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最廢柴的大學教師,
今天也愉快地哼著自虐之歌,
與脫軌的奇葩學生們解決身邊的怪事件!
◇ 日本AMAZON 4. 5顆星推薦!
◇「這本推理小說真厲害! 2012年版」第十七名
◇「週刊文春推理小說BEST10 2012年版」第十三名
◇ 繼《推理要在晚餐後》,日本最受矚目的幽默推理。
獲芥川獎與書店大獎肯定的奇才──奧泉光
妙筆刻畫三流大學的黑洞生態
絕對不要在通勤路上閱讀,小心笑到停不下來!
【故事簡介】
「嘿嘿,我是喪家之犬,我就是喪家之犬。
不好意思,我就是喪家之犬啦,怎樣?」
人稱桑幸的桑潟幸一,是四流地方私立大學的日本文學副教授,領微薄的薪水過著貧困的生活,教學十多年思考能力卻嚴重退化。好不容易跳槽到鄰近首都圈的垂乳根國際大學,抵達後才發現處處是農田,根本是鄉下。不僅月薪比之前少,研究室還被充滿辣妹、COSPLAYER、無家可歸的女大生、前摔角選手等成員的文藝社占據。無力抵抗的他,不知不覺被捲入這群怪咖的偵探遊戲中……
〈被詛咒的研究室〉
傳聞每年四月就會發生怪奇現象的A館409室,去年才有教授墜樓,今年接收這間研究室的桑幸,果不其然也看到詭異的上吊人影,究竟是怎麼回事?
〈失竊的信件〉
某天,薪水低得可憐的桑幸面前出現一名訪客。對方表示,想尋找一封夾在贈送給桑幸書裡的信件,願意以五十萬交換。翻箱倒櫃找到信的桑幸,卻又不小心弄丟……
〈森女的祕密〉
系主任選舉即將來臨,桑幸的恩人鯨谷教授下達指令,要他去調查對手馬澤教授的兩個傳聞:論文抄襲及性騷擾女學生,即使不是真的,也要弄假成真……
◇ 人物簡介
★桑潟幸一:暱稱「桑幸」,現年40歲,日本文學系副教授。原本任教於關西偏差值最低的女子大學,在學校宣告倒閉前夕,不小心抓到救命繩索,脫逃到鄰近東京的垂乳根國際大學。
他雄心壯志想把自己的形象從「陰沉膽小的懶惰鬼‧宅男教師」,改造成「有些乖僻的孤高研究家」,不料事與願違,學生們早把他的底細摸得一清二楚,於是他的地位一落千丈,還莫名捲入派系鬥爭,淪為救命恩人鯨谷教授的棋子卻不自知。
桑幸意志薄弱,常常陷入自虐的思考方式。最喜歡騎著中國製的紅色淑女腳踏車,邊哼著「我是沒用的傢伙~我就是沒用的傢伙~~」去上課。每當被學生或同事欺負,便會自暴自棄地呢喃「啊啊,我就是喪家之犬,隨時都能露肚皮給你看,乾脆連小雞雞都亮給你看如何」,實在是無可救藥。
雖然個性軟爛,但桑幸不曾動歪腦筋傷害別人,善良算是他唯一的優點。因而,表面上把他踩在腳底下的學生們,似乎將他納入保護的羽翼之下(?),往往在胡鬧的過程中助他化險為夷。
★文藝社的怪咖社員
‧木村都與:文藝社社長,平日穿著猶如老派車掌小姐。對輕小說瞭若指掌,是真格的腐女。
‧神野仁美:暱稱神神,外號「無家可歸的遊民女大生偵探」。平日棲身於紙箱屋,外表冷漠,經常穿得一身黑。
‧早田梨花:迷你裙辣妹,號稱「跩嬌系女王」,是個中年大叔控。
‧山本瑞穗:喜歡打扮成護士,是戀繃帶和點滴癖。外號是「沒有記憶容量的貓」。
‧押川千惠:暱稱牙牙,高個子眼鏡女,一笑就會露出牙齦。口頭禪是「對對對對對」、「有有有有有」,或是「不可能不可能」。
‧藤井麗花:個子不高,卻擁有傲人女相撲體格。曾以「暴龍藤井」的花名登上校園特設摔角競技場。
‧門司智:雙子座B型,文藝社的ONLY ONE男生。讀了太宰治作品,誤以為自己是熱愛文學的青年。
‧熊島鈴香:大餅臉動畫宅,喜歡打扮成女僕,也喜歡傑尼斯偶像團體Hey! Say! JUMP。
‧丹生愛美:小不點眼鏡娘,也喜歡女僕裝扮。是村上春樹粉絲。
★桑潟的救命恩人(?)
