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紐約時報》千禧年不可錯過的暢銷作家
英國文學指標《Granta》雜誌票選五十位最佳小說家
多次入選《紐約時報》年度選書
美國亞馬遜書店五顆星評價
孤獨是這個世代共同難以言說的疼痛。
我們同住在同一個很擠的星球,那麼多人可以互相依靠取暖,卻又那麼孤獨,
無所旁依。
透過故事的縮影,重新去看見人的微小和脆弱。
從家庭各個角色的角度,去探視不同的年齡對家庭的期望,和總總互動的價值觀與情感掙扎。
你知道嗎?
有些人就是有與生俱來的魅力,即便有著令人厭惡的缺點,但依舊令人傾心。
有時候人會漸漸變得非常不快樂,他們以為逃跑是唯一的解決方法。
徵狀一:所有你可以想像最糟糕的事正持續糟糕中。
徵狀二:而且你所能做的能說的都是最不想發生的。
徵狀三:為什麼那些打從心底令人微笑的事,總是無法堂堂正正把自己丟進去?
八篇關於勇敢沉迷個自我世界的人們,他們人生的出走,吐出了一個家庭、一
個社會的現實與平凡,種種的人性脆弱和掙扎,以及最重要卻總是當作不重要
的事。
作者簡介:
安東妮亞.奈爾森 Antonya Nelson
一九六一年出生於堪薩斯州威奇塔市,於一九八六年獲得美術碩士,目前居住於新墨西哥州的拉斯克?塞斯以及科羅拉多州的泰萊瑞德,於沃倫威爾遜學院的美術系教導創意寫作,亦任教於新墨西哥州立大學,與作家丈夫羅伯特.鮑斯維爾(Robert Boswell)和兩名子女共同生活。
奈爾森習慣在失眠時寫作,至今只出版過三本小說及五本短篇小說集,她曾比喻自己是一名短跑選手,而非長跑運動員。作品曾收錄於《紐約客》、《Harper's》、《Redbook》、《君子》(Esquire)、《TriQuarterly》等雜誌,以及《歐亨利獎獲獎小說集》和《美國最佳短篇小說獎文選》。
安東妮亞.奈爾森 × 得獎紀錄
《芝加哥論壇報》Heartland Award
歐康納文學獎
尼爾森.愛格林筆會文學獎
歐亨利小說獎
美國最佳短篇小說獎
古根漢藝術基金
英國文學《Granta》雜誌票選五十位最佳小說家
Rea Award短篇小說獎
Mademoiselle短篇小說獎
多次入選《紐約時報》年度選書
譯者簡介:
歸也光
地球人。
讀書、拍照、四處玩,以及拆解英文文句;曾於倫敦打滾年餘,結論是還是臺灣比較優。
目前開設夜間文字加工廠,譯作有《探尋者》(馥林文化,合譯)。
gabbybegood@gmail.com
章節試閱
後視鏡
當我還年輕的時候,沒有人穿上冬天的衣服還性感得起來。每個人看起來都誇張得像是參加了感恩節梅西百貨大遊行,圓滾滾、塞得滿滿的,腳踩五顏六色的橡膠靴,帽子上有媽媽們織上去的小彩球,搭配用紗線垂掛在大衣袖口的連指手套。時尚並不想要用繃緊肌肉的彈性布料從頭裹到腳,像個超級英雄般在苦寒的一天裡沿著公路衝刺,把流行的樣貌送到我們這來。泰勒瑞外公路路肩上慢跑的人跑得很認真,他的肌腱與韌帶充分伸展、收縮,透過閃亮的黑色運動衣清楚展現。他戴著像昆蟲眼睛的黃色護目鏡,其下的嘴巴蒼白地扭曲著。極速超人,正在拯救這一天的途中。
