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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手徵求有驚喜
「時間到，最後面的同學收上來。」
英文老師的聲音打斷思緒，手中動筆的動作也停滯下來。英文單字細細麻麻地填滿了二十個方格，她起身，沿著直排向前，將小考試卷全數收回講台。
「現在發下去改，大家不要拿到自己的喔。」
由老師親自將小考試卷混亂後再經由小老師發給排首傳下，她拿起紅筆，照著黑板上老師給的答案一一改過，然後再將試卷回傳給手上試卷的主人。
「這次小考有沒有人全對啊？」
拿回試卷的周曉彤看了看，默默舉手——教室裡霎時響起了此起彼落的議論聲。
其實班上並不只有她考了滿分。周曉彤維持舉手的動作默默低頭。只是她的英文期中期末通常都是遊走在及格邊緣，小考也經常水準起伏。然而她知道，每次只要她拿的分數高了，就一定會被說閒話……
「老師，周曉彤一定是作弊！」
「對，我剛剛還看到她抽屜下有課本……」
「周曉彤昨天小考還錯七題，今天一定是作弊！」
「周曉彤作弊！」
……
班裡一時鬧得沸沸揚揚。
講台上年輕的英語老師一時有些無措，幾次拎了麥克風到嘴邊要勸都無果，最後只好清清嗓子，直接扳起了臉孔：「喂喂喂，你們好了，該上課了，都不要再吵了——」
「周曉彤作弊！」
「老師，周曉彤作弊，不能不罰她！」
英文老師是他們班導，年紀還輕，個子小小的，長得可愛，性格又直爽，經常能跟學生們打成一片。懷著滿腔熱血，他們這位老師剛畢業就回了家鄉來教書，但不巧卻帶到了他們班、這個在隨機分班下意外地全年級最管不住的班級——他們老師就從來沒真能管住這群人過。
而現在的情況是，教室裡吵得不行，上課時間才進行不到一半，期末考前的進度還有大半沒能趕上，這麼下去根本沒法上課。
周曉彤抿住嘴。
老師被鬧得沒法，只得無奈地看向她：「這樣吧，周曉彤，我給你抽考幾個單字，你上來默寫。」
周曉彤垂著頭頓了頓，抬起眼睛，緩緩地點頭應了聲好。
走上黑板前時，她感覺全班的視線都熱辣辣地盯著她。班導抽考了三個單字，她沒什麼壓力地全部默背了出來，台下的學生又開始起鬨，說她肯定是趁著在座位上時又偷偷默背了，才能準確無誤地寫出那三個單字。
ability，gossip，rumer。
她習慣了，她習慣了。習慣就好，沒什麼大不了的，反正她沒作弊，她問心無愧。
「好了好了，別吵了！上課！」
她在哄堂嘈雜的聲音中沉默，一直到下課鐘響，她都沒再說話。
「嘖嘖，你聽說了嗎？周曉彤之前勾引仁班的張子揚沒成功，這次又去倒貼隔壁班的范宇陽欸。」
鐘響時刻，她習慣地打算起身離開教室，又聽見身後傳來熟悉的八卦聲。
她沒有回頭，只是微微側頭瞥眼過去看——是一群經常和謝佩宜她們玩在一起的女生。
她們用的是氣音說話，可離她離得很近，她即便不想聽，也不得不將內容聽得一清二楚。
「嘻嘻，就她這種，范宇陽跟她肯定不可能的啦。」
「對啊，聽說和班那個誰……跟范宇陽很要好耶，他們兩個大概會在一起吧？」
「欸欸？誰啊誰啊，是那個女的嗎？……」
周曉彤低著頭，只能裝作沒聽見，轉身走出教室。
她很早就沒有過妄想了。
曾經在車站像傻子一樣地等過一班又一班的車，只是為了能看見那個正好要去補習的暗戀對象也來搭車，一起安靜地待過短短的四個站次，聊短短的十五分鐘的天，兄弟一樣打鬧，然後就安靜地目送他離開……
然後淪為別人的笑柄，被嘲笑是貼著人冷屁股的笨蛋。
……她是很有自知之明的。