‧鯨谷教授:綽號小鯨鯨,日本文學系的系主任。擁有油膩膩的鯰魚臉,及緊咬權力不放的海蛇性格。原本是大型信貸公司的董事,著有《黑道大哥教你真槍實彈經營術》。把桑幸當成學院派系鬥爭的「棋子」。
作者簡介:
奧泉光(Okuizumi Hikaru)
1956年出生於日本山形縣。
國際基督教大學畢業,現任近畿大學國際人文科學研究所教授。
1993年以《諾瓦利斯的引用》獲野間文藝新人獎。
1994年以《石頭的來歷》獲芥川獎,其後並在英國和法國出版。
2009年以《神器》獲野間文藝獎。
擅長在故事中製造懸念,運用虛實交錯的筆法誤導讀者是他的拿手好戲。2010年以《舒曼的手指》跨行推理文類,入圍書店大獎。2011年發表的《桑潟幸一副教授的時尚生活》,一改純文學風格,幽默諷刺的輕快筆調,描繪三流大學教師與學生的另類日常,獲得廣大好評。
譯者簡介:
王華懋
熱愛閱讀,嗜讀故事成癮,尤其喜愛推理小說與懸疑小說。現為專職譯者。
各界推薦
名人推薦:
推薦序 解謎請在超市特賣之後再說吧
文/曲辰
做為一個在大學任教的講師,我的週三往往是這樣的──
一早,我的Libratone Lounge音響便傳出傅尼葉於1960年為DG所錄製的「巴哈無伴奏大提琴組曲」,演奏者細膩的詮釋穿透北歐設計的音箱,為我的十七坪套房染上了巴洛克時期的繁複質感,這種奠基於數學思考的對稱美學,一直是我終身追求的信仰。
略行梳洗,將昨天請人特別淺焙的Mchana莊園產肯亞AA Kaguyu咖啡豆拿出來,磨成粉,倒進備好的Syphon壺,待得虹吸管萃取出明亮色澤的汁液後,馬上一口飲下,來自非洲大陸的強勁酸味瞬間洗刷喉舌間殘留的夜韻,空氣中隱隱有莓果的芳香,配上巷口的吐司與伊豆來的果醬,為我的早晨譜上美好的前奏曲。
出門,騎上我的Brompton M6L清漆款小摺前往學校,身為知識分子,為這個地球盡一份心力也是應該的。在滑進校園的同時,剛好與兩個班上的學生擦肩並行,她們馬上熱烈地跟我討論起「嘲諷與擬仿是否需將作者意圖考慮進去」的議題。討論到一半,忽然上課鐘聲響起,我們連忙加緊腳步,進教室的前一刻,一個穿Dior Homme襯衫與風衣的纖弱少年攔住我,說聲「老師下課後請來一下社辦」就翩然離去。
兩個學生看呆了他的背影,只有我知道看來像少年的他其實是個女孩。名義上是大學生,實際上卻是個偵探。
看來,又有事件發生了。
做為一篇推薦序的開頭,不管認不認識我,大概都會意識到這段文字的妄想成分大過於真實而讀不太下去。有趣的是,如果發生在推理小說裡,願意買單的讀者則會多上不少。
這當然是某種讀者與作者的隱形契約,我們同意犧牲某部分的理智來相信小說中的存在皆有可能,但為了回應我們的犧牲,作者則要提供足以娛樂我們的要件以滿足契約。所以,我們願意承認有女學生會是犯罪社會學副教授的粉絲,而建築系副教授則可光明正大跟女學生談戀愛。只是,以前我們犧牲理智換來的是謎團/劇情/故事的酬庸,到二十一世紀後,似乎那些角色本身就是我們獻祭理智得到的結果。
我的意思是,隨著「賣萌/賣角色」(キャラ萌え)風潮的盛行,大眾小說的形式確實有所改變。以往作家總要設計出一個迷人的故事,現在則更用力創造迷人的角色,小說的核心從「再告訴我多一點故事」轉移到「再告訴我多一點關於某人的事情」,這樣的轉變或許是文學的演化過程,可是過度追求角色的鮮明度,反而造成每個角色的混同。(這邊就不用東浩紀的說法掉書袋了)
或許《桑瀉幸一副教授時尚生活》的作者奧泉光,就是意識到這樣的風潮,因此點滿嘲諷技能,寫出這本小說。
如果我們用一種刻意引人誤解本書的立場寫簡介,應該可以把本書說成「桑瀉幸一副教授剛到『垂乳根國際大學任教』,便捲入一連串事件,從研究室鬧鬼、尋找失竊的信,還有莫名在大樓裡消失的『森女』。個性純良的桑幸無能應付,於是由居無定所的文藝社成員神神,帶領社員與他解開謎團」的故事,搭配書名的「時尚」兩字,有一種角色俐落,解謎也相當明快的感覺。
