也依舊面不改色,平靜以對。
這人稱含光君的世家仙首藍忘機,究竟意欲如何?
而自己,又待如何?
作者簡介:
墨香銅臭(ㄒㄧㄡˋ)。
低齡迷信少女,知名表情包博主。
美食界泥石流,拍照手抖帕金森。
打字慢如狗,填坑看心情
……都是騙人的。
其實喜歡在午後喝一杯清茶眺望遠方,打開心愛的筆記本寫詩。
……不不不這更是騙人的。
好吧,其實,我只是一個寫文的。
嗯。
章節試閱
重生第一
「魏無羨死了。大快人心!」
亂葬崗大圍剿剛剛結束,未及第二日,這個消息便插翅一般飛遍了整個修真界,比之當初戰火蔓延的速度有過之而無不及。
一時之間,無論是世家名門,還是山野散修,人人都在議論此次由四大玄門世家率領、大小百家參與混戰的圍剿行動。
「好好好,果然是大快人心!手刃這夷陵老祖的是哪位名士英豪?」
「還能是誰?他師弟小江宗主江澄唄,雲夢江氏、蘭陵金氏、姑蘇藍氏、清河聶氏四大家族打頭陣,大義滅親,把魏無羨那老巢『亂葬崗』一鍋端了。」
「我得說句公道話,殺得好。」
立即有人撫掌亮聲應和:「不錯,殺得好!要不是雲夢江氏收養他栽培他,他魏嬰這輩子就是個混跡鄉野市井的庸徒,還談什麼別的?原先的江宗主可是把他當親兒子在養,他倒好,公然叛逃,與百家為敵,丟盡了雲夢江氏的臉,還害得江家幾乎滿門慘死。什麼叫忘恩負義白眼狼?這就是!」
「江澄居然就讓這廝囂張了這麼久,換了是我,當初魏某人叛逃時就不是只捅他一刀,而是直接清理門戶,否則他也沒機會做出後來那些喪心病狂之事。對這種人,還講什麼同門同修青梅竹馬的情面?」
「可我聽到的不是這樣的啊?魏嬰不是因為自己修煉邪術遭受反噬、受手下鬼將撕咬蠶食而死的嗎?聽說活活被咬碎成了齏粉呢。」
「哈哈哈哈!這就叫現世報。我早就想說了,他養的那批鬼將就像一群沒拴好的瘋狗到處咬人,最後咬死自己,活該!」
「話雖如此,可此次圍剿亂葬崗,若不是小江宗主依夷陵老祖的弱點擬定計畫,成功與否還難說呢。你們可別忘了魏無羨手上有什麼東西,當初一晚上三千多個成名修士是怎麼全軍覆沒的。」
「不是五千嗎?」
「三千五千都差不多。五千更可信。」
「果真喪心病狂……」
「他死之前毀掉了陰虎符,倒也算積了點陰德,否則留下那鬼東西繼續貽害人間,更加罪孽深重嘍。」
「陰虎符」三字一出,忽然一陣靜默,似乎都在顧忌著什麼。片刻之後,一人慨嘆道:「哎……要說這魏無羨,當年也是仙門之中極負盛名的世家公子,並非不曾有過佳績。年少成名,何等風光恣意……究竟他是怎麼走到這一步的……」
話題轉移,議論聲又紛紛然起來。
「由此可見,修煉終歸是非走正統路子不可。邪魔歪道,一時風光無限,好像很囂張很了不起?嘿,最後是什麼下場?」
擲地有聲:「死無全屍!」
「也不全是修煉之道害的,歸根結柢還是魏無羨此人人品太差,天怒人怨啊。所謂善惡終有報,天道好輪迴……」
身死之後,蓋棺論定。所論內容大同小異,偶有微弱的異聲,也會立刻被壓下去。
只是每個人的心頭都還有一縷陰霾揮之不去。
雖說夷陵老祖魏無羨已身死亂葬崗,但事成之後,卻無法召喚他的殘魂。
他的魂魄,也許是在被萬鬼吞噬之時一同被分食了,又也許是逃逸了。
