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靜海洋平面下的殘酷與殺戮
《白鯨記》絕不只是一部海洋冒險故事
而是一部命運啟示錄捕鯨船皮廓號,由美國北方的南塔克特島出發,開始了一趟為期三年的航行。船長亞哈,聰明、自大、意志堅定,縱橫海上四十年,是水手眼中神一般的存在。有別於其他捕鯨船汲取具經濟價值的鯨油、鯨腦和珍貴龍涎香的捕鯨目的,亞哈船長出海捕鯨純粹是為了個人目的——一次捕鯨過程中,大白鯨「莫比.迪克」生生咬斷了他的左腿。從此以後,捕殺這頭大白鯨成了亞哈的瘋狂復仇志業……
全書共有一百三十五章,以「叫我以實瑪利」這句文學史上最經典的開場白,帶領讀者進入整個捕鯨航程的歷險過程,目睹被復仇執念吞噬的亞哈如何將整船人帶往滅亡境地,終被大海吞噬。唯有以實瑪利一人逃脫,記錄這部命運的啟示錄。
《白鯨記》是戲劇,是歷險故事,是哲學探討,是科學研究,也是一部史詩。對於這樣一部博大精深、充滿暗示與隱喻,極富瑰奇想像力的作品,也許沉默的閱讀本身才是最大的敬意。
美國文學史上最偉大的小說之一
馬奎斯、巴布.狄倫、毛姆,他們的共同愛好就是——讀《白鯨記》
50幅美國插畫家Evan Dahm手繪插圖,重現小說經典場景!
作者簡介:
赫曼.梅爾維爾(Herman Melville, 1819-1891)
美國天才作家,被譽為「美國的莎士比亞」。
生於紐約,十三歲喪父,失學。十五歲獨自謀生,先後做過銀行職員、雜貨店店員、農場工人、鄉村教師。十七歲逃到船上做水手。二十二歲登上捕鯨船,開始漫長的海上漂泊。期間,他棄船逃走,受困野蠻人部落,還被關進過大溪地島上的監獄裡,最終又重回大海,當捕鯨工與水手。二十六歲開始創作小說,二十八歲結婚。人到中年,遭遇喪子之痛。晚年專注寫詩,三次自費出版。七十二歲時,在貧病交加中逝於紐約。
梅爾維爾生前幾乎無法靠寫作養家活口,過世後近半世紀才聲名日隆,代表作《白鯨記》成為世界文學史上不朽的經典傳奇。
譯者簡介:
馬永波
詩人、作家、翻譯家,長期致力於英美現當代文學的翻譯與研究。現任職於南京理工大學詩學研究中心。
一九八六年開始發表文學作品,個人代表作《樹籬上的雪》、《詞語中的旅行》等。二○一六年翻譯被譽為「美國文學史上至高經典」《白鯨》(臺灣版譯名:《白鯨記》),備受各界讀者好評。二○一九年榮獲第五屆中國當代詩歌獎翻譯獎。
各界推薦
名人推薦:
‧文學史上的美麗奇蹟!
——《百年孤寂》作者馬奎斯
‧我希望《白鯨記》這本書是我寫的。
——美國現代主義文學大師福克納
‧《白鯨記》是一本神奇之書,裡面充滿了生動的情節和戲劇性的高潮。它的主題和它所有的隱喻,在我的許多歌中都有所體現。
——諾貝爾文學獎得主巴布.狄倫
‧梅爾維爾的風格在《白鯨記》中臻至完美,壯觀、宏亮、雄偉,而雄辯。依我看來,沒有哪一位現代作家能達到這種境地。
——《月亮與六便士》作者毛姆
名人推薦:‧文學史上的美麗奇蹟!