但實際上根本不是這麼回事,以現在的標準,桑潟幸一是個徹頭徹尾的不適任教師,不僅對教學沒熱情,對學術研究也毫無興趣,除此之外,自卑到自大的程度也讓他的內心戲像跳梁小丑。看來令人有些反感的設定,卻因作者在敘事腔調上的掌握得宜,令讀者感受到某種潛藏在這種負面人物身上的魅力。比方〈受詛咒的研究室〉中,被一連串怪現象嚇壞的他,以為一切都是學生的惡作劇,在憤怒、恐懼、悲傷交織下,決定放棄身為人的尊嚴,徹底認輸:「看哪,怎麼樣,喪家之犬露出了牠的肚子。嗚嗚哀鳴著露出肚子,妳們看個仔細吧。看不清楚?要我拉開襯衫,亮出西瓜般渾圓的肚腹嗎?要我展現甲蟲幼體般又白又凸的圓肚子嗎?看呀,不是妳們說要看的嗎?這些全是妳們幹的吧?看呀看呀,這就是我的肚子,愚蠢喪家犬的大肚腩。」
奧泉光巧妙運用推衍誇張到極致的技巧,徹底表現出人的卑屈面,又因敘事者的口氣自暴自棄到近乎灑脫,讀來不覺黏滯,反倒有著清爽的笑點。擔任偵探角色的神神也不例外,雖然遊民女大生偵探聽來挺有特色,但由於圍繞在她身邊的文藝社成員既聒噪又膚淺,讓她的形象跟著模糊,直到解謎時才發出應該要有的光芒。
此外,本書屬於「日常之謎」,也就是沒有死者的謎團,這往往瑣屑無傷大雅,如何說服讀者偵探有「管閒事」的權力──即如何建立「偵探的合法性」,便成為推理作家的首要問題。小說中,作者聰明地透過引渡日常生活來解決這個問題,巨細靡遺交代所有關於桑幸的生活瑣事,從房租、居酒屋的選擇,到薪水、如何節約等等,都仔細告訴讀者,讓我們意識到故事是以桑幸為核心。當桑幸展現卑屈,退居被動位置,偵探的介入便理所當然。尤有甚者,透過細節的鋪敘,我們得以理解桑幸的「現實狀況」,與他的距離被強迫拉近,也才可能在嘲笑他的同時,意識到彼此處境的類似之處,將戲謔轉為憐憫,降低對桑幸的嫌惡感。
值得一提的是,小說裡的對話鮮明真實得不可思議。當書中的女大生熱烈展開毫無意義的對話時,恍惚間總覺得就像發生在我的課堂上一樣。之所以會這樣,恐怕與作者奧泉光的出身有關,自一九九九年便在關西八大私立名校之一的近畿大學任教,對當代女大生與學術界種種生態想必熟悉到令人髮指的地步。而獲純文學獎項的野間文藝新人獎出道,也得過芥川獎的奧泉光,更擅長將現實世界扭曲折放至文本,凸顯想表現的問題。難怪他能寫出「每一頁都有笑點」,但「讀完後備覺怵目驚心」的小說。
作者介紹
曲辰,現兼差任教於中部地區某私立大學與某私立科技大學夜間部。
看到桑幸的收入後,忽然對現在的時薪相當滿意,也深刻瞭解什麼叫「對旁觀者而言是喜劇,對當事人而言是悲劇」。就是當讀這本書到捧腹大笑的同時,往往會硬生生收住笑聲,意識到自己未必不是其中的主角,在心頭染上沉重的灰。
【讀者捧腹絕倒好評!】
「歡樂版本的《人間失格》、現代的《阿Q正傳》,或者說學術界的《自虐之詩》。本書開啟伍迪‧艾倫式碎念到令人上火的方式,講述一個魯蛇自以為將要展開的全新生活。我不禁覺得,如果世界缺少魯蛇們,真的會讓人感到了無生機。」──麥田出版日文編輯 謝濱安
「這種短小如香蕉一般的文體(但一層一層剝開可以發現把推理的元素果肉包裹的很完整)和每三分鐘就一個讓人嘴角抽搐的搞笑節奏(連裝傻和吐槽的設定分配都有如銀魂般的完美)根本就像是現成的動畫劇本,但從每個故事最後卻又確實解決了一個發生在桑幸身邊的「謎團」,又是推理小說必備的條件。」──部落客 紙袋人
「推薦給已經看膩「不知為何要推理但是硬要推理的推理小說」的人們。看看這世界上還有人比自己廢柴千萬倍以上還是頗令人開心的啊。」──部落客 黯泉
「有別於一般小說較正向熱血的人物形象,《桑潟幸一副教授的時尚生活》中的主角雖然是個完全不靠譜的喪家犬男人,卻有梗到令人難忘、白眼可能會讓你翻得又愛又恨。」──部落客 jrue
「好幾次在電車上讀到忍不住偷笑,只好改在家裡悠閒地啃,才能盡情大笑。」──kaz-p
