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手徵求有驚喜
07
……
花了三十分鐘的時間，我終於從美術教室裡找到了備用鑰匙，才能打開大門離開。
回到教室的時候，我找到黃俊傑，並告訴他我和潘菁妍搏鬥的經過。
當然，我沒有告訴他我是因為那張紙條才過去的。
「……沒想到她竟然連人都開始殺了……」黃俊傑有些難以置信道，「是受到這些濃霧的影響才變成那樣的嗎……真可怕啊。」
「我已經把她的武器打掉了，加上她這樣跳下去肯定會受傷，應該很難再傷害什麼人。」我道，「這樣應該沒有問題了吧。」
「但願如此。」黃俊傑喃喃道。
我跑到學校大門口，把我遭遇到潘菁妍並打起來的事情告訴雷主任。
「她竟然以這種方式離開學校……該死，沒想到她會瘋狂到這樣的程度。」雷主任道，「既然如此，把大門打開吧—確認那女孩離開的話，那我們也沒有必要再封鎖學校了。」
校門打開，原本正在等待放學的學生們立刻衝了出去。
「我們會到最近的警察局報案……」雷主任道，「謝謝你過來通知我們。」
「沒什麼。」我說完，突然又想起了一個問題，於是問道，「可是……你們為什麼要到那裡報案？應該說，在封鎖這裡以後打電話報警不就行了嗎？」
雷主任對著我苦笑了一下，然後就離去，我這才意識到自己問了個非常愚蠢的問題。
這裡根本收不到任何的訊號，要如何打電話報警？
我背起書包，立刻朝回家的方向走，今天實在發生了太多事情了，導致我現在只想就這樣回去。
只要回到家裡，我就可以重新回到悠閒的生活，想睡就睡，想上網就上網，完全不需要顧慮周遭的事情。
沒錯，只要回到家裡就行了。
抱持著這樣的想法，我穿越重重白霧並朝著家的方向前進。
然而，一開始還挺順利的，但到了後來，因為霧已經把所有事物完全覆蓋掉的關係，使得我開始無法辨認自己走的方向。
但我還是不死心地走著，只要往同一個方向走，總可以找到點什麼吧──雖然這也只是自欺欺人而已。
事實上，不論是這些老師，還是我們，都非常清楚一個事實。
周圍的大廈道路都變成了連串的白霧，而我們唯一能看清楚、能到達的地方，就只有我們的學校而已。
直到看見它為止，我和一名剛好也接近這座建築物的學生同時看得呆了。
即使霧再濃，我也非常肯定，我走的是直線，從來沒有回頭過。
然而，我還是回到學校來了。
眼前這座建築物的外表，都無一不在訴說著這個事實。
08
「……發生了什麼事，這不可能！」和我一樣有著相同遭遇的人，都難以置信地叫道，「我非常肯定，我走的是直路，不可能會回到這個地方來的！」
「我也是相同的遭遇。」我不知道現在該做出什麼表情。
「你不明白，我走的是真正的直路！」那人仔細地把他原本應該要走的路線說出來，「從這裡走出去是一條大馬路，然後有一座行人天橋……巴士總站就在小路的盡頭，在這裡，我只要搭乘──」
「不要再說了！我在這裡讀了六年，比誰都更清楚這裡的路！」我被他的話也弄得神經緊張起來，只能對著他怒吼，「你他媽的再在這裡說廢話，我就把你的雙腿打斷！這樣你就不需要回家了！」
說完，包括他在內，就連我也被自己的話嚇了一跳──我從來沒想過自己會對別人說出這樣的話來，彷彿這場白霧會改變每一個人的思維模式一樣。
或者說，是因為自身的恐懼感，而使自己做出了這樣的舉動。
無論如何，我決定再一次轉頭回去，這次，我打算完全不靠記憶認路，只是單純地朝同一個方向走著。
為了避免自己走偏，我甚至打開手機的指南針，確保自己是以不變的方向前進。
在路上，我竟發現了同班的同學。
「是你？」我看著楊充倫──那名受欺凌的學生問道，「你的家不是應該在相反方向的嗎？為什麼還會來這個地方？」
「你認為，現在的路還會有所謂的相反不相反嗎？」楊充倫沒好氣地說道，語氣比以前有力了許多，看來只有不再遭受欺凌的時候，他才會露出那種正常待人的態度來。
「我只是在試著走直線，看看能不能走到一個能看到霧以外的地方去。」
我聽了，就拿出那個指南針給他看，「那好，既然我們有著同樣的目的，不妨就一起走吧，路上也多個照應。」
楊充倫看著我，眼珠來回地轉動著，他停頓了很久才做出反應。
「哦，好吧。」
「那我們就一起走。」我說完，再次朝著同一個方向走去。