——《百年孤寂》作者馬奎斯
‧我希望《白鯨記》這本書是我寫的。
——美國現代主義文學大師福克納
‧《白鯨記》是一本神奇之書,裡面充滿了生動的情節和戲劇性的高潮。它的主題和它所有的隱喻,在我的許多歌中都有所體現。
——諾貝爾文學獎得主巴布.狄倫
‧梅爾維爾的風格在《白鯨記》中臻至完美,壯觀、宏亮、雄偉,而雄辯。依我看來,沒有哪一位現代作家能達到這種境地。
——《月亮與六便士》作者毛姆
章節試閱
第一章 蜃景隱現
叫我以實瑪利吧。
很多年以前——別在意到底有多久——我囊中羞澀,甚或分文不名,陸地上已經沒有什麼特別的東西能夠吸引我了,我想我應該出去航海,看一看作為這個世界一部分的那些水域。我總是以這種方式消愁解悶,調節血液循環。每當我發現自己的嘴角變得冷酷;每當我的靈魂猶如潮濕、細雨濛濛的十一月天;每當我發現自己不由自主地在棺材鋪前駐足,遇見任何一場葬禮都尾隨其後;尤其是每當我的憂鬱症又將我支配,需要強大的道德原則才能阻止我故意走到街上,一一地敲掉人們的帽子——那時,我就知道又到盡快出海的最佳時間了。這是我用以代替手槍和子彈來了此一生的東西。加圖帶著一種哲學的炫耀飲劍自盡;我則悄悄地上船,一走了之。這絕非驚人之舉。如果他們知道,幾乎所有的男人,或多或少,在某個時刻,都和我一樣對海洋懷有一種非常相似的感情。
這就是曼哈托島城,腰帶般環繞著一座座碼頭,就像那些西印度小島為珊瑚礁所環繞——商業的浪潮已將其包圍。左右兩邊的街道都將你帶向水邊。城的最南部是炮臺,氣勢非凡的防波堤被海浪沖刷著,微風將它吹涼,幾個小時之前從陸地還看不見它。看看那一群群看海景的人。
一個夢幻般的安息日下午,在城中巡行。從柯里爾斯岬到康恩堤街,從那裡經過白廳往北。你看見了什麼?——環繞全城,到處都站滿了成千上萬必死的凡人,像沉默的哨兵一樣,沉浸在對海洋的幻想之中。有的斜倚著木樁;有的坐在碼頭邊上;有的俯視著來自中國的船隻的舷牆;有的高懸在索具上,好像是要盡力取得一個更好的望海位置。但這些都是居住在陸地上的人;工作日裡都被關在板條灰泥的房子裡——或拴在櫃檯上,或釘在板凳上,或困在書案旁。那這是怎麼回事呢?綠色的原野都消失無蹤了嗎?他們在這裡幹什麼?
但是,看哪!這裡又來了一群群的人,徑直走向水邊,似乎要去跳水。奇怪!除了陸地的盡頭,已經沒有什麼能滿足他們了;在遠處陰涼背風的倉庫那邊閒蕩還嫌不夠。不,他們非得盡可能靠近水邊,只要別掉進水裡。他們站在那裡——有幾里長,甚至十幾里長。全都是內陸人,來自小巷、大街和林蔭道——來自東南西北。然而,在這裡他們都混在一起了。告訴我,是那些船上羅盤針的磁力把他們吸引來的嗎?
還有,假設你住在鄉村,在布滿湖泊的高地。隨便你擇路而行,十有八九它會把你引向一座山谷,讓你在溪流的池塘邊停下腳步。那裡有一種魔力。即便是最為心不在焉的人,沉浸在他最為深沉的夢想之中,只要他站起身來,邁開腳步,只要那帶地方有水,他都會萬無一失地把你領到水邊。如果你的商隊碰巧配備了一位形上學教授,如果你在美國大沙漠中焦渴難耐,不妨嘗試一下這個方法。是啊,人盡皆知,沉思和水始終是緊密相關的。
但是,這裡有一位藝術家。他要把薩科河谷所有充滿夢幻、濃蔭密布、幽靜至極、無比迷人的浪漫美景統統描繪給你,他會使用什麼樣的元素呢?他的樹就挺立在那裡,每一棵的樹幹都是空心的,彷彿有一位隱士和一個十字架藏在裡面;這邊是他沉睡的草地,那邊是他沉睡的牛羊;遠處的茅屋那邊,升起一縷睡意沉沉的炊煙;遙遠的林地之中,蜿蜒著迷宮般的小徑,延伸向群山重疊的崗巒,沐浴在山坡的藍色之中。但是,儘管這畫面讓人恍惚出神,儘管這松樹在搖落它的歎息,像樹葉落在牧人的頭上,一切依然是徒勞的,除非那牧人的眼睛一直盯在面前的神奇溪流上。六月裡去遊覽一下大草原,那時,你要在上百里沒膝深的卷丹百合叢中跋涉——那裡缺少的是什麼魅力呢?