「可能因為奧泉光是大學老師(他任教的近畿大學是關西地區傳統的八大私立名校之一),很清楚現在日本大學生的言行舉止是什麼樣子,所以筆下那群整天咯咯咯怪笑的女學生,每個人形象都非常清晰、精準,完全不會搞混,而且每個都還挺討人喜歡。」──小森
「雖然讀的是笨蛋大學,但文藝社成員們的腦筋真的轉得很快,搞笑吐槽也很正中要害,讀起來彷彿在開車兜風,心情十分爽快。她們的有趣對話,是書中的一大亮點。」──部落客IZAKU
「嘲諷的力道排山倒海又鞭辟入裡,看似誇張的幽默卻不會有太過超脫現實之感,讓讀者在嘲弄主角人生的荒謬之餘也為現實的殘酷心頭一涼。 」──部落客Sen-Yin L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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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曲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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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節試閱
§森女的祕密
下流大學教師
桑幸──桑潟幸一副教授轉職到位於千葉縣權田市的垂乳根國際大學兩個多月後,生活形態已完全固定下來。或者說,感覺是在非常低水準的地方穩定下來。
「低水準」在這樣的情況具有各種含意。首先,垂乳根國際大學是一所吊車尾大學。春季出刊的《週刊文秋》 專題報導〈前途無量大學V.S.前途無亮大學〉中,垂乳根國際大學是前途無亮的第一名,專家學者在匿名座談會上評論「根本也談不上前途無亮,感覺一開始就不存在」、「即使倒閉都不會有人發現吧」。
可是,比什麼都「低水準」的是桑幸本身,自從轉調垂乳根,無論是學力、氣力、溝通能力、集中力、體力,任何一項給人的印象皆是低益求低的「低水準」。以學力來說,到垂乳根國際後,桑幸當然一本書也沒讀過,包括漫畫在內,幾乎一個鉛字都沒看過,坐在電腦前淨是瀏覽影片和遊戲網站。課堂上,想在黑板寫下「太宰治」三個字,卻怎麼也想不出「宰」的寫法時,打進大學就專門研究太宰治的桑幸,當場錯愕不已。
話雖如此,桑幸立刻豁出去地想「哼,寫不出來又怎樣」,實在教人佩服。與平日發呆的時間呈反比,桑幸豁出去的速度以驚人的倍率成長,這是欠缺持續反省或沉思的氣力與集中力的緣故,他卻老王賣瓜地暗忖:「最近不再鑽牛角尖地煩惱個沒完,而是馬上把問題拋到腦後,看來我是愈來愈犀利了?」
換句話說,儘管察覺自身的「低水準」,桑幸仍堅定認為,只要他有心,更重要的是,給他一個更好的環境,他隨時都能變成「高水準」。現在的他會如此「低水準」,完全是垂乳根國際害的,是千葉害的。是在產業廢棄物放置場旁有灰頭土臉的低階家庭餐廳、農地一隅坐落著簡陋小酒店、沙塵狂颳的千葉害的。或者,是八成的學生最常去的唐吉訶德 ,及福利社擺著以鐵絲捆綁的烤肉木材的垂乳根校園裡,那混沌的愚蠢空氣害的。種種因素將原該是「高水準」的自己壓至「低水準」。
一旦成為大學教師,就不必再考試,意即沒機會接受客觀評價,所以能永遠棲息在主觀妄想的樂園中,桑幸便是絕佳的例證。不久前,學校舉辦由學生進行的「授課評鑑」,桑幸在之前待的敷島學園麗華女子短期大學──俗稱麗短,也經過這種考核。學生對桑幸的評價,雖然偶爾也可看到「就像浸淫在冬季的大海」、「乾透的藤壺」 等善良的意見,但整體來看是差勁到家。然而,桑幸總是大言不慚地指責學生無腦透頂,上他的課等於是剪牡丹餵猴子,毫不內疚,誰都拿他沒輒。不可思議的是,這世界人下有人,比桑幸評價低的老師居然為數不少!