若是前者,自然皆大歡喜普天同慶。然而,夷陵老祖有翻天滅地、移山倒海之能——至少傳聞中是這樣的,他若要抗拒招魂,也不是什麼難事。一旦他來日元神復位,奪舍重生,屆時,玄門百家甚至整個人間必將迎來更加喪心病狂的報復和詛咒,陷入暗無天日和腥風血雨之中。
因此,將一百二十座鎮山石獸壓在亂葬崗頂後,各大家族開始進行頻繁的招魂儀式,同時嚴查奪舍,搜集各地異象,全力警戒。
第一年,風平浪靜。
第二年,風平浪靜。
第三年,風平浪靜。
……
第十三年,依然風平浪靜。
至此,終於越來越多的人相信,也許魏無羨也沒那麼了不起,也許他真的神魂俱滅了。
縱使曾經翻手為雲覆手為雨,也終歸有一日成為被翻覆的那一個。
沒有人會被永遠奉在神壇之上,傳說也僅僅只是傳說而已。
潑野第二
魏無羨剛睜開眼睛就被人踹了一腳。
一道驚雷炸在耳邊:「你裝什麼死?!」
他被這當胸一腳踹得幾欲吐血,後腦著地,仰面朝天,朦朧間想:敢踹本老祖,膽子不小。
魏無羨已經不知多少年沒聽到活人說話了,何況還是這麼響亮的叫罵,頭昏眼花,一個年輕的公鴨嗓在嗡嗡耳鳴中迴盪:「也不想想,你現在住的是誰家的地,吃的是誰家的米,花的是誰家的錢!拿你幾樣東西怎麼了?本來就該都是我的!」
緊接著,四周傳來翻箱倒櫃、摔天砸地的匡噹之聲。半晌,魏無羨的雙眼才漸漸清明起來,視線中,浮出一個昏暗的屋頂,一張眉梢倒吊、眼珠發綠的臉孔正在他上方唾沫橫飛:「你還敢去告狀!你以為我真的怕你去告,你以為這家裡真的有人會為你做主?」
一旁圍過來兩個家僕模樣的壯漢,道:「公子,都砸完了!」
公鴨嗓少年道:「怎麼這麼快?」
家僕道:「這破屋子,東西本來就沒有多少。」
公鴨嗓少年大為滿意,轉向魏無羨,食指恨不得把他的鼻子戳進腦門裡:「有膽子去告狀,現在裝死給誰看?好像誰稀罕你這些破銅爛鐵廢紙片似的,我都給你砸乾淨了,看你今後拿什麼告狀!去過幾年仙門世家很了不起?還不是喪家犬一樣被人趕回來!」
魏無羨半死不活地思索:本人作古多年,真的不是裝。
這誰?
這哪?
他什麼時候幹過奪舍這種事?
這名公鴨嗓少年人也踹了、屋也砸了,出夠了氣,帶著兩名家僕大搖大擺邁出門去,摔門高聲命令:「看牢了,別讓他出來丟人現眼!」
門外家僕連聲應是。待到人走遠了,屋裡屋外都靜了下來,魏無羨便想坐起,然而肢體不聽使喚,又躺了回去。他只得翻了個身,看著陌生的環境和這滿地狼藉,繼續頭昏眼花。
一旁有一面被擲在地上的銅鏡,魏無羨順手摸來一看,一張白得出奇的面孔出現在鏡中,兩坨大紅不均勻也不對稱地塗在面頰一左一右,只要伸出一條鮮紅的長舌,活活就是個吊死鬼。
魏無羨有點無法接受地扔開鏡子,一抹臉,抹下一手白粉。
萬幸,這具身體並非天生樣貌清奇,只是品味清奇。一個大男人,居然塗了滿臉的胭脂粉黛,關鍵是還塗得如此之醜。
受此一驚,驚回了點力氣,他總算坐起了身,這才注意到,身下有一個圓環咒陣。環陣猩紅,圓形不規,似乎是以血為媒、以手畫就,還溼漉漉地散發著腥氣,陣中繪著一些扭曲狂亂的咒文,被他的身體擦去少許,餘下的圖形和文字邪氣中透著陰森。魏無羨好歹也被人叫了那麼多年無上邪尊啦、魔道祖師啦之類的稱號,這種一看就知道不是什麼好東西的陣法,他自然瞭若指掌。
他不是奪了別人的舍——而是被人獻舍了!
