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事好犀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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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黎芮的《房事好犀利》創造出獨一無二的角色「希蒂‧古德」，以第一人稱敘述，讓我們能清楚一瞥中年女子的心事，這個坦率、有點古怪的新英格蘭房地產經紀人，真實一如我們認識的友人……而她試圖對家人、小鎮之人，甚至她自己隱藏飲酒過度這點壞毛病。一直到最後，你都會迅速翻頁，十分渴望能將所有片斷組合起來看看到底發生什麼事。
－－茱迪‧皮考特（Jodi Picoult）

黎芮幽默而具有洞見地寫出了飲酒的純粹樂趣，以及酒精中毒者的謊言與辯解，當希蒂喝了酒之後對其他人的溫和，還有在她愛的人面前喝酒之後...

只要讓我在屋子裡繞過一圈，對屋主的了解，肯定比心理醫師看診一年後還徹底。我記得某天晚上曾和彼得．紐波開過這個玩笑，他是位心理醫師，在我的辦公室樓上租診間。
「下次你有新病患時，」我提議，「我就溜進他們的屋子裡轉一圈。在你記下他們的過往經歷、夢境或其他諸如此類的事，我就拿把手電筒潛進閣樓，打開一些櫥櫃，瞄一眼臥室。之後我們比對筆記，我保證比你更能掌握那個人的心理健康狀況。」當然我只是在消遣醫生，但他還在念小學時我就開始賣房子了，而且我信守我的理論。
我喜歡房子看起來有人住，一般的毀損磨耗都是健康的徵兆，對我而言，異常整潔的房子和一團混亂的房子同樣透露出家庭失和的訊息。酒鬼、收藏癖、暴食症、毒癮者、性變態、戀童癖、憂鬱症患者——任何你說得出來的毛病，我都能從房子磨損的邊緣看出來。就算點了大量的香氛蠟燭，你還是能嗅到威士忌和香菸的濃烈氣味；儘管養貓的小姐和她的小寵物幾個月前就搬走了，地板間依舊散發出動物的臭氣；主臥房現在成了他的房間，凌亂的客房現在則成了她的房間——嗯，你懂我的意思了。
我不用走進屋裡去診斷，路邊分析通常就夠了，麥克雅利斯德家就是個好例子。事實上，我很想和彼得比對我對蕾貝卡．麥克雅利斯德的初始觀察。舉其中一點來說，她很憂鬱。五月底某天清晨，他們搬進去還沒多久，我開車經過麥克雅利斯德家，看到她在屋外，沐浴在清晨的霧靄中，沿花園小徑栽種一年生植物。當時甚至還不到清晨七點，但她顯然已經待了好幾個小時。她穿著一件單薄的白色長睡衣，因汗水而濕透，也沾上泥巴。路上開始出現車流，但蕾貝卡完全沉浸在園藝當中，沒想到該去加件得體的衣服。
我停下來，從車窗和她打招呼。我們聊了幾分鐘，談天氣、談孩子們怎麼適應新學校。交談間我從她栽種的方式感受到一股哀傷——一種悲切，彷彿她正把每株幼苗埋進土裡，埋進小小的墳塚裡。她種的全是火紅的鳳仙花類植物，在前院選擇這麼大膽的用色向來帶有瘋狂的意味。我和她道別。當我從後視鏡回看蕾貝卡，從這個距離看上去，彷彿一道細細的血痕，從屋子一路延伸到她所跪之處。
「我告訴她我會負責栽種植物，但她想自己動手。」那天稍晚在郵局時，麥克雅利斯德家的庭園設計師琳達．巴羅告訴我，「我想，她住在那裡很孤單，我幾乎沒見過她丈夫。」