——是水——那裡沒有一滴水!如果尼加拉瓜瀑布僅僅是一道沙瀑,你還會旅行幾千里去一睹究竟嗎?為什麼田納西的那位窮詩人,突然得到了兩把銀幣之後,會糾結到底是給自己買一件迫切需要的外套,還是用這筆錢徒步去洛克威海灘旅行一番?為什麼幾乎每一個身心同樣健全的小夥子,總有一段時間會發瘋般想要出海航行?為什麼你初次作為旅客出海航行,第一次有人告訴你,你和你的船現在已經望不見陸地了,那時,你的心頭會感受到一種神祕的震顫?為什麼古波斯人視海為神聖?為什麼希臘人單獨設立一位海神,作為宙斯的兄弟?這一切的確不是毫無意義的。納西瑟斯的故事涵義就更深了,那位少年因為抓不到映在泉水中那折磨人的、雅致的影像,便投身水中,溺水而亡。但是我們自己,在所有河流與海洋中,都看見了那同樣的影像。那是掌握不住的生命幻影;這就是一切的關鍵所在。
如今,每當我的眼睛開始變得朦朧,開始對我的肺部過分敏感的時候,我就習慣到海上去,我這麼說並非是想讓人以為我是作為旅客而出海的。因為作為旅客你一定得需要一個錢包,而除非你在裡面裝上點什麼,否則這錢包僅僅是塊破布。此外,旅客會暈船——變得愛爭吵——晚上睡不著覺——一般來說,日子並不太享受;不,我從來也不以旅客的身分出海;儘管我算得上是個水手,我卻從來沒有做過艦隊司令,也沒有做過船長或是廚師。我放棄了這些職位的榮耀和顯赫,把它們讓給喜歡的人。就我而言,我厭惡所有各種各樣高貴的、受人尊敬的苦工、考驗和磨難。能夠照顧好自己,就已經是相當不錯了,哪裡顧得上什麼大船、三桅帆船、雙桅橫帆船、雙桅縱帆船以及諸如此類。至於作為廚師出海,儘管我承認那工作相當體面,廚師在船上也屬於長官之列,但我從未想過烤雞鴨這類事情;儘管雞鴨一旦烤熟,明智而審慎地塗上奶油,恰到好處地撒上鹽和胡椒,儘管談不上崇拜,沒有會人比我對之還要稱讚有加。正是由於古埃及人對燒朱鷺烤河馬有一種偶像崇拜的偏愛,你才能在他們金字塔的那些巨大烤房裡看到這些動物的木乃伊。
不,我出海,總是以普通水手的身分,就站在船桅正前方,直下到船頭水手艙,或是高高爬到主桅的頂端。的確,他們當然會吩咐我做這做那,讓我從一根圓木跳向另一根圓木,像一隻五月草地上的蚱蜢。起初,這種事情實在讓人不快。它觸及一個人的榮譽感,尤其是如果你來自陸地的一個古老世家,范.倫塞勒、藍道夫,或哈迪卡紐特等家族。而且,更甚者的是,就在你將手放進柏油桶之前,你還是一名威嚴的鄉村小學校長,最高大的男生在你面前也要心懷敬畏。我可以向你保證,從小學校長到水手的轉變是一種切膚之痛,需要一劑塞內卡和斯多噶學派的猛藥,才能讓你面帶微笑地忍受它。不過,甚至這種精神也會隨著時間逐漸磨滅。
如果一個性情乖僻的老船長命令我拿起掃帚去清掃甲板,那又有什麼呢?我指的是,要是把這種侮辱放到《新約聖經》的天平上稱一稱,又會有多大分量呢?你以為在那個特殊場合我馬上恭敬地服從了老船長的命令,大天使加百列就會小看我嗎?誰又不是奴隸呢?告訴我。那麼,無論老船長們怎樣把我呼來喝去,無論他們怎樣把我敲到東敲到西,我都會感到滿足,知道一切都事屬平常;別人不也是差不多同樣在充當奴隸嘛——也就是說,從形而下或形而上觀點上看,都是如此。所以,普遍存在的敲敲打打一輪輪傳遞下去,所有人都用手摸摸彼此的肩胛骨,心安理得才是。
還有,我總是以水手身分出海,是因為他們一定會為我的勞動付費,我從未聽說他們會付給旅客一分錢的報酬。相反地,旅客必須自己掏錢。在這個世界上,掏錢和掙錢有著天壤之別。掏錢這件事也許是那兩個果園裡的小偷,遺傳給我們的最不爽的懲罰了。但是掙錢,有什麼能和它相比的呢?人們接受金錢時的那種溫文爾雅的舉動真是不可思議,考慮到我們如此誠摯地相信,金錢是世上的萬惡之源,有錢人絕對沒有理由進天堂。啊,我們多麼快樂地把自己委身給了地獄!