麗短這種程度的學校不值得我認真,也沒必要認真。本大爺認真起來可不得了,會引起全世界矚目喔,你們承擔得起嗎?桑幸只會沾沾自滿,絲毫不知反省,想必完全出乎文部科學省 的意料吧。
桑幸的自我評價好似參天古木,不動如山。或者說,知性愈退化、愈是碰上醜態畢露的無能場面,「真正的我是很厲害的」這隻毫無根據的確信畜牲益發肥胖,妄想的樂園中百花也益發絢爛綻放。
可是,就像上一回〈失竊的信件〉中提過的,桑幸正視血淋淋的事實──自身有多「低水準」的機會終於來臨。他收到轉調垂乳根後的第一份薪水明細單。
110,350……
多麼明快的數字,沒有幻想介入的餘地。「低水準」的證據彷彿伴隨著巨岩,不可動搖地鎮坐在眼前。桑幸瞬間石化,凝視著那行數字。
他早有薪水會比以前少的心理準備,但沒料到會是這種數字。肯定是哪裡弄錯,應該立刻到人事課訂正,桑幸卻沒採取行動。為什麼?
哦,老師的薪水確實只有這樣,有問題嗎?他害怕聽到行政人員這麼告知。換句話說,桑幸依稀意識到,這大概是與他身價相符的金額。客觀來看,十一萬零三百五十圓已算優待。不僅如此,想到下流大學教師的形容詞,便有種穿慣廉價衣物的貼身感。俺就是下流,下流大學教師唄。他以不知是何地的方言,哼起古怪的旋律,傻笑著走過權田的田間小徑。
桑幸的自我評價之樹依然高聳天際,但根部可能已腐爛殆盡。如同棲息在樹洞濁水中的蟲子,憧憬著「高處」,在「低處」蠕動,或許這就是我基本的生存方式──桑幸以腦細胞日漸死滅,失去活性的蛹腦思考著。
即使如此,桑幸仍無法拋棄薪水弄錯的疑慮,不能不緊抓那一絲希望的光芒。於是,桑幸絞盡腦汁,寄出一封主旨為「部分教師薪資疑似有誤」的匿名信給人事課長,還不忘加入恐嚇的詞句:「若置之不理,可能會發展為負責人的去留問題」。人事課長想必會十分訝異,不過,畢竟是汲汲營營自保的小官吏,應該會再檢查一次吧。這麼一來,錯誤不可能不修正。
隨著五月的薪水入帳日接近,希望之光益發耀眼,不久化為一種確信。不管怎樣,都不可能是那種薪水。總算能徹底擺脫「下流」的惡夢,桑幸鬆口氣。不料,撕開明細單的車線,上面印著「110,350」。
幻想破滅得太快,桑幸吭都吭不出聲。我就看著這個數字過一生吧──確信的燈在蛹腦中閃爍。
「果然。」沒有其他人的研究室裡,桑幸拿著明細單,認命地喃喃自語。這種情況下,「果然」的內涵未必單純。總之,桑幸體認到自身的「下流」是決定性的。世上收入比他少的人多得是,不過,非兼任的大學教師中,實在不可能有人的薪水更低。在這層意義上,他的確屬於「低水準」群。啊,或許是無可奈何的,畢竟現在如此不景氣。下一瞬間,桑幸已果斷地浸泡在認命的水裡。這段時日,桑幸認命的速度與豁出去的速度齊頭並進,進步飛快。不管遇上什麼事,只要認命就能迎刃而解,此即自古存在的「現實主義」立場吧。順其自然地接受現狀,該毀滅時便會毀滅──從主導戰後日本政治與經濟的「現實主義」真諦來看,桑幸無疑是戰後保守意識形態的後裔。
經過這番分析,桑幸自我評價的大樹無可救藥地遭到腐蝕。值得慶幸的是,垂乳根一帶幾乎不起風,暫且不必擔心樹會倒下。如果要倒,怎麼想都是垂乳根會先倒。垂乳根倒下之日,也是桑幸倒下之時。從此一角度來看,垂乳根就是桑幸的命運,是最適合桑幸的棲身之所。
化為低迴螻蟻的桑幸,衷心祈禱垂乳根能永恆不朽。他從腐爛的樹洞往下爬、再往下爬,深深鑽入泥土深處,以獲得一定的安心感。「現實主義」式的低空安定路線或許就和日本的政治經濟一樣,是桑幸應該努力到達的境界。
桑幸深陷絕望
桑幸猶如遭波濤捲走的失根昆布,搖搖晃晃地返回研究室。
儘管毫無食欲,他仍拿出自製便當擺到桌上,打開蓋子。便當裡是昨晚剩下的白蘿蔔飯和昆布佃煮加梅干。桑幸默默扒著飯,卻食不知味──剛這麼以為,隨即覺得淋在白蘿蔔飯上的鰹魚高湯超級鮮美。