這天不多不少就是一個星期天。我看到他的時候已經煞住了車,不過還是滿懷歉意地、慢慢地把我那輛老Saab開向馬路中心線,以確定他了解我知道理虧的絕對是我,我手上燃燒中的香菸也藏到儀表板下方,好像他真的會在意似的。我懷疑我可能懷孕了;頭十天無論你做什麼都不會對胎兒造成一點影響,希望這個謠言是真的,這是一段寬限期,給你一點時間戒除壞習慣。也是老天的安全氣閘。然後,神奇地,我老哥也出現在公路路肩上,只不過他沒穿著緊身運動衣。不可能。他正在爬進他那輛車的乘客座。我把車停在他的車後面,猜想他應該是停下來小便,不然就是車又壞了。這是進出小鎮唯一的一條路,我們現在距離小鎮兩哩遠。
「來點啤酒?」桑尼問我。對於我突然打開駕駛座車門,他並不感到訝異。後座有一箱啤酒。
「不了,謝謝。怎麼了?」
「我在休息。」
「休什麼息?」
「開這麼遠的路回家要休息一下啊。」他的暖氣開著;已經四月中了,不過一點春天的影子也沒有,這天大交彙區以飄雨拉開序幕,到了這裡,理所當然地是在雪與冰雹間交替,落下柔和或是嚴酷的冰。雪花飄落到擋風玻璃上旋即消融。這是一個變化莫測的時節,冬天似乎永遠不會結束,而夏天只是一個故事書裡的易感夢境。
「妳又在忙些什麼?」
「剛從穀倉回來。」我臉紅了,不過我哥並不會想知道我跟誰在哪過夜了。每個星期六,我都會開上一百二十五哩遠的路去大交彙區找我丈夫,然後在另外一個男人家過夜。我們到交彙區的酒吧喝酒。這裡的酒吧和泰勒瑞可不同。我想是開心多了。也年輕多了,每年的這個時候,專科學校還沒放假,所以絕對不會出現比較笨的那些人。在北方的泰勒瑞,滑雪道已經關閉,派對動物也都回家了。茫然的旅館老闆們乖戾、老化,幻想破滅。坡道變得危險,凝結成玻璃般的光滑冰層。淡季到了。
「賴瑞怎麼樣?把門關起來,外面冷爆了。」
我把菸屁股拋過車頂,丟到腳踏車道裡,然後坐進他的駕駛座。桑尼才剛買回這輛Nova,整修了一番,現在裡面聞起來像是獵犬和獵物。「如果你那麼冷,應該喝威士忌才對。」
「別扯到這來。」他搖搖頭,喝乾手上的啤酒。他的羊毛手套沒有手指的部分,被他剪掉了。
「他很好。」我告訴他賴瑞怎麼樣。「他說他在醫院認識一些真的很有趣的人。他說他每天至少進入涅盤境界一次,就在他們讓他獨自待在日光浴室裡的時候。他要我下次帶他的橋牌書去,這樣他就能教別的病人怎麼玩,努力一點,說不定還能湊足四個牌咖……」我嘆了口氣。「我不覺得他有計畫要在短期內回家。他喜歡那裡。」
「那裡有什麼好的?每日一涅盤?」
「他是這麼說的。」
「我永遠搞不懂橋牌。」
「我也是。」
桑尼拉開另外一罐啤酒的瓶蓋,一口氣喝掉半罐。因為那種啤酒的糖分和熱量都只有一半,所以他可以喝兩倍的量。桑尼有請我從交彙區幫他多買一點,因為在那裡買比較便宜,不過我忘得一乾二淨。我很健忘。他說,「可以幫我個忙嗎?」
「幫什麼忙?」
「載我回我的卡車。」桑尼用大拇指比了比他的肩膀後方。我轉動頸子四處找了找,看到大紅,就在後方幾百碼遠的地方,也停靠在路邊。大紅有著寬敞的駕駛座與圓潤的邊緣,看起來很親切,它的護柵在微笑,後視鏡像耳朵,車頂的積雪像是大紅剪了個平頭,在這陰鬱的一天,大紅可真是一個宜人的目的地。「我喜歡大紅,不過這輛車倒像是被詛咒了。」我說。
「那是因為她沒有被好好對待。」桑尼輕拍破裂的儀表板。凹陷的車頂滿是灰塵,金黃色的狗毛沾得到處都是,還有幾根輕柔的羽毛,腳底被死魚滲出的水浸濕。這輛車的前一任主人是個獵人,後來獨自在樹林裡的時候心臟病發。拍賣的時候,桑尼是唯一出價的人。跟整個泰勒瑞不同就是有這種好處,這裡可是Range Rover的天下。今天,因為Nova需要換排氣閥,所以我哥像青蛙一樣跳來跳去,從五哩外他朋友位於大街上的一家非法修車廠,獨力把兩輛車開回家。