琳達知道那幢房子是我賣給他們的，她似乎暗指我未能善盡職責，確保溫多佛的最新瑰寶——麥克雅利斯德一家安穩地適應環境。「了不起的麥克雅利斯德一家人」，正如溫蒂．海瑟頓喜歡這樣稱呼他們。溫蒂．海瑟頓和我共同仲介這筆交易，我手上有列售屋，在蘇富比房仲公司工作的溫蒂則認識了不起的麥克雅利斯德一家人。
「需要一點時間吧。」我對琳達說。
「大概是吧。」她應道。
「下週末溫蒂．海瑟頓要為他們舉辦派對，他們會認識些親切的人。」
「喔，對，認識那些親切、時髦的人們。」琳達笑道，「你會去嗎？」
「我得去。」我邊說邊翻著我的信件，大多是帳單。帳單和垃圾郵件。
「參加派對會讓你為難嗎？我的意思是……現在？」琳達輕輕碰觸了我的手腕，聲音也變得柔和。
「你說『現在』是什麼意思？」我迅速地瞥了她一眼。
「喔，沒什麼……希蒂。」她結結巴巴地說道。
「那麼晚安了，琳達。」我說著，一邊轉身，如此一來她就不會看到我的臉變得有多紅。琳達．巴羅竟然擔心參加派對會不會讓我為難！打從我們念高中起，我就沒見過可憐的琳達參加過派對。
還有她同情蕾貝卡．麥克雅利斯德的模樣。蕾貝卡嫁的可是新英格蘭的富豪之一，育有兩名可愛的小孩，住在曾經屬於琳達的祖父雷蒙．巴羅法官的宅邸裡。琳達在那座巨大古老的房子裡玩耍、成長，那棟房子有絕佳視野，盡收海港與島嶼之景。但可以想見，他們家財散盡，房子也轉了幾次手。現在琳達住在位於溫多佛綜合開發區藥房樓上的公寓。蕾貝卡僱用琳達照料一些隨著房子一起接收的多年生植物——有嬌豔的牡丹、芬芳的香水月季、紫丁香和忍冬花叢，還有鮮豔的百合、水仙和鳶尾花床——都是她祖父在半世紀前栽種的。
儘管她為我擔心有些可笑，但她同情蕾貝卡實在很荒謬。我帶過許多重要人士看房子——政治人物、醫生、律師、甚至是一時的名流。但我第一次見到蕾貝卡，也就是帶她去看巴羅宅邸那天，我必須承認，她讓我一時語塞。多年前女兒念書時，我幫著一起背誦的詩句浮現腦海：
我曾認識一位紅顏，美到骨子裡。
當時蕾貝卡大約三十或三十一歲，在帶她看房子之前，我上網搜尋過布萊恩．麥克雅利斯德，我原本預期會見到較為年長的女性。我當下的想法是大家一定會覺得他是她爸，只除了她臉上有股聰慧、體貼的神情，她的神態安恬寧靜，女人通常要到孩子們長大後才會有這樣的氣質。蕾貝卡的髮色很深，幾乎黑色，那天早上隨意紮成馬尾，繫了條色彩繽紛的小圍巾，不過當她放下頭髮時，很容易看出來她有一頭微鬈的長髮。她和我握手，對我微笑，她是那種眼睛會微笑的女人，她的雙眸在某一瞬間是灰色，轉瞬又呈綠色，我想是光線的緣故。
那時她有點瘦，但她骨架小，看起來也還沒後來那麼憔悴。她很嬌小，她很美。她行如流轉，流轉隨行。出自同一首詩，不過我還是記不起那位詩人的名字。但她是那種天生優雅的女人，如果你靠太近，就會覺得自己像個龐然巨怪。我並不胖，但可以再減幾公斤。溫蒂．海瑟頓很苗條，但她作過各種抽脂、瘦身手術。幾年前她嚷嚷著進行膽囊手術，真不知道她以為在騙誰。
眾所周知麥克雅利斯德家投入大筆金錢，耗時一年翻修古老的巴羅宅邸。不知道布萊恩．麥克雅利斯德是何方神聖的人，我介紹一下，他是世上數一數二的避險基金R.E.科文的創辦人之一。他在南波士頓的一幢三層樓公寓底層長大，有四位兄弟和一位姊妹，不到五十歲就成了億萬富翁。如果他娶的是其他女人，他可能會帶著一班僕眾住進威斯利或威斯頓的大廈。但他娶的是蕾貝卡，她在一班傭人、父母疏離的環境下成長，她喜歡凡事自己來。