即使是這種時候,好吃的東西還是好吃。桑幸沉浸在悲哀的感慨時,文藝社成員七嘴八舌地說著「老師好」,湧進研究室。
「咦!桑幸老師在哭嗎?」護士山本驚呼。
桑幸似乎不知不覺流下眼淚。啊,不,我沒事……桑幸曖昧應著,以代替手帕的溫泉毛巾拭去淚水。
「真的,老師在哭!」辣妹早田跟著嚷嚷。
「老師怎麼在哭?」護士山本問。
「便當菜太窮酸?」丹生愛美猜測。
「那算哪門子理由?」牙牙不以為然。
戴眼鏡的一年級小不點回答:
「看到便當菜太窮酸,我就想掉淚。」
「啊,我也是。」同樣是大一的熊島鈴香拿抹布擦著長桌附和。
「的確,只有佃煮和梅干,好像有點淒涼。」護士山本瞄瞄桑幸的便當。
牙牙掏出包包裡的飯糰反駁:
「那樣就很讚了,暴龍今天午餐只吃土司塗美乃滋哩。」
「哇哈哈,早上沒時間嘛。」暴龍藤井應道。「可是,到這把年紀,不會為便當菜掉淚吧。」
「那老師幹嘛哭?」護士山本又問。
辣妹早田說:「難不成是被小鯨鯨欺負?」
猜中了,桑幸就是遭鯰魚大王欺負而哭泣。國、高中時代,桑幸偶爾會在車站或學校遭不良少年勒索,但他絕不會哭,大抵是傻呵呵地笑,笑到不良少年心裡發毛,不得不丟下一句「這傢伙有病」,放他一馬。桑幸原打算運用經驗法則,努力傻笑蒙混過關,但損失的金額相差太多,淚水無法克制地滴滴落。話說回來,五十萬!拿去買夕陽超市十圓的即期麵包,就能買五萬個!若是特價五圓的豆芽菜,就是十萬包!對現在的桑幸而言,五十萬幾乎等同天文數字。
仔細想想,我究竟為何會離開麗短,跑到垂乳根?怎會被那種比目魚眼怪的花言巧語騙到這裡?要是待在麗短,也不會淪為下流大學教師,反而能在沒有鯰魚大王的和平沼澤悠游。桑幸一陣酸楚,一滴淚水又滑過臉頰。他無力掩飾,豁出去地無聲吶喊:是是是,我就是在哭。一個大男人在哭,咦,怎樣?不能哭嗎?男人不能哭嗎?
拉出折疊椅、圍坐在長桌旁的八名文藝社社員,注視著默默流淚吃便當的男人,沉默半晌。像是目瞪口呆,啞口無言,也像在冷靜觀察桑幸錯亂到何種程度。
辣妹早田低語:
「果然是被欺負了。」
嗯嗯,桑幸自然地點頭。邊點頭邊吸鼻涕的模樣,宛如迷路的孩子。
「莫非……」木村社長接過話,「是保險櫃裡的東西失竊?」
「對,就是那件事。」桑幸又乖乖點頭。「可是,妳怎麼知道?」
「聽粕谷姊說的。」木村社長回答。粕谷姊,是指招生戰略室的辣妹行政人員粕谷惠吧。
「剛剛我們在餐廳見過,她提到桑幸老師和鯨谷老師為了保險櫃的事吵架。」
「粕谷姊和社長的姊姊就讀垂乳根時是同學。」護士山本解釋。
「她們不同系,但都參加舞蹈同好會。」木村社長補充。
「木村姊不是文藝社?」辣妹早田問。
「是啊,兼舞蹈同好會。」木村社長回答。
「在垂乳根校慶上跳豔舞,被罵得慘兮兮。」護士山本又說,吃著飯糰的牙牙插話:
「我也看到了我也看到了,之前念高中的時候。超勁爆的。那叫啥?埃及那邊的舞。」
「肚皮舞。」木村社長說。「對對對。」牙牙拍手叫道。
「社長的姊姊學過肚皮舞?」丹生愛美抬起眼鏡問。
「才怪。」木村社長乾脆地否定。「只是跳得像有那麼回事,非常隨興。」
「可是服裝超暴露的。」牙牙不太相信,「男生看得眼珠子都快掉出來。」
「反正那才是目的嘛。」
「不過,為什麼會挨罵?」
「學生委員會的老師很生氣,認為太猥褻。」木村社長向丹生愛美說明。「但我姊說,學生委員會的老師最起勁。不光從底下看,還拍照。」
「拍回家打手槍用?」牙牙吐嘈。
「就那種感覺。我姊氣死了,說要宰掉他。畢業後,他們在居酒屋遇見,我姊當場大罵『渾蛋,那時居然敢惡整老娘!』,海扁他一頓。」
「木村姊超可怕的。」牙牙感嘆。
「粕谷姊理智斷線更可怕。」
「看得出來……」護士山本心有戚戚焉。
此時,坐在距離大夥最遠的門口附近的神神,漫不經心地瞥向窗前辦公桌那托腮流淚的男人,開口:
「那麼,保險櫃裡是什麼東西不見?」
由於神神的發問,話題總算回歸正軌。