「……你認為，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在路途上，我們一直沉默著，為了避免尷尬，我決定開始和他聊天。
「什麼發生了什麼事？」他問道。
「當然是指我們現在站著的地方，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我望向四周說道，「整個地方都充斥著濃霧，周圍的東西都不見了，而我們現在就站在這些成分不明的霧之中。」
「我不知道。」楊充倫搖了搖頭，「我只知道，肯定不會是因為香港空氣污染太嚴重的關係。」
「你也有你的道理。」我白了他一眼以後道，「老實說，你記得這些霧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出現的嗎？」
問這個問題的原因，是因為當我嘗試回憶今天所發生的事情的時候，卻總是記不起午飯前那一堂課之前的情形──準確來說，應該是非常模糊。
我只記得，主任把我們集中到操場去，並告訴我們潘菁妍兩次打破了火警鐘，害得警報系統不斷誤報──而兩次警報是在什麼時候出現的，我卻出乎意料地忘了。
正常來說，這樣特殊的記憶，應該不會在一天以內就消失不見才是。
但是，兩次火警鐘響就和其他的課堂一樣，好像是一年前的經歷，而不是今天所發生的事情。
「……我也不知道，我忘記了。」現在，楊充倫也和我有著同樣的反應，「最前一次能記住的，就只有雷主任把我們聚集起來，告訴我們有人打破火警鐘這件事而已……」
聽到這裡，我不禁打了個寒顫。
和我的遭遇，一、模、一、樣。
「你是認真的？」雖然如此，為了避免聽錯，我還是決定再次確認。「這天過得這麼特別，很可能就是我們一年裡最深刻的記憶了，即使如此，你還是忘記了詳細情形？」
「沒錯，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楊充倫道，「雖然有很模糊的印象，知道的確有人打破了火警鐘，的確有人被捉住了，的確上了今天的課，但還是無法想起確切的情形。」
「老實說，我也是這樣。」聽完，我也只能拍拍他的肩膀，「所以不用害怕，我想不只我們，大概所有的人都有著這樣的情況。」
楊充倫望向我拍著他的手，似乎正在想什麼。
突然，他抬起頭來，指著一個方向，有些無力地道。
「失敗了。」
我望向他所指的方向，又一次的，出現了學校的模樣。
「看來，我們的老師，真的非常希望我們回校補課啊。」
事到如今，我也只能這樣解釋這個現象了。
09
最後，我們還是選擇了妥協──決定先回到學校裡頭，之後再看看有沒有離開校園的方法。
誰知道，在進入學校以後，卻發現還有很多人在這裡。當然，我想我們都知道原因。
「你們也走不出這個鬼地方嗎？」阿源問我，「這下真好，我不用下班了，不知道這樣能不能加薪？」
「果然，每個人都困在這裡了。」看著販賣部以及操場上聚集的人，我說道，「我們班的人呢？不知道他們有沒有回來？」
「有啊，都有回來，就在那裡。」楊充倫指了指遠處的人群，我望向操場的角落，這才發現所有人都正在這裡待著。
所有人都面如死灰，看著我們一步步地走近他們。
「你們……都已經經歷過了嗎？」黃俊傑見我走來就問道。
「都經歷過了。」我也不敢再把那過程說出來，既然大家都知道我們在講什麼，就沒有這樣做的必要了。
「那不可能……你們有試過只往同一個方向跑嗎？」黃俊傑道。
「試過了，不要再說了。」我揮手打斷黃俊傑的話，「如果成功的話，我們就不用回到這個地方跟你們團聚了。」
「我想，很快就會有人告訴我們到底發生什麼事了。」楊充倫望向講台，看到其中一名老師正走上台。
「希望吧，雖然我也不太認為他們會知道所有的原因，但有一點點情報總比沒有來得好。」
在那老師上台以後，身後也有兩名老師跟著提起兩具擴音器過來，不，不是擴音器。
「那是備用電源吧，這裡已經沒有任何電力了。」楊充倫道，「學校竟然會有這樣的東西，還真是稀奇啊。」
「各位同學……請回到自己平常集合的位置上。」老師道，「我們有要事宣布。」
我聽了不禁笑起來，有要事宣布？還要我們集合？
不過，當我以為眾人聽到這句話之後，會立刻拒絕並起鬨—畢竟我們已經待在一個可能完全不需要學校的地方。然而，幾乎大部分的人都乖乖地立刻回到自己的位置上，這不禁使我愣了一愣。
