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血酒
一艘巨大的豪華遊輪，停泊在港口裡。這是一艘非常漂亮的大船，白色的，在耀眼的陽光下閃閃發亮。
四個拖著大拖箱的女孩子，站在港口處，也不管旁邊的人來人往，都瞪大著眼睛對著遊輪看，臉上寫滿了驚訝的表情。
「哎喲，天上還真的有掉餡餅的事啊！」一個長髮大捲，小臉雪膚，長了一雙漂亮的鳳眼的女孩，驚嘆地說，「我還以為免費的肯定是什麼見不得人的破船呢，居然這麼豪華！這就是最近一直在打廣告的『雅典娜號』吧？棠兒，妳究竟哪裡弄來的請柬啊？」
被她叫「棠兒」的女孩，十分的明豔照人，一雙大眼明淨如秋水，顧盼神飛。
她的脖子上一串非常顯眼的紅寶石項鍊，每一顆都顏色深紅如血，尤其是中間最大的一顆，用黃金雕成海棠花的形狀，這寶石的顏色美得就像鴿子血一樣。
「我也不知道啊。」叫「棠兒」的女孩，把一份請柬拿了出來。
這份請柬十分考究，黑底燙金，四周都有深紅色的花紋。
上面寫著：盛情邀請夏棠小姐參加「雅典娜號」的海上之旅。
還另有一行小小的附註：夏棠小姐可攜帶不超過三名同伴隨行。
長捲髮的女孩用手指點了點自己，「我，查妙琪，」然後指了指叫棠兒的女孩，「妳，夏棠，」她又指著一個十分英氣的短髮女孩，「喻林霖，」最後指著一個紮了個簡潔的馬尾，眼睛亮晶晶地在黑框眼鏡下閃光的女孩，「杜亞冰，正好四個人。」
喻林霖若有所思地盯著夏棠，「妳難道不知道是誰發的請柬嗎？我總覺得怪怪的呢。」
夏棠明淨的眼睛裡，突然地掠過了一片陰影。她很快地笑了起來，說：「我不知道，大概是我的哪個親戚，為了慶祝我的十八歲生日安排的吧！」
喻林霖仍然窮追不捨，「可是，為什麼要妳『攜帶不超過三名同伴』？」
夏棠還沒來得及回答，查妙琪就不耐煩地說：「正好是暑假，免費來玩一趟，有什麼不好的？再不上船，我們就會被扔在港口啦！上了船再討論行不行？」
杜亞冰連忙贊成，「是啊是啊！上了船，我們有的是討論的時間！」
查妙琪眼睛突然一亮，「會不會是妳哥哥夏芾？他……他會不會也來呀？」
夏芾是夏棠的堂兄，一向對她非常疼愛，是個有名的遺傳學家。
夏棠橫了查妙琪一眼，說：「有那麼多男孩子追妳還不夠，還想打我哥的主意？告訴妳，查妙琪，門都沒有！妳趁早把這心思給我收起來！」
「走啦，走啦！」杜亞冰催促說，「上船再說，行不行？」
四個女孩邊笑邊鬧地走上了舷橋。
這橋很高，雖然旁邊有扶梯，但還是有點嚇人。
查妙琪不經意地向下一望，只見湛藍的海水閃著耀眼的光，她眼前一花，搖晃了一下，加上她又穿了雙高跟鞋，一下子就踩著了自己的長裙，眼看著就要一跤跌下去，她身後的一個男人，身手非常敏捷地扶了她一把。
「小姐，小心。」
那個男人身材高大，穿一身黑色禮服，臉上居然還戴著面具。他一手扶著查妙琪，另一隻手拎著一口看起來很沉重的箱子。
查妙琪半個人都倒在他臂彎裡，臉上一紅，趕快掙扎著要起來。
杜亞冰挽著她的手臂把她扶正了，說：「就叫妳穿平底鞋，妳愛漂亮！已經夠高了，當模特兒都足夠了！」
查妙琪站穩了，朝那男人笑了一笑，跟著杜亞冰走了。
杜亞冰一手拽著她，說：「妳再跌，我就把妳的鞋子扔到海裡去！」
「冰冰，別這樣啦，我知道了……」查妙琪挽著杜亞冰的手臂，嗲聲嗲氣地說。
她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那男人，看那男人正注視著自己，又趕快回過了頭，湊到杜亞冰耳邊去說悄悄話了。
「這個人，怎麼這時候戴著面具啊？就算有化妝舞會，他也用不著上船的時候就戴著個面具吧！」
杜亞冰想了一想，突然說道：「他是不是魔術師？」
查妙琪問：「妳怎麼會這麼想？」
「是因為他手裡拎的箱子啊。」杜亞冰說，「我對魔術挺感興趣，他那個箱子，是很常見的魔術師的道具，魔術師都喜歡用這種樣子的箱子。只不過，他這個做得特別精緻特別漂亮而已。」