最後,我總是作為水手出海,還在於前艙甲板上有益身心的運動和純淨的空氣。在這個世界上,頂風的時候遠遠要多過順風的時候(換言之,你永遠不要違背畢達哥拉斯的準則),在大多數情況下,後甲板上的船長所呼吸的空氣,是前甲板上水手呼吸過的二手貨。他以為自己先呼吸到了空氣,但事實並非如此。在許多別的事情上,平民百姓也大致同樣引導著他們的領袖,與此同時,領袖們對此卻甚少懷疑。但是為什麼,在我作為商船水手一再呼吸過大海的氣息之後,我現在居然產生了要開啟一次捕鯨之旅的念頭;命運那無形的警察持續不斷地監視我,祕密地跟蹤我,以某種莫名其妙的方式左右我——他的回答是再好不過的了。而且,確鑿無疑,我即將開啟的這次捕鯨之旅,構成了上帝在很久以前就已籌劃好的偉大計畫的一部分。它是範圍更為宏大的演出之間的某種短暫插曲和獨奏。我認為在海報上這個部分一定是這樣寫的:
美國總統大選。
一個叫以實瑪利的人出海捕鯨。
阿富汗爆發大血戰。
儘管我無法說清,為什麼是那些作為舞臺監督的命運諸神,迫使我扮演這出海捕鯨的卑賤角色,而其他人則扮演崇高悲劇的高貴角色,文雅喜劇裡的輕鬆角色,以及鬧劇中的歡快角色——儘管我無法說清其中的確切原因;不過,如今我把所有的情況都回憶了一番,我自認為略微窺見了一點源頭和動機,它們狡猾地以各種偽裝出現在我面前,引誘我開始扮演我的角色,還哄騙我,讓我誤以為完全是我那不偏不倚的自由意志和明辨是非的判斷,做出了這個選擇。
首要動機,就是那頭大鯨本身引起的壓倒一切的想法。這般凶猛異常又神祕莫測的怪物,勾起了我全部的好奇心。其次,是那狂野而遙遠的大海,而那怪物就在那裡翻滾著它島嶼般的身軀,還有那巨鯨帶來的不可言喻、無以名狀的危險;這些,連同相伴隨的千百種巴塔哥尼亞式的異聲奇景,都有助於讓我產生出海的願望。也許,對其他人來說,這樣的事情不足以成為誘惑;但是在我而言,遙遠的事物一直在持續不斷地折磨著我。我熱愛禁海上的遠航,熱愛停靠在荒蠻的海岸。我不會對善的事物視而不見,也會迅速感知到恐怖之事,並且能與人交往,只要對方允許;因為與你要棲留之地的居民友好相處總是件好事。
由於這些原因,這一次的出海捕鯨便是件賞心樂事;奇妙世界的閘門已轟然打開,在促使我做此決定的狂想之中,那無盡的鯨魚佇列,便成雙成對地游進了我的靈魂深處,在牠們當中,有一個頭戴兜帽的壯麗幻影,像一座雪山聳立在空中。
第一章 蜃景隱現
叫我以實瑪利吧。
很多年以前——別在意到底有多久——我囊中羞澀,甚或分文不名,陸地上已經沒有什麼特別的東西能夠吸引我了,我想我應該出去航海,看一看作為這個世界一部分的那些水域。我總是以這種方式消愁解悶,調節血液循環。每當我發現自己的嘴角變得冷酷;每當我的靈魂猶如潮濕、細雨濛濛的十一月天;每當我發現自己不由自主地在棺材鋪前駐足,遇見任何一場葬禮都尾隨其後;尤其是每當我的憂鬱症又將我支配,需要強大的道德原則才能阻止我故意走到街上,一一地敲掉人們的帽子——那時,我就知道又到盡快出海的...
推薦序
〈推薦詞〉《白鯨記》究竟價值何在?
世上沒有一部小說,可以被輕易叫做史詩,除了《白鯨記》;
世上沒有一位小說家,可以被輕易叫做莎士比亞,除了梅爾維爾;
究竟是怎樣一部小說?以至於偉大的巴布.狄倫,要在諾貝爾文學獎的答謝詞裡,花去整整一千八百字去談論它?
杜象說沒有藝術,只有藝術家。就是說,與其談論小說,不如談論小說家,與其談論白鯨,不如談論梅爾維爾。
傳說,一個好作家必須有一個悲慘的童年,按這個標準,梅爾維爾一開始就滿足了一個好作家的條件。
他十三歲喪父,失學。十五歲獨自謀生,先後做過銀行職員、農場工人、鄉村教師。十七歲逃到船上做水手,期間,還被關進大溪地島上的監獄裡。接著,越獄,重回大海,做了整整五年的捕鯨勞工。
然後,人生風雨交加,心頭百感交集;
然後,毅然上岸,決定當作家;
然後,世上有了一部叫《白鯨記》的巨著。
寫出偉大小說的作家,會過上怎樣紙醉金迷的生活?