「往前開,回程用跑的。」他用手指模擬跑動的雙腿向我解釋。「往前開,回程用跑的。」
「穿著這雙靴子跑?幹嘛不等我今天下午或明天過來幫你?」不用說也知道他老婆不會幫忙;因為桑尼過去某個糟糕行徑,她的報復還沒結束。
「我現在就需要那輛車。」桑尼是一個很簡單的人;他如果想要某個東西,就會動手去完成,就算得在冷死人的凍雨中,穿著伐木靴,戴著棒球帽以及露指手套,跑過某段回家路程。我納悶他到底跑過哪一段了。整整五哩的回家路程嗎?還是十哩?畢竟他得來回折返。這就是那種數學老師老是想說服你,在真實生活中會派上用場的情境式問題。桑尼說,「我認為我們會想出一個更好的方法,現在我們有兩個人了。」
「不過現在也有三輛車了。」
「該死,它們的數量不要還是比我們多就好了。」
州警呼嘯而過駛離小鎮,燈亮著但警報沒響。
「衝啊,烏賊車!」老哥催促著,手上的空啤酒罐往車底板一扔。
大交彙區酒吧裡的酒保並不是前幾夜的那一個。對於酒吧在星期天也開張,我心懷感激;之前我並沒有發現這個酒吧也是間餐廳。
「我來拿我的信用卡。」
他是日班的酒保,太過年輕,電視、夾心餅乾,以及高等教育軟化了他,除了老人之外,應付不了其他更難纏的客人。這些早起的鳥兒等著酒吧十點開張,點全熟煎蛋以及紅啤酒。他們其中幾個會蠟像般靠著吧檯,占據每一個高腳凳,雙眼在破爛鏡片後糊成一團。不知道為什麼,這個時間的菸味似乎是無毒的,聞起來反而有種清新的氣息,好像拂曉時縷縷的篝火,四周聞起來還有培根的香氣作結。
「我沒有看到什麼卡。」那個年輕人回答時還抽著鼻涕。他正身處感冒的地獄中,呼吸時一串清澈的黏液在他鼻孔一進一出,內眼瞼似乎染上了紅色墨水。
「好吧。」遺失信用卡,以及隨之而來的連鎖反應,都讓人精疲力竭。而這是個溫暖的地方,還飄盪著炸豬肉的味道。我決定先別忙著追溯我自己的足跡了。「給我來杯血腥瑪麗 吧。」酒保花了幾秒決定是否要請我出示身分證;這種情形還是會出現,大概每兩次就會有一次。不過也不會再持續多久。
他用Clamato1調血腥瑪麗。「你這個淘氣的水手。」我一邊在兩個男人之間的高腳椅安頓下來。「我的卡有可能就在櫃檯下,混在你們收到的假鈔和遺失物裡。昨晚有過一場劇烈爭執的啊?」
坐在我右邊的醉漢說道,「那可是很好的早餐飲品,有食物的營養價值。啤酒也是有營養的。」他比了比自己的杯子。「這個,黑啤酒。」我們看著淡黃色的部分在徹底攪拌之後變成深棕色,像地質事件般魅惑人心。「而食物,你們知道的,卻沒有啤酒的價值。」整群人裡面,只有他,甚至沒有做做樣子吃點東西。
「沒錯,這就是問題所在。」我認同。
「總之,你的信用卡不在這。」酒保用兩根手指頭塞住噴嚏。我記得我掏出信用卡付帳,然後撞球飛了起來,這是一群女大學生和她們的男朋友搞的鬼,接著學生和居民就這麼吵了起來。我們從後門離開,是那種非常時刻才會使用的緊急門把。我們穿過巷子走到街上,還在笑著,腳步虛浮。跟我在一起的朋友是強納森;他說他看過太多酒吧爭吵,很清楚什麼時候該離開。而我則正試著陷入愛河,愛上他。像這樣的越軌行為通常都很有幫助,因為你要很努力,需要一點活躍的想像力,以及寬恕的能耐。我不記得愛原來是需要這麼努力。畢竟都有地心引力幫忙了,陷入應該是輕鬆不費力的。他比我丈夫年輕了十五歲;換言之,跟我年紀相仿。雖然現場沒有爭吵過的跡象,我還是確定這就是我跟強納森待過的那間酒吧,因為我那輛灰沉、生鏽的Saab還停在酒吧前的停車場裡。夜晚裡發生的事,在隔天清晨的陽光中被完全遺忘,這樣的事實在神奇。這棟經久的建築叫作伯爵酒吧,就像人體一樣,禁得住喝醉喧鬧的攻擊,能夠一再一再地自行修復。撞球在三角排球架裡排得好好的,白球也放回盒子裡了。酒吧裡只剩下一雙雙手,顫抖地伸向他們的杯子。