夏棠和喻林霖兩個人走在最後。走到舷梯最上面的時候，夏棠回過頭，看了看岸上。
她們馬上就要離開陸地了，離開這個嘈雜的港口。
雖然是在豔陽天下，夏棠眼裡那股陰霾的神情，又出來了。她很美，卻美得有些孤高和冷漠，讓人不可接近的樣子。
「妳好像有心事。」喻林霖說，「妳還在做那個夢嗎？」
夏棠輕輕地說：「愈來愈多。以前一個月一兩次，現在，幾乎每個星期都做。」
「妳馬上就要過十八歲生日了。這會是一次很愉快的旅行，妳應該高興一點。」喻林霖說，「妳最近，一直不太開心的樣子。」
「是嗎？」夏棠說，「我不想掃妙琪的興，她對這次旅行興趣很大。不過，我對這份請柬，實在是很懷疑。我的親戚都不會做了這種事卻不告訴我。林霖，我有種不祥的預感……」
「什麼預感？」喻林霖問。
夏棠慢慢地說：「在這艘『雅典娜號』上，會發生不好的事。對，很不好的事。也許是……『死亡』。」這一個詞，清脆地從她嘴裡吐了出來。
喻林霖不自覺地打了個寒戰，即使是陽光燦爛，她也覺得一陣陣地發冷。
「這是妳身為一個法醫的直覺嗎？」
夏棠沒有回答。
喻林霖突然撞了一下夏棠，壓低了聲音說：「看，剛才扶妙琪那個男人，他還沒進去呢，他－－他好像在看妳。」
「我有什麼好看的。」夏棠眼皮都沒抬一下，「他是在看妙琪吧。」
「不，他現在就是在看妳。開頭是在看妙琪，現在就是在看妳了。」喻林霖的聲音更低，「他一直在注意妳，我早就發現了。」
「哎，快點啦，妳們還在磨蹭什麼？」查妙琪已經進去了，在裡面朝她們招手，「快點快點！給我請柬啦，棠兒，在妳那裡，上船是要看請柬的。」
夏棠答應了一聲，拉著喻林霖，快步走了過去。
她忽然聽到身後有個滿是讚美和驚訝的男聲，說了一句：「多漂亮的紅寶石。」
夏棠回過頭，說話的是個戴著墨鏡、留小鬍子的男人。
他看到夏棠看他，鞠了一躬說：「冒犯妳了，小姐。不過，妳的寶石項鍊，真的很迷人。」
「謝謝。」夏棠禮貌地說了一句，走過去跟查妙琪和杜亞冰會合了。
「這個人一直在看妳的項鍊呢。」杜亞冰說，「真沒禮貌，哪有這麼盯著女孩子一直看的？」
喻林霖也盯了那小鬍子男人一眼，「他的眼神，確實讓人討厭。」
「小姐，請等一等。」那個小鬍子男人又在背後叫她了。
夏棠不樂意地回過了頭，「什麼事？」
那個小鬍子男人咳了一聲，「小姐，妳的紅寶石項鍊，實在是過於貴重了。妳－－一定要當心。在歷史上，美麗的寶石，常常是會帶來殺戮和鮮血的。妳最好離開這艘雅典娜號－－趁著還沒有開船的時候。」
夏棠不置可否地哼了一聲，回過頭來卻對幾個女孩說：「這寶石我平時就放在學院的宿舍裡，也沒用保險箱，我也沒見著誰偷啊。」
查妙琪捂著嘴笑，「妳不知道為什麼嗎？」
夏棠問：「為什麼？」
「因為寶石太大了，顏色太亮了，所有人都認為是假的！假的誰來偷啊！」查妙琪笑得喘不過氣來，被夏棠狠狠地白了一眼。
「笑話！」
喻林霖卻說：「棠兒，其實，他說的話，跟妳剛才自己說的，是一個意思。」
夏棠把嘴一撇，「我自己說可以，別人想把他的意願硬加在我的頭上，想都別想！當我夏棠是嚇大的？我什麼沒見過？想嚇走我？做夢！」
杜亞冰拍手，「棠兒，好霸氣！」
她們的艙房是頭等艙，比想像的還要華麗。
兩個套房帶一個客廳，還有一個能俯視大海的露臺。
查妙琪興奮地把高跟鞋一蹬，就跑到了寬敞的平臺上。
這時候正當夕陽西下，金紅色的陽光灑在她捲捲的帶點褐色的長髮上，閃著金光。
夏棠卻走到了壁爐前面。
壁爐只是裝飾的作用，這整艘船都是中央空調，不過，這壁爐仍然十分華麗，暗暗的銅色，整個艙房都是歐式風格。
壁爐架上溫著一杯紅酒，旁邊還放著一個酒瓶。
酒瓶的木塞已經拔出來了。夏棠相當詫異地說：「怎麼會呢？就算贈送紅酒，也得等我們到了再開才對嘛。」
她端起那個水晶高腳杯，手指剛觸到杯子，就覺得冰涼涼的，看起來，是在溫酒，可是，根本就只是個幌子。