既然如此,桑幸也想一吐為快。桑幸突然滿心希望找人傾訴,繼續濕著鼻子,在眾人詢問下娓娓道出經緯,講到要賠償五十萬圓的部分,又不禁淚如泉湧。
「可是,五十萬也太扯……」辣妹早田表示同情。
「就是說咩……」「哪有這樣的,太過分了。」暴龍藤井與牙牙同聲附和。聽到這些話,桑幸心中益發酸楚,就像跌倒的小孩得到父母安慰,忍不住想號啕大哭。
「桑幸老師,乾脆落跑吧。」護士山本建議。落跑?跑去哪裡?桑幸問,護士山本回答:
「唔,比方委內瑞拉之類的。」
「怎麼突然提到委內瑞拉?」
「我有親戚還不出錢,逃去委內瑞拉了。」
「是被迫投保,然後差點被做掉的那個嗎?」
「對,我媽那邊的親戚。」
「那人現在呢?」
「混得不錯,頭髮似乎理成飛機頭。」
「什麼跟什麼?」
「簡直莫名其妙嘛。」
「不過,名冊居然值五十萬?」辣妹早田感嘆,話題重新回到正軌。
「的確,如果值五十萬,可能會有人想偷。」護士山本說,暴龍藤井立刻反駁:
「現金或許會有人要偷,偷名冊要幹嘛?」
「確實。」木村社長點點頭,然後問:「除了名冊,保險櫃裡有別的東西嗎?」
桑幸記得,昨天白天鯨谷教授拿出名冊,及晚上自己放回名冊時,保險櫃都是空的。
「可是,為啥要偷名冊?」辣妹早田疑惑道。於是,桑幸把剛才對鯰魚大王講過的「打擊鯨谷陣營」說詞複述一遍。驀地,昨天中午在電梯裡碰上馬澤教授的場面閃過腦海,一個詞湧上心頭:
剽竊論文──
交談時,馬澤教授是不是一直盯著我手中的信封?不,桑幸記得很清楚,馬澤教授眼鏡底下那雙猶如混濁沼澤的瞳眸,發出惹人厭的光芒傾注在他懷中的信封,害他十分忐忑不安。
沒錯,就是這樣。那天上午,馬澤教授瞧見廠商人員將保險櫃搬進招生戰略室。需要保險櫃存放物品,表示鯨谷教授獲得必須收藏在保險櫃的「貴重物品」──馬澤教授會如此推測是很自然的。在那之前,鯨谷教授四處散播他掌握馬澤教授剽竊論文的證據,害馬澤教授血壓飆高。此時,一名具備「偵探」才能的副教授前來,與鯨谷教授密談後,小心翼翼地揣著裝有文件的信封離開研究室……
馬澤教授是不是認為,那只信封裝的是他剽竊論文的證據,像是刊登下智大老師論文的雜誌或期刊?是不是認為,鯨谷教授委託「偵探」副教授檢驗他的論文?
沒錯,肯定就是這樣!假說一旦成功樹立,便化成不可動搖的確信巨木,紮根大地。
馬澤教授密切注意著招生戰略室的情況,發現副教授拿著信封出來,立刻追上,試圖在電梯裡打聽消息。「名偵探啊,總覺得名偵探很可怕」,這句話原是想趁機刺探,卻暴露出他的恐懼。所以,馬澤教授認為「貴重物品」一定會放回保險櫃,便等副教授到F館交還信封後再偷走……
桑幸擦掉眼淚,有些興奮地說出自己的推理。然而,文藝社成員卻反應並不熱烈。聽著桑幸的推論,她們個個神情茫然空虛,與上課時的氣氛一模一樣。
「可是,馬澤教授怎麼打開保險櫃?」一會兒後,木村社長開口。「持有保險櫃鑰匙的,只有桑幸老師和鯨谷老師吧?」
這的確是個問題。辣妹早田接著發言:
「何況,馬澤老師幹嘛派森女去偷?他自己偷不就好了?」
「還不一定是森女偷的吧?」
「是啊,不過……」聽到木村社長的話,辣妹早田補充:「桑幸老師晚上去還名冊時,森女在F館吧?」
「果然就像神神說的,森女還在裡面。」護士山本附和。
當晚,九點五十分左右桑幸去還名冊時,森女確實仍在F館。桑幸作證,親眼目睹她走出女廁。於是,木村社長又問:
「可是,馬澤老師也在吧?」
「應該在。」桑幸回答。昨晚離開F館後,他繞到警衛室填登記簿,順便確認馬澤教授尚未回家。停車場還停著馬澤教授的BMW。
「換句話說,昨晚桑幸老師離開F館後,馬澤教授和森女仍在F館。」
聽著木村社長的總結,桑幸覺得有些不太對勁。他忽然想起,馬澤教授的研究室當時是暗的。森女出現在走廊前,桑幸打開馬澤研究室的門,室內沒人。不,是一片漆黑,他無法斷定是否真的沒人。馬澤教授在室內嗎?那為何不開燈?