我想，可能是因為大家都非常希望能夠回到正常環境的關係吧—通過繼續扮演「學生」的身分，從而強迫自己相信自己仍然待在一個正常無異象的地方。
「我們也快點跟著排隊吧。」 黃俊傑拉起我朝我們班的隊伍走過去。
我嘆了一口氣，也只能這樣做了。
回到自己班級的位置以後，看見大部分的學生幾乎都回來了，只有少部分消失不見。
班上的同學們面面相覷，甚至比平常還要安靜。
「現在……請各班的班長出來點名，點好人數以後上前跟我們報告。」老師道，「我們會在這之後開始週會──就像火警演習一樣。」
火警演習。
這四個字確實地刻印在我的腦海裡。
我們班的女班長，女神郭珊珊走了出來，比起今天哭泣的時候，她的樣子已經平靜了許多，不過還是可以明顯看到她的不安。
「一……二……三……四……」郭珊珊無神地數著。
「嗚啊！」突然，我聽到前方有女生的喊叫聲，「我不要數！我現在就要回家！」雖然白霧濃厚，我連台上老師的樣子也看不太見，不過從音量的大小和高低來判斷，應該是位於前方的中一學生。
「……這樣一來，大家的情緒就會更低落了吧，做得還真好。」我冷笑道。
「不要吵！妳不數我來數！」在前方，我聽到一名女老師的怒吼聲，然後聽到一下清脆的耳光。
啪！
瞬間，整個操場都再次寂靜下來。
「我忘記數到哪裡了。」郭珊珊低聲道，「我再數一遍。」
五分鐘過後，眾人終於完成點名，並走到老師面前報告人數。
「很好，人數已經統計完成了。」老師停了下來，似乎在確認數字的準確性，又再一次宣布，「到目前為止，操場上總共聚集了六百三十二人，有兩百六十六位學生缺席。」
「接下來，我會跟大家公開我們目前所掌握的資訊──關於這個地方──這個世界，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的資訊。」
10
「在我們詢問過眾多老師後，加上某些監視器的影像片段，可以確認『霧氣』出現的時間，大約是從九點開始──在這之後，這些白霧便逐漸出現，由起初只是普通的、不太影響視線的自然現象，到變成現在這個樣子。」那名老師說道，「我相信現在各位同學應該看不到我的樣子吧？」
大家都沉默著。
「接下來……我希望你們也能參與討論，因為從現在開始，大家已經不只是師生之間的關係了。」他說著，「我們是同伴──在這場災難當中，互相幫助且活下來的同伴。」
「我們想知道的第一件事，是有沒有人記得九點前，關於任何事情的準確記憶？」他說著，「即使用僅剩的電力查找資訊，也無法找到任何九點以前所發生的事情的影像片段；而在問過所有老師之後，也找不到任何清晰的說法，可以知道在這之前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這是非常關鍵的一點。」他一再強調著，「我們幾乎可以肯定，九點以前就是發生這一切的關鍵，只要可以知道這之前發生了什麼事，我們就可以推敲現在的狀況，到底是什麼原因造成的。」
說完，原本寂靜無聲的學生群，看不見人影的操場也開始變得吵雜起來。
「……果然，大家似乎也失去了九點以前的記憶啊。」老師沉聲道，「如果找不到任何方法也只好暫時擱在一旁了。按照目前的狀況，我們現在有兩條路可以走，由於這裡的人太多，我們也不需要強迫你們全部的人都選擇其中一項。剩下來的老師會分成兩批，分別帶領兩邊的同學。」
「第一個選擇，就是留在這裡等候救援，並同時搜索學校各處，找出霧氣出現以前，到底發生了什麼情況。」老師道。
「稍後，我們會視選擇這邊的學生人數，打開販賣部的庫存，公平分配剩餘的食物給大家，雖然，食物的數量很可能只能撐個一兩天左右，但這已經是最樂觀的算法了。」
「不過，選擇留在這裡，至少可以確保大家的人身安全，畢竟這裡仍是學校，而我們還不知道外頭到底有著什麼。更何況，只要我們找到此事發生的主因，也可以之後再到外頭去──而那一次，將會是有明確目標、有較高成功率的搜索。」
「第二個選擇，則是組成隊伍走出外頭搜索，目的是為了找到任何人、任何建築，再憑著找到的事物生存下去。」老師在說這句話的時候，站直了身子。
「搜索的限期是直到整支隊伍出現非折返不可的情況為止，參與這邊的人可能不會分配到任何的食物，因為我們無法確定會在外頭遇到什麼，在一切還不明朗的狀況下，我們會盡量給每個人防身武器。」
