臭臉的歲月

【擦槍走火】

當我還在父母的羽翼下，即使出國念研究所花大錢，爸媽給的任何錢，從來沒叫我記帳。
小時候沒有固定的零用錢，但媽媽生性大方，只要在她的能力範圍內，給孩子零用錢從來不手軟。
上大學後的開銷稍微大了，父母給錢也沒問我錢花去哪裡，一次都沒有。
出國唸書都不是小錢，每次匯生活費給我，動輒十萬起跳，但也從來沒多問過一句。

等自己當了媽媽之後，卻無法如法炮製當這樣的父母……

或許跟大環境不同有關，或許跟每個孩子的個性不同有關。
姊姊生性外向，喜歡交朋友，又愛漂亮，而且興趣廣泛，所以花錢的機會接踵而至。
我不是對孩子不大方，而是她花錢的態度，讓我不敢對她太大方。

「你出社會賺的第一份薪水，買不起這些東西。如果我讓你養成這樣的花錢態度，就是我失職……」
我說。

姊姊認同媽媽的說法，但是她卻說：「媽媽你放心，我是花你的錢才這樣。我花自己的錢，小心得很。
上次我要用我自己的零用錢買XX的時候，我想了好久，最後沒買呢。」

你看看哪，現在的孩子，什麼歪理都說得出來。

「你花的任何一塊錢，都要想一想。即使不是花自己的，也要想。」

今天早上，我和姊姊又為了零用錢記帳的事開始大小聲（是媽媽的錯）。
明明是姊姊拿人手軟才對，但她在「據理力爭」上，從不退縮。
當我們倆說話的分貝數到達最高點，弟弟趁我們大口吸氣，準備繼續再戰的空檔，
在旁邊若無其事地從嘴裡吐出五個字－－「管教啊，管教。」

我馬上閉嘴不說話了。

管教孩子一定會擦槍走火，有什麼稀奇的。

【輸贏不重要嗎？】

車子在風光明媚的地方蜿蜒，弟弟突然想起了什麼事，開口跟媽媽說：

「為什麼大人總是說輸贏不重要。
「很重要。
「上帝給小孩設定的頭腦程式，就是要贏。
「這是上帝設定好的，沒辦法改變。
「長大可能會改變，但那是後來修正的，不是天生的。
「大人總是說輸贏不重要，那是很奇怪的說法，小孩是聽不進去的。」

弟弟一口氣說完一長串。可能從小到大老聽到這種論調，終於受不了了。

媽媽解釋：「那是大人為了鼓勵小孩要勇敢嘗試，不要怕輸，才這麼說的。
有贏就一定有輸，大人怕小孩害怕輸而不敢去嘗試。不然小孩輸了怎麼辦？」

弟弟回答：「沒有怎麼辦，輸了一定會不舒服，但是過一陣子就好了，不要緊。」
小孩說話都有原因。我猜他是想到了不久前他大輸了一次，而且是在他最自信滿滿的時候。

大人的各種說辭，得自己先相信，孩子才會信服。
當有人跟你說輸贏不重要，可能最重視輸贏的可能就是這個人。
這種「預防針」不需要打，因為打了也無效。

裁判要吹起跑哨音時，我都是這麼想的：
「盡力就好，當你對得起自己，就對得起全世界了。」

【節儉是美德嗎？】

如果有一天孩子要結婚了，跟我說對方是個很節儉的人，
我可能會忍不住大喊「小心」。

節儉是好德行，但是做過頭，常常毫無「美感」。
節儉到生活毫無品質可言，在不該節儉的時候節儉，都不能說節儉是美德。

很多節儉過頭的人，都不缺錢，為什麼這麼省呢？
後來我漸漸了解，他們只是把盡量不花錢，當成一種成就，
或是把累積金錢，當成人生的最大成就。


【十五歲可以交男朋友嗎？】

有個十五歲的女生（國三或高一），學校成績中上，應對進退、做人分寸的拿捏都沒問題。

她認識一個同年級的同學，目前是「男的朋友」，但隨時可以變成男朋友。
此男生學校成績中上，應對進退、做人分寸的拿捏都沒問題。

最重要的是，這兩個人對男女生之間該有的知識和常識，學校統統有教。
例如，牽手是不會懷孕的、懷孕墮胎對身體和心理都有傷害、失戀的痛苦不能輕易帶過……。
我知道你心裡還有更多的疑問，但是，大人從孩子嘴裡得到的任何保證，是沒有用的。
因為他們口頭上的保證，不代表他們最後做得到。

父母對「十五歲談戀愛」這件事，你心裡是怎麼想的？

如果你是女生的爸媽，孩子來問你，
「我和他是天造地設的一對，我們互相喜歡超過半年了，我現在可以交男朋友嗎？」

你會投贊成票還是反對票。不論你投什麼票，可以簡單說說你的理由嗎？
如果你的理由太多，就選最重要的一個來說。

此女生的弟弟投反對票，他說：姊姊會害死人家。
此女生的媽媽投贊成票，她說：時候到了別攔著人家。
此女生的舅舅投反對票，他說：年紀太小。
此女生二十二的堂姐投贊成票，她說：美國十五歲交男朋友很正常。
此女生媽媽的四十五歲好友投贊成票，她說：她高興就好。
此女生的叔叔投反對票，他說：影響功課。
此女生的六十歲姑媽舉棋不定，她說：女生吃虧。
此女生的爸爸不能投票，因為他已經被這個問題氣瘋了。
此女生的爺爺奶奶也不能投票，因為這種問題問老人家，會影響「市調」的公允性。

好啦，YES和NO選一個，請問你的理由是什麼？

【同一套標準】

我已經躺下關燈睡覺了。好冷的天氣，冷得頭腦都有點不能思考了。
還好蠶絲被暖得快，當最舒服的時刻來臨，我也快要進入夢鄉時，腦子卻叮的一聲把我叫醒：
「咦？為什麼尼古拉在外面喵喵叫呢？這麼晚了，牠不是早該睡了嗎？」

尼古拉剛來時，晚上睡覺，總是被爸爸關在廁所裡，
剛開始牠會喵喵的叫個不停，後來認命不叫了。
等我知道牠是隻很有分寸的貓之後，有一天晚上我宣布，
「晚上讓貓咪在外面自由活動，不需要關著牠。」
爸爸咕噥了兩聲表示抗議，但尼古拉從此獲得自由。

貓咪被關著會不會難受，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我看著牠被關，我會難受。
小孩沒有父母陪著會不會難受，我也不知道，但是我知道我不陪著孩子，我會難受。
我從來不做讓自己難受的事，所以我總是陪著孩子。

後來，尼古拉發現自己可以爬上姊姊的雙層床，只要姊姊一關燈睡覺，牠就跟著上去一起睡了。
甚至，姊姊做功課晚了，牠會爬上床，找個好位置，自己先睡了。

這個時間，牠應該不會喵喵叫個不停才對啊？
我從來就不是一個勤快的人。
尤其外面天氣那麼冷，被子裡面那麼暖的這種時刻，我通常會裝死。
說不定牠一會兒就不叫了……但沒等上十秒鐘，我就一股腦地掀開被子跳下床——
外面的燈光全暗了，可是姊姊的門縫透著光，我走近，果然沒錯，她的房門是關著的。
我推開門，姊姊還在做功課：

「姊姊，你還沒睡啊，早點睡喔。」我說。

然後我又對著從客廳漫步走過來的尼古拉說：
「姊姊帶耳機沒聽到你叫她，媽媽來幫你開門了，你也早點睡。」

原來，我是用同一套標準，愛著小孩和小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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