他過上了超越你想像的生活。
《白鯨記》出版了,整整一年,賣出了五本。
對以版稅謀生的寫作者而言,這當然是一記棍棒。
怎麼辦?一個闖蕩過大海的傢伙是不會輕易低頭的。失敗了,繼續寫,繼續寫,繼續失敗,他寫了整整六百萬字,最終,沒能換得應有的名聲。
而名聲之外,愈加悲慘。他二十八歲結婚,妻子是州法院首席大法官之女。本來琴瑟相和,比目連枝,但命運莫測,一場大火燒毀了他的書房,而他最鍾愛的兒子又自殺而死,他抑鬱、酗酒,家暴。妻子公開宣布:丈夫已經精神失常,並差點將他送到瘋人院。
從喪子之痛到家庭破裂,作家的生活已然一塌糊塗。
彷彿為了更加完美的失敗,晚年,他甚至開始無可救藥地寫了整整三本詩集,並自費出版了它們。
終於,在貧病交加中,梅爾維爾撒手人寰。
時光一去如棍棒。如同松尾芭蕉的這句禪語,他七十二年的人生,遭遇的是一連串棍棒的打擊。
而滑稽的是無常弄人,尤其喜歡作弄藝術家、作家與詩人。
在他離開人世半個世紀之後,人們彷彿從夢中驚醒,一夜之間,荊玉紛飛,價值連城。人們捧讀《白鯨記》,如見和氏之璧。
與梭羅一樣,與梵谷一樣,與卡夫卡一樣,與王小波一樣,一個生前寂寞的傢伙,乾坤斗轉,死後封神。
因為孤高拔俗一騎絕塵,他把時代拋得太遠。
那麼,說到底,《白鯨記》究竟價值何在?
人性邪惡的傑作?海洋的百科全書?深刻的人類寓言?《聖經》一樣的啟示錄?
是從莎士比亞那裡獲得靈感?還是從艾斯奇勒斯那裡獲得靈感?是從卡萊爾的詩歌中獲得靈感?抑或是從《舊約》中獲得靈感?
「皮廓號」是不是「諾亞方舟」?莫比.迪克是不是上帝?
諸如此類,不是我關心的。
我所知道的是,它是一顆巨大的寶石,而每個人都能從中目睹他目力所及的光輝,才是寶石的真義。
我還確信,詩人馬永波先生的譯本會給這頭白鯨披上奇異的色澤,因為,卡萊爾說,詩人是世界之光。我一直深信不疑。
何三坡
〈譯後記〉文學奇書的「命運啟示錄」
梅爾維爾從來就不是我們今天所謂的「成功的」作家。
在他的文學生涯的早期,雖曾短暫地得到過認可,但是,他的寫作終其一生既沒有給他帶來體面的收入以供養家庭,也沒有得到大量讀者的好評與關注。他的書從未獲得過任何當時的文學獎項,也從未在我們現在所謂的「暢銷書榜單」上出現過。
一八九一年他去世之時,他的作品就被貶低為青少年冒險故事,作為一個作家和一個人,他幾乎都被世界遺忘了。
文學史上的沉浮本就是一件奇妙又「正常」的事情,偉大作家和詩人不為同時代所欣賞的例子還有很多,比如艾蜜莉.狄金生、惠特曼、梭羅、亨利.詹姆斯等。
到了二十世紀,梅爾維爾聲譽日隆,普遍被認為是美國最偉大的三、四位小說家之一。而其關於玄學和海洋的傑作《白鯨記》,在全世界都被認為是人類有史以來最偉大的文學成就之一。
梅爾維爾的散文體著作的風格,可以用豐富、浮誇、充滿暗示和隱喻、極其富有想像力甚至詩意來形容。他的小說中充塞著大量的描述性細節、戲劇性張力、來自閱讀的材料、幾近壓倒一切的象徵。他的文學趣味在情感上可謂豐富,在智力上則可謂複雜。
從他先前的小說《泰皮》到《白鯨記》,我們似乎可以窺見他的寫作風格從十九世紀斯威夫特或笛福式的明晰、迅捷,一變而為以音樂和象徵精心編織而成的更為多彩、富有韻律、有時近乎狂想曲的風格。
梅爾維爾和霍桑一樣,善於從普通事物和事件中看出超乎純粹客觀事實之上的道德、精神和美學價值。自《歐穆》之後,梅爾維爾的所有著作都揭示出他與日俱增的對於事實之上的精神意義的興趣,比如《白鯨記》中第四十二章〈大鯨之白〉,清晰而詳細地反思了白色的神祕影響。
他擅長借用各種透過閱讀得來的材料,加以變形,為己所用,例如,《白鯨記》中按照實際篇幅,幾乎占全書四分之一的部分是由鯨類學資料和捕鯨業的資訊組成的,它們基本上來自湯瑪斯.比爾的《抹香鯨的自然史》及其他科學著作。