我哥哥桑尼曾說過,他寧願死,也不要戒酒。而我很確認我四周都是同類。
「妳知道的,妳可以取消那張卡。」酒保不耐煩地說。我感覺得出來,這個酒保自認比他所服務的人都還要高尚。他可能在別人開口跟他道謝之前就會先說「不客氣」。
「我得先搞清楚是哪一張卡。」我有好幾張卡,每張的額度都很低,因為我是那種會被信用卡公司歸類為油水很薄的人。我翻過皮夾中眾多的信用卡,旁邊那個老得足以當我爸爸的男人,則一邊為我編造關於揮霍的掃興劇情。
「那個傢伙現在可能一路往墨西哥去了。」
「是神幹的。」坐在我另一邊喝著黑啤酒的人堅稱。
「他可能會住進一間時髦的四星旅館,能點什麼就點什麼,全都算在妳帳上。我曾經讓一個人刷我的卡付機票錢──妳知道嗎,那張卡根本沒離開過我的皮夾,我重頭到尾都把它放在我的後口袋裡──結果卻是我要付錢,反正就是一個狗娘養的從賭城飛到波士頓去。」
這段對話敲進酒保心裡,被住在裡面的那個電腦怪胎接收到,他接著試圖破除這些老顧客對於詐欺的恐懼。只要一通電話,他像個老學究般一再重申,一邊抹著鼻水流不停的鼻子。簡單極了。我把我皮夾裡的東西全部攤在吧檯上,縮小了範圍,然後撥通電話。不過那個自稱是我代理人的人說,前一晚這張遺失的卡並沒有任何「消費」,更別提是在這間伯爵酒吧了。我要不要稍等看看會不會找到它?她就跟那個酒保一樣,覺得自己比粗心以及其後果高尚多了。
「不了,反正我應該要取消掉那張卡。」我應該。既然賴瑞進了醫院,我也就負債了。我不想讓賴瑞為這些事操煩。他的麻煩之處有部分是因為他過度地承攬下別人的問題。在他錯誤地巨大而且又扭曲的清明神志中,他相信自己有能力解決任何問題。他覺得只要此生的每一天都實踐禪宗佛教的簡單修行,他就能夠改正這個世界。「流。」他堅持,一個意境深遠的音節,用法像是祝福一樣。我帶賴瑞到交彙區的時候,他幾乎一個星期沒有睡覺了。他像寵物或是小孩一樣躺在汽車後座,雙腳掛在車窗上,對著專利人員解釋他腦海裡的發明,這個設計將會讓他的餐廳廚房變成效率的典範。在他的通風口,賴瑞被問到他是否覺得自己殺了任何人,他自己或是別人。「沒有,沒有,沒有。」他不耐煩地回答,手在空氣中揮動。對於形體的關切不再;而心靈的生命,賴瑞倒還保留著。他需要時間思考。這已經是四個月之前的事了。直到更多麻煩出現前,我們的保險,還有他的保險,可以支撐我們再過兩個月。
「再幫妳叫一杯?」黑啤酒男問道。我的杯子空了,裡面只剩下泥狀的渣渣、軟綿綿的芹菜莖,還有萊姆皮以及幾顆萊姆子。「我沒有別的意思,甜心,我看得出來妳遇上了一點麻煩。只是想請妳喝一杯而已。」
「好啊。」
他對著我的衣領點點頭。「妳去醫院啊?」我低下頭來,發現訪客貼紙還貼在我的襯衫上。
「是啊。」然後,就像這間酒吧裡的他一樣,我會再次回到醫院。而這個早晨,我則會在溫暖、煙霧朦朧的慈祥關懷中度過,喝完這杯液體早餐,再獨自回家。