在走廊追丟森女後,桑幸步向電梯。從走廊角落回望,馬澤研究室的燈依然是暗的。
這麼一想,人在室內卻不開燈,實在古怪,推測馬澤教授不在研究室較合理。另一方面,馬澤教授肯定留在F館。既然研究室沒鎖,馬澤教授究竟在哪裡?
「可是可是,如果是馬澤老師偷的,等於是偷錯東西吧。」護士山本發言。見眾人點頭後,她繼續道:
「發現不是他要的東西,應該會還回來吧。」
「太天真了。」暴龍藤井尖銳地吐槽。「有人會偷走東西,再還回來說『我偷錯了』嗎?」
「沒有沒有,才沒那種人。」牙牙左右搖手,表示贊成。「平常是不會有那種人的。」丹生愛美也附和,桑幸只能同意。
「不過,」護士山本又開口:「假設是昨晚偷走的,搞不好東西還在研究室。偷偷溜進去找怎麼樣?」
「昨天的話,東西應該帶回家了吧。」暴龍藤井冷淡地否定。「噯,說得也是。」護士山本乾脆地同意。不過,她立刻提出新點子,實在精神可嘉。
「欸欸欸,那麼,潛入馬澤老師家呢?」
異想天開,根本不可能!眾人批評四起。然而,護士山本仍天兵地反駁:
「可是可是可是,不是說以眼還眼嗎?」
「神神怎麼想?」木村社長問神野仁美。神神一直保持沉默,在桌上撐著腮幫子,睜著黑色瞳眸,視線在天花板游移。
跟平常一樣穿牛仔褲配黑T恤的神神,緩緩摸索放在桌上的背包。眾目睽睽下,她取出手機,瞄一下螢幕後,開口:
「時間差不多了,我去上課。」
丟下這一句,神神隨即站起,連聲招呼也沒打便離開研究室。若是一般情況,這種態度肯定會引來反感,但文藝社成員沒絲毫不滿,七嘴八舌地說著「啊,我也要去上課了」,一眨眼全跑光,快得教人啞然。
我呢?不管我了嗎?五十萬呢?沒人幫忙想想辦法嗎?
被拋下的桑幸在內心大喊,卻無計可施,只得默默扒起剩下的便當。白蘿蔔飯真好吃。怎麼會好吃成這樣?想著想著,淚水又滑落。
總之,連同鎖的問題,還有兩、三個謎團待解,不過桑幸認為,是馬澤教授誤會信封內容偷走的。話雖如此,他根本沒證據。該怎麼辦?
桑幸陷入悲嘆與絕望中,走投無路,整個下午都在研究室發呆度過。那副模樣像極痴呆惡化、淚腺鬆弛的老人,也像罹患失憶症而茫然自失的人。五十萬徹底擊垮桑幸,把他嚴重劣化的精神破壞到幾乎無法修復。
就在桑幸束手無策地虛擲光陰時,文藝社成員悄悄展開行動。
§森女的祕密
下流大學教師
桑幸──桑潟幸一副教授轉職到位於千葉縣權田市的垂乳根國際大學兩個多月後,生活形態已完全固定下來。或者說,感覺是在非常低水準的地方穩定下來。
「低水準」在這樣的情況具有各種含意。首先,垂乳根國際大學是一所吊車尾大學。春季出刊的《週刊文秋》 專題報導〈前途無量大學V.S.前途無亮大學〉中,垂乳根國際大學是前途無亮的第一名,專家學者在匿名座談會上評論「根本也談不上前途無亮,感覺一開始就不存在」、「即使倒閉都不會有人發現吧」。
可是,比什麼都「低水準」的是桑幸本身,自從轉調垂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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