有時,在梅爾維爾不那麼成功的作品中,這些來源與他的個人經驗和哲學思考融合得不夠均勻,甚至導致一些哲學論述有離題之嫌,但是,在他最好的作品中,個人經驗與觀察、引用材料、哲學論述總是透過支配性的象徵結合成一個藝術整體,並且其作品中的某種幽默和喜劇氣氛,也讓人想起拉伯雷和莎士比亞。
一般論家將梅爾維爾置於浪漫主義和象徵主義視野之中,但是他並不像華茲華斯和其他偉大的浪漫主義者那樣,認為自然是一種溫和、美麗而仁慈的力量,而是更接近於達爾文的觀點,認為在自然的外在之美的下面隱藏著的是殘忍和殺戮。在第五十八章〈鯨魚食料〉中,作者就明確有言——
想想海洋的奸詐吧,它最可怕的生靈如何在水下滑行,大部分深藏不露,陰險地隱藏在可愛至極的藍色海水下面。想想海中許多最為冷酷的族類那惡魔般的絢爛與美麗吧,就像種類繁多的鯊魚都裝扮得分外講究。再想想,海洋中普遍存在的同類相殘,所有的生靈都在弱肉強食,自開天闢地以來就在無休止地戰鬥。
因此,作為深受康德哲學與超驗主義影響的作家,梅爾維爾同樣認為,真正的實在隱藏在可感知的事實的外衣之下。在第三十六章〈後甲板〉中,當亞哈船長與大副史塔巴克談論他追擊白鯨的個人原因時,這種認識有著明確的體現——
一切有形之物,夥計,都不過是紙板糊的面具。但是,在每件事之中——實際的行動中,無可置疑的功績中——都有某種未知但依然合乎情理的東西,從不合情理的面具後面顯出它的本來面目。只要人類能夠戳穿,戳穿那面具!除了衝出圍牆,囚犯怎麼能脫身而出?在我看來,白鯨就是那圍牆,堵在我跟前。有時我以為外面什麼都沒有。但這就夠了。牠給了我一件苦差事,牠壓在我身上;我在牠身上看見了凶殘的力量,一種不可理解的惡意使牠更加強大。我恨的主要是那不可理解的東西;白鯨是從犯也好,是主犯也罷,我都要把仇恨發洩在牠身上。不要和我說什麼褻瀆神明,夥計;如果太陽侮辱了我,我也會戳穿它。太陽可以那樣做,我就可以這樣做;自從世上有了公平競爭,嫉妒就支配了所有的造物。但是夥計,甚至那公平競爭也做不了我的主。誰能主宰我?真理沒有界限。
由此可見,梅爾維爾在這部作品中著力探討的是一個哲學問題:尋求宇宙中人與上帝關係的真實解釋。這本書絕不僅僅是一部海洋冒險故事,表現了奮鬥不息的美國精神,而是一部命運的啟示錄。
《白鯨記》是一部不適合已有文學分類標準的「邪典」。首先,它是一部相當可靠的有關鯨類學和捕鯨業的論著,它包含的數量眾多的鯨類學資料會讓讀者困惑,而從藝術角度考慮,這些資料有助於控制全書的敘事節奏,為故事增添了一定程度的現實感。
其次,書中有很明顯的戲劇化形式,有些人物的大段對話具有舞臺效果,這樣的設置使得作者有機會以旁白或離題的形式插入自己有關宇宙和人類命運的評述,它們往往出自敘述者以實瑪利之口,在不同情況下也由其他幾個角色承擔,並不僅僅是由作者本人現身說法。
第三,本書中充滿了各種各樣的象徵,外在敘述下面往往隱藏著深沉的有關上帝與自然的哲學沉思。D. H.勞倫斯在《論美國名著》中認為,白鯨象徵著什麼,恐怕連梅爾維爾本人都沒有很確切的理解。然而,亞哈船長的動機卻顯然不只在於狩獵的樂趣和對一個啞巴畜生的刻意復仇。幾乎每個讀者都能依據自己的理解,為書中的象徵給出自己的闡釋。例如,以佛洛伊德心理學為基礎,可以將白鯨視為梅爾維爾的清教徒良知,與他的自我處於生死攸關的鬥爭中。還可以將白鯨視作惡的象徵,將亞哈看作與惡對抗的當代基督或者是普羅米修斯。還可以將白鯨等同於宗教,亞哈便是自由思想的象徵,甚至將亞哈與白鯨的鬥爭看成是個人主義與社會習俗、科學與自然等等之間的鬥爭。
這些理解自然各有其道理,但是總括而言,亞哈所竭力追逐的絕不僅僅是頭現實的大鯨,更是一頭象徵之鯨,亦即宇宙的終極奧祕。亞哈知道人的有限,無法透過智力去認識上帝,但是,他拒絕接受人的有限性,沒有屈服於人類的這種天然弱勢,而是希望用純粹的蔑視與反抗來超越它。而人智無能穿透象徵之牆,這種失敗導致亞哈對命運和自身的軟弱都報以憤慨,使他甚至在意識到自己厄運的時候也訴諸盲目的反抗。