夏棠正在奇怪的時候，鼻端就聞到一陣濃濃的血腥味。
對，好的紅酒確實會有一股血腥氣，咽到喉嚨口的時候，會縈散不散，彷彿把一口血悶在了喉嚨裡一樣，可是，她手裡的這杯，絕對不是紅酒。
是血，一杯鮮血！
夏棠端著高腳杯，愣愣地站在那裡。
她這樣的表情，讓旁邊的喻林霖也吃了一驚，「棠兒，妳怎麼了？這酒怎麼了？」
杜亞冰已經伸手去拿地上的酒瓶，她剛一拿到手裡，就「啊」了一聲，眼睛都瞪圓了，五指一鬆，酒瓶就從她手指裡滑了出來，滑落到壁爐前的地毯上，那半瓶鮮紅的「酒」流了一地。
這一來，整個房間都瀰漫著一股鮮血的氣息，連坐在露臺的秋千上晃蕩的查妙琪也聞到了，揚著聲音問：「什麼味道啊？好腥啊！」
淺駝色的一塊長方形地毯，被染成了血紅色。
「是血。」夏棠盯著地毯，慢慢地說，「要麼就是動物的血，要麼就是人血。剛弄出來沒一會的血－－可真是新鮮啊。」
她好像是在說一碗新鮮的濃湯一樣平常，但是其餘幾個女孩，都覺得噁心想吐。
夏棠是法醫專業的，她覺得稀鬆平常，但別的人可不像她一樣，天天面對各種恐怖的屍體。夏棠的伯伯是個非常有名的科學家，也是她們就讀的著名的雲頂學院的院長，對她一向寵愛有加。
「看，這是什麼？！」喻林霖忽然指著壁爐上的一幅油畫。
這是梵谷的著名的《玫瑰》的複製品。
油畫的畫布上，寫著兩行血紅的字，破壞了這幅畫整體的和諧。
「離開這裡。否則，鮮血會流遍這艘船，像妳的紅寶石項鍊一樣紅。」
三個女孩的視線，都不由自主地投向了夏棠脖子上戴著的海棠花形的紅寶石項鍊。
夏棠的臉色也變得蒼白了，可她卻微微地笑了起來。
「喲，還真不是善意的邀請啊，一來就給了我這麼個下馬威。不過，這船都開了，就算我想走，我還能去哪兒啊？跳海裡啊？」
查妙琪終於從露臺那個漂亮的秋千站了起來，她一進來，就嚇得腳一軟，躲到了喻林霖後面去。
「這是怎麼回事？哪裡來的這麼多血？哪裡來的血？這不是頭等艙嗎？」
夏棠面無表情地按了鈴，「找個人進來收拾吧。」
很快，就有人敲門了。
夏棠叫了一聲：「進來」。
一個穿白色海員服、膚色很深的小個子男孩，出現在門口。
他滿面笑容，殷勤地問：「幾位小姐，有什麼事嗎？」
夏棠冷冷地說：「我也想問這個問題，頭等艙裡面的紅酒，為什麼會變成了鮮血？」
那個服務生呆了一下，趕快走了進來。他一看到被血染紅的地毯，就發出了一聲驚呼。
「這……」
這服務生的臉，就像戴了個面具，迅速地、不斷地在變化，很快的，他那驚詫的表情消失了，又換上了才進來時那副殷勤到了極點的笑臉。
「真對不起，幾位小姐，讓妳們見到不愉快的東西了，都是我們的過錯。我們這就替小姐們清理……」他的眼神裡，忽然露出了一絲詭異的笑意，「不過，我們海員之間，有個傳說－－如果酒變成了血，會發生不好的事哦！小姐們，現在還沒開船，妳們還可以考慮下船。如果開了船，一切就不可挽回了哦。」
夏棠盯了他一眼，乾脆地打斷了他，「請你馬上派人過來打掃。」
那服務生沒想到夏棠這麼直接，呆了一下。他看到夏棠十分堅決，只得出去叫了人，開始收拾地毯了。
查妙琪從行李箱裡面拖出了自己的畫板和畫具箱。
「光線正好，我去甲板上畫畫，妳們就在這慢慢收拾吧！」
杜亞冰坐在一張小沙發上，拿出了自己的筆記型電腦在那裡玩遊戲。喻林霖跟著夏棠走到了露臺上。
夏棠在那個漂亮的秋千上坐了下來。她的頭髮在海風裡拂動，臉頰也被夕陽映得一片緋紅。
「棠兒，妳為什麼那麼堅決？」喻林霖問。
夏棠笑了笑，在秋千上搖著，「就因為有人想讓我們走，我偏偏就是要留下。」
她的目光，停留在壁爐上面那副梵谷的《玫瑰》上面。
梵谷的《玫瑰》，與眾不同。
白色的玫瑰，卻帶著肉欲和張揚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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