✿ ✿ ✿
范宇陽背著吉他經過女廁的時候聽見了哭聲。
午後的社團時間——他上一堂課是體育，到吉他教室的時間晚了些，還跑得有點喘。剛響鐘的社團大樓很安靜，附近是吉他社和熱舞社之類的音樂社團，各方教室裡還傳來細微的音樂聲，他腳步頓了頓，看了看周圍，想起自己好像還沒問過她是哪個社團的。
但是聽見哭聲，就總覺得好像有可能是她……
他想了想，覺得有點擔心，雖然有點蠢，還是抱著姑且一試的心態站在女廁門前，壓著嗓子氣聲喊了出聲：「周曉彤？」
裡面的啜泣聲仍未停止，卻似乎頓了頓。
范宇陽探頭往裡面看了看，想了會，便又出聲喊了一次：「周曉彤？妳在裡面嗎？」
裡頭的聲音又頓了一頓，但顯然並不想回應他。
他這下大概有八成把握確定是她了。
「周曉彤周曉彤周曉彤——」
「……誰啊！」
「是我啊周曉彤，妳快出來，我有事情找妳！」
哭腔裡還帶一絲憤怒，大概被他盧得很想揍人。范宇陽連忙轉回頭貼靠上牆，接著就聽見廁所的門被「砰」地打開，然後是水龍頭的水往下「唰唰」地沖過洗手台的聲音。
他偷偷探了探頭，看見女孩出了廁所門，轉開水龍頭往自己臉上打了好幾波水，潑得前額的瀏海都給打溼了，狼狽地貼在額頭上。
她一轉身，他就連忙站正身子，裝作什麼也沒有看見的樣子。
然後是球鞋摩擦在地板上，像憤怒地擦打過地面的聲音。
「幹什麼？」
瞪著一雙發紅發腫的眼睛看他，她站在門邊，鼻子也紅通通的，看上去像被欺負了一樣，可憐兮兮的，卻還扳著張氣呼呼的臉要強裝氣勢出來。
看起來挺可愛，又挺可憐，怪讓人心疼的。
范宇陽眨了眨眼睛，拿下背上的吉他，拎著背帶朝人晃了晃。「來聽我彈吉他啊！今天是社團活動欸，我說了彈吉他給妳聽的。」
周曉彤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他手上被黑色吉他袋裝起來的樂器，突然就又覺得委屈起來，眼睛裡一下子又盈滿了眼淚——明明不想哭，尤其是在對方面前，但控制不住委屈和難過。她覺得很丟臉，不想給人看見自己哭的樣子，只好快速地撇過了頭去，微微仰頭起想阻止眼淚掉下來。
「……下次再聽，我現在不想聽。」
不過一開口，她聲音裡頭的哭腔還是洩漏了出來。
范宇陽知道她好強，本來想順著她那樣裝傻裝到底，但看她這副樣子，再裝下去那就太刻意了——他只得還是嘆口氣上前去，繞到了她的正面，歪著頭下來和她對視。
「怎麼啦怎麼啦？」臉上向來不太正經的笑容收斂了幾分，他伸手輕輕拍了拍她的頭，「誰欺負我的好朋友周曉彤啦？快告訴我，我去揍他一頓。」聲音比往常溫和了許多，他微微低頭看她又要哭出來的眼睛，聲音聽起來像是玩笑，卻又比平時認真。
這個安慰還挺管用，范宇陽想，她總算沒再躲開自己。不過他定睛一看，就看見眼前的女孩眼淚又掉了下來，看上去更可憐了。
「沒人欺負我……」別過眼睛，周曉彤下意識就想避開他不知道是同情還是可憐的目光，拉長的尾音還帶哭腔。
「好啦好啦，我知道沒人敢欺負恰北北的周曉彤吼。」范宇陽只好繼續順著她的話苦哈哈地安撫，「沒人欺負妳，那妳心情不好就別哭啦。來社辦聽我彈彈吉他，說不定心情就好了！」說著，他還擺了個耍帥的姿勢，湊在她眼前晃了晃。
周曉彤撇撇嘴，本來還想繼續扳著臭臉，但一看見他那張裝模作樣的耍帥臉，一時沒忍住，噗哧就又笑了出來。
「你哪來的臉，說不定聽了心情更差。」說著挑了挑眉，像是不相信的樣子。
「我就臉大！而且我長得帥，看我也心情好啊。」范宇陽跟著她挑起眉頭，沒臉沒皮地接話。見她總算笑了，也就跟著笑了起來，伸手抓過她的手腕，不輕不重地帶著就往樓上走，「走啦，廁所多臭啊，到樓上社辦聽我彈吉他啦——」