梅爾維爾揭示了亞哈的反抗既是一種勇氣,又是徒勞無功,他在書中一再提醒我們,亞哈是個瘋子,作者似乎在告訴我們,追求絕對會帶來挫折和瘋狂,而這追尋中的傲慢自大必定帶來自我毀滅。這種對上帝的反抗便是七宗罪中的第一宗罪「傲慢」。
就哲學沉思這一方面而言,梅爾維爾只是提出了一些問題,而沒有給出確切的解答,但是,他擅長將意味深長的思想包裝在趣味盎然而令人愉悅的形式之中,將寓言隱藏起來,我們甚至有時意識不到它的存在。我們不應該把他當成是哲學家或是社會批評家,因為他的思想儘管可以持續不斷地引發哲學沉思與社會批評,但它們不是以抽象的形式呈現在讀者面前的,它們僅僅是作為文學而存在的。
他以充滿激情的方式寫出了人的行為、渴望、內在的思考、感情、矛盾與個性。他從來也沒有學會像愛默生那樣以冷靜的智力觸及人和宇宙關係的各種問題,並以美麗的抽象方式予以討論。
他揭示這些問題用的不僅僅是自己的頭腦,而是整個精神,他更多的不是透過智力而是透過感受,不是透過對細節的精確觀察,而是透過激發讀者內在固有的渴望和情感,來發揮對讀者的影響力。
他時時告訴我們,完滿實現獨特個性的方法在於經由感覺。用他描繪亞哈的話說,「亞哈從來不思考;他只是感受,感受,感受;對凡人來說,這就足夠刺激的了!思考是一種厚顏無恥。上帝才有那個權力,那是他的特權。思考是,或應該是,一種冷靜和鎮靜的事;我們可憐的心臟跳得太快,我們可憐的腦子動得太快,做不了這事」。
因此,無論我們對本書中的象徵意義做出怎樣個人化的理解,至少我們不要忘記欣賞梅爾維爾粗糙有力、充滿詩意的語言,這樣的語言比比皆是,如「一頭浪在躍起之前有那麼漫長的助跑,它跑過了全世界,然後才一躍而起」!(見第一一九章〈蠟燭〉)
有論家曾言,《白鯨記》部分是戲劇,部分是歷險故事,部分是哲學探討,部分是科學研究,部分是史詩。對於這樣一部博大精深、充滿瑰奇想像力的作品,也許沉默的閱讀本身才是最大的敬意。
〈推薦詞〉《白鯨記》究竟價值何在?
世上沒有一部小說,可以被輕易叫做史詩,除了《白鯨記》;
世上沒有一位小說家,可以被輕易叫做莎士比亞,除了梅爾維爾;
究竟是怎樣一部小說?以至於偉大的巴布.狄倫,要在諾貝爾文學獎的答謝詞裡,花去整整一千八百字去談論它?
杜象說沒有藝術,只有藝術家。就是說,與其談論小說,不如談論小說家,與其談論白鯨,不如談論梅爾維爾。
傳說,一個好作家必須有一個悲慘的童年,按這個標準,梅爾維爾一開始就滿足了一個好作家的條件。
他十三歲喪父,失學。十五歲獨自謀生,先後做過銀行職員、...
目錄
詞源
摘錄
第 一 章 蜃景隱現
第 二 章 旅行包
第 三 章 噴水鯨客店
第 四 章 被子
第 五 章 早餐
第 六 章 街道
第 七 章 禮拜堂
第 八 章 講道壇
第 九 章 佈道
第 十 章 知己良朋
第十一章 睡衣
第十二章 身世
第十三章 手推車
第十四章 南塔克特
第十五章 雜燴濃湯
第十六章 船
第十七章 齋戒
第十八章 簽字畫押
第十九章 預言家
第二十章 全體動員
第二十一章 上船
第二十二章 聖誕快樂
第二十三章 背風岸
第二十四章 辯護者
第二十五章 附言
第二十六章 騎士與侍從(上)
第二十七章 騎士與侍從(下)
第二十八章 亞哈
第二十九章 亞哈登場,史塔布隨上
第三十章 菸斗
第三十一章 麥布女王
第三十二章 鯨類學
第三十三章 斯貝克辛德
第三十四章 船長室的餐桌
第三十五章 桅頂瞭望
第三十六章 後甲板
第三十七章 日落
第三十八章 薄暮
第三十九章 初夜班
第四十章 午夜,船頭樓
第四十一章 莫比.迪克
第四十二章 大鯨之白
第四十三章 聽!