前一天,強納森照例和我在醫院對面的藥局碰面。我一直在等著我的心跳開始狂奔,畢竟看到真愛的時候總該要心跳的。他坐在那,看起來精疲力竭,鬍子沒刮,頭髮被發愁的雙手抓得亂七八糟。他穿著薄荷綠的醫院制服,在一張塑膠桌上玩筆記型電腦單人牌戲。他坐的那張塑膠椅子看起來瀕臨報廢,被強納森巨大的體積壓得四腳外岔。或許就是因為他的體型,他才能夠當一個護士,畢竟不會有哪個自作聰明的人敢嘲笑他的職業。強納森天生長得又帥又狂野,他自己卻不太當一回事,對他來說就好像是繼承而非自己賺來的錢一樣。無疑地他終將因為缺乏照顧和酗酒而失去他的好樣貌。不久的將來,他的肌肉會融化變成脂肪。
看到我的時候,強納森笑了,他的笑容慢慢擴散,在眼睛附近擠出皺紋。那是一個悲傷的微笑;他和受到損傷的人共事,因為他自己也是受到損傷的人。他是一個溫和的大個子,沒有他抱不動或抱不住的病人。他在醫院的精神病房工作,不過不是賴瑞那層樓。強納森的病人都被困在椅子上或是鋪滿軟墊的小房間,要不就是因為鎮定劑而陷入深沉衰弱的瞌睡中。一些有效的藥物讓我丈夫穩定下來,所以他住在樓上。他住院是自願的,雖然似乎也有其必要,但仍然是自願的。而強納森的病人可不是自願入院。他們或者是被遺棄,或者是被拯救了,視情況而定,總之入院絕不是他們自己的決定。
強納森折起筆記型電腦,塞到腋下。「怎麼樣啊?」
「很好。」我點頭,緊張,不過沒有陷入愛河,至少我不覺得。我想要陷入愛河,我想要找到愛,一如我所知的愛,然後把愛投注在某個地方,可以的話就投注在強納森身上。他人很好,謙虛、複雜,還很擅長親吻。為什麼我不愛他?就在賴瑞崩潰的時候,我對他的愛也已經分崩離析。我可以一一列舉有哪些成分:關懷、恐懼、鍾愛,還有憐憫,全部拆解開來,像是什麼壞掉的東西,我的工作是要把一個個零件重新組裝回去,卻似乎把某個關鍵放錯位置了。要是早點知道他的精神會出問題,我會在上個秋天懷孕,這樣的話現在的我應該正在產生一種新的愛,對嬰兒的愛──我對嬰兒的愛、嬰兒對我的愛、我們兩個對賴瑞這個父親的愛,還有他對我們的愛,這樣就形成一個完美、滲透不了的封閉系統。要是懷孕,就完全別想在酒吧間流連,還有到強納森納家過夜。要是懷孕,就等於在我身上裝上一個迷你警察,幫助我乖乖聽話。
「所以這次探訪很順利?」我們逆著風走去開我的車時,強納森開口問道。基於他的騎士精神,他不和我的丈夫見面,也不願知道關於他的任何事。我的丈夫。十二年前我們結婚的時候,我根本沒辦法臉色平靜地說出這幾個字。到了一年前,很顯然我丈夫並不快樂,但還沒完全發瘋,那時候我允許他和別的女人上床,她是賴瑞餐廳的服務生。賴瑞都已經進到她的臥室,兩個人纏綿深吻,這時賴瑞才改變心意。當時我對我們有多驕傲啊,我心胸開闊,他則是忠貞不移,我們倆都選擇了他人料想不到的道路。我天真地相信這代表我們的婚姻有多艱苦。
「很順利。」我騙了強納森。
強納森邊走邊套上毛衣和帽子,電腦在他的大手間傳來傳去,像拿本平裝書般輕鬆。「因為今天早上他那層樓有人自殺。」強納森一坐上我的Saab立刻說道。他嘆氣,心神不寧。壞消息被強納森巨大的身軀吸收、藏納,無法再折磨其他人。
「賴瑞什麼也沒說。」
「那是一個義大利女人,從急診室轉過來的。她在那邊被降低了體溫,然後才送到我們這。沒人知道她發生了什麼事,因為她不開口說話。不說義大利語,不說英語,什麼都不說。他們發現她的時候,她正要搬到樓下去。我永遠猜不透她是怎麼拿到兩條皮帶。一條皮帶就夠用了的。希望二樓的人還沒聽說這件事。」
「皮帶?」
「繫帶。用來搬運中風的病人。」
「她上吊?聽起來好……」
「痛苦?」強納森接話,把一頭亂髮撥得更亂。「絕望?沒意義?還是愚蠢?」
「好難。我還不知道怎麼綁套索呢。」
「別忘了,皮帶上可是有扣環的。」
「我懂了。」義大利人耶,我想著。