他握的力氣不大，周曉彤知道她能掙脫。
不習慣被人抓著走，她動了動手想脫離，可掙扎的時候，手指無意間觸及的手掌溫度卻很溫暖，暖流一般滑進心裡，好像把剛才的那些委屈全都驅散了。
她愣了一下，莫名就沒再想掙脫，只得轉過頭嘀咕：「我幹嘛跟你去吉他社，我自己也有社團……」
「那妳幹嘛不去社團，跑來這裡給廁所熏啊。」調侃地睨了她一眼，范宇陽拉著她上了樓梯，到教室門前便鬆了手。
周曉彤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看了看他。
哭腔已經止了不少，她頓了頓，繼續嘀咕，「干你屁事啊。」
「行行行，不干我屁事，周曉彤兇巴巴耶。」癟癟嘴，范宇陽裝委屈，很誇張地大大嘆了一聲，這才逕自推開門進了教室。
吉他社的社辦裡人還沒齊，幾個人零零散散地抱著吉他在練習，看見范宇陽進來，也只是回頭打了聲招呼，並沒有多在意。大概因為社團活動比較自由，人也總是來得比較晚。
周曉彤看著他的背影，有些怯怕地看了看四周她全然陌生的臉孔。「我這樣進來，會不會打擾到你們社團啊？」
「不會啦，我們平時就是自己練習，老師下堂課才會來，也經常會有其他社的跑來我們這裡玩。」從旁邊搬來兩張椅子，范宇陽獻寶似地拍了拍木頭椅子的椅墊，「來來來，坐吧！」
「哦。」
她依言乖乖坐下，鼻子還有些紅，一雙大眼睛紅腫腫的，一抽一搭的蹭。
見她這副樣子，范宇陽只好又從書包裡搜了包隨身面紙遞給她，眼角一邊瞥對方的表情，一邊拿出吉他調弦，還不時地抬起眼睛看她。
看起來總算好多了。
幸好他經過的時候，正好發現了是她。
「妳參加什麼社團啊，不用去的嗎？老師不點名啊。」
「讀書社，沒什麼人，老師不太管的。」周曉彤聳聳肩。
「怎麼填了這麼無聊的社團啊？」范宇陽笑起來，「妳這麼會畫畫，可以填個校刊社什麼的——」
「不要。」她低頭，「我們班有幾個女生就在校刊社……」
這回換了范宇陽沉默。
熟悉起來後，他聽她說過幾次班上的事情，但她總說得很隱晦。也許是自尊心讓她不想說得太清楚……她既然不說，他也就沒多問，沒想要再多碰她傷口。
可是看她今天哭成這樣……這麼嚴重的話，一直就這麼放著真的好嗎？
「那妳以後要是心情不好，都來這裡找我玩。」沉默片刻，他終究還是裝作沒事一樣地對她揚開笑臉開口。「來來來，想點什麼歌！」
「隨便吧。」周曉彤聳聳肩，「你想唱什麼就唱什麼吧。」
看著她還像剛哭過的臉，范宇陽抱著吉他想了想，試音地往下刷了一個調，五指按住和絃，他彈指輕輕刷起前奏。
周曉彤抬起頭，便聽他張口輕唱：
「如果說你是海上的煙火 我是浪花的泡沫
某一刻你的光照亮了我
如果說你是遙遠的星河 耀眼得讓人想哭
我是追逐著你的眼眸 總在孤單時候眺望夜空
我可以跟在你身後 像影子追著光夢遊
我可以等在這路口 不管你會不會經過
每當我為你抬起頭 連眼淚都覺得自由
有的愛像陽光傾落 邊擁有邊失去著……
——岑寧兒《追光者》，詞：唐恬／曲：馬敬」
他的聲音溫暖而乾淨，像是夏日裡，從被風吹起的白色窗簾、像縫隙間透進來的光，灑落滿地的點點溫潤。
周曉彤靜靜地看著他唱歌的模樣，吉他聲暖人地流洩進心裡，她卻忘了還有那把吉他，只記得看著他微歛的深棕色眼睛。
那個午後的吉他聲，一直到很久以後，她都一直記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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