「獻舍」的本質是一種詛咒,發陣施術者以凶器自殘,在身上割出傷口,用自己的血畫出陣法和咒文,坐於環陣中央,以肉身獻給邪靈、魂魄歸於大地為代價,召喚一位十惡不赦的厲鬼邪神,祈求邪靈上身完成自己的願望。這便是與「奪舍」截然相反的「獻舍」。它們都是名聲不好的禁術,只是後者沒有前者實用和受歡迎,畢竟很少有願望能強烈到讓一個活人心甘情願獻出自己的一切,因此鮮少有人實施,百年下來近乎失傳。古書所載的例子,有證可靠的千百年來不過三四人,這三四人的願望無一例外都是復仇,召來的厲鬼都完美地以殘忍血腥的方式為他們實現了願望。
魏無羨心中不服。
他怎麼就被劃分成「十惡不赦的厲鬼邪神」了?
雖說他名聲是比較差,死狀又非常慘烈,但一不作祟,二不復仇,他敢發誓上天入地絕對找不到一個比他更安良本分的孤魂野鬼!
可棘手的是,獻舍是以施術者意願為先的,就算他再不服……上都上身了,這便默認雙方達成契約,他必須為施術者實現願望,否則詛咒就會反噬,附身者將元神俱滅,永世不得超生。
魏無羨扯開衣帶,又舉手察看,果然,他兩腕上都交錯著數道利器劃過的猙獰傷痕。傷口的血雖已止住,可魏無羨清楚這些不是普通的傷,如果不為身主完成願望,這些傷口便無法癒合。拖得越久越嚴重,超過期限,就會讓接收這具身體的他連人帶魂活活地被撕裂。
再三確認無誤,魏無羨心中連說了十聲「豈有此理」,終於勉強扶牆起身。
這間屋子大是大,卻空蕩又寒酸,床罩棉被不知多少日沒有換洗了,散發著一股霉味。牆角有一只竹簍,本是用來扔廢物的,方才被踢倒,髒物廢紙滾落滿地。魏無羨見紙團上似乎有墨痕,隨手拾起一只,展開一看,果然密密麻麻寫滿了字。他忙把地上所有紙團都收集起來。
這紙上的字應當是這具身體的主人苦悶之時寫來發洩的東西。有些段落語無倫次、顛三倒四,焦慮緊張透過扭曲的字跡透紙撲面而來。魏無羨耐著性子一張張看過,越看越是覺得,太不對勁。
連矇帶猜,大致捋清了一些東西。首先,此身主人名叫莫玄羽,此地名為莫家莊。
莫玄羽的外公是本地大戶,族中人丁單薄,命中無兒,勤懇耕耘多年也只得兩個女兒。兩女名諱並未提及,反正長女是正室夫人所出,招的是入贅夫君。次女雖相貌出眾,卻是家奴所出,因此原本莫家打算隨便打發她嫁出去,誰知她另有奇遇,十六歲時,有一位大家主路過此地,對她一見傾心,兩人把莫家莊當成私會之地,一年後莫二娘子誕下一子,便是莫玄羽了。
莫家莊的人原本對這種事是頗為不齒的,可時人崇仙,修仙問道的玄門世家在世人眼裡是被上天眷顧之人,神祕而高貴,那名大家主又時不時提攜幫襯外宅一家,風向便截然不同了。非但莫家以此為榮,旁人也羨慕至極。
然好景不長,那位家主貪一時新鮮打了野食,沒吃兩年便吃膩了,來的次數越來越少。莫玄羽四歲之後,就再也沒來過。