我怎麼會知道這麼多麥克雅利斯德家的事？不只是從房子看出來的，鎮上發生的大小事我幾乎都知道，事情總是會傳到我這兒來。我是個老鎮上人，是薩冷審巫案中受審並且被吊死的女巫莎拉．古德的第八代曾孫女。每次在對話中丟出這話題，告訴客戶我是人們諷刺又欣喜地稱她為賢內助古德的女巫後裔（對，每次他們說老好人古德，哈哈，我都會跟著笑，好像我從沒聽過一樣），我的家族自十七世紀起就住在麻州薩冷以及鄰近的溫多佛，他們都愛極了。
我先生史考特曾說過，要是我活在別的年代，也會被當成女巫吊死。信不信由你，他這麼說是種恭維，而且也是真的，我的確符合這種形象，尤其是我現在正處於中年陰暗期。我的名字叫作希爾達，孩子們老是說聽起來就像女巫的名字，但大家都叫我希蒂。我獨居，女兒已經長大了，先生也不再是我的先生。我對動物說話，我想這是種危險信號。有些人認為我有直覺、通靈的能力，但其實我沒有，我只是會一些把戲。對於他人，我有些特定的理解模式，就像我說的，我很容易知道所有人的事。
這麼說吧，我把掌握所有人狀況當做自己的工作，我是鎮上首屈一指的地產經紀，這個鎮最主要的產業就是古董和房地產。過去是造船業和挖蛤蠣，但溫多佛最後一座造船廠三十多年前已經吹了熄燈號。現在，我們這些不靠全新避險基金過活的人，把飆漲的海濱地產賣給那些靠避險基金營生的人。你還是可以挖蛤蠣，格徹爾灣旁的潮沼是個好地點，但再也不能以此維生。連克倫餐館著名的炸蛤蠣，也是由加拿大新斯科細亞省船運而來，從冷凍袋倒進烏黑的油鍋中。不，現在這裡最棒的賺錢方法就是透過房地產：銷售、管理、改善並維護這些原本是沼澤地和農舍的無價海濱地產，最近《波士頓》雜誌形容這裡是「北海岸的新黃金海岸」。
布萊恩．麥克雅利斯德正巧擁有《波士頓》雜誌。我們見面那天，我帶他看過未來住所之後，在車上他指著我座椅旁一本折起的《波士頓》雜誌說道，「希蒂，你拿的那本是我的雜誌。」
「真的？好吧，這本你拿去。我的大概掉在附近了。」
「不是。」布萊恩大笑，「我擁有《波士頓》雜誌，我是發行人，去年跟朋友買下的。」
我當時心裡想著真了不起啊，你是個大人物。我討厭有錢人，沒錯啦，我近年來發展的不錯，但我討厭其他有錢人。
「這是我最愛的雜誌。」我說。
我帶他看的是價值兩百萬美元的房子，畢竟，我知道她太太已經在心裡將這房子徹底翻修，就在我帶她看過房子短短幾天之內，她已經在心裡重新粉刷、裝潢、裝水電、拉電線，並且點上炫目的燈火。
「如果你要的話，我可以給你地產欄的廣告優惠價格。」布萊恩說。
「那就太好了，布萊恩，謝謝。」我說。
我沒那麼討厭他了。

只要讓我在屋子裡繞過一圈，對屋主的了解，肯定比心理醫師看診一年後還徹底。我記得某天晚上曾和彼得．紐波開過這個玩笑，他是位心理醫師，在我的辦公室樓上租診間。
「下次你有新病患時，」我提議，「我就溜進他們的屋子裡轉一圈。在你記下他們的過往經歷、夢境或其他諸如此類的事，我就拿把手電筒潛進閣樓，打開一些櫥櫃，瞄一眼臥室。之後我們比對筆記，我保證比你更能掌握那個人的心理健康狀況。」當然我只是在消遣醫生，但他還在念小學時我就開始賣房子了，而且我信守我的理論。
我喜歡房子看起來有人住，一般的毀損磨耗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