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怪留學指南

樂泱泱非常討厭沒人接機的感覺。
她靠著機場大門口，望著雨水倒灌的夜空，像呆瓜一個。
凌晨1點，奧克蘭國際機場人流不息，宛如白晝。這位剛結束長途飛行的少女一臉疲倦，但更多的是……不爽。
「到底來不來？」捏住電話喊，「司機死了是吧？」
「Homestay的聯繫人出了點問題。」
「什麼？」
「你自己坐計程車過去吧。」
「哈？」
「地址你爸已經放在你的皮夾裡了。聯絡人叫『Stan』。」
「吃錯藥了？」
「他是個紐西蘭男孩。你會和他的父母還有姊姊，一家人住在一起。」
「喂！三八，換我爸接電話！」
「你爸說這次出國就是讓你好好鍛煉獨立能力的，」電話這頭的女人有點緊張，「在那裡給你安排了學校，今天安頓好，明天就去報導。」
少女不耐煩，翻了個巨大白眼，「說了換我爸聽電話。」
「他出去了。」
「換他聽！」 吼起來，「什麼狗屁Homestay，我要住Hotel！」
「張祕書會把學校位址和報導程式郵件給你，Homestay家庭和校方會定期聯繫，所以在別人家要好好相處，別像在自己家那麼任性，要懂禮貌。如果闖禍的話他們會通知學校。」女人停頓一下，「……然後學校就會告訴我們。」
「不是說好只是讓我來紐西蘭度假嗎？！」
「老爺說是讓你收心。」
「那和度假有什麼區別？」
「收完心後在那裡生活一陣子。然後——」女人手心冒汗，「在那裡用心讀書，把國內的狐朋狗友都忘了。一年後再回來。」
「一年？！」幾乎是尖叫。
她不屑嘖嘴，像是聽到了天大笑話，「你聽好，我現在不想和你這個狐狸精說話，換我爸接電……」
「生活費和學費，張祕書每個月會打到你紐西蘭的銀行帳戶。」女人堂皇，「但是只有生活費和學費而已。不會再像以前讓你亂花錢了。」
「你以為把我趕到國外就可以獨掌大權了？」
雨拚命下，少女孤零零地站在機場門口，覺得渾身發冷，「就算你把我趕出來也代替不了我媽的位置。不要以為在我爸耳邊說我壞話，我爸就會聽你的！說到底你還是個外人，說難聽點，你就是個——」
「泱泱，你長大了，該懂事了。」
「閉嘴！叫我爸來！」
「他不會接你電話的，」女人看了一眼面前眉頭緊鎖的男人，「他說，等你什麼時候不再任性了，他就會和你聯繫。」
「你——」
「不早了，趕緊打車去寄宿家庭吧。」
「什……」
「出門在外，自己當心。晚安。 」
「……喂？！喂！」少女捏著手機大叫，「喂！我還沒說完！」

［嗶——］

「幹！」
少女渾身發抖，把手機狠狠砸出去。
「啪」的一下，慘烈地被砸在地面。機場門口的人群被嚇得不輕，大家不明所以地看向地上的手機——螢幕早就粉粉碎。
人們面面相覷。
下一秒，樂泱泱便感受到來自四面八方的視線。
她不管不顧。
是的，這種受人矚目情況她早就司空見慣。
事實上，她也很享受成為人群焦點——不論好壞。但現在，她顯然沒心情enjoy。
機場人高馬大的警衛從遠處走來，「Are you ＯＫay？」
少女瞟了一眼對方，她並不知道眼前的警衛是一位毛利人，只是被對方手臂上華麗圖騰給小小驚到。
什麼情況？
為什麼機場警衛的手上會有紋身？
這到底是個什麼地方？
紋身那麼over竟然還可以在國際機場做警衛？
她滿腹狐疑卻又不露聲色地又快速掃了一眼對方，三個字形容：黑高壯。
那個時候她還不知道，那是紐西蘭毛利人的特色。
黑高壯算什麼，毛利人跳起戰舞HAKA來，直接讓人敬畏得起雞皮疙瘩；手臂上的紋身算什麼，有的毛利人直接把整張臉紋滿圖騰，而且還大搖大擺走在奧克蘭的街道上……
Anyway，我們好像扯遠了。
總而言之言而總之，眼下對這個奇異島國還毫無瞭解的樂泱泱小姐只知道：大事不妙。
好漢不吃眼前虧。
介於她英文爛的程度，要是解釋起來肯定丟臉。
她丟不起這個臉，她最要的就是面子。
「I’m ＯＫ.」她速度鎮定丟出一句，隨後立即推著那一大車名牌行李箱，大步離開。
撇下一臉茫然的警衛，以及不明真相的老外站在原地。
越走越遠。