第四十四章 航海圖
第四十五章 宣誓書
第四十六章 揣度
第四十七章 編墊者
第四十八章 初次放艇
第四十九章 殘酷之人
第五十章 亞哈的小艇和艇員;費達拉
第五十一章 精靈的噴水
第五十二章 「信天翁號」
第五十三章 聯歡會
第五十四章 「湯-霍號」的故事
第五十五章 荒謬的鯨魚畫像
第五十六章 錯誤較少的鯨魚圖像以及捕鯨場面的真實圖畫
第五十七章 顏料、牙齒、木頭、鐵板、石頭、山和星星上的鯨魚
第五十八章 鯨魚食料
第五十九章 魷魚
第六十章 捕鯨索
第六十一章 史塔布殺了一頭鯨
第六十二章 標槍
第六十三章 支架
第六十四章 史塔布的晚餐
第六十五章 用鯨魚做菜
第六十六章 鯊魚大屠殺
第六十七章 切鯨取脂
第六十八章 毛毯
第六十九章 葬禮
第七十章 獅身人面怪
第七十一章 「耶羅波安號」的故事
第七十二章 猴索
第七十三章 史塔布和弗拉斯克殺了一頭露脊鯨;隨後有關牠的對話
第七十四章 抹香鯨頭——對比觀
第七十五章 露脊鯨頭——對比觀
第七十六章 破城槌
第七十七章 海德堡大桶
第七十八章 水箱和水桶
第七十九章 大草原
第八十章 腦殼
第八十一章 「皮廓號」遇上「處女號」
第八十二章 捕鯨業的榮譽和光榮
第八十三章 從歷史上看約拿
第八十四章 投桿
第八十五章 噴泉
第八十六章 尾巴
第八十七章 大艦隊
第八十八章 學校與校長
第八十九章 有主鯨和無主鯨
第九十章 頭和尾
第九十一章 「皮廓號」遇上「玫瑰蓓蕾號」
第九十二章 龍涎香
第九十三章 被棄者
第九十四章 用手揉捏
第九十五章 法衣
第九十六章 煉油間
第九十七章 燈
第九十八章 裝艙和清掃
第九十九章 古金幣
第一○○章 腿和臂。南塔克特的「皮廓號」遇見倫敦的「撒母耳.恩德比號」
第一○一章玻璃酒瓶
第一○二章 阿薩西斯的樹蔭處
第一○三章 鯨骨架的尺寸
第一○四章 化石鯨
第一○五章 鯨魚的體積會縮小嗎?牠會滅絕嗎?
第一○六章 亞哈的腿
第一○七章 木匠
第一○八章 亞哈與木匠
第一○九章 亞哈與史塔巴克在船長室裡
第一一○章 魁魁格在棺材裡
第一一一章 太平洋
第一一二章 鐵匠
第一一三章 熔爐
第一一四章 鍍金工
第一一五章 「皮廓號」遇見「單身漢號」
第一一六章 垂死的鯨
第一一七章 看守鯨魚
第一一八章 象限儀
第一一九章 蠟燭
第一二○章 初夜班行將結束的甲板
第一二一章 午夜——船頭樓舷牆
第一二二章 午夜上空——雷電交加
第一二三章 滑膛槍
第一二四章 羅盤針
第一二五章 測程儀和測量繩
第一二六章 救生圈
第一二七章 甲板
第一二八章 「皮廓號」遇見「拉結號」
第一二九章 船長室
第一三○章 帽子
第一三一章 「皮廓號」遇見「歡喜號」
第一三二章 交響樂
第一三三章 追擊——第一天
第一三四章 追擊——第二天
第一三五章 追擊——第三天
尾聲
譯後記 文學奇書的「命運啟示錄」
詞源
摘錄
第 一 章 蜃景隱現
第 二 章 旅行包
第 三 章 噴水鯨客店
第 四 章 被子
第 五 章 早餐
第 六 章 街道
第 七 章 禮拜堂
第 八 章 講道壇
第 九 章 佈道
第 十 章 知己良朋
第十一章 睡衣
第十二章 身世
第十三章 手推車
第十四章 南塔克特
第十五章 雜燴濃湯
第十六章 船
第十七章 齋戒
第十八章 簽字畫押
第十九章 預言家
第二十章 全體動員
第二十一章 上船
第二十二章 聖誕快樂
第二十三章 背風岸
第二十四章 辯護者
第二十五章 附言
第二十六章 騎士與侍從(上)
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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