這幾年裡,莫家莊的口風又變了,原先的不齒和譏嘲重回,還加上了帶著不屑的憐憫。莫二娘子雖然不甘,卻堅信那位大家主不會對親生兒子不聞不問。果然,莫玄羽長到十四歲時,那家主便派了許多人,鄭重地將這名少年接了回去。
莫二娘子的頭又揚起來了,雖然她不能跟去,但一掃先前的憋屈,揚眉吐氣,逢人便驕傲地宣揚她兒子將來一定會做玄門仙首,飛黃騰達光宗耀祖。於是,莫家莊的人第三次議論紛紛,態度轉變。
然而,尚未等到莫玄羽修仙有成、繼承他父親的家業,他就被趕了回來。
而且是極其難看地被趕了回來。因為莫玄羽是個斷袖,還膽大包天地騷擾糾纏同門,這醜事被當眾捅破,再加上天資平平,修為無所建樹,也就沒有讓他繼續留在家族中的理由了。
雪上加霜的是,莫玄羽不知受了什麼刺激,回來之後整個人都瘋瘋癲癲的,時好時壞,似乎被嚇傻了。
看到這裡,魏無羨眉毛抽了兩下。
斷袖也就罷了,還是瘋子。難怪滿臉脂粉塗成老吊爺,難怪地上這麼大一個鮮血淋漓的陣法剛才也沒人覺得不對勁。只怕就算莫玄羽把整間屋子從地磚到牆壁到房頂都塗滿鮮血,在別人看來也見怪不怪。因為人人都知道他腦子有病!
莫玄羽回老家之後,嘲諷鋪天蓋地而來,這次,似乎再也沒有轉圜餘地了。莫二娘子承受不了這種打擊,一口惡氣悶在胸口出不來,活活噎死了。
此時莫玄羽外公已故去,莫大娘子掌家。這位莫夫人大概從小見不得妹妹,對妹妹的私生子更是諸般白眼。她有一根獨苗,便是剛才進來洗劫的那個,叫莫子淵。莫玄羽被風風光光接走時,莫大娘子自覺怎麼也算能跟仙門扯上一點親戚關係,指望來接人的仙門使者捎帶著把莫子淵也送去修仙。當然,被拒絕了,或者說被無視了。
廢話。這又不是賣白菜可以討價還價,買一顆送一顆!
也不知道這家人是哪來的自信,都有一個奇怪的想法,堅信莫子淵肯定有仙骨、有天資,如果當初去的是他,一定會被仙家賞識,不會像表哥那麼不爭氣。莫玄羽走時,莫子淵雖然年紀尚小,但從小被反覆灌輸此類毫無道理的念頭,也對此深信不疑,三天兩頭逮著莫玄羽羞辱一通,罵他搶了自己的求仙路,卻對那些從仙門帶回來的符篆、丹藥、小法器愛不釋手,全都當成自己囊中之物,愛拿就拿愛拆就拆。莫玄羽雖然腦子時常犯病,卻也知道自己在被人欺辱,忍了又忍,莫子淵卻變本加厲,幾乎把他整個屋子搬空。莫玄羽終於忍無可忍到姨父姨母面前結結巴巴告了一狀。於是,今天莫子淵便鬧上門了。
紙上字又小又密,魏無羨看得眼珠子疼,心道這他媽過的是什麼鬼日子。難怪莫玄羽寧可獻舍也要請厲鬼邪神上身為自己復仇。
眼珠子疼完了就開始頭疼。照理說,發陣時施術者要在心中默念願望,作為被召喚的邪靈,魏無羨應該可以聽到他的詳細要求。可這禁術怕是莫玄羽從哪裡偷偷摘錄回來的殘本,學得不全,漏過了這一步。雖然魏無羨猜出來他大概是想報復莫家人,但究竟該怎麼報復?做到什麼程度?搶回被奪走的東西?毆打莫家人?