深夜電視還真是無聊。
真是的，既然是半夜放的節目好歹多些成人福利嘛。
凌扔掉遙控器，剛想把漢堡送到嘴裡，沙發上的手機就響了起來。
他撇了一眼螢幕，懶洋洋地接通，「就不能讓我吃完肉再說？」
「就那個屁大的素漢堡還能叫肉？」
「少廢話。」
「有活兒來了。」電話那頭的人像是很緊張，「Lorne Street的小巷子有情況，你去看一眼。」
「什麼情況？」
「……不清楚。」
凌瞇起狹長的鳳眼，像是對這種難得的不專業嗤之以鼻，「Excuse me？」
「手法很奇怪，而且被幹倒的是一個島民。」聲音拖出一絲遲疑，「力氣這麼大，看起來不像這裡的慣犯，搞不好是外來人做的。」
「死了嗎？」
「失血很多，還沒有人發現。趕在員警到場前你快點先去掃一眼吧。」
「哦開。」
「快點啊，別吃了，現在就去！你怎麼老半夜吃飯，作息敢不敢正常一點？」
凌剛拿起漢堡的手懸在半空，他冷冰冰，「說好的人道主義呢？」
「你又不是人。」
「……」
「人性這種東西等你變成人類了再說。」
「喂……」
「如果那個島民掛了，你去晚了就見不到魂魄。如果見不到魂魄，你就沒生意。如果你沒生意，我就……」
「知道了現在就去。」

［嗶——］

凌把手機朝沙發上一拋。
他撓了撓凌亂的頭髮，望向窗外。雨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停了，夜色悄然彌漫。
浪濤輕拍著海面，傳來令人安心的海浪聲。
他喜歡這個地方。這座高層私人公寓面對大海，雖然此時此刻大海正被夜色隱沒，但是只要聽到那迷幻的浪濤聲，他就覺得滿足。他關了電視機，躺在沙發上靜靜聽著那聲音，在這17樓的複式公寓裡，一切都是那麼的舒適溫暖。
但是現在凌晨三點又要出去開工。
可惡。什麼時候才能擺脫這種苦逼的工作，安安心心領養老金啊？他起身走進衣帽間，一邊盤算今晚的工作會不會很棘手，一邊看到了鏡子裡那個高高的男孩——
亂髮。瘦高。懶散的眼神。
帶著高貴的，獨特的，不屑一顧的味道。
唔……怎麼能這麼帥？
他得意洋洋地用手摸起下巴。
算了，再過不久就能真正變成人類了。凌想到這裡，就覺得好多了。
他整裝待發，對那個鏡中男孩一勾嘴角。
隨後「咻」地一下，消失在鏡子前。

憑空消失。

＊ ＊ ＊

樂泱泱小姐依舊孤零零地坐在人流不息的機場門口。
凌晨2點，事態沒有任何進展。
她一副臭臉，又困又冷又心塞。
宛如一個末日殺手般悲壯。
雨停了一會兒，南半球帶著泥土芳香的清爽空氣撲面而來，卻一點也沒有讓她覺得美好。她呆呆看著手裡的字條——

地址：15 Grogery Place, Mt Roskill, Auckland
接機人：Stan（21歲，奧克蘭大學 學生）
手機：0210561455

什麼玩意兒。
她把寫著這地址的字條揉成一團，塞回了皮夾。
事實上，她根本不知道這個叫Stan的傢伙是誰。
並且，就算知道，她也不想上這個人的家裡去。
什麼Homestay，什麼留學，全都去死。現在的她，只想找個華麗的五星級酒店，舒舒服服地洗個熱水澡，睡個好覺。
太混蛋了。
她突然覺得，如果拿以前在國內混夜店的時間來背兩句實用英文——好比問路什麼的，她現在也不至於狼狽到這種程度。接機人臨時放鴿子，自己既錯過了機場快線，又聽不懂Shuttle Bus和計程車裡的洋人司機們那帶著濃郁紐西蘭口音的英文。她就這麼和一車行李呆在原地，不知道要怎麼形容自己的處境，所以也沒辦法讓別人幫忙。
無奈。狂躁。咬牙繼續幹等。
要是在國內，在她的地盤，她會甩無數個電話給她爸公司的祕書，或是她的男朋友們，她家的司機，她家的管家，甚至是她家做飯的保母阿姨，用各式各樣的理由來使喚人、讓別人來替她解決麻煩……
但是眼下，她身在陌生的國外。
而她的身邊，沒有人。
她一直覺得自己是Somebody，但此時此刻，她突然意識到，自己是個徹底的Nobody。
所有的身分在飛機落地那一瞬間瓦解地一乾二淨。
她不再是珠寶世家的大小姐，也不再是美貌與身材並重的萬人迷。沒有狗仔隊會跟蹤她，也再沒有閃光燈和鏡頭跟隨她。
她坐在等巴士的長椅上，穿著露肩Ｔ恤和一條超短牛仔褲，渾身冷的瑟瑟發抖。
她看起來只是一個可憐的，單薄的，人生地不熟的……亞洲姑娘。
僅此而已。

「可惡……」

樂泱泱非常討厭沒人接機的感覺。
她靠著機場大門口，望著雨水倒灌的夜空，像呆瓜一個。
凌晨1點，奧克蘭國際機場人流不息，宛如白晝。這位剛結束長途飛行的少女一臉疲倦，但更多的是……不爽。
「到底來不來？」捏住電話喊，「司機死了是吧？」
「Homestay的聯繫人出了點問題。」
「什麼？」
「你自己坐計程車過去吧。」
「哈？」
「地址你爸已經放在你的皮夾裡了。聯絡人叫『Stan』。」
「吃錯藥了？」
「他是個紐西蘭男孩。你會和他的父母還有姊姊，一家人住在一起。」
「喂！三八，換我爸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