「雖然這個選擇的危險性更高……但比起留在學校等待探索，其實可能會有更好的結果。當然，也可能什麼都找不到就是了。」
「……那麼，」他停了一會兒，繼續說道，「你們有一整晚可以考慮這件事，今天晚上仍然會有足夠的食物供應給大家，但到了明天，你們就要為自己的去向做出選擇了。我很抱歉，即使身為老師，但現在我們也做不了什麼，在這種情況下，大家是平等的，所以選擇權要交給你們。」
「我的話說完了，今天晚上會有人出去守夜……希望在明天黎明前，我們可以看見更多的學生回來。啊，對了。今天晚上最好留在二樓的禮堂，不要分散在不同的教室，這樣就算有危險大家也可以互相幫助。」
像是離開後才想起這件事情一樣，老師回到講台，「那麼，祝大家有個愉快的晚上。」
大家在聽完他的話以後，過了許久才意識過來，並開始四散而去。
「這個人……是叫仇老師，仇柏希老師。」黃俊傑喃喃道，「總覺得……他好像比其他人還要來得冷靜啊。」
11
回到學校以後……我決定像往常一樣，到靠近自己班級的附近坐下，維持著一個微妙的距離。
「我快要餓死了……」黃俊傑道。
「你最好不要抱太大期望，畢竟今天晚上可是全部的人都聚集在一起，不會給我們太多食物的。」我道。
為了轉換心情，以及逃避飢餓感，我決定去問問留下的同班同學們。
「你們……決定怎麼做？」
「我個人覺得留在學校的確是比較安全的，但是──」黃俊傑想了想以後道，「不，我認為哪裡都不安全，根本就不存在哪一邊比較安全的說法。」
「這個世界已經變成這副模樣了。即使是這個地方，也存在著這些見鬼的濃霧。」黃俊傑說完，用手嘗試揮散在他附近的霧，然而一點用也沒有。
「所以我個人認為，到哪裡都一樣。」黃俊傑道，「我想，唯一的差別就只是在於拿到的是武器或食物的分別而已。」
「……是嗎，我倒不太認同你的看法。」另外一個同學突然插話，「外頭的世界都已經變成這副模樣了，雖然我們幾次出去到最後都能順利回來，但誰也不能擔保，我們這次走了以後，又可以安全無事地回來。」
「……事實上，我們無緣無故就與世隔絕的原因，很可能就在這個地方。」
班上討論的氣氛漸漸熱烈，我也選擇在這個時候起身離開──我向來都是這樣的人。
其實，我只想上洗手間而已。
也不知道是誰想出來的白痴設計，竟然把男女廁分別蓋在不同的樓層，害我不得不多往上爬一層。
在走到男廁的途中，我卻發現樓梯上有個人正朝著我的方向走過來。起初，我還以為是另一名去上廁所的學生。
「我們又見面了。」
聽到這句話的時候，我下意識地向下躲避，閃過了那原本插向我頸上的攻擊。
「又是妳！」我看著潘菁妍怒道，「這次妳又從什麼地方拿了武器？」
潘菁妍正拿著一根削尖的鐵管，比起這玩意兒，我突然覺得還是回到美術教室把菜刀交給她更為安全。
「我對你沒有惡意的……我知道這個做法很瘋狂，而我也不記得要這樣做的原因到底是什麼。」潘菁妍道，「但是我清楚記得，如果不把你殺死的話，一切都無法挽回了！」
「當然無法挽回！」我氣得有點想笑，「我人都死了，要怎麼樣才能挽回！」
「我指的不是那種！是……是……」潘菁妍有些混亂地說道，她搖了搖頭，然後再次向我發起攻擊，「總之，在你死了以後，就會明白了！」
「有什麼重要的事想說，就留在我們還活著的時候說！沒有必要把它留到地獄去！」我避開潘菁妍的攻擊，邊說邊跑。
潘菁妍聽到我的話時，身體突然頓了一下，這也讓我有了活命的機會。
「再見！」我從樓梯一躍而下，在白霧的掩護下，瞬間脫離了她的視線，「不要再做傻事了！妳男朋友知道妳這樣發瘋一定會很難受的！」
我很快就回到了禮堂。
潘菁妍再大膽，也不可能單槍匹馬衝到禮堂來攻擊我，雖然她有武器，但我想她手上的鐵管應該沒有堅固到能殺死每一個人。
更何況，這也許是我看過最弱最奇怪的殺手了，剛才她看著我的眼神，其實沒有殺意，反而是內疚，很明顯的，她真的也不清楚到底為什麼要這樣做。
多次打破火警鐘……讓老師自殺……到現在。
我吞了吞口水。
要我去死。
這之間，到底有著怎麼樣的關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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