還是……滅門?
多半是滅門吧!畢竟只要混過修真界,都該知道評價魏無羨用得最多的是哪些詞:忘恩負義、喪心病狂,還有比他更符合「凶神惡煞」的人選嗎?既然敢點名召喚他,必然不會許什麼能輕易打發的願望。
魏無羨無奈道:「你找錯人了啊……」
他本想洗把臉,瞻仰一番這位身主的遺容,然而屋子裡沒有水,喝的洗的都沒有。
唯一的盆狀物,魏無羨猜測應該是出恭用,而非洗漱用。
推門,門從外邊被閂住了,估計是怕他出去亂跑。
沒有一件事讓他稍微感受到重生的喜悅!
他索性先打坐一陣,適應新舍。這一坐就是一整天。睜眼時,有陽光從門縫窗隙漏入屋中。雖然能起身行走,卻仍頭昏眼花,不見好轉。魏無羨心中奇怪:「這莫玄羽修為低得那點靈力可以忽略不計,沒道理我駕馭不了這具肉身,怎麼這般不好使?」
直到腹中傳來異響,他才明白根本不關修為靈力的事,只不過是這具不辟穀的身體餓了而已。他再不去覓食,說不定就要成為有史以來頭一位剛被人請上身就立刻活活餓死的厲鬼邪神。
魏無羨提氣抬腳,剛準備踹門而出,突然一陣腳步聲靠近,有人踢了踢門,不耐煩地道:「吃飯了!」
話是這麼喊,門卻沒有被打開的意思。魏無羨低頭一看,這扇門下方打開了一扇更小的門,剛好能看到一只小碗被重重放在門前。
外面那家僕又道:「快點兒的!磨蹭什麼,吃完了把碗拿出來!」
小門比狗洞還小一些,不能容人出入,卻能把碗拿進來。兩菜一飯,賣相奇差。魏無羨攪了攪插在米飯裡的兩根筷子,略為傷感:
夷陵老祖剛重返人間,就被人踹了一腳臭罵一通。給他接風洗塵的第一頓,就是這種殘羹冷飯。腥風血雨呢?雞犬不留呢?滿門滅絕呢?說出去有誰信。真是虎落平陽被犬欺,龍游淺水遭蝦戲,拔了毛的鳳凰不如雞。
這時,門外那名家僕又出聲了,這次卻是笑嘻嘻的猶如換了一個人:「阿丁!妳過來。」
另一個嬌脆脆的女聲遠遠應道:「阿童,又來給裡邊那個送飯?」
阿童啐道:「不然我來這晦氣院子做什麼!」
阿丁的聲音近了許多,來到門前:「你一天只給他送一次飯,時不時偷懶也沒人說你,這麼清閒你還嫌晦氣。你看看我,活兒多得連出去玩也不行。」
阿童抱怨道:「我又不是只給他送飯!這陣子妳還敢出去玩?這麼多走屍,誰家不是把門關得嚴嚴實實。」
魏無羨蹲地靠門,端碗扒拉著兩根長短不一的筷子,邊吃邊聽。
看來這莫家莊近來不大太平。走屍,意如其字,即為走路的死人,一種較為低等也十分常見的屍變者。一般目光呆滯、行走緩慢,殺傷力並不強,但也夠平常人擔驚受怕的了,光是那股腐臭味就夠吐一壺。
然而,對魏無羨而言,它們是最容易驅使、也最順從的傀儡,乍然聽到,還有些親切。
阿童似乎在擠眉弄眼:「妳要是想出門去,除非帶上我,我保護妳……」阿丁道:「你?保護我?吹牛的,難道你還能打退那些東西不成?」阿童悻悻道:「我打不退,別人也打不退。」阿丁笑道:「你怎麼就知道別人不能打退?我告訴你,今天已經有仙門使者到咱們莫家莊來了,我聽說,是個很了不得的顯赫世家!夫人正在廳堂裡招呼,鎮上人都圍著看稀奇呢。你聽,是不是很吵?才沒空跟你鬧,說不定待會兒又要支使我了。」