「還有蓮蓬頭。要是她再重一點,蓮蓬頭還撐不住她的重量。」說完我們在寂靜中前往我們一貫的第一站。「他們叫我去把她放下來。」
「我很遺憾。」關掉引擎的時候,我的車總會咳個三聲才安靜下來。「你碰過很多屍體嗎?」
「我猜是吧。不過得看你說的很多是多少。」他發出呼吸的聲音。體型大的人總是這樣。「我猜一隻手數不完,兩隻手綽綽有餘。」
「比我上過床的對象還多了。」我說。
「你是說人?」
「男生。一個還是兩個。」
「我們今晚來喝龍舌蘭酒。」他把他的電腦胡亂塞到椅子下,爬出車外。我想他會在那兒忘掉這一切。不過他忘掉的事明天倒會跟著我一起回家。「龍舌蘭酒。」他又說了一遍,「就算他們的瑪格麗特喝起來像運動飲料也沒關係。」
我們總是從阿爾卑斯酒吧開始喝,那些西部女學生也都會在這。然後往強納森的雙層公寓前進,沿途繼續喝,好為最後的行程做好準備。目的是沉入更深沉的醉意中,晚一點我才有辦法和強納森做愛。第五站也是最後一站,我們來到伯爵酒吧。那個時候我們正排隊等著打撞球,幾個當地人在和幾個男大學生比賽,強納森忽然平穩地拉著我走出酒吧,因為他發現其中一個當地人的夾克裡有一把槍。雖然並非出於蓄意挑臖,那傢伙打飛的兩顆球還是引發了一場爭執。
「這星期我看夠血光之災了。」強納森在我們慌忙衝進小巷時說道。我覺得他幾乎把我扛了起來,巨大的他,以及輕盈微醺的我。他抱的上一個女人已經死了。現在距離他的雙層公寓只有兩個路口;我們的路線有其酒駕預防上的道理。到了他家,我們一關上門就開始親吻,因為戲劇性事件以及悲劇,今晚的他更具魅力:塞在那傢伙夾克裡的槍是部分原因;吊在兩條皮帶上的義大利女人還懸在我們之間的某處,然後還有我丈夫像鬼魂般漸漸消失的自我。愛,我催促我自己,咬進強納森豐滿的嘴脣。他倒退著走過走廊,我像個小孩一樣掛在他腰上,我們經過第二間臥室,他女兒輪到跟他住的時候,就住在這。裡面有填充玩偶,還有偶像團體的海報,上面有五個光鮮亮麗、膚色各異的男孩,他們是民謠歌手的小型聯合國。我還是小女孩的時候也喜歡他們唱的那種歌。
完事後強納森睡著了,我透過天窗盯著夜空裡的雲朵,沒發現其實我正在做夢。畢竟那還挺真實的:我還是我,身旁依舊是強納森,也仍然在強納森家。不過我的牙根軟弱,牙齒一一脫落。那幾個伯爵酒吧裡的危險陌生人闖進強納森家,在廚房裡大肆破壞,抽屜都被拖出來摔在地上,銀餐具,以及若有需要可以吞下手指與四肢的廚餘處理裝置噹啷作響,原本安靜得連時鐘滴答聲都清晰可聞的家裡,噪音幻想曲開始喧鬧。屋外有一群狼守著,以防我們自以為能夠脫逃。而我則是想著,沒了牙齒,這下誰會愛我?
待續……
後視鏡當我還年輕的時候,沒有人穿上冬天的衣服還性感得起來。每個人看起來都誇張得像是參加了感恩節梅西百貨大遊行,圓滾滾、塞得滿滿的,腳踩五顏六色的橡膠靴,帽子上有媽媽們織上去的小彩球,搭配用紗線垂掛在大衣袖口的連指手套。時尚並不想要用繃緊肌肉的彈性布料從頭裹到腳,像個超級英雄般在苦寒的一天裡沿著公路衝刺,把流行的樣貌送到我們這來。泰勒瑞外公路路肩上慢跑的人跑得很認真,他的肌腱與韌帶充分伸展、收縮,透過閃亮的黑色運動衣清楚展現。他戴著像昆蟲眼睛的黃色護目鏡,其下的嘴巴蒼白地扭曲著。極速超人,正在拯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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