魏無羨凝神一聽,果然東邊隱隱傳來喧譁人聲。思索片刻,他起身提腳一踹,門閂「喀」地裂了。
那兩名家僕正在眉來眼去有說有笑,被突然向兩邊彈開的屋門嚇得齊齊尖叫。魏無羨扔開碗筷,逕自走出來,竟被陽光刺得好一會兒睜不開眼,皮膚也有輕微刺痛感,舉手搭在眉梢,閉目片刻。
阿童方才叫得比阿丁還尖,定神一看,見是那人人可欺的瘋子,膽子又大了,自覺要挽回剛才失的面子,跳過去斥狗一般地邊揮手邊斥道:「去,去!回去!你出來幹什麼!」
哪怕是對待乞丐或是蒼蠅,也不會更難看了。這些家僕過往多半就是這麼對莫玄羽的,他也從不反抗,才讓他們這般肆無忌憚。魏無羨輕輕一腳把阿童踢了個跟斗,笑道:「你以為你在作踐誰呢。」
踢完,順著嘈雜聲往東邊走去。東院東堂裡裡外外圍著不少人,魏無羨一腳踩進院子,便有個婦人高出旁人一截的聲音傳出來:「……我們家中有個小輩,也是個曾有仙緣的……」
肯定是那莫夫人又在想方設法和修仙世家牽線搭橋了。魏無羨不等她說完,忙不迭擠開人群鑽進廳堂,熱烈地揮手道:「來了來了,在這在這!」
堂上坐著一名中年婦人,保養得當,衣著貴麗,正是莫夫人,坐在她下面的才是她那入贅丈夫。對面則坐著幾名背劍的白衣少年。人群之中突然冒出來一個蓬頭垢面的怪人,所有聲音戛然而止,魏無羨卻彷彿對凝滯的場面渾然不覺,腆著臉道:「剛才是誰叫我?有仙緣的,那可不就是我嗎!」
粉抹得太多,一笑就裂,撲簌簌往下落。有一名白衣少年「噗」地險些笑出聲來了,被一旁似乎是為首的少年不贊同地看了一眼,當即正色。
魏無羨循聲隨眼一掃,略吃了一驚。他本以為是沒見識的家僕誇大其詞,誰知來的竟然真是「顯赫世家」的仙門子弟。
這幾名少年襟袖輕盈,緩帶輕飄,仙氣凌然,甚為美觀,那身校服一瞧就知道是從姑蘇藍氏來的。而且是有藍家血統的親眷子弟,因為他們額上都佩著一條一指寬的卷雲紋白抹額。
姑蘇藍氏家訓為「雅正」,這條抹額意喻「規束自我」,卷雲紋正是藍家家紋。客卿或者門生這種依附於大家族的外姓修士,佩的抹額則是沒有家紋的。魏無羨見了藍家的人就牙疼,上輩子常常腹誹他家校服是「披麻戴孝」,因此絕不會認錯。
莫夫人許久未見這個外甥,好一會兒才從驚愕中緩過勁,認出這個濃妝豔抹之人,心中著惱,又不好立刻發火失態,壓低嗓子衝丈夫道:「誰放他出來的,把他弄回去!」
重生第一
「魏無羨死了。大快人心!」
亂葬崗大圍剿剛剛結束,未及第二日,這個消息便插翅一般飛遍了整個修真界,比之當初戰火蔓延的速度有過之而無不及。
一時之間,無論是世家名門,還是山野散修,人人都在議論此次由四大玄門世家率領、大小百家參與混戰的圍剿行動。
「好好好,果然是大快人心!手刃這夷陵老祖的是哪位名士英豪?」
「還能是誰?他師弟小江宗主江澄唄,雲夢江氏、蘭陵金氏、姑蘇藍氏、清河聶氏四大家族打頭陣,大義滅親,把魏無羨那老巢『亂葬崗』一鍋端了。」
「我得說句公道話,殺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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